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能拿到主競賽單元的大獎,但《在春天》在平遙影展的幾場點映引起的反響很火熱,來聯絡成欣然的圈內人多起來,各種各樣的工作機會也隨之而來。不過在眾多送過來的項目中,成欣然還是最傾心那部校園題材的網劇。網劇四月份才開機,因此年前這段時間,她暫時推掉所有工作,安心休息。一個難得成欣然和陳勉都在家的白天,兩人一起在廚房忙活。成欣然知道很多外科醫生在家都不做飯的,她現在不大想讓陳勉進廚房動刀。“出去等著,這裡我自己弄。”成欣然把他往外推。陳勉可是個推也推不動的主兒,往她旁邊一杵,跟沒聽見一樣。成欣然剜他一眼,沒辦法,把空碗塞到他手裡。“網劇項目看著挺大,但說穿了還是當B組導演,對你來說沒什麼進步。”陳勉在成欣然邊上調調料汁,打打下手,順帶給她分析:“我覺得你還是在家多休息一段,出去玩玩也行,這段時間再寫個自己的劇本拍出來多好。”現在幾乎所有工作的事情,兩個人都會商量著來。陳勉是覺得她應該抻抻,自己的片子去了影展,再返回去拍網劇對她來說是種消耗。好不容易在圈子裡伸進隻腳,他其實還是希望她能夠愛惜羽毛。而且,陳勉也想她在家裡,能多陪陪他,這是屬於男人秘而不宣的小心思。成欣然很專心地給牛排裹酥皮,她腦子也正轉著,突然想到些什麼,偏頭看他,神情帶笑,“可是給我的價很好呢,做完這個項目我養你就沒問題了。”行業之間壁壘明顯,成欣然雖然沒家底,但乾起活來收入還是可以。相比之下年輕醫生的工資實在是不夠看。“養屁。”陳勉瞪她一眼,遞了張廚房紙給她擦手。“嘿嘿。”成欣然笑嘻嘻地貼近他,踮腳,下巴故意去硌陳勉肩膀的硬筋,一下下地,有種推拿的感覺。“我覺校園網劇挺好的,”她說:“酬勞是一方麵,團隊也都很好。而且我還跟葉棠和大宇哥在一塊呢,機會多難得。”陳勉的肩膀被她下巴攻擊得酸痛,他扭著躲開,回頭一看,她眼神是亮炯炯的一片。他輕哼一聲,唇碰了下她的額頭,“行,想接你就接,接了就好好拍。”跟平台負責人正式敲定日程的時候,已經大年三十了。這一天,陳勉得在醫院值24小時班。陳勉跟成欣然商量著,要不一塊在醫院過年算了。成欣然覺得哪裡彆扭,科室裡還有其他值班的醫護一起,然而他們並沒有帶家屬。陳勉知道她想什麼,反問她:“不跟我一起過年,你跟誰一塊?”想想也是,還能跟誰一塊呢?這麼久以來,絕大多數都是成欣然獨自過年。 見她不說話,陳勉直說:“ICU就那些人,你又不是沒見過。主任定了年夜飯,晚上跟我們一塊吃兩口完事兒。“不了,”成欣然搖頭,這點上她異常堅持,“你科室有那麼多值班的同事,這樣真的不好。”成欣然不想陳勉老是因為她搞特殊。她認真合計,又說:“三十那天下午我去你科室吧,送點好吃的。”大年夜那天一大早,成欣然裡裡外外忙活一遍,把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又在門口貼上了對聯,兩個人小小的居所裡填滿了過年的氣氛。收拾完屋子,成欣然又鑽進廚房包餃子,叮叮咣咣弄了一中午。她把餃子分彆打包好,裝在保溫袋裡拎到了三院。陳勉領著成欣然進到重症醫生辦公室的時候,大部分同事都在。“呦,小陳醫生的家屬來慰問啦?”成欣然不好意思地笑,“給老師們送點東西。”重症的翟主任說:“包這麼多餃子,真是讓我們成導費心了。”陳勉把餃子整齊擺在會議桌上。辦公室提前被布置一新,牆上窗上都貼了福字,會議桌上擺滿了各種零食和飲料。對於依舊奮戰在醫院的醫護來說,這樣的布置聊勝於無。春節不能和家人一起度過,更多的是無法陪伴的遺憾。護士長來回打量兩人,身高長相都般配極了。她笑眯眯地問:“小陳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說到結婚,科室裡值班的醫護們可起勁兒了,一個兩個都湊過來豎耳朵聽。“嗯……”陳勉偏頭瞟了眼成欣然,剛好對上她的眼神。他心裡早有答案,但嘴上仍說,“過段時間再看吧。”“那我們可得等著你們好消息,”翟主任嘴都笑咧了:“小陳從咱們科輪出去之前,爭取把人生大事給搞定。”跟大家寒暄完,成欣然又被陳勉拉去值班室待著,本來是難得獨處的時間,但陳勉一直被電話叫走處理病人。春節期間能周轉出去的病人全部都出院了,出不去院的都是最重的,一刻也離不開人。“我還是先回家吧,”沒一會兒,成欣然便起身穿外套,“不影響你工作了。”陳勉輕歎口氣,拉起她,“那我送你到門口。”兩人手牽著手,一起往醫院門口緩步行走。凜冬時節,空氣中彌散著蕭瑟,蕭瑟中又零星點綴著節日的繽紛。春節就這樣到來了。看著與她並肩的陳勉,成欣然心中充滿慨念。過去的這一年,她收獲了事業的第一個能稱之為裡程碑的瞬間,也經曆了與陳勉的重聚,似乎自己人生中大部分的缺位已經被補齊。一切都愈發接近她想象中的樣子。走到院門口時,陳勉停住腳步。“晚上可能沒法跟你聯係,明天交完班我就回家了。”不能陪她一起,陳勉有些愧疚,他拉過成欣然,把人圈在懷裡。“嗯,我知道你忙。”她輕撫他的臉,“我在家等你就是了。”陳勉摟著她的雙臂又緊了些,真不想放她一個人又孤零零地過年。忽然,他懷中溢出成欣然的聲音,甕聲甕氣地,“過段時間是什麼意思?”果然還是惦記著這事兒。陳勉忍不住笑,“就是隨時都可以的意思,隻要你願意。”他的懷抱隔絕了嚴寒,帶給她源源不絕的暖意。成欣然環著他的腰,兩個人在院門口的鐵皮柵欄處安靜擁抱著。有些話便在這樣的氛圍中,自然而然地脫口而出,她問:“那我們什麼時候結婚?”“成欣然,你搞咩啊!”葉棠大驚小怪,“這也太主動了,他都還沒求婚!”冷靜下來,葉棠又問:“你們好好商量過結婚的事情嗎?”“沒有呢。”成欣然搖頭。此時成欣然和葉棠剛從酒局出來。對於對社交沒那麼熱衷的女導演來講,在組裡就得總得喝酒這點很磨人,推不掉的聚餐特彆多。酒過三巡,滿桌子的人都喝得差不多了。成欣然被灌了幾杯,但身邊有葉棠和大宇哥作陪,又吹著冷風醒了醒酒,醉意少了很多。聚餐的地就在他們定點的酒店附近。結束了酒局後,大家一同往酒店的方向走。一路上葉棠都在晃腦袋,她對成欣然過於平常的反應很不滿意。“你倆感情好是真的,但這些事得好好商量也是真的!”葉棠又說:“即便你自己想,你也不能提,你得引導著男人主動提才行。”要不不就被男人拿捏了嗎!成欣然聽進去了,順著她的話仔細思索,可她發現自己真沒那麼在意,於是解釋說:“為什麼我覺得沒什麼?我跟他誰提都差不多。”“就沒見過你這麼好說話的人,”葉棠耳朵上那對誇張的大耳環搖得快飛出去了,“有些事能省,有些事省不了,該有的必須得有。”兩個人一同步入酒店的旋轉門,忽地成欣然眼睛就亮了。葉棠順著她目光看過去,見著一個身影挨坐在大堂的沙發上。這是一間在酒仙橋附近的酒店,同時也是校園網劇在北京的臨時籌備地。過年後沒多久,成欣然就搬了過來,每天在這裡開會,盯著改劇本。酒店離他們的家大約半個小時車程。陳勉隻要休息就會過來找她,兩個人短暫地度過一兩天。陳勉坐在沙發上,本來端著電腦在湊字,若有所感地抬頭一看,就看著自家女朋友在酒店大堂。成欣然雙手插在厚外套的兜裡,黑發披著,臉頰被寒風吹得紅透,和葉棠不知道在講些什麼,兩個女孩都蹦蹦跳跳的。估計今晚上沒少喝。成欣然往他那邊看了幾眼便收回了眼神,神色如常和葉棠講話。不一會兒,酒店外慢慢晃進來劇組裡的其他人,成欣然一一打過招呼關照後,很親切地把他們挨個送上電梯。“你明天跟攝影組一起還得跑另一頭,上去早點休息。”成欣然一本正經地跟葉棠交代。葉棠漫不經心地應了聲,餘光又瞟了眼酒店大堂另一頭的陳勉,還跟那兒敲鍵盤呢。切,她心想這倆人都蠻能裝的。她輕嗤一聲,並不揭穿,“行,那我先上去,咱們沒幾天就去廈門了,你晚上也好好睡覺。”電梯門一闔上,成欣然便回頭瞟了眼陳勉,他那頭開始收筆記本,又背起包。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電梯,像是碰巧遇上的住客。進到房間裡以後,成欣然剛脫掉外套,便被拉進一個懷抱中。成欣然笑,回頭貼貼他的麵頰,隻覺得他的臉軟軟的,很溫熱。陳勉臉埋在她頸窩,聞著她的發香,抱著她不肯放。屋裡空調溫度打得很高,沒一會兒成欣然就被他的懷抱捂得快冒汗,扭了扭身子說,“你乾嘛?我今天沒喝很多。”“我知道。”他低聲說。“那你怎麼啦?”她聲線很嬌糯。“沒什麼,”他低聲說:“就是有點想你。”對於陳勉一成不變的生活來講,成欣然的工作是永遠新鮮,永遠充滿挑戰的,她時時刻刻都在擴展自己的廣度。這種落差感偶爾會冒出來,令人心態波動。習慣的養成真是潛移默化的,他們朝夕相處了很長一段時間。陳勉早就習慣成欣然日夜陪伴在他身邊。幾次來到這間酒店,每回分開的時候,陳勉都會掩飾自己的那份失落。真挺不適合談異地的。他這麼想著。成欣然帶著點微醺,笑容憨憨的,她鼻尖去蹭他的麵頰,“現在就想我,那等我們在廈門開機了怎麼辦呀?三個半月呢。”“那我一周飛一次。”現在就是一周見一次,等她去了廈門一樣可以。話一說出口,還真對上了孫爽之前對於他的評價:陳勉看著是正常人,其實是咱們幾個裡最沒起子的,沒老婆不行。“你不要亂搞,”成欣然順手拉著他了下新剪的頭發,將人帶遠了點,“我不想你更累。”陳勉最近申請下來課題,在本來就繁忙的工作之餘還要發文章,幾乎沒有私人時間。成欣然跟他商量:“我抽空回來看你,好不好?”他點點頭,將她摟得更緊。時間過得極快,轉眼成欣然離開北京去廈門拍戲已經一個月了,一切已經進入正軌。四五月的時節,氣溫回暖,廈門不像其他北方城市春季的凜冽,連海風中都帶著憊懶的舒適感。偶爾趕上收工早的時候,成欣然都會被組裡的熟人們拉著到劇組酒店附近的小巷裡溜達,美其名曰體驗當地人的生活節奏。成欣然和葉棠正在廈大附近的巷路中閒逛,倆人手裡各自舉著個巨大的冰淇淋,邊走邊吃。逛著逛著,成欣然忽然聽到遠處的草叢中傳來窸窣的動靜。“葉子,那邊是不是有什麼聲音?”葉棠安靜下來,仔細聽了一瞬,“好像確實是。”倆人同時循著聲音快步走過去,發現暗處的草地上有一隻還沒睜眼的小奶狗。小狗渾身都臟兮兮的,一直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肯定餓了。”她們異口同聲說。葉棠家養的那隻大肥橘是二人剛畢業那年撿回家的,養到如今也算是有些經驗。成欣然把自己的冰淇淋擱在葉棠那,小心翼翼把小狗抱到路燈下。二人湊在一起看,才發現小狗的身上還有殘留的血跡和沒有完全脫落的臍帶。“估計剛生出來沒多久。”葉棠說。成欣然四處望了望,沒有找到小狗的媽媽。小狗在成欣然手上四處嗅嗅,似乎在熟悉她的味道。成欣然忽然心生幾分惻隱:“咱們如果把他帶回組裡養的話,你說大宇哥能讓嗎?”“大宇哥一個製片人有什麼可不讓的,狗來財呢。”就這樣,狗子被成欣然帶回了劇組駐紮的快捷酒店。製片人沈大宇去跟酒店溝通,在酒店後門放了個簡易的窩,當做狗子的臨時住所。小灰土狗就這麼變成了劇組的吉祥物。“狗子現在變得可能吃了,也會認人了。”視頻電話裡,成欣然跟陳勉這樣講著。偶爾晚上二人視頻的時候,她就會專門挑沒人的時間點,跑到酒店後門給陳勉看狗。“它可聰明了,我們還沒來得及起名字,反正隨便叫個什麼,也知道在叫它呢。主要是我劇組大家各有各的想法,搞得狗子每天都聽好多名字,估計都聽混亂了。”成欣然講著講著,自己也跟著嘻嘻笑。晚上酒店後門的光線實在是不怎麼樣,屏幕過曝,既看不清人也看不清狗。“給我看看。”手機那頭傳來陳勉的聲音。“啊,沒看見嗎?”成欣然就差把手機懟到狗子的臉麵前了,“現在看得見嗎?”“我是說看看你。”他說。“哦哦。”成欣然把攝像頭轉回到自己臉上。一時間,二人無話,都透過手機屏幕安靜地看著對方。陳勉那邊正在值夜班,值班室裡隻有他一個人。“怎麼忽然不說話了?”成欣然笑著說:“我也看看你。”“想我嗎?”他低聲問。“嗯。”成欣然點頭。夜色下,她柔和的麵目輪廓透出溫婉,“當然想你。”陳勉的臉清晰映在手機屏幕上,隻不過看不出是什麼表情。成欣然起身離開酒店後門,走到光線更亮的地方。像是撩開阻隔在兩人之間的簾子一樣,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更近了。她也更加敏感地捕捉到陳勉情緒的變動。成欣然問:“今天病**情很多嗎?”“還行。”陳勉頓了幾秒,開口道:“我同事今天刷微博,看到你們劇組的新聞了。”“你指今天那個視頻啊,隻是粉絲路透,大宇哥他們都看過了,沒什麼問題。”成欣然的劇組忽然爆出兩個男主在現場休息期間一塊笑鬨的視頻片段。短短的視頻居然在熱搜上掛了一天。“不是,”陳勉直截了當,“陳鬱森來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成欣然“啊”了一聲,“你怎麼知道?”陳勉沒答。他是看到那條視頻裡,成欣然和陳鬱森兩個人並排坐在監視器前麵,肩頭碰肩頭,挨得很近。成欣然想了想,回應說:“Ethen到廈門來要見這邊生意上的幾個合作方,順便到我們劇組探個班而已,他下午就已經走了。”陳勉忽然開口:“你很開心他去探班?”成欣然眉頭皺了皺,“沒有。但是他有份額在這個項目裡,來探班也是應該的。”“陳鬱森有沒有看過你撿的狗?”又是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沒看。”她答,“他不喜歡小動物。”陳勉哼一聲:“沒愛心。”他正想再問句什麼,忽然急診那邊的電話打進來,要他趕緊下樓去會診。回頭看一眼手機,成欣然已經切換成了語音模式。“你快去忙吧。”““好,我去趟急診,先掛了。”大晚上從下級醫院送來個肝破裂的患者,等陳勉處理完已經過十二點了。他回到值班室,打開手機陸續收到成欣然的消息。-明天我們的景沒有敲下來,所以會多放半天假。-我先睡啦,記得發消息給我。成欣然到廈門已經一個多月,他們一個多月沒見。最開始陳勉說要一周飛一次去找她的言論也顯得有些單薄。雖然通訊的方式已經很便捷了,如果想聯係,他們可以無時無刻掛在一塊。可即便如此,人不在他麵前,陳勉還是無法完全感知到成欣然的全部心意。陳勉又一次打開同事給他發的鏈接。在粉絲拍攝的視頻畫麵中,除去畫麵中心的演員外,成欣然和陳鬱森坐在角落裡,周圍圍著幾個劇組的同事,像是被圍在特殊的結界裡一樣。他們確實在工作,同時也有說有笑。他清楚地知道,陳鬱森對成欣然來說不僅是密切的合作夥伴,也是相伴多年的好友。這一點幾乎是無法改變的,並不以陳勉和她關係的變化為轉移。如果他也去廈門呢?陳勉這樣想著。那麼和陳鬱森相比,成欣然對誰的到來會更開心,更在意?這麼久沒有去見她,不僅僅因為他們工作都排得滿滿當當,也是因為一旦他去了,便會打亂成欣然的工作節奏,他不想成為她工作中的那個變量。陳勉看著日曆上的一個個小點一樣的日期,離自己女朋友殺青還有兩個月。兩個月啊,他歎氣,到底為什麼她要接周期這麼長的項目。實際上成欣然在前一天通告單下來的那一刻就已經想好了。劇組每周有一天休息的時間,再連上這空出來的半天,足夠她往返北京一次。她原本不想讓陳勉為自己分心,但這回她決定了,哪怕隻有一眼,她都想回去看他。“真服了你們這些有對象的狗東西。”葉棠罵罵咧咧地把伴手禮塞到成欣然的隨身包裡。“人回去就算了,還給你男朋友帶那麼多吃的,他自己怎麼不過來探班?”“因為是我想去找他。”成欣然整裝待發:“拜托你了葉子,我快去快回。”葉棠應下,“嗯,這邊你就放心,讓馬哥送你去機場吧。”“不了,”她回絕,“不想麻煩組裡人,我叫個車更快。”送走了成欣然,葉棠也回到自己房間中補覺,睡到被餓醒。畢竟組裡工作量太大,睡睡不夠,吃也吃不好,還要時刻擔心拍攝的質量。所以葉棠也理解為什麼成欣然這麼短的時間也想回北京見男朋友,誰都知道陳勉對她來說有多重要。這是能夠緩解她作為導演的壓力的最有效的方式。葉棠慢吞吞起床,給攝影組的幾個小孩發消息問出不出去吃飯,得到回應後,她趿拉著拖鞋往酒店門口慢慢溜達。一群人浩浩****走到酒店旋轉門時,葉棠忽然定在原地,張大嘴巴。“怎麼了棠姐?”後麵同組的人問她。葉棠突然有點混亂,“咱們導演是已經走了吧?”“對啊,估計這會兒都到地方了。”“我去……”葉棠十分無語,這兩個人的思維如此一致,她打心底佩服。隔著一道旋轉門,她看見酒店門口站著個身形和長相都很優越的男人,一身風塵仆仆的氣息。隻是男人的表情並不好,他眉頭緊鎖,正在低頭給誰發著消息。成欣然坐著末班機回到廈門高崎機場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多了。半天的時間往返北京和廈門,讓她有種正經曆上下班通勤的錯覺。下午她剛落北京的時候,打開手機的一瞬間便看到陳勉成堆的消息。一想到馬上要見到他,成欣然難以抑製心中的雀躍。她撥通了陳勉的電話。“你在哪?”他那邊刻意壓低了聲音,但語氣聽起來有些不耐。她放緩了聲線,“你猜啊。”還讓他猜?陳勉眉頭一下就擰起來了:“你沒在酒店跑哪去了?”“我在……”成欣然回頭看了眼首都機場的航站樓,電光石火間忽然想到了,“你該不會在我酒店樓下吧?!!”“你回北京了?”他揚起音調。沒等她回答,電話裡便傳來首都機場廣播的聲音,陳勉那邊聽得清清楚楚。簡直好氣又好笑。這個時候他倆倒是挺默契。與他一門之隔的酒店大廳,站著一群探頭探腦的好事者。陳勉低聲問:“回北京為什麼不提前跟我說?”簡直莫名其妙,提前說的話還算是驚喜嗎?“你去廈門不也沒提前和我說?”她反擊:“打電話也不接。”“到底誰不接電話?我從落地就一直再聯係你。”“我在飛機上怎麼接?”兩人誰也不讓誰。他們相處的時間很寶貴,不能被用來吵沒結果的架。陳勉默然片刻,整理一下情緒,打開航旅縱橫刷了刷,“我查一下今天還有沒有票從北京飛廈門,你儘快飛回來,我去機場等你。”劇組同事們眼看著成導的男朋友背起行李包,說話又要往機場那邊趕路。“陳醫生,”葉棠忍著笑,趕緊上前叫住他,“不如你直接把包放欣然房間吧,她助理那有她房卡。”這時候成欣然的劇組助理司陽趕忙接話,“是是,您跟我來,我們導演房間在五樓。”陳勉沒推辭,“好,那麻煩了。”“不麻煩不麻煩。”讓全組人免費看這麼場烏龍大戲,後麵兩個月的八卦都有了,開心都還來不及呢。陳勉來到成欣然的房間,放好了行李。他看著沒什麼人氣的房間,有點哪裡不舒服似的。想了想,又跑到附近超市給女友采購了一些生活用品,然後把從家裡給她帶的吃的喝的用的都逐一擺放好。等一切收拾妥當後,他叫了輛車,前往高崎機場的國內到達口,等待成欣然的到來。夜深,機場的人流逐漸稀薄起來,大屏幕上終於顯示從北京飛來的航班已經到達。不多時,自動門打開,成欣然獨自走出,夾在零零散散的旅客中。成欣然背著一個和陳勉類似款式的行李包,素著一張臉,架著副框架眼鏡,一頭黑發披在肩上,看起來像個來廈門背包遊的學生。她一下便看到陳勉,招招手,快步走到他麵前。陳勉原本雙臂挽起,麵色看起來有幾分不近人情的嚴肅。但在看到女朋友的那一瞬間,他的嘴角忽然不受控製地上彎,再也沒有了鬨彆扭的心思。時隔一個月餘,他們在深夜的機場終於得以相見。陳勉衝她伸手,一拉,將人帶背包全部拉進懷裡,緊密地摟住。“累吧?”他低聲問。成欣然搖頭,下巴抵著他溫熱的肩窩,蹭了蹭,心終於落回了實處。回程的車上,高速兩旁的路燈迅速掠過,不一會兒便駛進了廈門市區。成欣然被陳勉摟著腰,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姿勢看起來極其親密。“你為什麼突然過來?也不提前說一聲。”她趕緊又補一句:“如果是因為Ethen的話那你就不用講了。”陳勉笑:“不是因為他,我主要是想看看你。”看看自己的女朋友在這裡得好不好,生活上習不習慣,有沒有像他想她一樣想念他。此外,他也想在這個時間點,去完成一件人生大事。到了酒店,成欣然拉著陳勉上了電梯。這間快捷酒店的四樓和五樓全部都是劇組同事,成欣然向他低聲介紹著,幾名主演都住在隔壁的五星級酒店康萊德,她左右兩旁一邊住的是自己的助理司陽,另一邊住的是駐組的編劇等等。這是她日常的生活,陳勉仔細聽著。兩個人步履不約而同地放輕。房間中,成欣然發現陳勉的行李包已經整整齊齊擺放好,還平白添了很多生活用品,各種東西備得很齊。她笑著問:“司陽給你開的門?”“嗯。”“本來計劃下午和你見麵,沒想到都已經半夜了。你是不是明天晚上回北京?”“對,明天最後一班飛機回去。”陳勉脫了薄外套,掛在門後,上前抱住她。“我想你一直陪我,好不好?”她仰著頭,輕聲問他。“嗯,一直陪你。”陳勉隨即啄吻了一下她的唇瓣。他回身將防盜門栓帶上,像是將他們與外界的一切隔絕。成欣然心動,將陳勉輕推到自己的**,跨坐在他的腿上。兩個人鼻息交纏,額頭相抵。這是成欣然想象了很久的夜晚,她和陳勉緊緊糾纏在一起,誰也沒法離開誰。她甚至覺得自己長久以往辛苦地工作,就是為了有時間能夠和自己深愛的人度過這樣的夜晚。一切都值得。成欣然被陳勉抱著,她手指隨意撫摸了下他的頭毛。她從床頭櫃拿過手機,打開微信。微信居然出奇的安靜,隻有助理司陽在導演組的群裡發了句:姐,昨天的素材在器材室,有時間的話去看一下就行。就沒人敢再囉嗦其他的。成欣然笑:“他們現在沒人找我。”要說劇組的人多數時候還是有些眼力見在身上的。往常這個時間點,成欣然房間裡來來回回全是人,跟辦公室一樣。而現在卻是死了一樣安靜,想必導演男朋友到來的消息已經在組裡傳遍了。陳勉摟著成欣然,隨意問了句:“我來你高興嗎?”“這是什麼問題?”成欣然使勁捏他鼻子:“不僅你來了,我還回去了呢,我們還走兩岔了呢。”“嗯。”他低聲說:“說明我們想得一樣。”“當然了,所以你要知道,我很珍惜你。”成欣然越來越會表達自己的心意,把陳勉拿得死死的。陳勉舒口氣,說:“我知道了,明天中午我請你組裡人吃飯?”“不用吧,乾嘛那麼客氣?”“我就是覺得,他們都對你挺好。”陳勉實話實說。在這個組裡有能替她分擔的戰友,這段時間他也感受到了,成欣然的壓力並沒有以往在其他組時那麼的明顯,笑容肉眼可見地變多了。他說:“我想和對你好的人多交往。”成欣然笑著點頭:“好,那我跟大宇哥說。”月光正盛,從窗簾的縫隙中透過來。成欣然被陳勉摟在懷裡,心滿意足,甚至生出一些不真實感。陳勉忽然出聲:“明天我們一起看日落?”對於成欣然來說,無論日出還是日落都已經司空見慣了。她拍過許多大夜,在劇組很重要的一項工作就是等光,每天等待各種各樣的光。但成欣然不想拂他的好意,她點頭:“好,那我們去酒店後麵的海灘,那邊可以直接看日落。”第二天中午,陳勉定了在酒店附近的一家海鮮酒樓,請成欣然組裡各部門的老大吃飯。這部校園偶像劇的主創裡年齡最大的是製片人沈大宇,其他多數人年齡都和成欣然相仿。雖然陳勉幾乎都不認識,以後或許也不會有機會打交道,但他還是要求成欣然帶著他,一位位地介紹過來。陳勉嘴裡不斷地說著“請多關照成欣然導演”,“她真的很不錯”諸如此類的話。她都看在眼裡。大宇哥拉著陳勉由衷說:“大家都是挨個項目挺過來的,你不用擔心,我從來都當師妹是自己人,關照是應該的。”“對,欣然跟我們是一家人。”葉棠拍拍陳勉的肩,向他敬酒:“所以呢,你必須對她好,我們可都盯著。”助理司陽說:“下回陳醫生再來探班的話提前聯係我就行,就不至於和我們導演走岔了。”大家都笑。這頓飯吃了很久,到了下午,局散,大家紛紛回酒店休息,第二天還要繼續拍攝。成欣然也拉著陳勉回去。他在酒店的後門終於摸到了劇組的那隻吉祥物。時隔多日,狗子已經變成了肥墩墩的社牛,一見到人來就發出奶凶的叫聲。陳勉上手摸了摸狗頭,問她:“你們下個月還得換酒店,這狗怎麼弄?”成欣然說:“大宇哥說到時候會聯係新的酒店,看看能不能也養在那邊。”陳勉低頭看著這隻狗,是中華田園犬裡很少見的灰色,耳朵支棱著,雙眼亮潤有神地盯著他。他思忖說:“不然帶回北京吧,養咱們家裡。”成欣然一時沒反應過來:“你是說我們養他嗎?”“嗯,我覺得它的顏色有點像彼得。”和陳勉的想法如出一轍,這也是成欣然撿它的理由之一,因為看到這隻小狗的第一眼,就會讓人想起曾經學生時代陳勉養過的那隻兔子。成欣然笑著點頭:“好,那我想辦法把它帶回去。”“彆了,你專心拍戲。我研究一下手續怎麼辦,你們轉場之前,我再過來一趟把它帶走。”狗子好像已經知道它有了真正的主人似的,嚶嚶個不停,立馬衝著陳勉使勁搖頭擺尾。傍晚十分,陳勉臨行前和成欣然一道去了海灘。這裡是廈門最著名的海岸線,岸邊是林立的高樓,海灘上散落著大而圓潤的礁石。海灘上人很多,有本地人,也有遠道而來的遊客,有帶著心事獨自說給大海聽的獨行人,也有來集體打卡拍照的旅遊團。人們三三兩兩坐在礁石上看著夕陽,礁石被海水衝刷了千萬年,一直麵向大海,坦然佇立。落日下的海風吹過來,成欣然感覺有點冷,陳勉將外套披在她身上,將她抱在懷裡一起看著夕陽。成欣然喜歡此時此刻,因為一切充斥著和諧的氛圍,這種生活場景讓她感到安心。她拿出隨身帶的微單,打算把兩個人的樣子記錄下來。調完參數,成欣然將相機對準了陳勉。突然,她從取景器的前景中看到了一隻虛掉的絲絨盒子。成欣然愣了一下,心臟忽然用力地跳動幾下,她將相機拿開,看著他。“跟我結婚吧,成欣然。”陳勉說,聲調隱隱有起伏。在夕陽下,潮起潮落,一切都像是被鑲了金邊,陳勉看起來多了幾分嚴肅。“我說過,這趟是為你而來。”他似乎動容,忍了忍,繼續將話說下去:“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我的想法從來沒有變過。成欣然,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成年人從不輕易說永遠。“永遠”對於他們來說太珍貴和鄭重了。這是重逢後,她第一次在他口中聽到這個詞。他說:“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會覺得幸福。”成欣然抬眼望向他,眼圈似乎被海風吹得濕潤,她仍是笑著:“我很幸福,我答應你。”她悄悄牽上了陳勉的手,中指指尖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劃過。低頭一看,是一顆閃亮的戒指。“理解一下,”陳勉有點無奈,“本來我計劃是跪著跟你求婚,顯得正式點兒,但我沒想到這個海灘的人居然這麼多,鬥爭了好久還是跪不下去。”成欣然卻一把圈住了陳勉的腰。“還好沒跪下,”成欣然的聲線裡滿是笑意,她心目中的儀式一向是私密的,隻有他們兩個人參與就好。“今天還算是人少的,真正人多的時候,咱們連擠都擠不進來。”兩個人都笑了。他們麵向夕陽而立,陳勉輕吻她的發頂,又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頭發。生活中的每一天都在麵對煩惱和齟齬,卻因為有彼此的存在,而充滿了繼續奮鬥下去的活力和勇氣。最美好的是,他們始終相伴。—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