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於夏並沒有被燙出大毛病,手背上被熱水濺到,有些發紅。但陸江南不放心,從頭到腳檢查了幾次,確定唯一的傷處在左手上,才打開門放周姐進來,讓她找燙傷膏出來。周姐疑心病犯了,進門後拉著盛於夏前前後後一通檢查,生怕她被人欺負似的。陸江南知道這是針對他呢,但也懶得理會。盛於夏一副渾渾噩噩的樣子,仿佛吊著一口氣的小鬼兒,遊走在這棟房子的每一個角落。周姐擔心的夜不成眠,人也瘦了一圈。陸江南是男人,都說男人心大,再多的事也裝得下。他表麵上還好,就是睡眠質量一般,晚上他陪在盛於夏身邊,她偶爾做惡夢,會突然驚醒。陸江南就伸手把她摟過來,盛於夏窩在他懷裡能安穩地睡到天亮。許久之後,身在異國的盛於夏回想起這段似有若無的往事,不斷在心中拷問自己。如果有一個人,他見識過你洋洋得意時占儘風流的美麗,也包容你泥濘低窪裡的醜陋不堪與狼狽,那麼是不是說明,他是愛著你的?至少在那時那刻。所以,盛於夏願意相信他。薑寒終於從國外回來了,陸江南接到消息後親自去機場接人,直接把人帶到家裡,連回家落腳的機會也沒給他。薑寒本來是個嬌氣的男人,擱平時絕不能這麼被拐帶跑了,怎麼也得把架子端穩,非得讓人“三顧茅廬”不可。但特殊情況,特殊處理,天大地大,病人最大。他也顧不得回家倒時差,就跟陸江南走了。見到盛於夏那刻,薑寒隻覺得事有湊巧,圈子太小。這不就是下暴雨跟他搭夥打傘回家的那個小姑娘嗎?那陣子他愛車被剮蹭了,拿去4S店修理。當天雨勢太大,打不到車,十年九不遇地坐一次公交車,沒想到遇到盛於夏,更沒想到的是,盛於夏竟然是陸江南的女朋友。薑寒一樂,陸江南有多少年沒正式交過女朋友了?大概和堂姐薑漓分手之後,就一直一個人,當然背地裡有沒有,他不清楚。當年兩個人分手,在他們的圈子裡鬨出不小的動靜,薑寒覺得幫誰也不是,索性就中立了。薑漓大薑寒幾個月,卻占了個姐姐的頭銜,薑寒一直不服氣被壓一頭,但薑漓交男朋友,他第一時間出麵,要幫她看看麵相如何,怕她傻大姐被男人騙。他沒想到會和陸江南成為好朋友,以至於後來兩個人鬨分手,他都想大義滅親。後來想想,他們倆的事,自己跟著裹什麼亂。本以為陸江南會一直跟自己彆扭下去,沒想到現在竟然老黃瓜刷綠漆,把黑手伸向一個年輕小姑娘,一切還辦的這麼悄無聲息。陸江南說:“怎麼悄無聲息了?前陣子天天上新聞頭條。”薑寒搶白,“我怎麼可能有時間看那些沒營養的東西?” 陸江南不跟他糾纏這些問題,要緊的是讓他看看盛於夏情況如何,把發生在盛於夏身上的事情大致說了一下。薑寒皺了皺眉頭,“她都這樣了,你還刺激她,嫌她病的輕是吧?”陸江南被說的啞口無言,他很少在誰麵前這麼悶聲吃虧,碰見薑寒隻能自認倒黴,那是個沒理也能爭三分的人。況且他擔心盛於夏的病情,麵子變得無足輕重。薑寒說盛於夏有抑鬱傾向,開了些緩解抑鬱的藥物,臨走時鄭重叮囑陸江南,吃藥都是其次,重點是陸總彆再刺激她了。陸江南自然言聽計從,然後親自開車送薑寒回家。周姐說孟蔚然又打電話過來詢問盛於夏的狀況,想來看看盛於夏,詢問陸江南的意思。自從盛文森葬禮上兩個人匆匆見了一麵之後,盛於夏一直被陸江南拘在手掌心裡,跟外界沒什麼接觸。一是因為盛於夏情況不好,不宜外出;二是盛文森去世後,怕盛於夏沒了顧忌,丟下他一個人跑路。陸江南覺得這是她辦的出來的事,所以得提防著。本來陸江南有些忌諱孟蔚然和盛於夏走的太近,總覺得兩個丫頭紮在一起嘰嘰咕咕會想出什麼法子,助盛於夏開溜,加上家裡一心向著盛於夏的周姐,那他可是防不勝防。這段時間孟蔚然打了好幾次電話過來,希望能來看望盛於夏,都被陸江南拒絕了。可眼下盛於夏這樣的狀態,大概也真得讓孟蔚然來開解一下,說不定有效。他和盛於夏之間本來一直往好的方向發展,沒想到中間冒出來這麼多波折。想了想,還是決定讓孟蔚然來見見盛於夏。孟蔚然得到許可,下午就趕了過來。陸江南本來在家,但看起來他的存在讓孟蔚然過於拘束,大概女孩子之間有很多私密的話題不想讓人知道。公司一大堆事務等著他處理,索性不在家討人嫌了。盛於夏見了孟蔚然之後反應不大,整個人懨懨地,似乎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孟蔚然跟周姐打聽她的狀況,又委婉問道,盛於夏的病情和陸江南有沒有關係。周姐雖然陸江南有些做法不滿,但也知道他對盛於夏確實儘心儘力,所以有話也是照實說。孟蔚然這才稍稍放心,倘若陸江南在盛於夏身上使壞,那她一定得想辦法帶盛於夏走。陸江南回來的時候,孟蔚然已經走了。盛於夏坐在沙發上望著窗外發呆,夕陽西斜,直到最後一縷陽光也逃離視線。周姐連忙打開燈,有盛於夏的地方,總得保證有足夠的光源,讓她有安全感。見陸江南回來,周姐替他掛好衣服,備好拖鞋。陸江南問盛於夏狀況,“夏夏吃飯了嗎?”“吃了一點,但是不多。”陸江南點了點頭,又詢問孟蔚然來之後的狀況,周姐私心裡覺得孟蔚然是盛於夏的好朋友,兩個人常見麵肯定對病情有幫助,所以裡裡外外說了不少好話。陸江南雖然知道周姐的話裡有水分,但也覺得孟蔚然或許真的能幫盛於夏走出來。所以叫周姐打電話過去,請孟蔚然有時間多來陪陪盛於夏。年關將近,聚力的年終酒會也提上日程,在環球商業會所訂了整層的宴會廳,全體員工盛裝出席。和其他企業的年終酒會沒什麼區彆,除了做年終總結以及未來戰略規劃的演講,就是對優秀員工的褒獎,其餘還有抽獎以及舞會,總體還是以娛樂為主。每年陸江南會等酒會結束跟大家一起離開,可今年不同,盛於夏在家總吊著他一顆心七上八下的,酒會進行到一半就已經歸心似箭,為了回家方便照顧盛於夏,更是滴酒未沾,因為這個還差點被人笑話。接下來的幾天,孟蔚然跟個好學生似的每天來家裡報道。正值寒假,做學生的最不缺的就是時間,雖然媽媽對她的行為頗有不滿,但畢竟女兒大了,不好管的太寬,太過束手束腳,保不準哪天她就敢造你的反。孟太太活了大半輩子,這點分寸拿捏的準。其實一整天下來,盛於夏都不見得回應孟蔚然幾句,但她耐心出奇的好,讓周姐看了都覺得感動。讓人高興的是,盛於夏確實有了好轉的跡象。她不再每天夜裡被噩夢驚醒,連帶著陸江南的睡眠質量都提高了。也不再動不動就躲到角落裡去不見人,即便發呆也是安靜地待在客廳,不惹麻煩。陸江南想這次總該是有好轉了吧,總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她才二十出頭的年紀,總不可能一輩子沉浸在悲傷裡無法自拔。給她時間,總會好的。話是這麼說,可心裡卻戰戰兢兢,生怕剛到手的喜悅轉頭就飛走了,這種滋味他不是沒嘗過。盛於夏情況反反複複折騰了幾次,陸江南覺得整顆心就像放在火上翻烤一樣,一刻不得安寧。但一切有了轉機,所有的煎熬也都得到補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