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勉周身氣壓立馬就低了。他故意緩了幾步。隔著道自動門,譚捷拿著罐冰紅牛貼成欣然的臉頰,她一縮,笑著接過。兩人似乎講到什麼,齊齊回頭看他,譚捷隔著老遠衝他招手,咧個大嘴笑。陳勉停在那,唇線繃直,麵容也冷淡。譚捷又衝他揮了下手,極有禮貌的樣子。倆人並排往外走,看上去有說有笑。他有點想笑,早就知道成欣然是這樣的人,太會糊弄了,一口一個“你不一樣”。是不一樣,明顯跟那個譚捷在一塊她更自在。低氣壓一直持續到手術日。一台肝移植做到尾聲,八個小時的鏖戰終於看到曙光。肝動脈重建是最後一個步驟,灌注成功後,大家懸著的心終於放下。周信明已經完活兒,他抬眼看著悶頭乾活的陳勉,突然開口:“下台了我要跟我老婆去約會。”“哎呦,我也要跟我老婆約會。”“巧了,一會兒我老公也來接我,想想去吃什麼?”器械老師的老公常年在國外,她開玩笑:“那我跟小陳湊一對,下台一塊去吃飯。”“陳勉你就甭惦記了,”周信明說:“他跟我們普外那個可愛的小導演正在攪攪纏纏。”陳勉無語:“我們並沒有攪攪纏纏。”“哪裡沒有,大家全聽說了。”“聽說什麼?”他問。聽說陳醫生和小成導演的2.0版本到來了。說他們在搞曖昧,還在樓梯間裡牽手接吻。成欣然從諸甜那聽到的時候完全是問號臉。“姐,陳大夫和你在搞虐戀啊?”諸甜一臉興奮地問她。小助理諸甜也才20歲,不工作的時候腦子裡除了打遊戲就是言情。成欣然抬起一張浮腫的臉,“你看我現在有力氣搞虐戀嗎?”成欣然近來忙得不像人,每天醫院和懷柔的攝影棚來回跑。她可顧不上自己在醫院裡和陳勉起了這樣的傳聞。隻是有點顧慮會影響後麵正常拍攝而已。電視劇導演不像電影導演,工作相對冗雜又牽涉多方。麵對高壓,成欣然儘量自己去消化掉。跟團隊大家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需要去扮演一個後方的角色,凡事都做到前麵想在前麵。但實際上她太忙也太累了,已經連續一周睡不好覺,完全就是職業病了。每次開機之前都失眠得厲害,吃多少褪黑素都沒用。白天又必須強打起精神,靠紅牛跟美式活著。打電話跟葉棠說起這事時,正在新疆拍戲的葉棠哈哈大笑:“把你前男友拉來給你紓解一下,保你馬上睡著。”陳勉嗎?成欣然恍然間想到那天在酒店裡發生的片段,忽然紅了臉。後麵的某天,成欣然看到他正在食堂和方司同一塊吃東西,兩個人盯著幾張血肉模糊的照片討論,辯況十分激烈。 方司同抬頭看到成欣然端著餐盤找位置,他瞟了眼身旁的陳勉,衝她招手說:“欣然,來這兒坐。”成欣然落坐,在陳勉對麵,他麵前放著盤吃了三分之二的凱撒沙拉。“你點了水煮魚吧?”方司同問。“嗯,我喜歡吃水煮魚。”陳勉手指一頓,瞟了她的餐盤一眼。沒做聲,緊接著在手機中翻出一張更絕的肝臟異位妊娠,接著跟方司同討論。成欣然看著他滑動手機的手指,手指修長,指節分明。隨著屈指動作的變化,她甚至能看清他指端的繭子,每一個手繭的位置她都記得。他這麼忙,會不會有欲望呀?腦子裡這個有點荒謬的想法突然迸發出來。這麼胡思亂想著,成欣然小腹突然沒來由地熱起來。“欣然,你臉怎麼紅了?”方司同突然問。“嗯?”成欣然反應過來,手背貼了貼臉頰,確實正在發燙,“哦,水煮魚給辣的。”陳勉抬眼看她,眸光黑亮,打開麵前的氣泡水,慢條斯理喝了一口。成欣然垂著頸,悄悄舔舔乾燥的唇。太猥瑣了啊成欣然。這裡可是坐滿了人的職工食堂,麵對著的可是她最喜歡的水煮魚。她怎麼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幻想陳勉?但很罕見地,成欣然在開會時分心了。從來沒想過在將近十年後的現在,居然會為同一個人想東想西,患得患失。她鮮少預設過這樣的情況,在她的認知裡,一切早就已經過去了。現在他們仍是沒多少交流,陳勉在人前似乎對她避之不及。那麼她也配合,儘量減少與他碰麵的契機。時隔多年,兩個人之間似乎還是保有著學生時代的默契。隻是隨著籌備工作一天天在進行,成欣然往三院跑的次數越來越多,甚至比好多本院職工還清楚醫院的布局。之後她也在醫院越來越多地碰到陳勉。他有時候在病房,有時候在門診。在醫院旁邊的星巴克開會時,也遇到過他在開組會。甚至在酒店門口也看到過他,邊接著電話邊往醫院方向健步如飛。反正總有事情忙。無數個片段拚出了他大部分的生活軌跡,她才了解,從一個醫學生成長到能獨當一麵,是必定要將大部分生活都奉獻給醫院和患者的。她突然想起小時候,他幾乎就是班裡最努力的學生,有異常強的勝負欲,什麼都要求自己做到最好。所以她相信他一定會成為一個好醫生。這種感覺很奇妙,像是舊瓶灌裝進新酒,古琴彈奏著流行音樂,在她心中已經完結的故事上不斷鑿刻出新的痕跡。曾經因為現實而熄滅的感情,而今重新點燃了她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