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十五天的功夫,秦緋便把她們繡了一大半的“百壽圖”拿來了。蔣明珠命素和素月展開看了下,果然四周的九十九個大大小小的“壽”字都已繡好,隻餘下中間最大的一個那個楷體“壽”字沒有動。聶玄的字蒼勁有力,又不顯得棱角突兀,反而有幾分圓融的感覺。蔣明珠略看了下便笑著命人收好,又與秦緋說了會兒話,這才讓人送她回去。秦緋走到門口卻又回過頭來,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蔣明珠,遲疑道:“娘娘,若是時間上來不及,就換一樁壽禮吧,隻要心意到了,不拘是什麼,想必皇後娘娘都會喜歡的,不必非得送這百壽圖。”蔣明珠看她從上次梁盈盈提出這個建議後就一直試圖勸自己改變主意,現在又再次提起來,便有幾分疑惑,微微蹙眉,正色道:“秦妃有話不妨直說,可是覺得送這百壽圖有什麼不妥?”秦緋連連搖頭:“沒有,我隻是……怕娘娘太過勞累。那我不打擾娘娘,這便回去了。”蔣明珠沒有多說,目送她出了門,就把莊嬤嬤叫了過來。待阮斛下午來請過平安脈,便讓他把秦緋上午送來的東西都驗看了一遍。阮斛這人雖有點粗神經,做事卻是十分細致小心,將繡布、繡線等都再三檢查過,又將蔣明珠平日裡會接觸到的一些東西都查了一遍,確認沒有任何問題,才給蔣明珠回了話。蔣明珠皺了皺眉,讓他先回去。阮斛出門的時候正好遇著聶玄回府,聶玄看到他便叫住問了幾句蔣明珠的情況,聽阮斛回了話,才點點頭讓蕭文遠送他,一邊進屋找蔣明珠去了。屋裡頭莊嬤嬤正和素和、素月兩人把那副百壽圖往繡架上鋪,因為鋪麵大,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總算固定下來。聶玄隨意瞧了一眼,徑直走到蔣明珠身邊:“這麼快就繡好了?”蔣明珠還在想事兒,乍一聽到他聲音還有點驚訝,不答反問:“殿下這麼早就回來了?”“嗯?早麼?平常不也是這個點兒,你想事情想出神了吧?”聶玄疑惑地往窗外看了一眼,示意莊嬤嬤她們先出去,在她身邊坐下來:“想什麼呢?”“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呢,”蔣明珠也不瞞他,把當初梁盈盈提議,秦緋一直欲言又止想勸她改變主意的事說了一遍,指了指那繡架上鋪好的百壽圖,疑道:“我本來是覺得,秦緋三番兩次在我麵前做這個扭捏的樣子,這繡品裡定是有什麼不對勁,她想借我的手敲打梁盈盈或者蘇朵兒,可方才叫阮太醫仔仔細細查了一遍,卻是沒看出任何不對的地方。殿下來得正好,幫我想想……”聶玄還沒鬨明白:“既是梁盈盈提議的,跟蘇朵兒又有什麼關係?”蔣明珠指了指另一邊桌上的金絲線:“這是南越的金絲線,聽說是蘇朵兒平日裡最喜歡的。” 聶玄想了下:“你懷疑秦緋?”蔣明珠也說不準,她想了好一會兒該怎麼描述,遲疑道:“殿下……也不是懷疑,說實話,我總覺得和她相處心裡很難受。她總是小心翼翼的,好像我是什麼大惡人,隨時都會伸手捏死她似的……就是這種感覺,真是叫人說不出的不舒服。我覺得梁盈盈和蘇朵兒雖然剛開始就給我找不痛快,但我還是寧可看到她們倆。”聶玄聽完她的話便笑了:“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殿下……我不是有偏見啊,”蔣明珠解釋道:“我就是覺得,她的態度讓人很煩。”聶玄點點頭:“嗯,你不用跟我解釋,不管能不能理解你的這種感受,我都相信你,也支持你做的決定。你記著這一條就好。”他自己倒是並不覺得秦緋有什麼不對勁,因為無論是身份地位最高的秦緋,還是最沒有地位的金秀,在他麵前基本都是溫柔乖順的,他在她們身上下的功夫也少,並不是很了解每個人的性情。蔣明珠心裡一定,點頭“嗯”了一聲,暫且把這件事放在了腦後,和他說到端陽節的安排。聶玄幾乎不插手家裡的事,聽她說了一遍安排,也隻是一點頭,笑眯眯地環著她,摸了摸她的肚子:“你拿主意就行,隻不過彆把自己累著了……唔,我家寶貝好像長大了點,來給爹爹打個招呼……嗯?”蔣明珠最近腰上圓潤了一些,被他摟著蹭了會便有些羞窘,看他難得犯傻的樣子又覺得好笑,忍不住嗤笑了一聲拉開他的手:“才將將四個月,還不會動呢,能打什麼招呼?殿下且耐心等等吧。”* * *蔣明珠的繡活不算多出色,但也還拿得出手,隻是平日裡做繡活極少會用到金線,即使用了也多半隻是修飾或者鑲邊,針腳不麻煩。這一回的“百壽圖”卻是全部用金絲繡成,蔣明珠繡了五天才繡好半個字,大概算了一下,還是趕得及在何皇後千秋節之前完工的,便也不那麼著急,隻每天精細地繡一點。她不打算讓自己趕得太厲害,畢竟肚子裡還有個小家夥。百壽圖不過是身外物,即使當真來不及,聶玄也早就給她備下了替代的禮物。因此也就是抱著給自己找點事做的心態來做這個繡活。接到白琦菲派人來遞的拜帖,說想帶著沈瑤一道過來拜訪,便把手頭的事丟下,派了人去請她們,又讓素和素月下去準備茶水點心。沈瑤幾乎有近一年都不肯出門走動了,蔣明珠知道她是放不下宋清的事,這會兒聽到她肯來太子府,多少有點喜出望外的感覺,親自迎到東園門口等著兩人。莊嬤嬤對她的“熱情”稍微有點不滿,但到底沒多說什麼,隻捧了件薄披風跟出來,勸道:“娘娘,早上風還是有點涼,加件披風吧。”如今已是暮春初夏的交接時節,雖說是早晨,風也並不涼,蔣明珠覺得她實在是過度緊張了,但看她一臉執著大有自己不披她就不走的架勢,還是妥協了,無奈笑道:“嬤嬤,阮太醫也說趁著天兒好,讓我多走動走動,你就彆這麼亦步亦趨地跟著了,我這還遠沒到走不動道的時候呢。”莊嬤嬤看她心情好,也知道蔣明珠閨中比較親近的就是沈瑤和白琦菲兩個。且白琦菲她也見過幾次,人品家世言談舉止都不錯,無論白家還是沈家,風評也都很好,因此對這兩人也有幾分好感,乾脆和她一道候著。白琦菲腹中的孩子已經快九個月了,肚腹沉隆,過來的時候便換了軟轎。蔣明珠看前前後後停了三頂轎子還有些奇怪,以為蔣敏也和她們一道來了。正要迎上去,就見沈瑤先從中間的轎中下來,到前麵扶出了白琦菲。而最後一頂小轎中,下來的竟是蔣明瑾。蔣明珠皺了皺眉,有點弄不清白琦菲和沈瑤今兒這是唱的哪一出。原本打算迎出去的步子便也停下了,站在東園門口朝她們笑了笑:“白姐姐,小瑤,等你們好一會兒了。”沈瑤對自己這大半年的功夫對她避而不見有點不好意思,低下頭去,白琦菲則笑著道:“原是前些日子就想和娘一道來給太子妃道賀的,後來我這身子不爭氣,躺了半個月,隻好拉著小瑤,讓她也遲些,好陪我一道過來。”蔣明珠還不知她臥床養胎的事,一聽之下才注意到她臉色確實有些白,便有些緊張,連忙讓素和幫忙扶著她,一起往屋裡走:“如今可大好了?既是這樣就不必急著過來,咱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何必講究這些虛禮。”白琦菲擺手示意不用素和扶著,看向蔣明珠,壓低了聲音抱歉道:“娘娘,實在是抱歉,我……”她剛開口,蔣明珠就知道她說的多半是今日把蔣明瑾也帶來的事,看她神情鬱鬱不樂的,連忙拍了拍她的手:“去屋裡坐下來再說。”白琦菲點點頭,幾人一道進了屋裡。蔣明珠安排她在軟榻在坐著歇息,又招呼沈瑤隨便坐,轉身便看到了跟在後頭的蔣明瑾。一年多不見,蔣明瑾比原先要清瘦一些,整個人都有種弱不勝衣的感覺,大約是覺得形勢比人強,麵對蔣明珠時便不自覺地帶出了一點討好和謙卑。恭恭敬敬地行了禮。蔣明珠卻並不搭理,隻轉頭對莊嬤嬤笑了笑:“嬤嬤,我和沈夫人、沈小姐有話說,你叫個丫頭過來,招待這位姨娘到偏廳坐會兒吧。”她對蔣明瑾的輕慢幾乎是毫不掩飾的,白琦菲和沈瑤都忍不住抬頭看了她一眼。沈瑤是有些驚訝,白琦菲卻仿佛有點尷尬。蔣明珠不用多說,莊嬤嬤是宮裡的老人,雖不認識蔣明瑾,察言觀色卻是有一套,一聽她的口氣就知道該怎麼“招待”這位姨娘了。恭敬地應了一聲,便看向了蔣明瑾。她身邊兩個丫頭也跟進了一步,顯然若是蔣明瑾不肯走,她們就要動手“請”人了。蔣明瑾頗有意味地朝蔣明珠看了一眼,見她根本不搭理自己,隻得開口道:“太子妃若是和夫人談完了,還請撥冗與我說幾句話。對太子妃不會有害處的。”她說完便攥了攥手心,跟著莊嬤嬤出了門,隻是臨到門口還回頭看了蔣明珠一眼。蔣明珠莫名其妙,聽她的口氣,似乎還想威脅自己,更是懶得搭理她,一擺手便讓素月把門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