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盛於夏被夢魘住了,夢裡的她一直在反複過一條河,水深過腰,水下還有若乾不明生物,她很害怕,卻總是不由自主地下水,想要到達對岸,然而到了對岸又要返回來,就這麼來來回回。她一腳踩在不明生物上,身體一僵,胳膊伸出去就給了陸江南一拳,把他打醒了。他立刻伸手按下床頭燈開關,燈亮了,供電已經恢複正常。盛於夏陷在夢裡,因為過度緊張,眉頭緊皺,臉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陸江南輕聲叫她,見她兩眼朦朧地醒過來,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又伸手摸摸他的臉,半晌叫了句:“陸江南。”等這句呼喚仿佛等足了一個世紀,每一分每一秒都變得漫長無比,而這聲“陸江南”就在舌尖勾纏,再也沒人比你叫的低回婉轉。一瞬間,所有的擔驚受怕都得到了償還。吊在心頭的一塊大石就這麼突然落地,整顆心都為之震顫,他勉強控製情緒,伸手緊緊抱住她單薄的身體,恨不得就此揉進身體裡去。“夏夏,我在,我在這。”說完,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他如同一個信徒在佛前潛心坐禪,親手用歲月煎熬出一杯苦藥,捏著鼻子喝下去,終於等到了藥到病除的那一天,功德圓滿。仿佛生病的人,是他,醫病的人,是她。陸江南感覺到衣襟被打濕,把盛於夏的臉從胸前扒拉出來,才發現她已經淚流滿麵,連忙伸手給她拭淚,“傻瓜,哭什麼?噩夢而已,我在這。”盛於夏搖了搖頭,“我是不是給你添了很多麻煩?”陸江南身體撐在她上方,眼睛一刻不離地盯著麵前這張臉,似乎前一刻還帶著空洞茫然,此刻卻被躍然而上的鮮活取代。他仔細打量,似乎是為了確認此刻的真實性。最後他長舒了一口氣,“我活了三十多年,一直就是麻煩纏身,什麼事兒我都有辦法解決。可唯獨你,讓我束手無策。”“對不起。”她低頭把臉蹭到他懷裡,悶悶地開口。“彆說對不起。”他親吻她的頭發,“答應我,無論遇到任何事,彆一個人躲起來,留在我的視線裡,如果我幫不了你,至少讓我陪著你。”那種被隔絕在世界之外的無力感,仿佛再不能承受。盛於夏點頭說好,又說:“剛剛做了一個夢,我反複在渡一條河,最後終於到達對岸。我見到我爸爸,他說他要走了。我舍不得他……”“夏夏,你聽我說。人都是要離開的,你乖一點,學著放手好不好?”第二天一早,陸江南給盛於夏封了一個大紅包,說是壓歲錢。往年盛文森也會給她壓歲錢,雖然她每次都說自己是大人了,不許他拿哄小孩子那套哄她,但每次伸手拿錢的速度比誰都快。盛文森說過,閨女再大,在他眼裡也是孩子。盛於夏說那就給到她結婚那年吧,盛文森說不行,要一直給,直到他死的那天。 沒想到一語成讖,他信守了諾言,可盛於夏卻沒來得及披上婚紗給他看。盛於夏捏著紅包有些黯然,“爸爸每年也會給我壓歲錢,”話說一半,又強壓悲傷,舉著紅包朝陸江南勉強笑了笑,“摸起來很豐厚,我能現在拆開?”陸江南點頭示意,然後看著她佯裝歡快地拆開紅包,拿出那一疊人民幣樂滋滋地數錢,一切在他眼裡都那麼紮眼,她每一個動作仿佛都經過他拆分重組,輕鬆愉快的表象下掩藏著她所有不可言說的悲傷,有什麼不可言說呢?他難道不能做她最好的傾聽者?陸江南上前抓住她數錢的手,盛於夏身體明顯一頓,卻沒有抬頭,整個人僵立在原地,仿佛等待最漫長的淩遲。他澀然開口,“夏夏,你要壓抑自己到什麼時候?在我麵前你不需要這樣,你儘可以把所有的情緒發泄出來,我都能全盤接受。”盛於夏眼淚已經圍上眼圈,卻硬生生逼了回去,心裡還在想盛文森曾經說大年初一最忌諱眼淚,做生意的人總是有那麼點兒小迷信,好像大年初一這一天就能決定全年收成一樣,但盛文森的話,她都記在心裡。她抬頭看著他,“爸爸去年春節跟我開玩笑,說每年都會給我壓歲錢,直到他死。沒想到一語成讖……”陸江南聽了心裡儘是酸楚,質問她:“你這是什麼意思?把你父親的死全歸咎於到自己身上?你到底是接受不了你父親去世的事實,還是在自我懲罰?”她抹了抹眼淚,“如果不是我一定要嫁給葉凡,一再逼著我爸做出讓步,也許這一切根本不會發生吧。”“夏夏,沒有任何人能在做一個選擇的時候就預料到結局。你何苦這樣為難自己。”陸江南咬了咬牙關,所以這才是症結所在,盛於夏不接受父親盛文森的離世,更在內心深處怨怪自己,她把所有責任大包大攬過來,全扛到自己身上,這種近乎自虐的心態,能讓她覺得好過些嗎?“我知道世界上沒有後悔藥可吃,你讓我仔細想一想,這樣我會舒服點兒。”周姐休完假回來看到盛於夏狀態好轉,心底裡非常高興,一看冰箱裡原封不動的食材,她料定這幾天盛於夏沒吃好,晚上準備了一大桌子菜,嘴上嚷嚷著她這段時間太瘦了,需要多吃,甚至煲了湯給她補身體。她雖然胃口仍舊不太好,但比之從前已經大有改善。夜裡,盛於夏洗漱好剛打算上床休息,陸江南就打開門進來了。見到他,盛於夏像一隻受了驚的小貓,仿佛隨時準備豎起爪子攻擊他。她戒備地看著他,“你怎麼進來的?”明明已經跟他明確提過,晚上回各自房間休息,她覺得自己狀態已經大好,如果再睡在同一個房間,即使沒發生什麼,也讓她不自在。陸江南晃了晃手裡的鑰匙給她看,“這棟房子裡,哪間房間是我進不去的?”盛於夏咬了咬牙,“你進來乾什麼?”“當然是睡覺。”“不是說好回你自己房間的嗎?”陸江南恨的就是這個,她狀態剛好起來,就立刻來跟他劃清界限,雖然生氣,臉上卻還維持住笑容,“我怕你晚上做噩夢。況且睡在一張**這麼久,我動過你的心思嗎?這點兒信任都沒有?”盛於夏總覺得他不懷好意,遲疑道:“但是我們這樣,給周姐看到不好。”陸江南一挑眉,什麼時候周姐的看法這麼重要了?“她看到的次數還少嗎?早習以為常了。”臉皮真是夠厚,盛於夏氣餒,拉高被子蒙住頭裝鴕鳥,這麼一眨眼工夫,他已經站在她床頭,把她的臉從被子裡扒拉出來,笑著說:“彆悶壞了。”盛於夏翻身過去不理他,卻正給他提供位置,他上床把她摟進懷裡,臉貼著她後腦勺,手在她胳膊上摩挲。她實在受不了他這樣糾纏,轉身瞪他,“陸江南你故意拿我尋開心!”他不承認,跟她咬耳朵,“就隻是睡覺而已,你再不消停,我就動真格了。”她噌地起身,準備下床。他無奈,隻能安撫,“彆緊張,開玩笑的,真的隻是睡覺,我保證。”本以為一夜相安無事的,半夜裡盛於夏翻身過來,整個人都紮進陸江南懷裡,她伸手環抱他,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得香甜。可陸江南卻不舒服了,他本來就淺眠,被這麼一折騰立刻精神了,一點兒困意也沒了。溫香軟玉抱滿懷,她的下巴抵在他胸前,溫熱而馨甜的氣息烘烤得他火起,他不動聲色地微微側身,可死丫頭不識相,又追了上來,像隻八爪魚一樣攀附著他。陸江南無路可退了,再退隻能睡地板了。盛於夏終於憋不出,咯咯笑出聲來。陸江南才發現,原來她早就醒了,“小壞蛋,故意消遣我?”他把她的臉從懷裡拉出來,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看,她的臉似乎也蒙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澤。“沒有,我睡不著了。”盛於夏剛睡醒,嗓音有些黯啞,帶著甜絲絲的軟糯直鑽進了陸江南的心底,讓他一陣驚顫。盛於夏睜著眼睛,卻並不知道該把視線放在哪,伸手摸索著陸江南的臉,“你看得見我嗎?”陸江南不由分說,伸手握住她後頸,準確無誤地吻在她唇上,“你說呢?”盛於夏感受到他溫熱的觸感以及灼燙的氣息,像是在她漆黑的世界裡的一個指引,讓她心慌恐懼,卻又竊喜不已。她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隻能跟著陸江南的步伐。他似乎急切想要汲取什麼,低頭深吻,舌尖頂開她的齒關,探進去與她糾纏。手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誌,從她的睡衣下擺一路遊上來,滑膩的觸感燒灼他的理智,直到觸碰到她胸前一片柔軟。盛於夏終於支撐不住,口中溢出一絲歎息,徹底癱軟在他懷裡。陸江南腦中轟鳴,一切都按著他所期望的方向發展,隻需要再進一步。盛於夏感受到他的壓製,事情似乎正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她心裡越發慌亂,用了大力推他。陸江南被這一下打回了原形,腦子裡恢複清明,他似乎意識到盛於夏的不安,鬆開她深吸了一口氣,下巴抵住她頭頂,聲音暗啞,“乖,睡吧。”盛於夏往一旁挪了挪,“讓我自己睡。”他立刻拒絕,“不行。”又把她撈回懷裡。“可是你……”盛於夏說不出口,但分明感受到他的炙熱。“你隻要安分點兒,我保證不動你。”盛於夏並不覺得他的話可信,卻又沒有能力抗衡,隻能這麼委委屈屈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