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弦1(1 / 1)

臨城的夏天不算太長,悠悠蟬鳴響過幾遍,幾場秋雨淋下,溫度就降了下來。程卓拎著一個小行李箱站在機場出口,等著網約車來接他。這兩年房價溢漲,小城市的邊緣地帶,因為大城市跨區通勤的緣故,地價也水漲船高起來,人變多,就比以前熱鬨些了。手機響起來,程卓接起電話,對麵歉疚地說著抱歉,似乎要取消訂單。掛斷電話後,程卓歎了口氣,當街攔了一輛出租車,報了地址後,閉著眼睛靠在車窗上養神。臨城昨晚下過雨了,此時正值清晨,雨氣仍重,車窗沒關,帶了些涼意的風鑽進來,激得程卓打了個寒顫。司機升起車窗,客套地攀談,“來旅遊?”程卓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司機正和他說話,睜開眼睛搖搖頭,“不是。”他又把窗戶開了個小縫,街景飛速後退著,他收回視線:“回家。”早上車並不多,交通順暢,出租車勻速行駛著,連風的力度都一樣,司機笑了笑,“聽你不是本地口音。”“是本地人,”程卓也跟著笑了笑,“出去的早,這幾年沒怎麼回來。”正遇上紅綠燈,司機停車往後看了一眼,友好道,“變化挺大吧?”“嗯,”程卓又把窗戶降下一點,“挺大的,好像都有點不認路了。”機場是這兩年才修的,周遭多了很多建築,環路都繞了起來。紅燈很短,司機打了轉向給了一腳油,“可不是嗎,就連竹青苑都蓋了第二期了。”竹青苑是程卓將要去的地方,是臨城較老的小區,這些年城市規劃發展,逐漸把它從市區的中心位置擠到了邊緣。因為位置不好,許多用戶都搬走了,程卓一家很早就搬離了,房子空了好多年,程卓這次回來就是處理房產的。他應了司機一聲,沒再搭話,又靠在椅背上養起神來。機場建在最南邊,竹青苑在最北邊,但因為臨城地方小,儘管繞路,橫跨整個市區也隻需要一個多小時。司機停好車後,幫他把行李箱拿出來,程卓禮貌地說了謝謝。竹青苑的大門有些舊了,進出不需要刷卡,程卓仰頭看著那三個字,拿著箱子進了小區。房子在12號樓,當初是特意選的距離大門最遠的一棟。樓下新裝了感應門,程卓沒有磁卡,在門口找到物業的電話,核實了業主身份後,領了屬於自己的磁卡。他住在3樓,樓梯上去後左拐,程卓將箱子放在門口,從錢夾裡翻出鑰匙開了門。久不住人,門一推開,就是一股陳舊的空冷和潮氣。程卓無視這股令人寂寞的氣氛,拎起箱子進了門,沒安置東西,挽起袖子快速收拾起來。當年搬走後東西其實都處理的差不多了,程卓本就是來掃尾,他找出的兩個大號整理箱都沒裝滿。 他給房產中介打了個電話後,又拿上鑰匙出了門。他這次並不是來專門處理房子的事,恰好這邊有個客戶,兩人約了下午見麵。這次客戶很難纏,程卓原計劃是下午返程,但見完客戶後將近傍晚,無奈又一起吃了飯,一來二去,折騰到了晚上。他晚上喝得有點多,頭腦發暈,乾脆就沒有叫車,準備走回酒店,但或許今天不順,才走沒幾步,就突然下起了雨。這幾年臨城開了很多24小時便利店,不遠處就有一家,程卓剛跑到屋簷下,雨一下就大了起來。他在屋簷下站了一會兒,遠遠就看見一個瘦高人影背著一個容量很大的雙肩包往這邊跑來。程卓下意識往旁邊躲了一下,人影幾步邁上台階。這是個很漂亮的人。年輕,長發微微卷曲,五官精致,皮膚有些蒼白,但唇色卻很紅,因為淋了雨,更顯風情。程卓不著痕跡看了幾眼,準備挪開視線時,愣了一下。她的灰色T恤被雨打濕貼在身上,胸前兩點微微凸起,顯得有些狼狽。程卓有些抱歉地將抓在手上的襯衫遞過去,視線禮貌地垂下,“要穿嗎?”對麵人愣了一下,然後接過了程卓遞過來的衣服。她的手指也濕了,抓在程卓襯衣上,洇出幾點水漬。她沒有穿程卓的衣服,也沒有說話,程卓抬起眼睛看著他,她也看著程卓,突然彎了彎眼睛。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的緣故,她的眼睛也濕漉漉的,看起來並不純良,程卓不想以貌取人,但她真的,像在勾引什麼人。程卓不喜歡女人,所以沒有被勾引。兩人對視著,對麵的人問,“給我衣服乾什麼?”嗓音也濕漉漉,但是很清透。是個男人。程卓感覺喉頭開始乾癢,他偏頭輕聲咳了兩聲,又轉過頭看著他。他把程卓的衣服套在身上,問程卓,“你把我認成女人了嗎?”程卓沒有否認,點點頭,“抱歉。”男人並沒有意外,想來這種情況應該經常發生,他朝程卓走近一步,不見外地說,“能給我一點錢嗎?”兩人身高差不多,程卓視線不再克製,從男人眉眼看到他紅潤的嘴唇,最後落到他搭在肩膀上的發梢上。他因為渾身濕透了,所以程卓給他的襯衫也濕了。程卓拿出錢夾:“要多少?”男人湊過來,伸出食指和中指從錢包裡夾出兩張百元鈔票,“這些。”他說完就拿著錢進了超市,轉身時,發梢上的雨水甩到了程卓頸側上,有點涼。他買了一包煙。程卓掃一眼就知道,他拿的肯定是店裡賣的最不好的香煙,價格貴,味道衝。男人將雙肩包摘下來,隨意地放到地上,倚靠到牆上,慢條斯理拆著煙,“能吸煙嗎?”程卓拒絕,“戒了。”男人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遞給程卓,用仍舊濕漉漉,但不再清透,略微黏膩的聲音蠱惑程卓,“戒煙做什麼,不要戒。”程卓愣住,男人拿煙的手又往前邊遞了遞,“嗯?”程卓舔了舔嘴唇,對上男人的視線,鬼使神差地接過煙,熟練地夾在手裡。超市門正對著主街,雨很大,路上無人。男人將煙含在唇間,在身上翻出一個打火機,按了兩下沒反應,又把煙取下來,無辜地說,“淋濕了。”程卓接過他的打火機,試了兩下確實沒有反應,低聲說,“等著。”他到收銀台旁邊的打火機盒子裡拿了一個劣質打火機,付款後出來遞過去。男人不知是懶還是會錯意,微微傾身過來,叼著煙湊近程卓舉著的手,溫熱的呼吸噴在程卓的手背上。程卓按下打火機,藍色火苗高高竄起,嚇了男人一跳。他無意識躲了一下,但又很快湊過來,伸出一隻手半籠在程卓手上,點燃了那隻煙。正值夜晚,又在下雨,光線不亮,襯得那絲微光很動人。男人站直身子吸了一口煙,嫋嫋的煙氣混著尼古丁的味道上飄,遮住了他的長發和有些蒼白的臉色。“好嗆。”他嫌棄地說。“以前你沒抽過這個牌子?”程卓問。“沒有,”男人嬌氣地皺了皺眉,不滿意地搖搖頭,“見都沒見過。”程卓就不再發問,掌心掐著那隻煙,沒有抽。男人自顧吸了半支煙,才像是剛反應過來,問程卓,“不點?”程卓:“不點。”男人挑挑眉,“那就不點吧。”他跟程卓對視幾秒,拿下唇間的香煙遞到程卓嘴邊,“嘗一口不要緊吧?”“不要緊。”程卓說。他偏過頭,叼到略微濕潤的海綿煙嘴,嘗了滿嘴苦又嗆的味道。久不吸煙,他被嗆得一直咳嗽,男人像是見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樣,笑得直不起腰,他邊笑邊返回店裡拿了一瓶水,擰開遞給程卓,“壓一壓。”程卓接過水,斷續說著,“謝謝。”他喝了半瓶水,剩下半瓶被男人接過去喝光了。他仍舊在笑著,眼角微微吊起來,張揚,明豔,對程卓充滿吸引力。雨要停了,男人拿起腳邊的雙肩包,“謝謝,衣服和錢。”他說完就徑直走出簷下,程卓喊他,“明天還來嗎?”男人停下腳步,回著頭看他,“你想要我來嗎?”程卓點頭。男人問,“你叫什麼名字?”“程卓。”男人說,“我記住了,我會來。”程卓又喊住他,男人像是知道他想要問什麼,扯起嘴角笑了笑,“明天再告訴你我叫什麼。”他轉身走進雨幕裡,夜晚傾瀉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