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敏一到,蔣雲便有種說不出的難受。自從賀國公府的事情後,他在沈淩和蔣敏麵前就有種抬不起頭的感覺。蔣敏那天說的話更是句句戳著他的心,讓他下不來台。蔣敏進門後就隨手把門關了,左右一環顧,冷笑道:“怎麼?蔣大小姐今天又想了什麼好法子來誣陷我兒子?”她刻意把“蔣大小姐”幾個字說得很重,蔣雲臉上訕訕的,也有些不好看。宋薇連忙把事情來龍去脈對蔣敏說明了,蔣明瑾名義上是她女兒,沈策畢竟是“外人”,方才的事她雖然有心幫忙,卻也不好做得太過,蔣敏則絲毫沒有這個顧慮,宋薇也是暗自鬆了口氣。蔣敏聽完她的話,便一點頭謝過了她,對著蔣雲卻是嗤笑了一聲:“我還以為有什麼好法子呢,原來不過是故技重施。”蔣雲被她夾槍帶棒地一通嘲諷,險些就要發火了,蔣敏卻又調頭瞪向了沈策,怒道:“叫你離她遠一點,你還當真是記吃不記打啊,昨兒沒帶著腦子出門麼?丟了竹印,瞧你回去怎麼跟你爺爺解釋!”沈策有點尷尬,但也是瞬間就領會了她的意思,知道她明麵上雖是在罵自己,實際上是強調自己把竹印給蔣明瑾並非本意,更不是定情之意。他聽得出來,在座的眾人自然也聽得出來,蔣雲皺了皺眉,朝蔣明瑾看了一眼,見她恨恨地看著蔣明珠,似乎是下定了決心,咳了一聲,對蔣敏道:“小敏,你也不要怪策兒,這件事確實是明瑾做得不好。”蔣敏聞言微微一愣,但她管著沈家後宅,經曆的風浪也不少,隻凝了眉,絲毫沒有因為蔣雲的示弱而退讓,反而道:“大哥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既然這樣,策兒你去把竹印取回來,回家閉門思過,沒有我的允許,再不許到外頭惹是非了。”蔣雲還沒發話,蔣明瑾“嗬嗬”地笑了幾聲,她的聲音這兩天已經哭得有點啞了,這笑聲便顯出了幾分詭異,連蔣敏都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蔣明瑾也不跪也不求了,突然站了起來:“姑母可要想好了,今天姑母硬要拿走這竹印,我也攔不住。可是明天城裡到處都是表哥被明珠退婚又再去求娶白家小姐,還有明珠是如何設套陷害姐妹的消息,我可沒有辦法。”她這麼說就是早就安排好人準備拚個魚死網破了,蔣敏不想泄露情緒,卻還是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蔣雲也大驚失色,他沒有想到蔣明瑾在被自己“軟禁”的情況下,還能傳出消息去,安排了人做這些事。蔣明珠也是被“威脅”的人,反倒沒有他們著急,麵對賀國公府的事,沈策的態度和聶玄的話讓她明白了一件事,你永遠不可能滿足所有人的期待。這件事就算被說出去,她也沒有大節上的錯處,不過是將計就計罷了,旁人至多也就是說她心機深重。有聶玄那句話在前,又有宋薇宋清的全然信任,她當真是不太在意了。 蔣雲卻是又氣又急,他還盼著蔣明珠成為太子妃,怎麼能忍受蔣明珠名譽受損,立刻叫來了心腹的小廝,要他去查蔣明瑾這兩天接觸過的人,務必要查出這個在背後幫她的人。蔣敏也不願白家對自家生出誤解,何況被退親怎麼說也是件丟人的事,沈策馬上就要參加會試了,這件事萬一傳出去,彆人指指點點的,總歸要影響沈策的仕途。蔣明瑾一下子踩中了兩個人的痛腳,一看他們的反應便知道這一把賭對了,立刻死死捏著那枚竹印,一聲不吭地站著。聶玄歎氣:“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他說的是蔣雲,蔣雲當初一味隱瞞遮掩,想粉飾太平,現在終於是自食惡果了,但蔣明珠也覺得臉上一熱,有點慚愧,她方才還對蔣明瑾有一絲同情,不想趕儘殺絕,在聶玄眼裡,多半也是太過沒有決斷了。蔣明珠低著頭想了一會兒,終於一握拳,眼裡閃過一絲肅殺:“殿下方才不是說,隻要及早處理了大姐,這件事還有挽回的餘地麼?”“現在也可以,”聶玄毫不遲疑:“壯士斷腕,你大姐能找到、能買通的人多不到哪兒去,雷霆手段處理了你大姐,那些人拿不到進一步的好處,會不會幫她做事還不一定。就算真的散步消息了,沈家和蔣雲聯手,頂多三天總歸能把人找出來了,拚著承受一點謠言,能有多大的事?實在不行的話,大可以放一點真真假假的‘名門趣事’出去,可以傳的謠言多了,那些事不關己的人,當然是挑著好玩有趣的傳了,誰還惦記你們家這點子事。”蔣明珠眼中一亮,一聽就知道這法子可行,正想開口,卻又聽聶玄道:“但你不必白費力氣,你爹和你姑母,不敢冒這個險。”聶玄方才用上了“壯士斷腕”這個詞,現在又一口斷定蔣雲和蔣敏會妥協。蔣明珠仔細一想,便明白過來。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話糙理不糙,蔣雲和蔣敏各有顧忌,是絕不肯放手一搏的。蔣明瑾這次隻求個“名分”,對蔣敏來說,並沒有打破她的底線,蔣明瑾是蔣雲的女兒,給她個妾室的名分,沈家不丟麵子,反而隱隱壓了蔣家一籌。而對蔣雲來說,他現在巴不得把這個燙手山芋丟出去,雖說是做妾,但畢竟隻是個庶女,再認真追究還是私生女,說出去也沒有太難聽。話雖如此,對蔣明瑾竟敢這樣明目張膽地威脅自己,蔣敏還是極為不悅,盯著她看了會,對蔣雲冷笑了一聲:“看來明瑾對我兒子是情深意重,千方百計也想進我沈家門了。大哥,你的意思呢?”蔣雲方才一直沒說話,心裡就一直在衡量呢,這會兒也早已有了結論,皺了皺眉,狀似極不滿意道:“女大不中留,我是管不了她了。”這話就等於是說不管蔣敏怎麼處理,他都沒什麼意見了。蔣敏心下略微鬆了鬆,很快便拿定了主意:“既然這樣,把生辰八字拿去合一合,改天請大哥把人送到我們府上吧。”這簡直就是完全不給蔣雲和蔣明瑾臉麵了,她甚至沒有明確地說會給她一個妾的名分,隻讓蔣雲自己把人送上門,至於迎親、擺酒,更是一個字都沒有提。要是換了平時,蔣雲早就要氣瘋了,這回不知是不是太急於擺脫蔣明瑾,又自知理虧,竟也一言不發地默認了。蔣敏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就是希望他或者蔣明瑾反口,見他默認了,又去看蔣明瑾。蔣明瑾聽了這條件其實也是有點猶豫的,但一想到蔣雲給她挑的那三家,還是一咬牙,把反對的話咽了進去,她寧可嫁給沈策做妾,也絕不要嫁給瘸子、窮小子或者是柳旭那樣的紈絝。她看得出來,沈策是個心軟的人,假以時日,她一定能把沈策哄轉。蔣敏沉默著坐了一會兒,見這事已沒有轉機,心中又恨又氣,狠狠瞪了沈策一眼,這才帶人走了。蔣明珠心中有愧,有心去送一送他們,和宋薇說了一聲,便跟到他們了蔣老太太院子外頭,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隻得靜靜地跟在他們身後。蔣敏雖氣得幾乎心口生疼,見她一直送到這裡,還是沒好氣地停了下來,等著她說話。她的臉色不好看,但到底還是給了蔣明珠一點麵子,沒有遷怒於她,甚至在看到蔣明珠手腕上那串碧玉手串時,勉強添了點笑意。蔣明珠並不知道她的心理,隻是訥訥道:“對不起,姑母,這事是我惹出來的……我、我實在對不起您和表哥。”蔣敏倒不像沈策那麼大的反應,隻是擺了擺手:“也不怪你,你若什麼都不做,隻怕這會兒蔣家內宅做主的還是柳氏。”見她真的能理解自己,蔣明珠心下感動,連忙道:“姑母,這件事我再想想辦法,我一定會儘快把幫大姐做事的人找出來的……”“你找你的,”蔣敏的怒氣已不像開始那麼大,微微眯了眯眼:“但她既然敢算計我,我就讓她如願一回,我倒要看看,進了沈家的門,她會不會後悔!”她的聲音不高,蔣明珠卻是心下一凜,聽出了點肅殺的感覺。* * *蔣敏當真說到做到,半分麵子也不給蔣雲,把兩人的八字合了下,便讓丫鬟送給了蔣老太太,另外還帶了句話,說蔣雲打算什麼時候送她上門麻煩提前通知一聲,她好安排下人去買紅燭錦被。堂堂的相府,怎麼會連紅燭錦被都要現成去買?她這話基本上就是羞辱了,蔣老太太氣得說不出話,連宋薇也覺得有些尷尬,但想想蔣明瑾的作為確實是自作孽,不值同情,也隻能在心裡歎了聲。蔣老太太到底還是沒把這句話原原本本地傳給蔣雲,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就這麼一兒一女,總歸不想他們鬨得太僵。好在沈淩做事沒有蔣敏這麼絕,到底還是挑了個吉利的日子,用小轎把蔣明瑾從後門抬了進去,但也全然沒有宴請賓客,公布消息的意思。沈策心下老大不樂意,卻也沒法子,把人往最偏的秋水居一送,打發了兩個丫頭一個婆子過去,吩咐她們把人看嚴實了,從她進門起就一麵都沒在她麵前出現過。沈淩和蔣敏原本是打算就把這事瞞著,等白琦菲當真嫁進來再與她說明。沈策堂堂相爺嫡孫,有一兩個妾室通房丫頭,也不是太大的事,何況這個妾室是個從未受寵,又沒有孩子的,想必白家不會太介意。誰料老相爺知道了他們的打算後把夫妻倆叫來痛罵了一頓,又親自遞了拜帖,帶著沈策去白言那裡解釋,隻說孫子一時糊塗,做了對不起白家小姐的事,任憑白家處置,絕無怨言。沈策這會兒也通透了,連忙道:“伯父,這都是我的錯,我保證往後絕不會再有這種事了。若伯父肯原諒這一回,沈策保證今後絕不納妾,一定好好待白小姐!”他說這話的確是真心的,他見過白琦菲幾次,對她還是有好感的,也知道這件事實在是自己對不起白琦菲,現在又沒有對白家說實話,心中愧疚,便立了重誓。沈家的家風一貫很好,沈老相爺、沈淩對妻子都是恩愛尊重,沈策本人又是一時才俊,當時沈家來說這門親事的時候白言還覺得自家是高攀了,這會兒見沈老相爺都親自帶著沈策登門道歉了,也覺得不必太過追究。夫妻兩人都是厚道人,聽了沈策的保證,想了想,隻說要跟女兒商量下。白夫人便先行離開了。白言陪著爺孫兩人喝了會兒茶,見自家夫人出來,連忙迎上去,想聽聽女兒的意思。白夫人冷著臉道:“女兒隻說全憑你做主,不過我瞧著她心裡不大高興,還希望沈公子往後當真能像方才所說,給琦菲一個交待。”沈策立刻躬身行禮:“是,沈策不敢忘記方才的話。”白家夫妻兩人也不希望這件婚事生變,見沈家這般重視,又明確做了今後絕不納妾才保證,女兒也並沒有太強烈的反感,到底是把這事放過了。* * *蔣明珠借著宋清的勢力查了好幾日,都沒有查到蔣明瑾買通的人到底在何處,不由有點懷疑她從一開始就是在唬人,問聶玄,聶玄卻隻是無所謂地聳了下肩,想起蔣明珠看不到自己,才道:“隨她去吧。我看沈家高人多得是,老相爺,你姑父姑母,還有老夫人,你大姐哪個都鬥不過,掀不起風浪。”他差不多把沈家全部點了一遍,就是沒說沈策,蔣明珠也知道他看不上沈策,但還是忍不住道:“畢竟她現在是表哥的妾室,要是表哥再被她哄騙……”“一二不過三,你表哥就算是根木頭也該開竅了,”聶玄冷哼了一聲:“而且最近他多半忙著會試呢,理都不會去理你大姐吧。”蔣明珠想想也是,這才稍稍放了點心,卻又被蔣雲帶回家的另一個消息驚得幾乎跳起來。皇上和皇後要給太子選妃!蔣雲告訴她這個消息的時候顯然是興奮的,蔣明珠卻是心下著急,現在的“太子”是聶柔,要是真給她選了妃,“太子”一直不碰太子妃,這件事還能瞞多久?蔣雲還沉浸在興奮中,熱切道:“我聽老太太說,上回公主在為太子辦的賞花會上還特地賜了你手串,明珠,你可一定要爭氣啊!”蔣明珠很想立刻就去宋清那兒問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這會兒都已經過了宵禁的時間了,她也隻得按捺下性子,套蔣雲的話:“爹,怎麼會這麼突然啊?最近太子不是應該在忙春闈的事麼?怎麼一下子就要選妃了?”蔣雲笑意就僵了一下,似乎覺得有點難以啟齒,但這消息如今也不是他一個人知道,蔣明珠一問宋清,就很難瞞得住了,因此不得不道:“我想,可能是因為最近有些對太子不利的謠言吧。”“什麼謠言?”“唉,聽說是有人傳,說你表哥與太子過從甚密,同進同出的,還有……就是太子養了個人,每天就是再忙也要去……似乎還是個男人,咳咳,總之就是些有的沒的吧,”蔣雲見她臉色越來越難看,還以為她信了這些謠言,連忙道:“你可不要當真,這都是些沒來由的流言,隻要太子大婚了,就不攻自破了。”蔣明珠沒想到竟會是這個原因,愣愣地“哦”了一聲。蔣雲安慰了她幾句,又勉勵她一定要爭取太子妃的位置,這才離開了。蔣明珠幾乎沒注意到他什麼時候走的,細想他方才的話,心裡便咯噔一下,“太子”養的男人,多半是聶玄的身體啊!看來聶柔頻頻見宋清,又要照顧聶玄的身體,還是引人懷疑了!想到這兒,蔣明珠也是急了:“殿下,這可怎麼辦?”聶玄苦笑:“斷袖之癖,這還真新鮮,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有點意思。”蔣明珠見他還有心思說笑,忍不住嗔怪:“殿下!”“好,不說笑,”聶玄見她真的急了,才道:“彆急,明天宋清多半要來找你,到時候我跟皇姐商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