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季嵐又來了北都。她仍然不知道嚴婧瑤到底住進了哪家醫院,沒好意思再去央求母親,而嚴芮自然不會理她。背著包包走出機場,晴空萬裡,她順著航站樓的大玻璃往前走,一邊向外看,底下來來往往的車,突然衝進來一輛紅色的法拉利。婧瑤?!心跳都快停了,她馬上趴著玻璃上往下看,眼睛緊緊盯住臨時停靠的法拉利,急促的呼吸噴在乾淨的玻璃上,小小霧了一層。忍不住地期待,祈禱,車門打開,下來的卻是一個男人,不是嚴婧瑤。“……”原來不是她,期待瞬間落空,季嵐失望地垂下眸,扶著欄杆,心臟一陣陣的脹痛。像一跟鐵錐在敲擊,她用力抿了抿嘴唇,忽然很想念記憶裡的那一抹騷紅。當初,她們還是針鋒相對,嚴婧瑤把她扔在路邊,她也不客氣地討厭和嫌惡這個女人。可現在,她最厭惡的女人為了她躺在了醫院裡。腦海裡突然空空如也,一片白茫的迷惘,什麼都想不了,又好像不斷在重複著什麼。雙手暗暗抓著圍欄,季嵐沉默地站著,眉心習慣性地微微蹙起。“嘶~”突然摸到一點金屬的尖銳,好像是連接的螺釘,季嵐忙放了手,指頭細微的一疼,有點像針刺。所幸沒有出血,可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天被貓抓傷去打針的嚴婧瑤,她很怕疼。這麼怕疼的女人,卻……心底不由泛酸,眼眶微熱,季嵐深深吸了口氣,抿了抿嘴唇,出了航站樓,開始聯係自己認識的朋友。能和北都這些醫院掛鉤的,一個個的詢問,方法很笨,認識的人也算不得多,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打聽,這也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辦法。她對嚴婧瑤的了解實在太少太少,少到除了她本人,父母和職業,其他一無所知,甚至不知道她有什麼親密的朋友。打了三四個電話,最後還是萬俟雅說:“季嵐,你找的那個誰,是叫嚴婧瑤吧?”“嗯。”眼睛頓時亮了幾分,季嵐全神貫注,“萬俟,你認識她對不對?知道她住在那裡?”“呃,好像在首都醫院吧。”萬俟有點猶豫,季嵐找她打聽的時候她就覺得名字耳熟,後來一想,那不是小夕的好友麼?聽說是受了燒傷,還挺嚴重。但是季嵐跟她的關係是怎麼回事?如果很熟的話,為什麼要找她打聽呢?一瞬間的分神,那邊季嵐已飛快地記下醫院,道了謝,匆匆忙忙掛斷了電話。萬俟:“……”換了身衣服,一分鐘也不能等,季嵐打了車直奔醫院,連走帶跑地去了住院部。“你好,”微微喘氣,她笑了一下,問護士台的小護士,“請問嚴婧瑤住在幾號病房?” 滿懷忐忑,又實在掛心嚴婧瑤的傷勢,雙頰因為一路急走而輕微泛紅,無意生出幾分嬌豔生動,惹得年輕的小護士都不由多看兩眼。“呃,稍等,”趕緊回了神,小護士忙在電腦上查詢,“嚴婧瑤對吧?婧瑤是哪兩個字?”“女字旁加青,瑤池的瑤。”“好的。”一按回車,顯示病人床號的列表卻沒有符合條件的搜索,“不好意思,沒有這個病人的信息,要不您再確定是不是這個名字?”季嵐一愣,難道名字不對,“沒有嗎?那能查一下科室麼,她是燒傷送進來的。”小護士又搜了一下燒傷病曆的病人,“不好意思,沒有相關信息。”“……”輸入的名字沒有錯,季嵐蹙眉,難不成是萬俟雅記錯了?嚴婧瑤根本沒住在首都醫院?“要不您打個電話確認?”小護士好心提醒,季嵐隻能點了點頭,道謝,卻難掩失望,轉身慢慢地朝門口走。一步一步,熄滅了來時的心焦和欣喜。怎麼會沒有呢?一陣風,外麵已經天黑了,大醫院裡總是燈火通明,季嵐走在行道上,低著頭,眉心再沒鬆開。還是找不到她。嚴婧瑤就像突然消失,打她的電話無人接聽,短信也不見回複,現在來醫院也查不到。萬俟雅難道真的記錯了麼?雙手輕輕環抱,季嵐走兩步又回頭看看人來人往的住院部,心中鬱鬱,卻無可奈何。抬頭,足足二十五層的大樓,每一層都亮得通透,她清楚地看得見低層病房的陽台,有的拉著窗簾,有的看得見病患和護士在走動。這麼多的病房,嚴婧瑤到底在哪兒呢?唯獨找不到自己想找的人,季嵐頭一次覺得那麼失落,咬了咬嘴唇,呆呆望著住院部的大樓。有些焦慮彌散開,季嵐莫名的害怕,現在找不到嚴婧瑤,就像她當年也找不到那個女孩。搖搖頭,阻止自己的胡思,她拿出手機,忽然看到有電話打進來,是她媽媽。“媽?”“嵐嵐,你在哪兒?”“……北都。”“我給你買機票,你馬上回來。”季琬琰的口氣很急,要她馬上飛回去似的,季嵐聽著不由多想,“媽,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總之你快點回來,今晚就回。”說完就掛電話,季嵐都沒反應過來,再一想,她媽媽好像第一次用這麼強製的口氣跟她說話。“……”無疑,這一趟跑了空,季嵐回頭看看住院大樓,神色凝重,但也容不得她耽擱,隻能回去。季琬琰給她買了能趕上的最快的一趟,可總歸不是瞬移,等到家已經十二點多了。怕母親真有急事,季嵐慌忙進門,正要叫她媽,猛然看見酒櫃旁邊站著的嚴芮。和上次見麵一樣挺拔的身姿,一樣背對著她,細微的壓迫感先發製人。“……”看來是嚴芮要找她。心放下了一點,可馬上又不得安生,季嵐抿唇,有點忐忑,更多含著愧疚,“嚴阿姨……”想問嚴婧瑤,偏偏像黏住了嘴,既想且怕,最後衍變的情景就麵對麵站著,誰也不說話。季琬琰抱著小三花,在過道那裡探頭探腦。“嚴阿姨,”終究是關心則亂,季嵐忍不住上前半步,直視著嚴芮的眼睛,“婧瑤她怎麼樣了?她的傷到底有多重?住在哪裡?”都是她這段時間來最牽腸掛肚的問題,嚴芮看著她,卻沒有回答,目光有些微妙。“季嵐,陸小慈的表白信是不是你模仿的?”沒有任何委婉,單刀直入,季嵐先是一愣,跟著便斂起情緒,不慌不忙,淡淡地,“不是。”滴水不漏,她很會控製自己,嚴芮表情複雜了一點,第六感告訴她,她的猜測可能對了。“季嵐,我知道你,幾年前你幫警方催眠了一個被強奸的姑娘,引導她說出犯罪嫌疑人的特征,還從嫌疑人屋裡搜出的幾張照片判斷出他的謊言,最後把罪名釘死。”“你很擅長心理催眠。”稍稍向後靠著沙發背,嚴芮目光深深,“具有特定意義的文字,處處充斥著暗示,投其所好,你想做什麼?”“……”“我猜你把這封表白信交出去的時候,也解釋過上麵這些內容的含義。”“這部分不需要撒謊,也不用撒謊,當然了,模仿根本不需要百分百的相似,因為如果真的是陸小慈塞到你的車底下,那她肯定會掩蓋自己的痕跡,把字寫得不像自己的。”“……”“季嵐,學校車庫有監控,錄像保存期是一年。”視線互相平靜地對上,季嵐不動聲色,卻能感覺到自己內心深處掀起的一絲緊張,她懂,因為嚴芮全都說對了。“沒有監控,那天的監控壞了,”她說,“剛好是我要去圖書館拿我借了兩個月的那本書,車爆胎了,有劃痕,所以我去監控室問了問。”一個小小的,卻幫了大忙的巧合。“陸小慈的表白信為什麼是你論文的內容。”“我的論文是公開的,檢索關鍵詞都能夠搜索到,她看過不奇怪,何況她有心接觸。”“你去陸小慈的宿舍做什麼?”“我也想知道她的動機,想知道她為什麼綁架我,而且她也是個很好的案例材料。”“你在調查她?”“嗯……如果這些可以稱作為調查的話,那就算是吧,畢竟我也很好奇。”對答如流,挑不出毛病的反應,無度數鏡片之下的眼眸平靜無波,季嵐比嚴芮想象得還要縝密,她甚至安排好了恰當的停頓和猶豫。如果不是因為季琬琰記性太好,太了解自己的女兒,以及她知道她的動機,那大概率也不會多疑。“好,你現在再跟我說一遍,”嚴芮突然說,目光銳利,“這封表白信真的是陸小慈塞在你車下的,你沒有對我說謊。”“我確實沒有……”“你不喜歡婧瑤,僅僅是利用關係,你根本沒必要去做這些,所以沒有動機,對嗎?”突如其來的逼問,硬生生截斷季嵐,她猛地愣住,竟沒有立即把回答接上去。“我……”“嗯?”“……”也許對著彆人她可以繼續演下去,但是麵對的是嚴芮,嚴婧瑤的母親。一絲微妙的破綻,忽然間誰也沒有說話。半晌,嚴芮歎了口氣,望著季嵐,神情些許複雜,又有些慶幸。“如果警方不去向陸小慈求證信的真偽,沒有把內容念給她聽,你是不是還準備了彆的方法?”“……”“陸小慈不死也殘,很可能會被轉去九號病院,到時候你是想借口把她作為案例研究,還是偽裝同情去看她?”“……”“季嵐,上一個這麼聰明的女人,在監獄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