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飛糾集的人不出所料地圍攻過來,公然封鎖了往來道路,紮下營寨,很多已經離開四川的江湖客聽到消息又都折返回來,南宮飛的人手越來越多,營帳每天都在增加。小源站在山崖邊向下望著,這些人……不久前還在這裡舉杯暢飲,滿嘴奉承,為菊仙舞和比擂喝彩歡呼。現在卻拿著各自兵刃,隻想把招待過他們的地方踏成平地!他們和當年的高天競沒兩樣,嘴巴上喊的口號無比義正辭嚴,心裡想的卻全是貪婪的念頭。這就是江湖,這就是所謂的武林豪傑,他們教會她的,比“蕭菊源”多得多!蕭菊源不知何時走到她的身後,“在看什麼?”她順著小源的眼光向下望去,山下的人已經**不安。小源的心暗暗顫抖,雖然明知蕭菊源不會明目張膽對她不利,但單獨相處,她還是不寒而栗。“你怕了?”蕭菊源嘲諷地一笑,她沒想到小源知道她那麼多的事,已經看穿了她的真麵目,還以為小源是害怕山下的那群人。“怕什麼?一將功成萬骨枯,他們不過是些讓武哥登上武林極頂的踏腳石。”蕭菊源豪氣萬丈地說。“你那麼希望裴師兄成為武林之主麼?”小源聽著蕭菊源有些狂妄的口氣,忍不住問。“當然。”蕭菊源傲慢地看著小源,“在我心裡,武哥是天下最好的,自然應該得到最好的回報,榮耀,地位。他不該泯然一生,雖然師父常說恬淡歸真,可武哥不該像他。”小源默默聽著,蕭菊源說裴鈞武是她心裡最好的時候,應該還是真心實意的。小源竟然有些同情她,蕭菊源也不過是和她差不多大的一個女孩子,她在西夏怨恨了蕭菊源十年,卻遇到了師父師姐和元勳這樣的好人,蕭菊源卻無時無刻地活在偽裝謊言和驚恐中。她甚至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與完全不喜歡的人苟且,為了得到眼前這一切,她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如果不是父母之仇,小源真有心放她一馬,當初的黃小荷的確可憐。當初“蕭菊源”的生活若不是開始於一個謊言,相處十年,她奉獻出真心,又不必畫虎不成反類犬地模仿蕭家後人的話,裴鈞武或者真的會喜歡她。“如果你有了心上人,難道就不希望他威震天下,統領江湖?”蕭菊源冷峭地問。小源也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想到的是伊淳峻,不希望他活得那麼累,詭譎不羈的他似乎更適合當一位神秘高人,與她一起遊走江湖。突然她嗆了一下,大戰在即,她都想到哪兒去了?“每個人追求的人生都不一樣吧。”小源穩定了心情,淡淡回答。“嗯。”蕭菊源點頭,“為了武哥,彆說山下這些螻蟻,就是……任何一個人,如果擋了路,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為武哥清除掉!” 小源知道她說的“任何人”是指自己,為了裴鈞武是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她還是為了她自己。不過蕭菊源這麼說,小源竟奇怪地安下心來,一直擔心蕭菊源故技重施,但隻要她還顧念裴鈞武,是絕對不會讓人毀滅了裴家莊的。隻要防備她趁亂動手,小源覺得也不用太擔心其他。雙方人馬又僵持了幾天,南宮飛很明白,拖下去對自己有利。裴家莊準備充足,自然也不著急,裴鈞武恢複得越徹底,勝算越大。小源明知所有事情都布置妥當,還是天天心驚肉跳,尤其今晚,山下異常平靜,除了幾堆大大的篝火,再無一點光亮。伊淳峻和裴鈞武也顯然感覺到了,飽飽地吃過晚飯,他們就在大廣場上點齊人手準備迎戰。小源站在大廳的門後,從這裡正好能看見伊淳峻的背影,他的手裡,拿了一把烏亮的長劍。她的心一驚,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用兵器,今晚……真的很凶險吧。她在門扇的陰影裡默默聽著他好聽的聲音做著最後的部署,他和裴福充帶著最精銳的人手把住山口的要道,裴鈞武因為傷勢未痊,和桂大通一起負責守住後山的退路,慕容兄妹和蕭菊源負責裴家莊的最後防線。領命的護衛們都士氣十足地各就各位,小源見人散去才從廳裡閃出身來。裴鈞武第一個看見了她,默默轉頭看向彆處。伊淳峻卻和幾個帶隊低低地說話,看都不看她。小源也有些氣了,都這時候了,他還有心思鬨彆扭?小源也故意不看他,卻發現裴鈞武也拿了一把長劍,不由心頭一陣緊張。“裴師兄,一定小心!再彆讓自己受傷。”她鄭重地囑咐,眼下也就裴鈞武的傷勢令人懸心了。裴鈞武的眼眸閃了閃,抿了抿嘴,重重點了下頭。蕭菊源看在眼裡,嘴角殘酷地一挑,隻要過了今晚……“武哥,”蕭菊源覺得,她也該對裴鈞武說些暖心的話。她走過去拉住裴鈞武的胳膊,“千萬小心。”她眷戀地看著他,纏綿地說。“嗯,你也小心。”裴鈞武深吸一口氣,他利落地轉身而去。小源咬著嘴唇,伊淳峻正握著長劍跟著裴鈞武要下台階,他還真的就這麼走了啊?她隻得泄氣地急跑一步牢牢地拉住他的胳膊,隻是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竟讓她微喘起來,心跳也亂了。伊淳峻頓住身,回頭仰看著她,似笑非笑的眼睛明顯還有怒氣,他撇了下嘴,“有事?”小源一愣,被他的態度惹得火氣升騰,她擔心他,都主動過來拉他了!“沒事。”她鬆開手,咬了咬牙,冷聲冷氣的說。伊淳峻嗤笑了一聲,“關心完你的裴師兄,你當然沒事了。”小源覺得蕭菊源淩厲地目光又刺過來了,該死的伊淳峻!怎麼當著蕭菊源的麵說這種話?還嫌她死得不夠快是吧?他……該不會在吃醋吧?小源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像他這種男人就算心裡起了殺機都不會讓人看出來,怎麼會因為吃醋表現的像個孩子?她又仔細地看了看他,冷著臉,冷著眼,妖美的臉掛滿寒意,讓人的心也涼涼的直發冷。伊淳峻一輕身,要是他掠起,她就再不可能拉住他了。一瞬間,小源強烈地想留住他!她還有重要的話沒有對他說!她不能就讓他這麼走了!“伊淳峻!”她飛身一撲,就在他全身已經掠起的瞬間摟住他的腰身。伊淳峻顯然非常意外,她又儘全力撲過來,他竟然一踉蹌險些仰麵摔倒,不得不用手中的劍撐了一下地才不至於狼狽摔下。他愣住了,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摟住他!她的臉那麼緊的貼在他的胸膛上,屬於她的溫暖彌漫了他的全身。“不許你受傷!”小源氣呼呼地說,既生氣他走得那麼乾脆,又生氣自己這麼丟臉的拉住他!她本該高高昂著下巴,對他的背影冷聲一哼。可是……“不許受傷!”小源說完更火了,當著蕭菊源和慕容孝,多丟人呀!可她……真的不願意就讓他那麼走了!她使勁地掐他腰上的肉聊以泄憤,可是,他結實的腰肌根本沒有多餘的贅肉,她隻好把他的衣服擰出一個旋渦。“小源……”伊淳峻並沒阻止她,就那麼僵僵保持著剛才的姿勢,那把劍還撐在地上。“小源!”他又低低地重複了一遍。她驟然鬆開手,氣恨地撇開臉,“我要說的都說了,你走吧!”“可我要說的還沒說!”他終於把劍從地上抬起。小源忍不住瞪他,他……笑了,笑的像個偷到糖的小孩,壞小孩!“說呀!”她瞪著他的笑臉,心情突然好多了。“又不想說了,等我回來再告訴你!”伊淳峻微彎的眼睛裡閃爍著比星星還要亮的光,讓她的心無預兆的一停。山下的喊殺聲被夜風吹得傳了很遠,小源也握著手中的劍,臉色蒼白。那如海嘯山崩的喊聲似遠又近,間雜著慘呼哀號,讓人不寒而栗。即使站在映紅了半邊天的火堆旁,她仍然覺得夜黑暗得讓她毛骨悚然!真想不明白,伊淳峻為什麼要等他們全都集結起來再動手,來一點解決一點不好嗎?他的心意,她總是難猜!柴火發出巨大的劈啪聲,她覺得臉被熱浪烤得發乾,可是……這無人陪伴的夜晚,她本能地靠近光亮。和蕭菊源在一起,即使旁邊有慕容孝,也像這無邊的黑夜讓她戒備恐懼!小源看見地上映出了一個綿長的身影,因為火光而搖曳不定如同鬼魅!她一驚,猛地轉過身,蕭菊源微笑著站在她身後,不知道是因為火焰照進她的眼睛還是她內心灼燒的火,她半眯的眼亮得讓小源起了一身寒栗。“你要乾什麼?”幾乎是本能,她知道蕭菊源要傷害她,她下意識地去握胸前的金哨。“你說呢,李源兒?”蕭菊源開心的笑起來,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她看著小源的動作卻沒有阻止的意思。“你真想殺我?”小源穩了穩心神,冷冷地看她,“我在這裡死了,你也脫不了乾係!裴鈞武馬上就會知道是你殺了我,他不會原諒你的。”蕭菊源聳了聳肩,“那是當然的。你不用提醒我了,我知道武哥喜歡你。正因為這樣,你才要死。”她粲然一笑,“你很快會知道,我有比殺了你更有趣的方法。”小源的手心裡冒了汗,但還是平靜地冷笑著看她。蕭菊源能這麼坦然地露出凶相,是早就下了狠心,早就布好了局,再和她多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可……她也不怕和裴鈞武反目嗎?慕容孝呢?他應該就在附近,蕭菊源也不怕被他看見嗎?“我可以把伊淳峻叫來的。”小源的口氣開始不穩,隱約意識到蕭菊源的打算。也許她就盼著她吹響哨子,伊淳峻如果回來救她,山口…就隻剩裴福充了。“叫啊,你快叫他來,你不肯吹這哨子,我都要替你吹呢。”蕭菊源嗬嗬笑出聲,“伊淳峻給你這個哨子其實就是為了防我,奇怪了,他為什麼會對我有這麼大的戒心。他若學了擎天咒,我的日子怕就不好過了,所以也彆怪我走這一步。”蕭菊源咬了下牙,隨即又得意地笑起來,“小源妹妹,你要是死在莊裡,那麼凶手不是我就是慕容孝,但是如果——敵人攻進來了呢?”小源無法置信地看著她,她真得又用這個玉石俱焚的方法?“裴鈞武要是知道了,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了!”蕭菊源哈哈大笑,笑聲裡卻有掩藏不住的苦澀,“我的秘密……他隨便知道哪一樁,估計都會一輩子不原諒我,而且,我的秘密還很多。”小源白了臉,大聲喊:“慕容孝!慕容孝!”蕭菊源非但不慌張,反而冷笑著看她喊,小源喊了半天,也沒見慕容孝出現。難道蕭菊源和慕容孝串通?這怎麼可能?!慕容孝這幾天儘心儘力地幫著籌劃退敵啊!“李源兒,你還是太天真了。”蕭菊源嗤笑,“你還以為慕容孝喜歡過你,就會站在你這邊?彆傻了!我隻是小小地提出了點兒條件,他就痛快答應了,過了今晚,慕容家也會明目張膽地加入武林聯盟了。”“蕭菊源,”小源太心寒了,反而不怕了,“你要想清楚,之前再怎樣,你都有回頭路,可是如果你毀滅了裴家莊,真的萬劫不複啊。”“回頭路?”蕭菊源出了下神,“我哪還有什麼回頭路?裴鈞武喜歡上你那天開始,我就一無所有,死路一條了!”小源沉默,蕭菊源的怨恨和絕望,她居然都懂。“你打算怎麼做?”她看著蕭菊源,這個女人被失去一切的恐懼逼瘋了。小源過於鎮定的反應讓蕭菊源一愣,原本還想享受她的驚恐帶來的快感,可是,她就好象隻是單純地詢問,甚至都不驚訝。“告訴你還有什麼驚喜?”蕭菊源冷笑,一掌劈下。明亮的火光越來越暗,最後和夜空融成一片……小源閉上雙眼,最後一瞬她看見了天上最亮的星星,就好象伊淳峻的眼睛。這是什麼味道?小源虛軟地微嗅了一下,好象是花香。這沁人心脾的香味讓人渾身放鬆,恐懼和不安也暫時消失了。她艱難地睜開眼,腦袋很疼,蕭菊源一定用了很大力氣把她打暈。她是在一個四周沒有窗戶的小石屋裡,一盞滿是油汙的小燈昏暗地照亮不大的空間。她仔細地看著唯一的門,門縫外也是一片漆黑。這是哪裡?她暈了多久?她一駭,仔細的看了看身上,還好,衣物整齊。她想站起身,卻發現一點力氣都沒有,怎麼會這樣?她艱難地爬到門邊,門縫裡並沒有風吹進來。原本就很昏暗的燈光一晃,她驚慌的看過去,燈油已儘,還沒等她爬過去,那羸弱如豆的火光也熄滅了。小源渾身顫抖,好黑!黑得她想哭想喊。“啊——”她最大的聲音也不過如此,如同呻吟的呼喊在黑暗裡更讓她害怕和孤獨,她咬住牙不再出聲。她去摸索胸前的金哨,沒有了!蕭菊源拿走了!她絕望地靠在冷硬的石壁上,蕭菊源一定吹響了哨子,把伊淳峻從山口引開,放敵人進來了。她之所以會在這裡,一定是蕭菊源得手後,趁亂把她送出來的。小源深深地呼吸,聞著甜美的花香……這麼好聞的空氣裡,怎麼會有這麼殘酷的事呢?過了不知多久,她終於聽見了開門的聲音,突然出現的明亮讓她眯著眼,看不清周圍。慢慢的,她又重新睜大眼睛。南宮展拿著火把,站在蕭菊源的後麵。小源冷冷一挑嘴角,不意外。又有一個人走進門來,她的心一刺,難以相信地看著他——杭易夙!他,他不是說不會與裴家為敵嗎?!說的那麼鄭重,說的那麼堅定。杭易夙的眼看向彆處,被她的眼神盯得臉色微微一白。小源狠狠地看著他,這個師姐真心愛著的男人居然還是選擇了背叛!“師姐和元勳……你把他們怎麼樣了?”她滿意地發現自己聲音雖弱,但很穩。她鄙夷地看著杭易夙。“他們還好。”杭易夙皺了下眉,好象被揭了隱痛般咬了咬牙。“你不擔心自己嗎?”蕭菊源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擔心?”小源看著她,同樣鄙夷地看她,“擔心有用嗎?”蕭菊源笑了笑,“沒用。”小源看著她的笑容,“我真的想知道,你到底要怎麼收場?”難道她死了,蕭菊源就能把一切謊言都圓了嗎?小源看了看同樣一臉獰笑的南宮展,他笑得如此邪惡時還是那麼優雅。蕭菊源一定又是答應把寶藏分給南宮和杭易夙,他們才為她效命的吧?小源冷笑,為了一個謊言,蕭菊源要再製造多少謊言去成全那最初的欺騙?她要怎麼收拾這一切?她的謊已經越來越大,越來越難圓了,而且被騙的人也越來越多。可是蕭菊源沒有半點憂愁的神色,她還笑得那麼美,那麼可愛。“李源兒,你為什麼總為彆人的事操心?我如何收場,一定讓你看見!”她掩著嘴,笑得花枝亂顫。“哎呀——”蕭菊源歎息地搖了搖頭,“小源,我等這一天等的好辛苦。你知道,我最想做的事是什麼嗎?”她天真地瞪大眼,突然變得好像很善良。小源忍不住一陣顫抖,她寧可看見蕭菊源猙獰凶狠的表情也不想看她這副完美偽裝的純潔麵目!更醜惡,更恐怖!“你長得真美。”蕭菊源走過來,讚歎地抬起她的下頜,小源嫌惡地想甩開,卻被她更用力地一捏,幾乎都聽見骨骼的哢吧聲。蕭菊源捏得她好疼,小源皺起眉,緊閉雙唇,不讓痛苦的呻吟軟弱地逸出來。“眼睛也好美,太美。”蕭菊源絕望的歎息。“這麼美的人兒,把男人的魂魄都勾走了。如果……”她撅起嘴狀如思考,樣子溫柔又可愛。“你的眼睛瞎了,臉也被劃花了,伊淳峻和武哥……還會愛你嗎?”小源渾身一寒,血液都凍結了!她驚恐地看見蕭菊源從袖子裡掣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讓她肝膽俱裂的銳利尖角迅速襲來,冷刃上帶著的刻骨寒風已經刺進她的眼睛。小源徒勞地閉起眼,隻覺得臉一熱……血噴濺在肌膚上的感覺原來這麼可怕!
第34章 戰前一彆(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