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晨發現,自從十月一之後,嚴楊和韓聿突然間關係好了起來。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那種下課你找我,我找你的關係好,而是一種更奇怪,更難以形容的關係好。嚴楊以前下課就趴在桌上睡覺,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下課經常拿著手機回消息。有次高晨不小心瞥見,發現是韓聿。他一陣震驚,“你倆什麼時候加的好友?”嚴楊聳聳肩,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打字,抽空回了他一句,“早加了。”語氣之自然像是韓聿才是他的發小。嚴楊的奇怪舉動遠不止於此,兩人一起吃飯時,他又添了些亂七八糟的毛病,比如打好飯來後,要先拍一張照片。不用問,也是發給韓聿。高晨是不知道倆人有什麼可聊,但還是對好兄弟的行為痛心疾首,“少爺,你叛變了。”嚴楊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筷子,“怎麼了?”高晨湊過去搶走他的手機放在桌上,手指在兩人之間來回比劃,“忘了嗎?你、我,大華,三中桃園兄弟!”嚴楊拿過手機又點開,“嗯?我什麼時候和你們結拜了嗎?我怎麼不知道?”他說完也不知道又在手機上發什麼,嘴角挑起來,乾脆放下筷子兩隻手打字,高晨在旁邊氣得直跳腳。“嚴楊!你無情!”高晨說。嚴楊終於打完那行字,不怎麼真心實意地敷衍他,“我心裡還是有你的。”高晨酸唧唧吃著雞腿,語氣幽幽地問,“要退出兄弟會了嗎?”嚴楊疑惑道,“不是大華先退出的嗎?”是了,邢弈華以前一整天都跟他們膩在一起,自從和樊清談戀愛後,除了在班裡上課幾乎找不到人了。高晨心口再中一刀,嘟囔說,“大華和小清兒談戀愛,你和韓聿也談戀愛嗎?”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嚴楊拿筷子的手一頓,又含糊蓋過,“瞎說什麼呢。”好在高晨並沒有追根究底,被嚴楊用一塊雞排就哄好了,隻不過在回教室的路上還在一直說嚴楊所有的注意力都給了韓聿。嚴楊回憶了一下,最近好像確實和韓聿關係很密。其實他和韓聿聊天也沒什麼實質內容,吃了嗎,睡了嗎,有不會寫的題嗎,乾什麼呢。嚴楊決定下午去找邢弈華聊聊。午休結束後,邢弈華準備去找樊清,還沒出門就被嚴楊揪到了走廊,“大華,我問你點兒事。”邢弈華:“你問。”嚴楊組織了一番語言,但卻怎麼都開不了口,邢弈華見他不說,“還問嗎?不問我得趕緊找小清兒去。”嚴楊脫口而出,“我有一個朋友……”邢弈華:“……?”兩人沉默對視幾秒,邢弈華試探道,“你哪個朋友?我認識嗎?”起了頭就好說了,管他哪個朋友呢,反正一律說你不認識就好了。 嚴楊往後靠在欄杆上,被燙了一下又快速縮回來,麵無表情道,“他最近遇上點事兒。”邢弈華將信將疑,“什麼事兒?”嚴楊有點要臉,但既然是他朋友的事,那就可以先不要臉,“他可能喜歡上一個人。”邢弈華挑了挑眉,也不著急去找樊清了,甚至還很寬容地笑笑,示意他繼續說。“但他不確定是不是真喜歡。”嚴楊說。“喜歡就是喜歡,”邢弈華說,“這還能有假的嗎?”嚴楊皺了皺眉,虛心求教,“喜歡一個人什麼樣?”術業有專攻,作為三兄弟裡唯一談了戀愛的,邢弈華很得意地說,“想一直跟她待在一起,知道她每時每刻都乾了什麼,看不見就想她。”他自己說著說著也深沉起來,“看見她難過就心疼,想讓她一直開心。”他說完看著嚴楊,“大概就是這樣吧,你那朋友……”嚴楊低聲說,“全中。”邢弈華比嚴楊高一些,他微微彎下腰湊近嚴楊,低聲問,“少爺,你說那朋友就是你自己吧?”嚴楊瞥了他一眼,沒否認,隻是說,“情況有點特殊。”具體怎麼特殊,邢弈華再怎麼問,嚴楊都不肯開口了。後來邢弈華一直覺得嚴楊心裡藏著個人,但整個學生時代也沒見他和哪個女生走得很近,直到很多年後,他才知道為什麼嚴楊說“情況特殊”。當天下午嚴楊都很安靜,任高晨怎麼逗都沒興趣,不過第二天他就恢複如常了,不如常的是,他似乎和韓聿關係更好了。高晨和邢弈華不知道的是,嚴楊那天查了一整晚同性戀的知識,確定了自己是個同性戀。是個喜歡韓聿的同性戀。韓聿並不知道嚴楊的那些心思,隻是高興於嚴楊熱絡的聯係和熟稔的口吻,然後膽戰心驚地私藏著嚴楊的好。十月過半的時候,季豪過生日,嚴楊終於又和韓聿坐在一張桌上吃飯。季豪生日剛好是周六,韓聿上午給季豪的表弟補課,晚上要去燒烤店打工,因此幾人約了中午。嚴楊是最晚到的一個,進門時韓聿正在和高晨聊天。他一進來,韓聿就抬頭看向他,“來了。”包廂是個小圓桌,韓聿左手邊坐著高晨,右手邊坐著季豪,剩下的一個位置在韓聿對麵。嚴楊不怎麼高興地撇了撇嘴,想挨著韓聿坐又不能說,隻好坐在對麵。季豪訂的是個火鍋店,服務員見人齊了便先上湯底。這家火鍋店頗有些強買強賣的架勢,隻有一種三格鍋,辣鍋對著高晨和韓聿,嚴楊眼睛一亮,喊高晨,“你不是不吃辣嗎?”高晨低頭看了一眼,“啊,不吃。”嚴楊挑嘴角笑了笑,問韓聿,“你呢?吃不吃?”當著人,他沒好意思叫韓韓哥。韓聿點點頭,“能吃。”於是嚴楊走到高晨身邊,“那你跟我換一下。”高晨迷迷糊糊地站起來,“你不是也不能吃辣嗎?”嚴楊癟了癟嘴,嫌他話多,但還是倔強地說,“我今兒想試試。”高晨不疑有他,起來跟他換了位置。嚴楊心滿意足坐到韓聿身邊,湊過去小聲喊他,“韓韓哥。”韓聿給他倒水的動作一頓,很輕地笑了笑,“嗯。”嚴楊撐著下巴朝他笑,高晨看在眼裡,跟邢弈華交頭接耳一番,做作地清了清嗓子。嚴楊看他一眼,坐好了,不出聲罵了句,“有病?”高晨不乾了,故意鬨他,“哎呦我們少爺已經被聿哥拐走了,見了聿哥眼裡就沒有我們了。”就連季豪都在旁邊幫腔,“楊楊好喜歡聿聿。”高晨和邢弈華都被他亂七八糟的稱呼逗笑了,嚴楊看了韓聿一眼,意有所指道,“對啊,喜歡。”韓聿很明顯愣了一下,難以置信地看著嚴楊,反應有些大。嚴楊看他這樣的反應,不知道為什麼覺得有點兒沒勁,從他手裡拿了杯子喝了口水,沒再多說什麼。倒是邢弈華,不輕不重開了個玩笑,“怕是喜歡的另有其人吧。”“滾蛋。”嚴楊隔著桌子指了指他。高晨不知道兩人在這打什麼啞謎,湊到邢弈華身邊,挺激動地喊,“什麼情況?少爺有目標了?”邢弈華老神在在地笑了笑,“我可沒說。”“拉倒吧,”高晨嘁了一聲,“我還不知道你們,這話沒有八分把握你不會說。”邢弈華自然是不會說,隻笑著看嚴楊,他和季豪同桌久了,事不關己看戲的微笑學了個十成十。嚴楊既然當初去問邢弈華,就不介意他往外抖摟這事兒,隻是……不知道韓聿會怎麼想。他偏頭看了韓聿一眼,韓聿正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看起來情緒不高,似乎對他們談的話題不很感興趣。嚴楊見他這樣心裡就發緊,想解釋但又找不到借口,本心裡又不想否認,一時詞窮。還是邢弈華這個點了一把火的把他解救出來了,“晨兒,收收你的八卦之魂吧,少爺有情況肯定會和咱們說的。”他說完欠嗖嗖地朝嚴楊抬了抬下巴,“是吧少爺。”“啊,”嚴楊舔了舔嘴唇,又下意識看了一眼韓聿,“是……是吧。”等菜間隙,幾人又插科打諢一番,嚴楊一直關注著韓聿,韓聿話依舊不多,他們說到興起時,也隻是跟著應幾句再笑一笑。見他笑,嚴楊也跟著笑,不過菜上來後,他就笑不出來了。他自己說要嘗一嘗辣鍋,才吃了幾口就下不去筷子了,眾目睽睽之下又不好放棄,隻能硬著頭皮又夾了一筷子。趁著都說話,他把菜放到碟子裡,想先緩一緩,就聽見韓聿說,“辣就彆吃了。”嚴楊假咳一聲,嘴硬說,“不辣。”韓聿皺了皺眉,低聲說,“臉都紅了。”嚴楊確實不怎麼能吃辣,就這幾口他都辣出汗了,臉上脖子上都犯了紅。被韓聿看出來,他倒也不裝了,拿起筷子輕輕在盤子裡點了點,“真的好辣。”因為怕被人聽見,他說話聲音很低,無端帶了些若有似無的嬌氣。兩人都是一愣,嚴楊覺得不好意思,但又鬼使神差地想再順勢嬌氣兩句,“我這都夾過來了。”他從小嘴甜,又不常能見到家長,撒嬌討巧的本領一絕,這還是頭回用在彆人身上,卻沒想到有奇效。韓聿沉默幾秒,似乎是有些猶豫,嚴楊悄悄用餘光打量著他。最後韓聿還是伸筷子夾走了他放在盤子裡的菜,“給我吧。”嚴楊看著韓聿神色如常地吃了從他那夾走的菜,沒忍住嘴角挑了起來。他見桌上沒有人在看他們,湊過去低聲撩撥,“你一直在看我?”“沒有。”韓聿麵無表情地否認了,隻不過耳尖又有些紅。嚴楊正準備再逗他幾句,韓聿突然站起來說,“我去拿水。”邢奕華叫住他,“聿哥,讓他們送過來吧,你知道在哪拿嗎?”“沒事兒,”韓聿說,“正好熱了,出去透透氣。”邢奕華:“……”空調屋熱了去外邊透氣?韓聿走後,幾個人又逼問嚴楊,“你什麼時候和韓聿關係這麼好了?”嚴楊沒辦法,隨意找了個理由,“之前給他講題來著,就熟了。”高晨不依不饒,“你竟然這麼有愛心嗎?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我怎麼不知道?”高晨的靈魂三連問嚴楊還沒來得及回答,邢弈華就問,“題?什麼題?”這個好回答,嚴楊說,“就上次月考數學題。”本以為這個話題就到這裡了,沒想到季豪溫和地補了一刀,“他怎麼不問我?”是啊,季豪數學單科成績幾乎次次第一,韓聿為什麼不問季豪。嚴楊眨了眨眼睛,總覺得這件事似乎另有隱情,沒等想明白,邢弈華又善解人意地解救了他,“怕你太累唄。”“這樣啊。”季豪端起杯子笑了笑,不知道接沒接受這個說法。嚴楊低頭吃菜,其實心裡亂得不行,既覺得自己腐眼看人基自作多情,又盼著韓聿真的對他比較特彆。他思緒亂飄,連韓聿什麼時候回來的都不知道。一偏頭,韓聿已經把一瓶帶冰碴兒的水放到他手邊了。嚴楊仰頭跟韓聿對視,韓聿很輕地笑了笑,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