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濛。我東曰歸,我心西悲……”
溝壑縱橫的黃土地,公子扶蘇立於塬上,腰間環佩叮當,他看著山隘間綿長近十裡,肩挑手扛,麵容苦悶的關東民夫,不由念出了這首《豳風.東山》來。
“我聽說,漆縣為南豳,北地郡為北豳,皆周之故土,周公旦率西人東征,西人徂於東山,懷念西土。而今東人西役,亦是同當年的周軍一般,軍旅辛勞,風餐露宿,睡在車輿邊上,好似四月時暴曬在野的桑蟲。”
自小經曆了母親被冷落死去,母族的楚國外戚儘被打壓驅逐,舅父昌平君甚至背棄秦國,最終慘死這些事情,使扶蘇形成了容易悲天憫人的性格。
此番他作為監軍,押送萬五千名民夫入北地,一路上,扶蘇可算是見到了真正的役夫之苦。聽著不同方言的抱怨,目觀其痛楚,扶蘇真正感受到了這場戰爭帶給他們的煩惱。
二月農忙大體結束後,民夫才從各郡召集,三月至關中集合,四月便要抵達邊地。儘管扶蘇忍不住向父皇進諫,說這實在太急,但在秦始皇眼中,隻有即將到來的大戰,隻有那等待開拓的廣袤疆土,對民夫的死活卻並不在意,隻當是必須的損耗。
扶蘇卻暗自搖頭,他不認為,人命可以像箭矢、牲畜那樣,被簡單地當成消耗品。
眼看民夫終日頂著太陽趕路,許多人水土不服、疾病纏身,還未到蕭關,就以每天數人的速度倒斃。扶蘇難免憂慮,等打完這場仗,光是民夫,恐有十之一二,永遠回不到東方吧?
扶蘇感慨之後,一旁立刻有人應和道:“公子能理解詩中征人之意,真乃仁君子也。”
卻是個寬袍大袖的中年人,腰間帶一柄劍,雖然熱得滿頭是汗,衣襟卻仍閉合得死死的。
他叫淳於越,是公子扶蘇帶在身邊,以備谘詢的博士儒生。
另一側亦有一人頷首道:“子墨子亦曾言,以其塗道之修遠,糧食輟絕而不繼,百姓死者,不可勝數也。與其居處之不安,食飯之不時,肌飽之不節,百姓之道疾病而死者,不可勝數。此墨者之所以非攻也。”
卻是黑夫多年前在陽城縣有過一麵之緣的墨者唐鐸,他三年前還幫黑夫改良過造紙術,如今也成了扶蘇的賓客。
這時候,下方傳來一陣喧鬨,又有個民夫因勞累而暈倒在路上,這已是今天上路後第十個人了。
但秦吏卻不欲停歇,勒令圍觀的眾人將其抬到道旁,潑點水,能弄醒就繼續走,若救不活,便讓他就此死去,隨便刨個坑埋了吧!
扶蘇看不下去了,他下了高塬,對蠻橫凶悍催促民夫行進的秦吏士卒下達了命令:
“停下,將暈倒的人抬到陰涼處,讓本公子的醫者來看看!其餘役夫,(本章未完,請翻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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