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和聶玄相互扶持著走到寢殿中,蔣明珠才回過神來。幾乎是一把抓住了聶玄的手:“殿下!”雖然外頭不斷有人在呼喊,寢殿裡是煙熏火燎的嗆人,聶玄心情卻極好,微微笑著看她“嗯?怎麼了?”蔣明珠還是目瞪口呆的,使勁眨了下眼,才覺得煙熏得眼睛疼,忍不住想伸手去揉。聶玄好笑地伸手蓋在她眼上:“閉上眼,跟我走。”他久未開口,聲音還有點啞,但滿滿的都是藏不住的笑意,蔣明珠心下頓時一安,撥開他的手搖了搖頭:“我扶你。”聶玄走了幾步,這會兒其實已經習慣了自己腳下無力的感覺,不用靠在她身上了。但也沒拒絕她,稍微辨認了一下,便帶著她往外走。寢殿外顯然已經聚了很多人,但火勢猛烈,眾人一時也撲滅不了。聶玄卻一點都不急,非但不急,反而把蔣明珠推開了一點,有意磕碰了幾下,把自己弄得慘兮兮的,才護著她衝了出去。* * *而另一頭的蘇秋娘到底是趕上了聶柔。聶柔依言換了女裝才出去迎駕,帝後二人俱是一愣:“柔兒?你怎會在這兒?太子呢?”聶柔敢以女裝出現,自然早已想好了理由,笑盈盈地迎上去:“給父皇、母後請安,兒臣是聽說太子要選妃了,特地過來看看有沒有幫得上忙的。誰知府上蕭長史說太子這會兒不在府中。”何皇後見了女兒倒是十分高興,讚道:“好,難得你有這份心,應當來看看的。這回回來就彆急著回西山去了,正好也幫玄兒把把關。他去哪兒了?”“多半是微服出門去了吧,”聶柔有心把人哄走,連忙上前扶了何皇後:“父皇和母後今兒怎麼會過來的?”聶慎的神色從方才聽到聶玄不在府中時便有些不悅,皺眉吩咐太子府長史蕭文遠:“去把太子找回來。”聶柔朝蕭文遠使了個眼色,也笑著稱是。剛把帝後二人從中門迎到正殿,還未來得及請兩人坐下,就有人匆匆來報寢殿走水。聶慎和何皇後都站了起來。到了此刻,聶柔自然知道自己中了圈套,慶幸自己換了女裝的同時,不免擔心聶玄和蔣明珠。聶玄顯然也已經察覺了,否則不會讓蘇秋娘來傳這樣一句話,但暗室之中就隻剩了蔣明珠和依舊毫無意識的聶玄,他們能不能逃脫,她也實在拿不準。她思緒飛快,麵上卻半點不顯,一麵吩咐人救火,一邊勸道:“父皇、母後還是先回宮吧,這裡交給兒臣,等太子回來,我們再一起進宮給二老請安。”聶慎原本今日興致極高,才會和皇後一起出宮來太子府,但到了這兒先是沒見著太子,這會兒竟又遇上太子府走水,臉色已是說不出的難看。一揮袍袖就要往外走。 何皇後怕他對聶玄有氣,有心想勸幾句,連忙跟上去。聶柔卻若有似無地把她和聶慎隔開了,對聶慎勸道:“父皇,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兒臣先送您和母後回宮吧。”聶慎雖不喜何皇後,但對聶柔卻很是寵愛,他隻有這麼一個女兒,先是婚姻不睦,如今又長住西山,心裡便對她十分憐惜。見女兒來勸,到底還是神色鬆動了些。但卻沒提回宮,反而叫過了蕭文遠,詢問火勢如何,又打發自己的侍衛統領也帶人去幫忙救火。聶柔心裡著急,又不能強勸他回宮,正在苦思對策,就見大皇子聶至匆匆從大門進來。還未到跟前就開始請安:“兒臣給父皇、母後請安,給太子……皇姐?”聶柔已想明白今天這一切都是出自他的安排,心中早恨透了他,卻不得不笑了笑:“你消息倒是靈通啊,父皇母後前腳進門,你後腳就到了。”她這話暗指聶至買通侍從,窺探帝後行蹤。聶慎一聽便皺了皺眉,聶至自然也聽出來了,笑道:“皇姐太看得起我,我哪兒有那麼大的靈通啊,不過剛好路過前麵朱雀街,聽人說這裡失火了,就過來看看。沒想到竟是太子府,剛聽門口的侍衛說是起火的是寢殿,太子人呢,沒事兒吧?”聶柔心裡恨極,故作輕鬆道:“太子不在府裡,多半是寢殿的下人做事毛躁,父皇已經安排人救火了。”言外之意就是這件事是皇帝安排的,你要插手就是不滿意他的安排了。聶至這會兒卻好像聽不懂她的話外之音了,爽氣道:“那父皇母後和皇姐在這兒等等,我去寢殿看看。”聶柔掐緊了手心,話說到這個份上,她不好再攔,否則以聶慎多疑的性子,多半反而要對她起疑心了。正在左右為難,方才被聶慎派去救火的侍衛統領便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一磕到底:“皇上!臣罪該萬死!”聶柔心裡咯噔一下,不知他到底發現了什麼,或是知道了什麼。聶至卻是臉上一抽,強自忍耐才忍住了得意。* * *“父皇,是兒臣的過錯,與方大人無關。”話音未落,聶玄便在一個侍女的扶持下走了出來。他麵色蒼白,臉上和手臂上還有傷,顯得有些狼狽。聶柔和聶至幾乎是同時轉過頭去,兩人眼中都是不敢置信。聶玄一手搭在蔣明珠手臂上,一手受了傷,軟軟地垂著,對他們二人一笑。聶柔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在地,待蘇秋娘扶著她站穩,她的眼淚已經無法控製地湧了出來。何皇後也是紅了眼眶,但卻是被聶玄這副樣子嚇得:“你這是怎麼的?”聶慎一時也顧不上去問他怎麼會在寢殿之中,連聲命人傳太醫。聶玄還要行禮,卻被他親手扶住了:“先坐下吧。”何皇後也連連點頭,一邊吩咐人去端了清水來,一邊緊張道:“還傷著哪兒了沒?”帝後二人一上前來,便呼啦啦圍過來一群侍從和宮女,蔣明珠自覺地垂手靠後站了,微微低下頭去,以免讓人注意到。太醫趕到之後一看這天底下至尊至貴的一家子全都在,一下子就有點戰戰兢兢的,待查清楚聶玄隻是一些皮外傷,這才鬆了口氣,飛快地給他上了藥包紮了。聶玄趁著他上藥的時候盤算了下現下的狀況,這才稍稍活動了一下手臂,對聶慎道:“不知父皇、母後駕到,兒子實在失禮。”方才太醫為聶玄包紮的時候聶柔幾乎是一眼都不眨地盯著,生怕眼前這一切都是幻象,這會兒才回過神來,連忙搶道:“方才你府上蕭長史說你出門了,你怎麼又會在寢殿裡?大白天的怎麼就走水了?可查出原因來了?”聶柔這一連串的問題看起來是心急弟弟受傷,其實是在給他提醒,免得兩人的說辭有偏差。聶玄心領神會,解釋道:“下了朝之後確是出去走了一趟,隻是身子有些不適,就先回來歇著了,文遠多半在前頭忙,沒瞧見我回來。”聶慎見他除了外傷之外臉色也十分蒼白虛弱,倒沒有懷疑,皺眉道:“身子不適怎麼不傳太醫看看?”“是,兒子大意了。”聶玄低頭認錯:“本想著歇會就沒事了。沒想到睡死過去,連外頭走水都沒發現。幸好這丫頭及時發現,把我叫醒了。”這番說辭並不算天衣無縫,但也挑不出什麼錯處來,也解釋了他為何會和蔣明珠一起逃出來。聶慎雖有點不信,但見他受了傷,也就沒有當真去計較。倒是聶至,從方才見到他出現後整個人都糊塗了。他那些手下信誓旦旦說太子一定是病重了,讓聶柔假扮了他,還給他想了這麼個法子來試探,結果人家姐弟兩個都好端端地站在他麵前了。聶至心裡暗罵那些智囊都是酒囊飯袋,一邊打點笑容上前關心了幾句。何皇後私心裡也有些不信,但比起前些日子傳的有鼻子有眼的和宋清過從甚密的謠言,聶玄有個把喜歡的丫鬟對她來說根本就不算件事。不管這丫鬟是真的救了聶玄,還是與聶玄有私情,她都不是很在意。因此也隻是掃了一眼蔣明珠,讓人取了點金銀賞她。聶玄也看向蔣明珠,順勢道:“行了,你下去歇著吧。”被寢殿著火的事一打岔,聶慎和何皇後本來十分的興致也掃了八分。喝了杯茶,聽人回報寢殿的火已經撲滅了,便打算起駕回宮了。聶玄、聶至、聶柔三人送到門口,何皇後才又似想起來什麼,招手把聶柔叫到身邊說了幾句話,聶柔都一一笑著應了。帝後二人一走,聶至也想跟著開溜,他本來是來看熱鬨和煽風點火的,但這會兒卻是看出來一肚子的火氣,等著回家收拾那些“智囊”們。聶玄自然也不會去留他。待送走三人回到花廳,聶柔幾乎是立刻把下人都遣了出去,緊張道:“你都好了吧?”聶玄讓蘇秋娘去把蔣明珠也叫過來,一邊笑著點頭:“這些日子讓皇姐為難了。”“謝天謝地!”聶柔一下子坐了下來,連扶手都沒力氣抓穩,泣聲道:“好了就好,好了就好……”聶玄連忙遞了帕子給她:“皇姐彆哭啊,你這是要叫我愧疚死啊……”聶柔瞪了他一眼,彆開臉去閉了閉眼,才平複了一些:“這回不會再有問題了吧?”這一問倒真是把聶玄問住了,沉吟了片刻,也沒敢點頭:“其實我到現在還沒弄明白,到底當初為什麼會離魂,現在又為什麼能回來。等明珠過來了,我們再想想。”蔣明珠從方才退出去後就一直沒敢走太遠,很快便和蘇秋娘一道來了。聶玄和聶柔分坐兩邊,聶玄見了她便笑著起身,自然而然地牽了她到自己身邊坐下了,給聶柔把方才的事描述了一遍。蔣明珠就靜靜地在一旁坐著,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有機會認真地看了看聶玄。她曾經想過,聶玄這樣的容貌,睜開眼時該是怎樣的,如今當真看到了,才知道自己想象過的那些都不對。聶玄說話很簡練,三兩句便說完了,見她愣愣地看著自己,不由一挑眉:“好看麼?”蔣明珠下意識地想點頭,聽到他的笑聲才回過神來,頓時漲紅了臉:“殿下,我想了很久還是沒明白,為什麼你忽然又能回去了。”聶玄沒有戳破她轉移話題的心思,隻對聶柔和她笑了笑:“我猜,可能是因為我和明珠同時遇到了險境困境,當時是我遇刺,明珠聽到宋大將軍殉國的消息暈倒,今天則是我們被困火中,無法脫困。”聶柔凝神想了會,也想不到彆的原因了,但還是有些不放心,關照道:“一會兒再請幾個大夫來看看。還有,家裡的人手要徹底查一查。”聶玄點頭應了:“皇姐還得幫我個忙。”聶柔見他看著蔣明珠,便會了意,揮了揮手:“知道了,我會把她安全送回蔣家的。就說是我請她來陪我說話的。”聶玄卻搖頭:“皇姐把車子和蘇嬤嬤借我就行了,我送她回去。”這話一說,聶柔便挑了挑眉,長長地“哦”了一聲,笑了起來:“好啊,既然如此,就把人借你吧,我得去準備下,從西山‘搬回’京城來。回頭再來找你。這兩天你有事要問的話就找宋清,這段時間‘太子’處理的事他多半都知道。”眼下局勢緊張,她必須留在京城,自然要做個從西山搬回來的架勢,幸好眼下就有個現成的理由,幫聶玄選妃。剛才皇後交待她的也正是這件事。聶玄把她送到門口,便順勢和蔣明珠上了另一輛馬車。他們兩人片刻不離地相處了半年,本已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這會兒麵對麵坐著,一時卻都沒有開口。眼看就要到蔣府了,聶玄才輕輕歎了一聲,牽了她的手:“先前說好的,但我有點不太敢問,怕你會反悔……明珠,你可願嫁給我?”馬車本就不大,這會兒兩人幾乎是臉貼著臉了,連對方眼睫的顫動都看得一清二楚,蔣明珠連耳朵都紅了,卻還是毫不遲疑地點了頭。聶玄雙臂一展,便把人緊緊鎖在了懷裡:“好!等我來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