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前,盛於夏接到家政周姐的電話,說盛先生突發心臟病,正在仁愛醫院搶救。她扔下手中的畫筆,抓起包飛奔出畫室,開著車就出了C大校園。此刻,盛於夏在公路上飛車,路況奇差,險些跟前方車輛追尾,她驚出一身冷汗,才算搞清楚眼前的狀況,於是撥通了吳特助的電話。醫院裡一片混亂,不知道是哪裡發生了車禍,好多傷者在急診科等待救治。盛於夏詢問了醫院服務台,然後直奔搶救室。周姐正在搶救室門前急得團團轉,見到盛於夏,仿佛有了主心骨一樣。可其實盛於夏也沒有主心骨,爸爸身體一直很好,平常連小感冒都很少找上他。此刻卻被關在裡麵與死神拉鋸,而她連“戰況”如何都不知道。她隻能裝出一副沉穩的樣子來,還要給自己打氣,盛於夏,你已經是大人了,遇事不能先自亂陣腳。然後慢慢地坐在長椅上,等待“宣判”。她不錯眼珠地盯緊搶救室上方的紅燈,猶如一個虔誠的信徒。兩個小時過去,仍舊沒有一丁點消息。搶救室猶如一個無底黑洞,正在慢慢蠶食弱者的生命。盛於夏清楚地感覺到椅子在輕微晃動,仔細辨認才知道,是她自己在發抖。交握的十指沒有一絲溫度,好像下一刻就要結成冰。明明是五月份的溫暖天氣,她隻覺得渾身發冷。她幾乎感覺到全身血液急速回流,向心臟聚集而去。這種奇異的感覺一輪接著一輪,像是滔天巨浪,裹挾著恐懼,翻滾著撲打而來。周姐在走道裡來回踱步,盛於夏一陣心煩意亂,實在看不下去,“周姐,你坐會兒,晃得我眼暈。”周姐望了她一眼,默默地坐下。孟蔚然的到來,讓盛於夏揪緊的心稍稍放鬆。仿佛在即將被汪洋大海吞噬的一瞬間,終於有一根浮木肯給她暫時的停靠。雖然不一定能救命,但勉強算是一劑強心劑。盛於夏把臉埋在她懷裡,澀澀的眼眶終於有眼淚流出。“爸爸的身體一直很好,怎麼會這樣?我該怎麼辦?”盛於夏哽咽著。孟蔚然安撫她,“夏夏,伯父他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你不要太擔心。”明知道純粹是安慰人罷了,盛於夏也願意相信。她從孟蔚然懷裡抬頭,胡亂抹了抹臉,朝她點頭,“你說得對,他不會有事。”說給孟蔚然,也說給自己。走廊儘頭的一行人迅速吸引了盛於夏的注意,仔細看,是葉凡帶著他的一班心腹,他手裡拿著一遝繳費單,長腿邁著大步正朝這邊走來。盛於夏咬緊牙關瞪著這個男人,如果眼睛裡能射出刀子,她保證麵前這個人已經千瘡百孔。趕來醫院的路上,盛於夏打電話給父親的特助吳先生詢問了狀況,下午葉凡去父親辦公室裡談事情,似乎是起了爭執,之後父親就被送了急診。問起原因,吳特助隻說不知道。 盛於夏明白,萬森集團內部利益牽扯太多,說了她也不一定懂,吳特助是個人精,不想麻煩纏身,自然不會多說。往深了問,他就說涉及公司機密。但至少有一件事,盛於夏聽明白了,葉凡跟父親起了爭執,之後父親就突發心臟病。盛於夏站起身迎向葉凡,沒等他反應過來,揚手一揮,“混蛋!你乾的好事!”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隻差一寸就結實地落在葉凡的左臉。可這個男人反應太過敏捷,好像隨時窺伺著周圍,以防敵人來犯。他一伸手就接住了盛於夏揮來的巴掌,轉而捏住她的手腕。纖細的手腕被他握緊,好像連命運也被他全盤掌握。葉凡盯著眼前的女孩子看,她的反應已經說明一切,但還是讓他有些意外。平日裡隻知道膩著他出去玩的盛於夏,竟然有這麼大脾氣。葉凡想到這裡覺得有些好笑,外強中乾罷了,他不信這丫頭能掀起什麼大浪。盛於夏的確常做些出人意表的事,小打小鬨折騰人或許還行,真刀真槍實乾,太嫩太年輕。葉凡手上稍稍使力,果然就看到她皺著眉頭罵道:“混蛋,你鬆開!”葉凡鬆開她,心裡卻無比舒坦,“消停點兒吧,這裡是醫院。爸爸還沒有脫離危險。”盛於夏看著葉凡,他的眉目猶如刀刻,臉部線條分明,是她最愛的模樣,可如今看在眼裡,卻讓人覺得陌生而可怕。她一字一頓,咬牙切齒,“我爸有什麼事,我不會放過你!”葉凡一笑,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緩緩說道:“夏夏,爸爸出事,我跟你一樣痛心。”盛於夏氣得發抖,她看不出他的洋洋自得才叫有鬼!嘴上說的好聽而已。他從前還知道裝模作樣,給她一副溫柔好臉。現在是覺得大局已定,沒人能奈何他,所以裝都懶得裝了。“你敢這樣胡作非為,”她硬生生把眼淚逼回眼眶,“不過仗著我喜歡你。”葉凡聽了這話,仿佛無比讚同,“說的不錯,我需要仗著你的地方還很多,你可彆叫我失望。”四個鐘頭後,搶救室大門突然打開,醫生護士相繼走出,連同正在昏迷中的盛文森也被推了出來。盛於夏看了一眼昏迷的盛文森,立刻撲到醫生麵前詢問,“徐叔叔,我爸爸他怎麼樣?”徐醫生在業界頗有名氣,跟盛文森又是朋友,自然儘心儘力。他揉了揉眉心,“情況不太樂觀,未來四十八小時,如果還是沒有蘇醒過來,夏夏你要做好心理準備。”盛於夏隻覺得眼前一黑,險些仰麵朝天栽下去,是葉凡伸手扶了她一把。她緩了緩神,緊抓住徐醫生的袖子不放,“徐叔叔,你救救我爸,你救救他。”話音裡儼然帶著哭腔。徐醫生從醫三十年,早見慣了病人家屬悲痛欲絕的場麵,但看著好友昏迷不醒,女兒脆弱無助,心中也免不得難過。他拍拍盛於夏的手,“夏夏,徐叔叔一定會儘力的,你放心。”盛於夏知道糾纏無益,隻能撒手放徐醫生離開。盛文森被安置在ICU病房,一動不動地躺在病**,麵色蒼白,看不出一絲活氣,仿佛連皺紋都趁機攀爬上來,愈發襯得他病弱可憐。盛於夏隔著玻璃望著昏迷不醒的父親,那個能給她依靠的高大男人,像是被抽乾了水分的枯樹,孤零零地躺在那。隻一天時間,蒼老就霸占了他的生命。她覺得心裡像是破了一個大洞,僅有的勇氣正從這個大洞流走,取而代之的恐懼正漫無邊際地籠罩而來,大張旗鼓,無孔不入。盛於夏從來沒有這麼後悔過,後悔喜歡上葉凡。直到此刻,她才終於信了盛文森的話,葉凡並非她的良人,他們不合適。晚上回到家,葉寶“喵”地一聲撲到盛於夏身上。小家夥當然不知道這個家今天遭逢變故,它照常湊近主人親熱,可盛於夏哪有心情。她把葉寶從身上拎下來,又想起它已經一整天沒吃過東西,所以叮囑周姐去預備貓糧。葉寶是一隻英短,外表萌到能讓鐵石心腸都融掉,性格也很乖巧。葉凡把它抱回來的時候,盛於夏整整高興了三天,磨蹭了一周,終於給小貓取了名字,叫葉寶。葉凡知道小家夥隨他姓葉,好幾天都臭著一張臉。盛於夏還跟他起膩,“它當然應該跟你姓葉,這樣我每次叫葉寶就能想到你呀,傻瓜。”說完就自顧自地咯咯笑。這樣甜膩膩的話,讓此刻的盛於夏想起來都覺得可笑,葉凡當初聽了這話,指不定怎麼在心裡嘲笑她這個傻瓜。所以現在看見這隻貓,覺得渾身不舒服,她總想到葉凡的那張臉,甚至覺得葉寶的眼神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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