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玄機(1 / 1)

問鼎 何常在 2553 字 3個月前

夏想吃了一驚,他和錢錦鬆不熟,而且對方是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話可不能隨便亂說。要是宋朝度這樣和他說話,哪怕是馬萬正,他也敢開兩句玩笑,但他對錢錦鬆的為人一點也不了解,他背後站著誰也不清楚,哪裡敢自誇海口?忙不迭說道:“秘書長,您可不能和我開這樣的玩笑,我雖然27歲了,但在您麵前年紀又小又沒資曆,哪裡敢想什麼時候升職?當然升職人人都想,但最重要的還是要做好本職工作,有了成績才能得到領導的賞識。”錢錦鬆知道夏想謹慎,不敢說話,隻是微微一笑,卻說出了一句讓夏想大吃一驚的話:“不瞞你說,小夏,我30歲的時候,就已經是正廳了,而且還是實權正廳!但我今年50多歲了,從正廳到副省,我足足走了20年,你知道為什麼嗎?”夏想心中震憾連連,同時也是無比疑惑。如果說錢錦鬆找他,就是單純地說事情,也好理解,自己身後也有省委常委的關係,錢錦鬆想和自己接近,也無可厚非。如果錢錦鬆是想拉攏他,也可以接受,錢錦鬆來燕省幾年並沒有什麼作為,正好自己來到了省委,他就找機會和自己接近,然後進入到馬萬正、宋朝度等人的圈子,也是一條捷徑。但問題是,錢錦鬆突然提到他本人的官場之路,又有什麼玄機?夏想隻好麵帶恭謹地搖頭:“願聽秘書長的教誨。”“不能說是教誨,說是吸取我的經驗教訓才對。”錢錦鬆笑了,隨後示意夏想不要說話,夏想一愣,隨即聽到了外麵傳來敲門聲,是服務員上餐了。錢錦鬆點的菜以清淡為主,還要了一瓶啤酒。夏想見狀,忙為領導倒上酒,等服務員一走,就端起酒杯說道:“本來主動敬秘書長酒有點失禮,但今天我沾了光,讓秘書長請我吃飯,受寵若驚,就敬您一杯。您喝不喝隨意,我先喝乾表示一下敬意。”錢錦鬆倒挺給夏想麵子,和他碰了碰杯,也是一飲而儘。喝完酒,錢錦鬆意猶未儘地又說:“來,再來兩杯。我們北方人,喝幾杯啤酒還不算什麼,想當年年輕的時候,我曾經一個人喝一瓶二鍋頭一點事情也沒有。”領導發話,夏想就聽,就陪錢錦鬆多喝了幾杯。他也知道一瓶啤酒兩個人分,和喝水區彆不大。“其實我也和你差不多,算是年輕得誌,開始時一直挺順,結果一升到正廳之後,就做過廳長,然後就開始原地踏步,一直在部委裡麵當司長,一晃過了20年沒有前進一步,根本原因是什麼?”錢錦鬆說話喜歡賣關子,又故意停頓了一下,顯然是在等夏想的回應。夏想也就不失時機地說道:“請秘書長指示。”“什麼指示?小夏你說話不要打官腔。”錢錦鬆微微有些不滿,不過說過之後又笑了,“人在官場久了,不打官腔也不可能。好,我也不打埋伏了,就直截了當地告訴你好了,根本原因不是我的後台倒了,也不是我氣勢太盛了,更不是我不會做人不會做事,而是因為我在一次重大的抉擇麵前,站錯了隊伍,才導致現在的下場。”夏想見錢錦鬆一臉落寞,知道他是有感而發。不過心中也並不覺得錢錦鬆目前有多失敗,他50歲時就已經是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了,是副省級高官,再有兩年,就算沒有什麼突出的表現,也應該可以再升一升,或者是常務副省長,或者是組織部部長,如果機遇好的話,在退下來之前也有可能當一屆省長,最後退下來之後還可以享受省部級待遇。當然如果按照他的升遷之路,20年的廳級官路確實太長了一些,正常的話,他現在應該已經可以當上省長了,甚至已經當上了省委書記。如果50歲就擔任了省委書記,進入中樞的可能性就非常大了。“官場如賭博,誰也不能預見未來,雖然站錯了隊伍的後果非常嚴重,但世界上沒有回頭路可走。”夏想感慨地說道,他對人生一旦錯過就無法回頭的體會比任何人都深,作為重生者,誰不想彌補前生的遺憾,就又說,“我能理解您的遺憾,但有一點卻不明白,20年的時間,足夠彌補許多事情了,怎麼可能一點也沒有前進一步?”“你算是發現了問題的關鍵所在……”錢錦鬆點點頭,“10年過後,我因為站錯隊伍的不好的影響已經消退了,而且當時兩個對立的陣營,也握手言和。按說我也可以動一動了,畢竟作為10年的廳級乾部,資曆和成績都足夠了,但誰知時運不濟,我又麵臨著一次艱難的選擇。”當時國內正麵臨著第一次改革的陣痛,在是繼續改革還是維持現狀的選擇下,錢錦鬆選擇了維持現狀,結果很快就有一次偉人的南巡講話,是要堅定不移地走改革開放的路線,他再一次站錯了隊伍。這一次不是形而下的陣營的隊伍,而是形而上的意識形態的隊伍——錢錦鬆再一次被閒置。一放,就是又一個10年。人生有無數次選擇,但至關重要的往往隻有一兩次,甚至隻有一次!錢錦鬆兩次錯失良機,他痛定思痛,仔細研究國內的政策走向,摸清了國家的大方針大方向,雖然身在一個無關緊要的位置,也正好每天有大量的空閒時間來提高理論知識和水平,經過漫長的等待,終於還是讓他抓住了機遇,空降到了燕省當上了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如今,機遇又來臨了。”錢錦鬆用筷子指著一盤宮保雞丁說道,“宮保雞丁是由雞丁、乾辣椒、花生米等炒製而成,雞肉的鮮嫩配合花生的香脆,廣受大眾歡迎。正是因為它裡麵配料多,總有人愛吃其中的一種,所以在西方國家影響最廣,幾乎成為中國菜的代名詞。如今燕省的局勢就如同一盤宮保雞丁,有人看到的是雞丁,有人看到的是辣椒,還有人看的是花生,都各說各有理,都認為自己的看法最正確,到底誰的看法正確呢?其實都對,又都不對,你說為什麼?”錢錦鬆笑著看向夏想,顯然是要考他一考。夏想明白了,錢錦鬆也是敏感地從目前燕省的局勢上,嗅著了一絲機遇,他找到自己,也是因為自己是導火索的原因。夏想微一沉思,笑了:“對或不對,燕省的人都說了不算,上頭說了才算。所以大家都認為自己對,也是在下注,在賭上頭的喜好。”錢錦鬆麵無表情,顯然對夏想的回答不太滿意,問:“隻是猜測上頭的心思,沒有彆的了,還有沒有?”“有。上頭的心思也代表了政策的走向,其實也不用刻意去猜,隻需要留意現在的新聞和內參上的重點文章就可以了。”夏想說出了心中所想。錢錦鬆臉上微微有了笑意:“那麼照你說,燕省這一盤宮保雞丁,重點落在什麼上麵?”看來,錢錦鬆也有意在即將到來的浪潮之中,搏擊風浪,站在風口浪尖之上。夏想就知道,今天這一頓飯不太好吃,果然,錢錦鬆的問題非常犀利,也很難回答。雖然他也能猜到錢錦鬆可能是要支持產業結構調整,因為他不是燕省土生土長的官員,沒有太多的顧忌,而且又經過多年的沉寂,他已經對國家政策的風向比較了解。隻是自己還不敢確定錢錦鬆的後台到底是誰,他就算是產業結構的堅定的支持者,也未必會和自己站在同一方,所以是不是真實地說出心中想法,夏想多少有點顧忌。主要是他摸不清錢錦鬆的真實意圖。“燕省人口味偏重,喜歡鹽多醬油多,不愛吃辣。可能也正是如此,燕省人才比較保守,宮保雞丁如果在燕省本地的飯店來做,一般辣椒會少放,不過現在看來,可能有人希望燕省這一盤宮保雞丁多一些辣椒才好吃。”夏想猶豫一下,還是含蓄地點出了心中的想法。錢錦鬆讚賞地點點頭:“那你的看法呢?”辣椒代表著激進,代表著產業結構的調整,夏想也是支持打破燕省現在的陳舊氣息,勇於向前邁進一步的,畢竟照此發展下去,燕省會越來越落後於其他省份。“一下加太多辣椒也受不了,也要考慮到一個能不能接受的問題。畢竟一個地方的人的口味不是一下能夠改變的,要循序漸進才好。”夏想關於如何在接下來的機遇中,尋找到一個非常好的契入點,已經差不多想好了對策,但對策是自己的機遇,絕對不能透露給任何人。當然包括錢錦鬆。對於錢錦鬆提出的問題,夏想隻是泛泛而談。錢錦鬆聽了也是連連點頭,夏想能看出局勢的關鍵點就已經不容易了,他才不會認為夏想會針對燕省目前的局勢,已經想好了應對之策。夏想不過是辦公廳下屬的信息處的處長,怎麼會有縱觀全局的眼光?錢錦鬆也認可夏想的說法:“易部長也說,其實現在是不是調你入京已經無關緊要,因為想要調你離開燕省省委的人已經收手。但現在外經貿部不收手,隻是以此有契機,敲打燕省,隨後還要召開一係列的會議,再對燕省的經濟產業結構提出批評,為何副總理的視察造勢!”儘管早有猜測,但聽錢錦鬆親口說出,夏想還是微微吃了一驚。不過同時錢錦鬆的話又傳遞了兩個意思,一是他和易向師的關係不錯,二是他非常清楚何副總理對燕省的態度不滿。由此可以推斷,錢錦鬆絕對會站在易向師的立場之上,在何副總理視察燕省之時,肯定會大力支持何副總理的觀點。錢錦鬆再一次麵臨著站隊的重大選擇,這一次,他選擇的是站在何副總理的一方。而何副總理是國務院中力主改革的中堅派,經常和保守派發生爭論,是強有力的實權人物。但國內的保守派向來勢力龐大,誰勝誰負還不好說,所以此次選擇,又是錢錦鬆政治生命中的一次豪賭。錢錦鬆對自己實言相告,顯然也是在等自己的表態,是一種善意的表達,也釋放出希望得到夏想回應的政治信號。夏想就說:“就我個人來說,也是支持燕省打破目前落後的產業結構,向前大步邁進的。但理想和現實往往有差距,首先是燕省的保守由來已久,想要推進改革肯定會非常困難。其次燕省人一向觀念陳舊,小富則安,沒有太大的進取心。最後一點也是最關鍵的一點,燕省的政治氣候不太允許在產業結構的調整上,有大幅度的動作。就算葉書記和範省長聯手推動,估計也是舉步維艱。我想您在省委幾年裡,也了解了每個常委的性格,也會清楚會有幾個常委在何副總理的視察時,高調表態支持?”錢錦鬆深深地看了夏想一眼,目光中流露出讚賞和驚訝的神色,又搖頭一笑:“都說你有經濟頭腦,剛才一番交談也確實在經濟上有見解,但最讓我吃驚的還是你的政治眼光,看問題確實很準確——你說得對,現實總是讓人無奈,葉書記在小範圍的經濟會議上提了一提產業改革的事情,響應者無幾,政府班子裡反對的聲音最大,馬省長、宋省長都是堅決反對……”馬萬正的反對夏想並不意外,宋朝度也堅決反對,倒讓他小吃一驚。轉念一想也就想通了。宋朝度雖然能隱忍有城府,但在政治上還是走穩妥的路線,何況他是燕省人,骨子裡還是傳統的保守的思想占據上風。確實是前路困難重重,在他的計劃中,宋朝度也是關鍵的一環,現在宋朝度也是持反對意見,夏想低頭不語。錢錦鬆也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小夏有沒有什麼想法可以和我交流一下?易部長說,他研究了你的履曆,發現你在經濟方麵,雖然沒有什麼理論基礎,但實踐能力很強,尤其從壩縣到安縣的幾次招商引資就可以看出來。而且你招商引資的項目,都有很強的針對性,非常符合經濟發展的規律,贏利能力很強。從這一方麵來說,你可以算是半個專家。”易向師研究自己的履曆可不是真是因為自己做出的一點小成績,而是因為吳家動用力量要調自己入京,恐怕是他一時好奇而已。當然從中發現了一些端倪也在所難免,因為自己引進的項目,都是借助了未來眼光,自然會有獨到之處,如果大而廣之的話,甚至可以說是把握了時代脈搏。對經濟學家來說,未來的經濟走向就是一個猜得著但猜不準的謎,大家都是憑借自己的所學推測未來的經濟會朝哪一個方向,但沒有一人說對,為什麼?因為在經濟發展的過程中,會有許多不確定的因素存在,人為因素,天災因素,甚至是戰爭因素,等等。政治局勢影響了經濟發展,反過來,經濟也影響了政治局勢。就象美國一樣,完全是經濟決定政治,沒有錢,連競爭總統的資金都不夠,怎麼能當上總統?夏想也不敢說自己有多了解未來,但今後幾年的大趨勢還是知道一些,掌握了大方向,就做到了心中有數,就不會失去方向感,就是他最大的優勢和依仗。夏想忙謙虛地搖頭:“哪裡,我不是經濟學出身,更沒有學過經濟課程,彆說半個專家,簡直就是門外漢,易部長太抬舉我了,不敢當,不敢當!”他忙擺擺手,不好意思地笑了。錢錦鬆也笑了,夏想的笑容裡有一點讓他感到真誠流露的東西在內,讓他對夏想又增加了幾分好感。“你和士奇見麵的事情,他對我說過了。”錢錦鬆突然話題一轉,點明他對夏想感興趣的根本原因。夏想頓時愣住,好一個錢錦鬆,果然厲害!考驗了自己半天,什麼都不明說,隻是圍繞著燕省的局勢和外經貿部的問題說來說去,他還以為錢錦鬆是在試探他和吳家的關係,或是和他探討關於燕省經濟方麵的問題,卻原來在此處暗藏玄機——錢錦鬆和單士奇關係密切。政治人物,彆說到了省級,就是能夠坐到廳級高位者,哪一個不是八麵玲瓏之人?國內的官場最為複雜,又最出人才,沒有心機和城府,誰能一路過關斬將位居高乾的行列?國內有近兩百萬處級乾部,而廳級乾部隻有幾十萬,巨大的淘汰比率,能夠從處級邁入廳級高乾者,無一不是有能力有背景又謹小慎微之人。錢錦鬆來了一手漂亮的迂回之計,幸好自己還算坦誠,話也說得不多不少,不遠不近,讓他挑不出過錯。再想起自己對單士奇和王肖敏的長篇大論,夏想不免搖頭一笑,得,傳到了錢錦鬆耳中,怪不得他會對自己另眼看待,對單城市的經濟調整的建議,可是他結合後世的實際,再有現在學到的理論知識,綜合在一起的心血結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