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悄然出現在成欣然背後,壓低聲音,音調噝噝啦啦的,“剛剛總控那邊的姑娘都在討論你家陳醫生,確實是帥得一騎絕塵。估計今晚上就有一群女人拿著愛的號碼牌去人家門口排隊了。”葉棠肩膀輕輕撞她的:“讓你加個塞兒問題不大。”成欣然笑著:“可快彆鬨了,直播機位調好沒?小心一會兒師哥罵你。”葉棠壞笑著勾她下巴一下,旋風一樣飛走。成欣然回看一眼,陳勉被一眾人團團圍住,她壓下微妙的情緒,強迫自己投入到會場的工作中。陳勉被導師周信明領到人群中間,與參會的老醫生逐一問候。周信明是三院普外的老大,手握大把科研和臨床的資源,也有人傳下屆的副院長有他一個。這樣的人摟著陳勉,臉上布滿驕傲神色。“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我學生陳勉,臨八的,要留院了,特彆優秀。”然後低聲補:“光澤跟小蔣的兒子。”“哎呦,我看看!”北京大醫院的醫生就沒不優秀的,但比起優秀,留院,高材生這樣的形容詞,眾人總是在聽到是誰誰的兒子誰誰的女兒時反應更大些。其中一位說:“我上次來北京的時候見著你,我去北醫開會,你在階梯教室上張主任的《組織胚胎學》,記得嗎?”“記得。”陳勉很禮貌地回應。八百年前的事兒,記得就有鬼了。另一位開口:“昨兒我跟你爸還一起做手術。”陳勉點頭:“我聽他說了,是胰頭下腔靜脈到右心房的腫瘤切除,熬了很久。”“對,9個小時,我做到十二點多,今天我洗洗就過來了。”陳勉習慣了,從小就被這樣一群人環抱,既是教授前輩,有的又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他倒是不介意在這種場合跟人家寒暄,但一同來的同期總歸不舒服。還是鋒芒太盛。峰會一開始,陳勉就摸到後麵幾排坐著。結果周信明剛上台致完開幕辭就被一個急診手術叫走了。陳勉和幾個同事留下來看場子,他被迫滾到第一排,在他導師的位置上充數。這個位置連懶都沒得偷,陳勉打起精神,端身坐著。昨晚值班,大早上又跑機場接人,中間還接了病房電話去了趟醫院,現在簡直用生命在開會。第三位領導致辭的時候,現場燈光按照預先的安排變成了冷光,這時候成欣然貓著腰來到前排,從右至左挨個給第一排的領導拍特寫。“領導您好,我是負責拍現場照的成欣然,”她笑著亮了一下胸牌:“給您拍新聞照來了,來您坐正,身體靠後,肩膀打直,雙手放在腿上,笑不笑都行。”前排的每一位醫生,成欣然都這樣耐心的重複一遍。直到來到最左側陳勉這裡。 成欣然先幾個人便看到他,心也跟著輕懸。先前的醫生幾乎都會提前主動擺好姿勢配合拍照,到陳勉這兒,他仍下巴微抬,視線越過她,保持著雙臂環抱的姿勢。成欣然心情有點古怪。看他這拒不配合的樣子,她又開始想自己給他打的那通電話。她心虛到想逃走,可又必須得過他這關。她感覺到臉有點燒,竭力讓自己冷靜,不自覺舔舔唇,躬身向前,湊到他跟前,低聲喚了句:“陳醫生,拍照了。”湊近時,她聞到他身上噴了淡香水。成欣然忽然清醒了,陳勉早就已經不再是那個身上隻有洗衣粉味道的男生了。離得有點近,陳勉抱著臂蹙著眉,條件反射後仰了下,和成欣然拉開點距離。緊接著他看到她汗濕的頭發,在額頭上方,毛茸茸的一小叢。她還化了妝,嘴唇上是淡淡的紅粉色,泛著津潤的亮光。低頭看他時,馬尾堆在脖頸邊,看起來乖順清純。他心裡像被輕撓了一下。陳勉偏頭,視線也不再對她。“故意的?”他壓低聲線問。“什麼?”她聽不懂。他側身,背後名條露出來,寫著他導師的名字。“這裡坐誰事先不知道?”“哦。”她硬著頭皮說:“抱歉,我沒提前拿到名單。”然後迅忙起身,甩著馬尾往後麵逃。時間過得很慢,冗長的致辭,冗長的環節,陳勉手機開著錄音,耳朵有一搭沒一搭聽著。到了肝癌根治術創新術式的案例展示,人民醫院淩主任的團隊進行分享,在台上進行PPT放映的人是團隊中的主治醫王蔚醫生。不光陳勉在注意,成欣然也在注意,她放下手中的相機,認真聽著王蔚醫生的展示。當年淩主任是給她媽媽做手術的主刀,王蔚是管床醫生。看到淩主任和王蔚醫生,她被往事牽走思緒,才發覺媽媽最後發病是的樣子已模糊不清,記憶裡都是她媽媽盛氣淩人,潑辣灑脫的時候。從發現到離開,還是太快太突然了。她那時十六七歲,又獨身一人,很多事如今回想,都沒能處理得成熟。已經過了七八年,如今醫療手段更加豐富,如果放到今天,媽媽是不是能多活一段時光,哪怕減輕一點病痛也是好的。總之就這麼胡思亂想著。陳勉眼神不自覺地往會場後頭掃,不出所料,沒找到人。片刻後,他轉頭跟坐在後麵的師哥交代一句,兩人換了座位,他起身往外走。他在會場外轉了一圈,又轉頭去了吸煙區。吸煙區是磨砂玻璃臨時圍擋,一個模糊窈窕的身影在吸煙區裡佇立。陳勉放下心來,手插兜站在原地,默了一瞬,上前。正準備拉開門時,成欣然推門而出,身上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借過。”成欣然說,嗓音有點堵。陳勉沒讓。成欣然抬眼看他,長睫輕顫,眼瞼下微紅。“借過。”她重複一遍,聲音大了一些。陳勉喉結輕微動了動,總想說點什麼似的。頓了那麼一兩秒,陳勉撤步讓出位置。成欣然擦著他西裝的衣襟走過,徑直拐進了衛生間。會議的後半程,成欣然心情一直在低穀徘徊,但她心情不好一般不會讓任何人看出來。到下午圓桌會議時她的活兒基本就結束了,她閒不住,又跑到導演組幫忙,遞個話筒,搬個器材,眼裡很有活兒。葉棠悄悄杵她,“晚上有晚宴,也給咱們開了一桌,一起去吃啊。國貿大酒店誒,不吃白不吃。”成欣然點頭:“嗯,肯定要吃的。”葉棠笑眯眯地開始編排,“一會兒我拉上師兄一塊,我們輪番上去勸,給你家陳醫生灌酒,喝多了晚上直接拖回家,然後開始哼哼哈嘿。”但成欣然此時少了鬨這些心情,勉強應付著,“行行行,你們安排。”結果沒等葉棠他們安排,晚宴的時候,甚至熱菜都還沒上桌,陳勉就已經被彆的醫生給灌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