第二十一章 世味年來薄似紗(1 / 1)

宮鎖連城 於正 4949 字 3個月前

未參與整個計劃的連城,此時十分焦急地站在河邊,傍晚的夕陽十分清麗,江逸塵坐在連城身後,一言不發,看著她原地走著圈圈。等到太陽都下了山,可她要等的人顯然還沒有來。“這個李甲,說好了在河邊見麵的,怎麼過了一個時辰了還是沒個動靜呢?”連城喃喃道。江逸塵站起身來,不打算再等下去了:“連城,咱們走吧,那個李甲他不會來的!”連城焦急道:“彆彆,江逸塵,再等一會兒。我費了多大的力氣才找到當年的人證,知道真相。你跟我再等一會兒好不好?你不想知道究竟是誰害了你乾娘嗎?再等一會兒吧。啊?求求你了。”江逸塵輕歎了一口氣,又坐了下來,從懷中掏出了一支短簫,他幽幽地吹起了簫,簫聲中一股恨意。連城安慰道:“恨是殺人的利刃,但卻是先洞穿了自己的心,才能去傷人——算了吧!恩也會了了,仇也會了了。今天知道真相了,你就不會再如此憎恨富察將軍了。江逸塵,你相不相信我說的話?”簫聲突然停住,江逸塵望著連城。“我相信你。你也不會出賣我的,對不對?”連城一愣:“當然不會。”江逸塵一揮短簫,一指身後,大聲道:“如果不是你出賣我,那如何解釋這群漸漸接近我們的軍士?”火光一閃,一個人出現在火光中。連城很是震驚:“恒泰!你怎麼會在這兒!”恒泰冷冷地看著江逸塵:“她的確沒有出賣你,隻是你自己露了馬腳。江逸塵,阿成,你這個不存在的人,一直在將軍府興風作浪,我早就懷疑了。你上次帶著連城一起跑出了府去,我已派人尾隨。今天連城又無緣無故從府裡跑出來,果然又是來見你!江逸塵啊江逸塵,我殺了你這麼多回,你都能起死回生,果然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來人啊!給我拿下!”連城趕緊攔在江逸塵麵前,她衝恒泰搖頭道:“不要!恒泰,不要這樣,事出有因,他也有苦衷!”恒泰勃然大怒:“你去問任何一個罪犯,誰家的理由不冠冕堂皇!給我躲開!”連城靠近江逸塵,低聲說:“我沒有出賣你,你要想逃走快拿我做人質!”江逸塵領會意思,迅速出手製住連城,捏住了連城的喉管。“你們膽敢再往前一步,我就捏碎她的喉嚨!”恒泰慌忙製住軍士:“都彆動!”江逸塵帶著連城一步步後退,退到江邊,將連城甩開,跟著迅速潛入了水中。侍衛們紛紛放箭,但已經無法傷到江逸塵了。水麵迅速平靜下來,江逸塵已經消失在水中了。恒泰滿麵陰沉地看著連城。“我要再跟你說多少次,有很多人不能相信!相信就要吃虧,甚至送命!你就是不聽!我在府裡解決危機,你卻在這裡給我添亂!你到底是什麼意思?”連城怒道:“我什麼意思?我沒有意思!我知道這個人不是生來就是壞蛋!我不想要他繼續當壞蛋,繼續害人!害你們富察家!”恒泰氣急:“你替一個匪賊說話?!你替一個殺人犯說話?!他剛要捏碎你喉嚨你替他說話!”連城爭辯道:“如果這個人信任我,那他是匪賊還是殺人犯就跟我有關!”恒泰看著這樣的連城,隻覺得連城怎麼會變成這樣了。“什麼道理!你糊塗了你!”連城喝道:“對,大爺,你說得對。我在你這裡就是糊塗的笨蛋,四處闖禍的笨蛋,不值得信任的笨蛋,不能幫你分擔任何事情的笨蛋!”恒泰冷冷地看著連城:“你要幫我分擔?隻怕我什麼事情告訴你了,早就打草驚蛇了!不,你早就去通風報信去了!”連城驚訝地看著恒泰,原來在他心中,她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所以你派人跟蹤我?監視我?恒泰你看,我也多少有點用,對不對?我是你釣魚的餌!”恒泰隻覺得連城不可理喻。“伶牙俐齒!自己做錯了事情還在跟我狡辯!”連城嗤笑一聲:“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你聰明謹慎,八麵威風,你就是對的?我告訴你,江逸塵的親人死了,大仇不能報,你在他那裡就是錯的,你是壞人!”恒泰氣極。“連城,你在做什麼?我剛從江逸塵手裡救了你的命,你現在卻代替他討伐我!你的心呢?你的心哪兒去了?”連城冷冷地望著他,像是恒泰問了一個十分奇怪的問題。“我的心在哪裡,你還在乎嗎?”恒泰心中一酸,想起前些日子,他和醒黛一直在想著如何解除府中危機,這些天都沒有去過她屋裡,不由得又有些內疚,他主動示弱,解下披風替她披上,哪知道連城根本不買賬,直接扯掉了。“誰要你的披風!”“跟我回去!”恒泰不由得大聲說。“我不回去!”連城說著,轉身就要跑,然而她的逃亡隻持續了三步遠,緊跟著她就被恒泰披風用裹起來,直接扛著往回走。連城掙紮著,可是手足都被纏著,根本掙脫不開,“恒泰你放開我!”“放不開了宋連城。”他輕聲說,“從那時候你鑽進我披風裡來,就再也放不開了。”連城奇跡般安靜了下來,她眼圈一紅,聲音發澀。“胡說,明明是你硬要拉我進去的。”沒有人再說話,隻有夜風瑟瑟地吹。江逸塵浮出水麵來,看著連城和恒泰走遠了,才離開了。連城跟著恒泰回去將軍府,哪想到正撞見李甲出去,福晉正和郭嬤嬤說話:“嗯,這李甲人倒是機靈,我原是在六七天前才在街上遇到的他,真沒想到,他還挺能乾的,幫我做了不少事情。”她說著,又看了李甲一眼。“這樣吧!下回有機會,再到你們家繡花鋪買繡品吧!哦!對了,你有了這些個錢,可以開一個繡坊了。”李甲千恩萬謝道:“多謝福晉提拔啊!這是小人上輩子修來的福分。”福晉點了點頭,郭嬤嬤道:“既然如此,你快些回去吧!”“不對,這不對!”連城從一開始的錯愕之中回過神來,隻是這個時候李甲已經走了,連城猛然想通了,這是福晉的計謀,“是你!”福晉瞥了一下連城,淡淡開口道:“你隨我來,我要和你單獨聊聊。”恒泰有些不放心,想要跟上去,然而福晉卻說:“恒泰,今天你也辛苦了,趕緊回去歇著吧!我和連城聊聊女人家的事情,你們爺們不要管!額娘要好好地和連城說一說!”恒泰見此情形,隻得施禮:“既然如此,那麼兒子先告退了。”福晉帶著連城進了房,關好門窗,屋裡也隻有福晉和連城兩個人。福晉聲音一沉,問道:“現在隻有你和我,有什麼都可以說。你為什麼要查我?要害我?”連城搖搖頭:“我從來都沒有想要害福晉!我隻是在追查一件事情的真相。沒有真相,就會產生誤會,讓很多人陷入仇恨與痛苦,不能自拔……”福晉厲聲喝道:“住口!你把你自己當誰?觀世音菩薩?說得這麼漂亮,追查真相,替天行道?你分明就是在興風作浪!你自己心裡清楚,能夠生活在將軍府裡,是你的造化。可是自從你來,老爺和恒泰卻幾次履險,驚心動魄!你還嫌不夠?你還要什麼真相?那個人,是杏雨的乾兒子吧!怪我怪我!斬草不除根,真真是留了一個禍害到了如今,早知道當年連他就應該一起給做了!”連城錯愕地望著福晉:“福晉!真的是你?您好歹也是吃齋念佛的人,你怎麼可以下這樣的毒手?這好歹也是一條人命啊!”福晉冷笑:“我吃齋念佛,可我也是一個女人。出身高貴的千金小姐,嫁給了富察翁哈岱。他成了大將軍的女婿,從此平步青雲、富貴榮華。可有一天忽然回頭告訴我,本來已有婚配,要將從前的糟糠之妻迎進府裡,納她為妾!你現在告訴我,我又做錯了什麼事情,要被如此欺騙玩弄?喪失尊嚴?!恒泰愛你善良溫厚,現在你告訴我,換成是你,你能比我做得更好更仁慈嗎?”連城張了張嘴,卻發現她也不知道,若是換成是她,她會如何。福晉見連城這樣,聲音也緩和了些。“跟你說這麼多,不是跟你懺悔,更不是祈求你的原諒。我想告訴你,我問心無愧。讓我再回到當年,我是一樣的選擇。你呢?你一定要把這件已經埋葬的事情翻出來。那我們就假設如此:好,我自儘償命,那個人大仇得報。老爺呢?他怎麼辦?當他知道他最親的夫人殺了他最愛的杏雨,兩人都已經不在世上,他以後怎麼過?還有恒泰,你最心愛的恒泰,他的額娘被你給生生害死了,他會怎麼想?你們倆該如何相處?你想過這些問題嗎?”連城驚呆了,她幫江逸塵查這件事情,可是從沒有想過事情也許會演變成那個樣子。福晉看著連城,冷冷地道:“你以為老爺是傻的嗎?為什麼杏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但他卻寧願相信杏雨已經死了?他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去想,因為他心裡很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是一家之主,這個事情會動搖現在整個府內的安穩,所以他寧願不了了之。女孩子,年紀輕,什麼事情都是想到就去做,全然不考慮什麼後果。你記住,其實我是想要接納你的,想要給過你機會的,你不珍惜,以後這樣的機會,再也沒有了。好了!現在你出去吧,以後好自為之。”連城腦子亂成了一團,忽然之間她自己都分不清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她一臉茫然地出了房間,她在將軍府中茫無目的地走。難道真的如福晉所說的,有些事情就讓它成為過去,不要再提起嗎?可是那樣,對江逸塵又太不公平了。他本是個好人,他本可以擁有一個完美的人生,可是現在他深陷在複仇的囚牢之中。連城心事重重地回了自己的房間,推開門,卻瞧見滿屋子的茉莉花。雪白的茉莉花,香氣宜人,這香氣似乎也讓她的煩惱少了不少。這個世上,總有很多無法麵對,不想知道,或者說不得不去思考的問題,但是就算是這樣,也不能迷失自己不是嗎?她愣在那裡。若是她什麼都不說,就此保持沉默,江逸塵會怪她嗎,明明他是那麼相信她啊。江家宅子前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真是佟毓秀。就在剛剛,明軒甩給她一紙休書,徹底將她給休了。拿到休書的那瞬間,她其實是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的,想著終於能和江逸塵在一起遠走高飛了。大門開啟,江逸塵終於走了出來,佟毓秀激動地跑了過去。“逸塵!我現在終於回歸自由之身,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江逸塵看看她,冷笑一聲:“誰要和你在一起?我還有我的事情要做!你走吧!”佟毓秀驚慌,拉著江逸塵道:“逸塵,彆和我說笑,我已經離開了富察府,你怎麼這麼冷漠?你難道不要我了?”江逸塵一甩佟毓秀的手,佟毓秀狠狠摔倒在地。江逸塵哼道:“我不過利用你對付富察家而已,如今計劃失敗,你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了。”佟毓秀腦中轟然一聲,她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不,不會的,你騙我是不是,你說你喜歡我的,你說要跟我遠走天涯的,如今我什麼都沒有了,你不能這麼對我,不能……”江逸塵輕蔑地瞥了她一眼:“真是一個愚蠢的女人!快走!我不想再見到你!”江逸塵走入了內宅,重重關上了門。佟毓秀撲在門前,又打又敲,裡麵毫無回應。佟毓秀心中十分絕望,比任何時候都來得絕望。“開門,江逸塵你開門——”這時候恰巧百樂從旁邊走了進來,看著這樣子的佟毓秀,百樂幸災樂禍地唏噓道:“情根深種,癡心空付,唉,又是一個受傷的人!”佟毓秀一把抓住百樂,急急地問:“你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之前他還和我好得如糖似蜜,怎麼轉眼就變了另一個人?”百樂歎了口氣:“唉,你醒醒吧!江逸塵,他從來就沒有變過,他心裡自始至終都隻有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宋連城!我和他一起長大,也算是青梅竹馬,他都對我不正眼瞧瞧,你又有些什麼特彆讓他對你情有獨鐘?”佟毓秀怒道:“既然是這樣,那他為什麼要來招惹我?害得我有家歸不得,家破人亡?”百樂嗤笑道:“你啊,不過就是他要利用的一顆棋子而已——不光是你,所有人都是。他做事情,不擇手段的。”佟毓秀按捺不住心中的委屈,終於放聲大哭起來。百樂心中其實很是感歎,佟毓秀和她的遭遇真的太像了。“哭吧,哭完了也就認命了。你以為叫著、喊著能有什麼用?他會嫌你麻煩,離你越來越遠!再說了,你有什麼好哭的?要是哭,我最應該哭。可是我現在已經想通了,我認命了,如果他不能和連城在一起呢,我就跟他一輩子,照顧他。如果他能和宋連城在一起呢,我不光會對他好,還會對連城也很好,把他們照顧得好好的。隻有這樣,在他內疚的時候,也許他還會轉過頭來看我一眼。唉。做女人嘛,有的時候就是這樣簡單。你要留住一個男人的心,絕對不能靠你的強勢和霸道,那樣沒用。”佟毓秀呆呆地看著百樂:“那你說,我……該怎麼辦?”百樂笑得沒心沒肺:“我哪裡知道?我不是早說過了嗎,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哪個能管你怎麼辦?”佟毓秀隻覺得天旋地轉,她無依無靠地走了出去。這世界如此之大,可是她已經無處可去了。她踉蹌地回到佟府,昔日朱紅大門已經被一條粗鎖鏈鎖住了。“這……這是怎麼回事!”佟毓秀愣住了,她用力地打門、砸門,最終隻有一個年邁的老管家戴著鐐銬走了過來,佟毓秀認得他,是佟府的佟伯,佟毓秀忙問:“佟伯!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我阿瑪,我額娘呢?府裡的人呢?”佟伯搖頭:“都抓走了,全抓走了!皇上下令抄了咱們的府,隻留下我這個老邁年高的廢物守在這兒。”佟毓秀如遭五雷轟頂:“抄家?為什麼要抄家!是誰害的我們?”佟伯錯愕地看著她。“大小姐你居然不知道?!是富察家的富察恒泰在皇上麵前使了個壞,這才把咱們府給查抄了!老爺和夫人都沒回府,據說直接在富察家就給抓起來了。”佟毓秀血氣上湧,咬牙切齒道:“富察恒泰!江逸塵!我和你們誓不兩立!總有一天我要你們倆都嘗到失去一切的滋味!”失去一切的滋味嗎?或許此時此刻,喝醉了的恒泰已經感受到了吧。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跌跌撞撞地來到了醒黛的臥房。醒黛趕忙上前去,扶了他一把,恒泰趁勢摟住醒黛,低頭就吻了下去。醒黛又驚又羞又喜,一麵略略抗拒,一麵扶著恒泰往床邊走去:“喝成什麼樣了,我去給你打點水來洗洗。”恒泰一把拉住醒黛的手:“彆走,留在這兒,咱們好好說句話,這些天,你都不跟我好好說話。”醒黛握著恒泰的手:“好!我不走,我留在這兒跟你說話。”恒泰傻乎乎地笑了笑,輕輕問:“記不記得初相見,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醒黛想了想,笑著答道:“是在宮裡,那天我……”“壞記性!中元節,西市大街上啊,你被人追,跑得破馬張飛的,我遠遠地看見了,伸手就把你拉到馬上了。”恒泰打斷了醒黛的話,他完全沒有覺察到,醒黛臉上的喜悅之色已經慢慢地退去了,恒泰仍在說,“我把你裹在貂皮鬥篷裡麵,看著你這張臉,心裡說,哪裡長得都好,就是下巴太尖。小時候讀書,師父說女子要賢良溫柔,美貌在次。可是你瞧你,又不賢良,又不溫柔,隻是這張麵孔蠱惑了我。我這心裡啊,自那時候起,就裝不下彆人了。”醒黛心中一驚一片苦澀,她輕聲問他:“恒泰,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啊?”恒泰笑了笑:“你是連城啊,你是我的小茉莉。”瞬間,醒黛的柔情蜜意被潑得清醒,比起他不到這裡來,他將她當成連城,才是最大的傷害吧。她怒道:“滾!你給我滾!我是公主,我是醒黛,我不是連城!你要找連城你就滾去她那兒,你乾嗎來我的房裡!你給我滾!”恒泰抓住醒黛,顧自喃喃著:“又來了!又吵架!連城,你是不是真如額娘所說的,和那個賊有了私情?你一心護著他,為了他你什麼都不顧!這是真的嗎?”醒黛心裡疼得眼淚都出來了,她又哭又笑:“為什麼你要欺負我!我一個公主,從宮裡嫁出來,跟了你,我對你處處維護,你讓我天天受氣!你要不愛我,你乾嗎要娶我!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恒泰坐起身來,撲在公主身上:“連城!你彆哭!我永遠是對你好的,我隻有一個你,我的心中隻有一個你!沒有彆人……”醒黛再也受不了了,她發瘋似的推開恒泰,衝到了窗邊,用力打開了窗戶,對著夜空發出了絕望的嘶喊聲。為什麼沒有人聽得到,她被困在這個地方寸步難移,她是真的真的好痛苦!第二天一大早,恒泰完全不記得昨晚的事情,醒黛也沒有提及。恒泰穿戴整齊,和郭孝一起走出府門,準備上馬跑去軍營。兩人上馬穿過庭院,恒泰卻見連城一個人對著牆壁站著,他本來已經從她身邊經過,心念一轉,勒住韁繩,策馬回來。恒泰笑道:“哎,誰家的姑娘在牆根下麵站著呢?像個小鬼兒似的。大早上也不怕被露水給打傷風了。”連城回頭看看,又轉過身去,並不搭話。恒泰從馬上下來,走到連城身邊。恒泰不由得又開口打斷這死寂一樣的沉默。“跟你說話呢,這是乾什麼啊?”連城瞥了他一眼:“問你件事,我屋子裡麵的茉莉花,可是你放的?”恒泰輕輕笑了笑:“不是。是街上專搶小孩糖葫蘆的王麻子放那兒的。說你這人專門憐惜壞蛋,他喜歡你很久了。”連城聞言嗤地一笑,又皺眉嘟嘴轉過臉去,恒泰上前一看,連城眼裡都是淚,滿眼委屈。恒泰溫柔地擁住她,細聲細語地在她耳邊道:“早上涼,你回屋去。站這兒乾什麼呀。”連城咬咬嘴巴很是委屈:“都怪你!”恒泰聳聳肩:“怪我什麼呀?”連城哼道:“你對我冷若冰霜!你讓我靠邊待著去!我想出主意都不讓!都怪你!”恒泰略一思考,抓住了連城的手,他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說:“前些天,府裡有多凶險你不知道?那一關差點過不去。我是巴不得把你趕出去,趕出去,跟我們沒了關係,你不就安全了?我這苦心,你真都不知道?”連城沉默了一下:“知道的,現在都知道了。”恒泰忍不住笑了:“你就都對?”連城撇了撇嘴:“你沒看我在這兒做什麼呢?”恒泰好奇問道:“你做什麼呢?”“我麵壁思過啊。”連城嘟囔道。恒泰啞然失笑,回身從馬上取下一副手銬腳鐐,把連城給鎖上了。“戴著這個思過吧,這才像個樣。回房裡去吧,我晚點回來看你。”恒泰說完便上馬去了軍營,連城正要回房去,卻被醒黛給攔住了,並且不由分說地就將她給吊在了樹上,連城驚愕地問:“公主為什麼要吊我?”醒黛冷冷地道:“吊著你是為你好啊。吊著你,你可以更好地思過啊。手銬腳鐐算什麼?”連城急道:“你……你這不是欺負人嗎?”就在此時,一個侍女悄悄地在醒黛耳邊說了一句:“公主,福晉過來了。”醒黛一瞧,果然是福晉帶著郭嬤嬤經過前院,醒黛趕緊迎了上去。“醒黛見過福晉,您瞧,這可是連城她自己要吊在樹上的,醒黛可沒有什麼心思啊!”連城本以為福晉好歹主持公道,哪想到福晉瞧都沒瞧她一眼,直接冷淡道:“行了行了,既然是連城自己要求的,那咱們為什麼不成全她?”福晉這個樣子,連城心底十分冷,而醒黛則很是開心,福晉不管這就意味著她可以隨便折磨連城了!身在軍營之中的恒泰,萬萬沒有想到,連城此時正在受苦。富察將軍的軍營帳中一派熱鬨,富察將軍對著恒泰以及眾將官道:“來來來!托皇上的洪福齊天,我們父子今日可以官複原職,今後唯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以圖進取!上無愧於君,下無愧於民,中間無愧於各位將士。這些日子軍中諸位費心了,軍中簡陋,無以為宴,今日翁哈岱以烈酒與羊肉同眾將士共享,大家隨意飲食,儘歡就好!”眾將官紛紛道:“謝將軍!謝少將軍!”富察將軍官複原職心情極好,恒泰招呼外麵,要他們將烤全羊端進來。幾個廚子將一整隻烤全羊搬了進來。一個臉上沾染了炭灰的廚子上前稟報:“啟稟將軍,今日的羊腿烤得極好,軍中廚師為賀將軍官複原職,特將這隻極品烤羊腿獻上,望將軍享用。”富察將軍點了點頭:“好!難得大家一片心意,來,呈上來吧!”那廚子端著一隻烤羊腿正要上前,恒泰突然伸手阻攔:“慢!”富察將軍不解地看向恒泰:“怎麼?”恒泰施禮道:“阿瑪,這羊腿太大,讓恒泰來幫您切分一下如何?”富察將軍點了點頭。恒泰拔出腰間的鑲銀絲匕首,開始切分羊腿。隻切得兩三塊,匕首上的銀絲突然變黑,恒泰突然回手,匕首朝那廚子飛去。廚子左肩頓時被匕首釘住,恒泰呼嘯躍起,將他踢倒擒住。廚子很是震驚:“少將軍!你這是做什麼?”恒泰冷笑:“做什麼?來人,取絲瓜瓤和胰子水來!”軍士取來了胰子水和絲瓜瓤,恒泰用絲瓜瓤蘸水在廚子臉上一抹,露出了他的本來麵目。眼前這個廚子,竟然是江逸塵假扮的!恒泰怒喝一聲:“江逸塵,果然是你!好大膽子,敢到軍中行刺!你找死!”江逸塵咬牙切齒道:“你是怎麼發現的?”恒泰笑道:“軍中的廚師,一個個都是技術嫻熟,又哪裡會有滿臉都是炭灰的新手?江逸塵,你一子下錯,滿盤皆輸!再加上剛才我切羊腿的時候,匕首上的銀絲已然變黑,這分明就是你在羊腿中下了劇毒,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話說?”江逸塵低下頭去,並不言語。恒泰也不指望他說話,此時大手一揮,要人將他押下去。“等一等!”然而就在這時,富察將軍突然站起身來,走到江逸塵身邊,撩起江逸塵的袖子,看到了那個異形的傷疤。他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心臟,整個人都愣住了,隻招呼手下道:“來人,先把他押到我府上去,不要傷害他,我要細細審問!”恒泰看著富察將軍的表情,覺得十分古怪,不過將軍開了口,他也隻得答應。富察將軍要恒泰親自將江逸塵押解回府,一再囑咐要保證他的安全。恒泰滿腹疑惑地押著江逸塵回到了將軍府,走到前院的時候,突然看見連城被吊在樹上,心中一急,喊了出來:“這是怎麼回事?還不快把連姨娘給我放下了!”下人們不敢耽擱,慌忙將連城從樹上放了下來。連城的手都被吊紅腫了,恒泰看了很心疼。“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樣了?”連城忙道:“沒事!我沒事的。”恒泰看著連城的手心疼不已:“還說沒事!這手腕都瘀青了,是誰把你吊上去的!”醒黛在一旁搭腔:“連姨娘,這可是你自己要吊自己啊!福晉也是知道的。你這沒法怪彆人不是?跟大爺說,跟大爺實話實說!”連城一咬牙:“是我自己要吊的,和旁人無關。”恒泰憋了一口氣:“既然與旁人無關,小四!快帶連姨娘去房裡上藥!”小四答應:“是!大爺!”連城回頭看了一眼,卻看到江逸塵被捆著站在不遠處,她心中震驚。“那不是江逸塵嗎,他怎麼會被抓了,這是怎麼回事?”恒泰怒道:“江逸塵今天在軍營裡行刺阿瑪,也下毒暗算我!怎麼你很緊張嗎?我告訴你,這次他死定了!你也不要再被他蠱惑了!小四,還不送她回去!”小四趕忙攙起連城,連城還要再問什麼,小四趕忙捂住了連城的嘴。小四低聲道:“姨娘,咱們快走吧,大爺剛跟咱們好了點,您還問,大爺可是要發火的。”福晉和郭嬤嬤在不遠處看到了這一切,緩緩走到了恒泰麵前。福晉說:“你要小心連城啊!她跟這個江逸塵是不是舊相識?”恒泰沒說話,隻是眼神裡帶著若有所思之色。是夜,恒泰來房裡看連城。他抓住連城的手查看了一下。“怎麼樣,還痛嗎?”連城賠笑道:“不痛,隻是血瘀結了一下,小四幫我揉了一揉,就好了。”恒泰看著連城,他總覺得今天的連城很可疑。“你是不是要打聽江逸塵的事情?”連城聽了這句話,被嚇了一大跳。“亂講!他一個強盜犯人,又行刺了阿瑪,必死無疑了,我才不為他勞神呢。你瞧你真是難伺候,你不喜歡我溫柔點嗎?你喜歡我跟你頂嘴?跟你較勁?給你惹麻煩?”恒泰哈哈大笑,抱住連城道:“你怎樣我都喜歡。何況那江逸塵被關在了雜物房之中,我親自上的鎖,明日就推出去正法,誰都沒法救。”連城尷尬一笑:“好!這樣最好!”恒泰看了看連城:“算了,今天我也累了,咱們早些歇著吧!”連城趕忙給恒泰寬衣解帶:“嗯!好!早點歇著好,咱們就睡吧!”兩人吹了燈,躺在床上。不一會兒,恒泰就響起了呼嚕聲,看來是睡熟了。連城突然睜開眼睛,輕手輕腳地從床上走了下來,從恒泰的腰帶上摘下了一串鑰匙。“對不起。”連城輕聲說了一聲,她轉身輕輕推開門走了出去,而連城一出門恒泰立刻停止了鼾聲,睜開了眼睛。黑夜之中,看不清恒泰究竟是什麼樣的表情。連城拿了鑰匙,直接走到關押江逸塵的雜物房中。連城一直在勸著江逸塵:“你還是快走吧!我是趁恒泰熟睡的時候,才偷到了鑰匙,你要不趁這個時機逃走,明日可就走不了了!”江逸塵冷冷地看著連城:“你為什麼要放我走?我屢次報仇,屢次失敗,我自己都不想再苟活於人世了,你又何必要來放我?你走吧,宋連城,你彆給你自己找麻煩了。”連城歎了口氣:“我的麻煩不用你管。江逸塵,你是個可憐人,你生了病自己不知道。時間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你屢次報仇都不成,這是機緣造化,你有沒有想過,事情根本不像你想的那樣。你就此收手吧,遠走他鄉,忘記這些事情,你的病會慢慢好起來的。”江逸塵哼道:“我的仇恨不是幾句話造成的,也不可能被你的幾句話化解。富察翁哈岱害死了我的乾娘,我要是饒過了他,我怎麼去麵對我含冤屈死的乾娘!告訴你,我若不死,此恨不止。你若想一勞永逸,隻管回去,看明日我被砍了頭,那麼什麼都好了。”連城急得一跺腳:“你為什麼一定要這樣?”江逸塵淡淡道:“這是執念。每個人都有執念!我一定要他們死,就像你每次都要救我。”連城伸手就去解江逸塵手上腳上的鐐銬,正在此時,突然雜物房的大門打開,燈火一時通明。富察家的所有人都站在了外麵,看著連城和江逸塵。福晉看著站在身邊的恒泰,沉聲道:“恒泰,這回你看清了?”恒泰看著連城,眼中全是怨怒:“連城!你……背叛我!”醒黛大聲道:“你看,我就說了吧!他們兩人是有私情的!”恒泰氣急道:“好大膽子!連城,無法無天了!江逸塵,我現在就殺了你,以解心頭新仇舊恨!”恒泰拔出劍正要上前,連城急忙擋在江逸塵身前,麵對恒泰的刀鋒,她忽然想起來那次江逸塵問她,如果有一天他不得不和恒泰兵戎相見,她要如何,她記得她當時說的是她絕對會保護恒泰的,可是哪裡會想到時至今日,竟然是她擋在了江逸塵麵前。“不關他的事,這個都是我一個人所為!你要殺,就殺我好了!”恒泰氣道:“你難道肯為了這個賊去死!”江逸塵叫道:“不要為難連城!你要是想殺,就殺我好了!”“你!”恒泰怒急攻心,就要失去理智,然而就在這時候,富察將軍走了過來,一把奪下恒泰手中的匕首,大聲嗬斥道:“你給我退下!”恒泰不敢爭辯,隻得往後退開一步,所有人都有些茫然,不明白富察將軍想做什麼,富察將軍瞥了眾人一眼,然後說:“你們也都各回各屋,我要和他單獨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