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答案(1 / 1)

車一路在夜雨中疾馳,路上雨勢似乎變緩了一些,綿密的水點砸在玻璃窗上,掀起一浪薄薄的水霧。林粵半倚著車門,一雙眼靜靜眺望著窗外,不知在看什麼,明明外頭什麼都看不清。葉慎安張了張嘴,嗓子卻能沒如願發聲。車在學校後門邊的圍牆外停下了。葉慎安朝司機道了聲“辛苦”,拉開門,準備去後備箱找傘。另一邊,林粵卻先一步下了車,徑自踏入雨中。“你等等!”“等什麼?”林粵回頭,半張臉沒在黑夜中,神情難辨,“等你去拿傘嗎?不需要。”她說罷拂掉臉上的水珠,幾步走到圍牆邊,兩手熟練地抓住欄杆,腳下一個用力,順利蹬上了牆頂。行吧,那就不要傘了吧。葉慎安趕緊闔上車門,疾步跟過去。就在這時,頭頂的林粵已輕巧地越過了圍牆。果然,無論看多少次,他還是會忍不住為她的利落身手折服。跟這種女人結婚,心理上要是脆弱一點兒,怕是很快就會喪失活著的意義……還好,他臉皮夠厚。歎了口氣,他急急爬上圍牆。以一個不怎麼好看的姿勢落地,葉慎安抬眼便發現林粵坐在樹下一動不動。他心下一驚:“怎麼,是沒找到嗎?”沒有回應。他頓時慌了,如果不是丟在這裡的話,那就真的難找了!顧不上拍掉身上的泥,他忙不迭湊過去,雙手掰過林粵的肩頭,正要繼續發問,一低頭,卻看見她攤開的手掌中,正閃耀著一抹紅色的瑩潤光澤。什麼啊,原來已經找到了啊!葉慎安哭笑不得,胡亂擦了把掛在睫毛上的雨水:“那你怎麼不回答我啊?害我白擔心一場……”仍然沒有回應。見她還不說話,葉慎安一肚子莫名,脾氣跟著竄上來了:“喂,林粵,我問你話呢,你聽見倒是吱聲啊!”兩人正膠著,葉慎安忽然瞥見不遠處閃過一道白光——是手電筒的光線!他一愣,身體的血液頃刻凍住了,媽呀,此情此景,要是被巡邏的保安撞見,怕是渾身長滿嘴都說不清!不行,必須立刻躲起來!沒時間繼續跟她磨嘰,葉慎安迅速把林粵往樹叢深處推了推,自己則嚴嚴實實擋在了她的前麵。不過,饒是如此,假如對方夠細致,還是能很快發現他們的存在。現在他能做的,隻剩祈禱這位保安夠瞎了。幸運的是,也許是因為天氣,又也許是因為今天是休息日,這位保安似乎相當鬆懈,隻大致掃了一眼頭頂的圍牆,見無異狀,便大步從他們麵前走過去了。不知過去多久,腳步聲和白光都逐漸消失了,葉慎安狼狽地打量一遍自己身上的泥濘,總算鬆了一口氣。再回頭看林粵,她竟然還保持著剛才的那個傻樣。葉慎安蹙眉……他的老婆,果然還是精明的時候比較可愛。 抬頭望了一眼黑黝黝的天色,葉慎安清嗓,沉聲道:“林粵,你再不說話,我可就要親你了!”本以為都威脅她了,是個人總該有反應了,但沒想到這女人是真牛逼,竟然還是不講話。真是夠了!他氣哼哼地磨牙,報複似的在她嘴上啄了一口。原本是打算輕輕意思一下,但沒想到寒意卻放大了感官的刺激,他親罷猶不過癮,又試探地咬了她一下……很好,偶爾他也要感受一下作為刀俎的快樂!漸漸的,林粵被親得透不過氣了,終於支吾著出聲:“慎安……我有話要說!”“哦,你說……”葉慎安含糊地應著,一時之間食髓知味,舍不得鬆口。林粵見他光說不練,無奈推了他一把,不料人沒推動,反而親得更起勁了。她想了想,隻好換了個策略,抬手掐住了他的臉頰。葉慎安疼得直咧嘴,終於鬆開,不可置信地瞪著她,這女人是有劇毒吧?他揉了揉臉,麵色不太好,但語氣還算和善:“你說吧。”“我沒忘。”“嗯?”“當時我哭的事,我沒忘。”說到這兒,林粵微微閉上眼,突然停下了,像在積攢勇氣。好一會兒,她重新怯怯地看向他,目光猶豫:“那時我以為我爸要娶彆的女人了,就是我們在商場偶遇那次陪著我逛街的女人,她姓姚,曾經是我爸的下屬,後來自己獨立出去開公司了,就在我哭那天之後沒多久……自那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她了。”葉慎安默默聽著,一時沒吱聲,主要是他現在的心情比較複雜。其實這事吧,要放十年前,他絕對能理解,但眼下事情過去了十年,如今再聽,就難免感覺有些荒誕了,不怪他情緒的齒輪一時沒法準確合上。但他又的確挺心疼她的。在適當的年紀沒能適時排遣掉的情緒,一直積壓到成年。成年後,再與旁人分享這些屬於少年的微妙心事,自然顯得格外不合時宜起來。林粵明白,所以隻能打包塞到心底,可那些東西到底越塞越多,最後,就連一道小小的口子,都給嚴嚴實實堵上了。他斟酌片刻,恍然:“對了,我們學擊劍的時候,我似乎見過有個挺漂亮的女人來接過你,就是她嗎?”“嗯。”“她和你爸怎麼結束的啊?”“我不知道……我爸從來沒跟我談過關於她的事,我也沒有主動問過。”顯然,林偉庭和林粵一樣不擅長談心,隻擅長處理問題。林粵還記得,小學六年級時,她走在路上摔了一跤,當時地上剛好有一截生鏽的鐵釘,正正當當戳在她的皮膚裡。她疼哭了,好不容易一瘸一拐走回家,林偉庭見狀,既沒有責備她,也沒有展露出驚慌,而是非常冷靜地讓人為她清理好傷口,再送去醫院打針。她那時不過十二歲,免不了在受了委屈,覺得痛的時候想找個人撒撒嬌,哭一哭,討一些安慰的話,但林偉庭顯然不負責扮演這種角色。負責做這件事的人——她的媽媽,則早早去了。久而久之,林粵便哭得少了,因為知道多餘的情緒沒用。有問題,就想辦法解決問題,這是林偉庭無形中教會她的。“其實那天我爸有提前交代我,要我放學後和他們一起去吃飯,說有重要的事想跟我說。我害怕他們要跟我提結婚,所以不僅沒去吃飯,還忍不住哭了……”林粵說著頓了頓,抬頭看著葉慎安的眼睛,似有怨懟,“然後,你就出現了。”葉慎安神情驀地一滯。果然,林粵接著道:“你嘲諷我,說我哭起來挺好看。”葉慎安怔了怔,手指捋過她濕漉漉的頭發:“對不起啊,我要知道你為什麼哭,肯定不會這麼做。但是,這事也不能全怪我對吧?誰讓你之前總欺負我啊,我就尋思著,得找機會報仇……”“你心眼真小。”“是你性格扭曲才對吧?”兩人對視一眼,林粵自鼻腔擠出一聲長長的“哼”聲。葉慎安失笑:“還生氣呢?”“不行啊?你可是罵我性格扭曲呢!”“哈,可以可以!”葉慎安無奈地拍拍她的腦袋,“不過我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在跟十七歲的林粵聊天,感覺好神奇……”林粵不悅地回瞪了他一眼,佯裝生氣地打掉他的手:“你罵誰幼稚呢?”葉慎安鍥而不舍地把手按了回去:“聽不出我是在誇你嗎?能把這事說出來,說明你長大了,想開了,懂得跟人分享了。”“葉慎安!”“欸。”“你想笑,就笑吧。”“笑過了。”“什麼?”“剛才在心裡一直笑著呢……”葉慎安起手指,輕輕揩掉她臉上的泥點,“你看,臉都臟了,衣服怕是也廢了吧?所以下次下雨一定要記得要帶傘。還好今天項鏈找到了,我就不跟你計較了。”說到項鏈,林粵低頭,神情漸漸柔軟下去:“其實這條項鏈,是我爸送給我媽的第一份禮物……”林偉庭與妻子自戀愛到天人永隔,恩愛十餘載,雖然結局倉促了些,但對林粵來說,這條項鏈卻無異於幸福婚姻的象征。她希望自己的後半生也能得到和媽媽一樣的幸運。她知道,身邊那些親朋嘴上不說,私下裡都持著同一種看法,那就是她和葉慎安結婚,一定因為她得了失心瘋。但那些人不是她啊,隻有她自己知道,眼前這個人的珍貴,如同隱匿在夜空深處的星星一樣,多得數都數不過來。片刻的靜默。葉慎安捏住她的手,溫熱的掌心剛好熨住那條失而複得的項鏈:“原來是媽媽的遺物啊……”現在他總算能理解,她今晚的失常了。林粵被他這麼一捏,身體驟然僵住,良久,她微微揚起臉,眉間棲著淡淡的笑容:“嗯!謝謝你陪我找回它。”葉慎安幽幽打量她一眼:“這太便宜了吧?”“啊?”“一句話就算了?”林粵的眼睛稍稍瞪大了些,眉間的笑意緩緩綻開,猶如寒夜怒放的花苞。她抬起下巴,在他唇上鄭重印上一吻:“那這樣呢?”葉慎安本是逗她,卻被親了個猝不及防,不禁呆住。他笑著搖頭,忽地鬆開了握著她的手,改捧起她的臉:“林粵,我也有話要對你說。”“嗯?”“你知道,我們的婚姻和彆人開始得不太一樣,老實說,我沒有期待過什麼,也沒想過能給你什麼,但你卻給了我很多……尊重、信任、理解,還有,愛。所以現在,我也想為你做些事。當然,我明白你不稀罕我的守護,你也強大到不需要彆人的守護。但未來的每一天,我還是希望能和你並肩走下去,當你累的時候,想哭的時候,我希望我能成為那個可以讓你安心靠一靠的存在……我愛你,林粵!”葉慎安說完,立刻心虛地垂下了眼簾。倒不是對自己的感情沒有把握,既然敢說,那他就擔得起自己說出的每一個字。他隻是拿不準,林粵會有什麼反應。畢竟這女人關於情啊愛啊的腦回路,跟普通女人不太一樣……不知過去了多久,他一直沒敢看她的臉,直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葉慎安才愕然地抬起頭。“知道了。”哈?知道了?他咬牙,不知該生氣還是好笑,果然,不能對她有所期待。不過,算了吧,理解一下,畢竟人家還是剛剛學會敞開心扉的小姑娘呢。葉慎安撣了撣身上的泥,起身拉林粵的手:“好了,走吧,我們回家。”清清爽爽翻進去,一身狼狽爬出來。司機瞧見兩人,表情跟活見鬼似的,舌頭都捋不直了:“沒、沒……沒事吧?!”葉慎安連連擺手:“沒事,送我們回家吧。”司機拚命點頭,急忙發動車子,生怕這對夫妻再變主意,又要他送去什麼奇怪的地方。到家開門,屋內黑漆漆一片,林粵這才想起,今天是阿姨休息的日子。打開燈,世界恢複一派明亮,連帶人的五感也變得清晰起來,林粵低頭,瞥見一身泥濘,眉心頓時擰緊:“我先上樓洗澡……”“等等!”葉慎安當即拽住她。“怎麼了?”“有個事,我覺得還是得跟你問清楚。”“你事兒可真多……問吧。”得到林粵的允諾,葉慎安反而猶豫了,老半天,才左顧右盼地擠出一句話:“你是不是……對我喪失興趣了啊?”“啊?”很快,她意識到他話裡的含義,不禁笑了出聲:“你為什麼會這麼想?”葉慎安一臉“我就知道你是個渣男”的表情:“你彆管我為什麼這麼想,你就說是不是吧!”林粵笑到就差捧腹,還好答得爽快:“不是!”“那是?”“報複。你看,之前我都承認喜歡你了,你卻一點表示都沒有,我覺得很不爽,就不太想睡你了。”葉慎安細味了三秒,吹胡子瞪眼:“那現在呢?”“嗯?”不等林粵回答,葉慎安將她打橫抱了起來。感覺身體突然懸空,林粵嚇得攥緊了他的胳膊:“你乾什麼!”“送你上樓洗澡!”他恨恨地磨著牙,“順便討點利息!”水聲喧嘩,掩住林粵擂鼓般的心跳。感覺腦子裡漸漸溢滿了水蒸氣,林粵隱約意識到不妙——不行,不能再這麼任由他親下去了,她得奪回主動權!告誡自己鎮定,林粵拚命抵住葉慎安的肩膀,勉強把人推開三寸:“你不洗澡嗎?”葉慎安莫名地皺皺眉:“這不在洗嗎?”“不是……”林粵第一次露出了羞赧的表情,慢慢彆開了被蒸汽暈紅的臉,“我是說,上次那種!”“哦。”葉慎安聽罷,像認真思忖了一會兒,然後漫不經心抽出一隻手,擠了兩泵洗發露,順手抹在林粵頭上,“你說這樣?”“……”當然不是。見她露出吃癟的表情,葉慎安滿意地笑了:“逗你玩呢,我知道你的意思。”“那……”葉慎安的神情頓時一凜:“怎麼,你難道真以為我有病啊?”“啊?”“誰他媽沒事要洗澡談心啊,有病吧?”“但我看你上次病得挺真誠的。”這事不說還好,一說他就來氣:“那是我要跟你說事,你非得洗澡!”“所以你就病了?”“你才……”葉慎安話到一半,突然意識到根本沒必要跟她廢話,手一撂,直接把人按回了牆上,“有病沒病,你自己不會看嗎?”林粵覺得,葉慎安沒病,病得可能是她,否則怎麼會從剛才起就感覺渾身乏力,連從浴室出來,都得葉慎安幫忙抱著。廢物!真真廢物!林粵恨恨地抓過被角,掩在臉上裝死。葉慎安頗稀奇地俯下身打量她:“你不怕把自己悶死嗎?”“……”行吧,今天就姑且讓你威風一下。林粵認命地掀開被子。葉慎安笑了:“過來啊。”“乾嗎?”她雙手緊緊抓住被沿,警覺地和他對視,這人不會還有什麼想法吧?不,不行,現在她狀態不好,她拒絕!葉慎安的笑容更盛了:“我是讓你過來吹頭發,還是你真想生病啊?”去你的,怎麼又是病!她條件反射般地坐起來:“不想!”吹風機嗡嗡的聲音灌進耳朵裡,林粵打了嗬欠:“手法不錯啊,一次多少錢?”葉慎安淡淡看她一眼,沒應聲。林粵倒不覺得自己說錯話了,愛一個人,當然包括接納他已經成為過去的那個部分。這一點她一直想得很清楚,否則就不會跟他結婚。也許偶爾還是會有吃醋的情緒,但她更願意把它當作一種情趣。比如現在。“欸,Tony師傅,我看你業務水平這麼好,包年報個價唄?”“林粵。”“嗯?”“我不提供包年服務的。”“哦——”“隻提供包幾十年的服務。”“好大的口氣啊……”她笑眯眯回過頭,一隻手指挑起他的下巴,“不過沒關係,我超會賺錢的!”葉慎安終於被她逗笑了:“不巧,不收錢。”林粵愣了愣,眨眼:“那人呢?”“得看是誰了。”林粵聳了聳肩,身上的浴袍將將滑倒臂膀,露出瑩白的肩頭:“那你看——我怎麼樣?”答案被一個長長的吻代替。情到濃時,她歎息著睜開眼,正對上葉慎安的眼睛。燦若桃花的眼眸,長長的睫毛如羽織般垂下,唯有眼尾輕輕上揚,似風刃,生生在一池靜謐中劈開一道裂紋。她微微笑了,湊上去,輕吻住他的眼睛:“我愛你。”我愛你,從很久很久以前,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愛你,希望未來的每個瞬間,都有你。周公子最近心裡不太舒坦,哪怕眼下正坐在最愛的牌桌前,麵色也跟結了層霜似的楚楚凍人。事情起於三天前,那天他開車回家,路上經過某超市,腦子陡一抽筋,鬼使神差地拐進了車庫。停好車,他上樓走到超市入口,順勢拎了個籃子。按生日那天夏筱筱的配菜逐樣揀了一遍,最後他站在調味料的貨架前犯起了難,牌子太多,眼花繚亂,他一時無從下手,想了想,還是給夏筱筱撥了電話。那邊接得很快,但語氣似乎不太對。他起初沒往心裡去,直直道出疑問,本以為夏筱筱會就他的行為詫異,不想她壓根沒放心上,一一答完他的幾個問題後,電話那頭突然響起一聲極尖銳的玻璃碎裂聲,不等他開口詢問,電話斷掉了。再打過去,提示關機。之後一連三天,他都聯係不上夏筱筱。今天上午打完最近一通電話,他氣得把電話摔在了沙發上,什麼玩意,到底有沒有把他這個男朋友放在眼裡,還是當他一個可有可無的擺設!葉慎安今天難得到場,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屈指在牌桌上磕了兩下,半開玩笑道:“怎麼,不想玩啊?那早說,我回家陪老婆了。”周公子回神,勉強扯起嘴角:“說得好像你老婆稀罕似的!”葉慎安春風得意,不屑與他計較,“哼”一聲,樂嗬嗬岔開話題:“說吧,愁什麼呢,大家一起給你出出主意。”“能愁什麼?”周公子悻悻摸牌,“就女朋友突然玩失蹤唄,不算什麼大事。”葉慎安眉一皺:“夏筱筱啊?”“嗯。”不等他再接,周公子的對座先沉不住氣了:“不會是你做了虧心事,被人發現了吧?”周公子懶懶瞄他一眼,語氣冷硬:“我是那種人嗎?”見他真生氣了,那人連忙噤聲。葉慎安趕緊做和事佬:“就是,我們周少一向高風亮節,絕對做不出吃著碗裡,惦記著鍋裡的沒品事!”周公子沒心情跟他貧,擺手:“不說了,繼續。”大家識趣地低頭看牌,空氣安靜了一會兒。半晌,周公子不知怎麼想的,話題竟又轉了回去:“葉二,你跟筱筱熟嗎?”葉慎安驚了個呆:“不熟。”那是他老婆的閨密,他有什麼好熟的?周公子聽罷微微一愣,哂笑:“行,我知道了。”葉慎安雖和夏筱筱不熟,但林粵肯定熟,可她什麼都不會說。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夏筱筱失聯的第五天,周公子一大清早就出門了。開著臨時換的車,他一路前往夏筱筱的家。時候尚早,小區沒什麼人走動,周公子把車停在離夏筱筱所住單元稍遠又剛好能看見樓道口動向的地方,低頭看表,還沒到夏筱筱的上班時間。他總覺得,她不是真的人間蒸發了,否則他作為她近期聯係人列表裡頻繁出現的存在,不可能不被驚動。最大的可能是夏筱筱不想,抑或不能聯係他了。事實幾乎符合他的猜想。差不多八點,周公子看見樓道口走出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夏筱筱。她穿著打扮一切正常,神情亦絲毫沒有異樣,一眼看上去,還是往日那個普普通通的上班族。他目送她離開,直到人走過拐角消失了,才關上車窗,點了支煙。不知是放心多一點,還是好笑多一點,他咬著煙蒂,手指緩慢敲擊著窗沿——這些年來,他不是沒被人甩過,隻是被甩得這麼沒頭沒腦,莫名其妙的,還是頭一回。他一時沒想好要不要麵對麵向她問清楚。傍晚,周公子又開著這輛車去了一趟夏筱筱的單位。今天夏筱筱沒有加班,準時打卡出了大樓。擁堵的晚高峰意外成了最好的掩護,他的車就跟在她幾米開外的大路上,而她一直沒有發現他的存在。出乎周公子意料的是,夏筱筱既沒有去地鐵站,也沒有打車,而是沿街慢慢走著,仿佛根本沒有目的地一說。他的車好幾次超到她前麵去了,不得不因此讓後車先過,在半路等她跟上。漸漸的,天色暗了下去,周公子不知不覺跟了夏筱筱一路,最後發現自己開到了一片老舊的居民區。這裡仍是市中心,但他並不熟悉,而且進了街區不比大路,跟太緊了,夏筱筱很有可能會發現他的存在。想了想,他在路邊找了個空位把車停了。再追上去,沒想到她人還在。不過,這並非她本意,而是剛好被人擋住了去路。將將亮起的路燈照亮攔路者囂張的臉,看他們的打扮,應該是兩個吃飽了出來溜彎兒的社會青年。“漂亮姐姐,咱們一起去唱K唄!”兩人說罷,哈哈大笑起來,聲音大得他隔老遠都能聽見。周公子眉頭一擰,不好!他見識過夏筱筱麵對騷擾的慫包德行,上回對方好歹是個衣冠禽獸,這次可是連衣冠都沒了,隻剩禽獸——顧不上被當作“跟蹤狂”,周公子一擼袖子,就要上去解圍。他氣勢洶洶走到半路,一個冰冷的女聲驟然撞進了他的耳膜:“滾開!”社會青年顯然沒聽進去,仍嘻嘻笑著:“唉喲,姐姐好凶啊,是不開心嗎?沒事,我們最會哄人開心了……”夏筱筱上下打量他們,嘴角輕扯,皮笑肉不笑:“我再說一遍,滾開!”社會青年仍不以為意,笑聲更放肆了,周公子感覺大腦倏地暈了一下,仿佛裡頭繃著的某根弦驟然繃緊了……下秒,夏筱筱抬腿,直接朝兩人的下體踹了過去:“都說了,給我滾開,怎麼就不肯聽人話呢?”隨著她和平時判若兩人的舉動,周公子的腦中的那根弦終於“嘭”一聲斷掉了——原來如此,這……才是真正的夏筱筱吧。憤怒一時攫取了他的心。眼見社會青年痛得當即跪倒在地,嘶嘶吸著涼氣,夏筱筱後退兩步,猶不解氣,又要再踢,不料一雙肩膀卻被人牢牢桎住了。周公子自上而下瞪視著她,一雙眼燒得赤紅:“筱筱,演戲好玩嗎?!”夏筱筱仰頭,目不轉睛地倒視他,像在端詳他的表情,又像在思考他的問題。白森森的燈光下,她圓圓的杏眼仍然水靈,卻沒有一絲絲暖意。不傻,不白,不甜——人設崩了。“那你呢,跟蹤了我一天,好玩嗎?”十二月,大大小小服裝品牌的夏季新品發布會進入白熱化階段,許衛鬆雖剛剛回國,但身上的擔子卻不輕。許家自爺爺輩起家,最初隻做針織羊毛衫,後來產業逐漸擴大,也開始涉獵時裝。到他回國這年,公司旗下子品牌已有四個,但許父似乎並未就此滿足,而是打起了年輕市場的主意。自從趙希茜婚禮上一彆,許衛鬆便開始著手為新品牌發布會準備,壓根抽不出時間露麵,和林粵關於工作的溝通,也都依靠郵件或電話進行。這天林粵一打開電腦,就看見一封新郵件的提示彈出來。是這次發布會的舞台設計案。按理說,方案隻需跟宴會部對接,確定搭建的可操作性,無需給她過目。但看到設計團隊中打頭的那個名字,林粵頓時明白了許衛鬆的用意,很快將電話撥過去:“原來舞台設計你是找林栩做的啊?”“對,本來隻是備選之一,但設計師本人看過之後,立刻拍板確定了這個方案。我挺意外的,就忍不住想拿給你看看。”林粵欣慰地笑笑,拖動鼠標:“確實不錯,沒想到她認真做起事來,還挺像模像樣。”許衛鬆聽了,跟她打趣:“畢竟你們都姓林嘛!設計師後來聽說林栩是她的校友,更是非她不可了。”“對了,發布會準備得如何了?”“除了今天麵試第一名的模特突然打電話來說要棄權,其他都差不多了。”“隻剩半個月,邀請函發完了嗎?”“怎麼,你這是好心想幫我派發?”“不,想多要一張。”知道她意指莫茴,許衛鬆的聲線倏地冷下去:“我現在很忙,沒彆的事我掛了。”林粵微笑:“看來你還沒有去跟她確認啊……”“林粵!”許衛鬆鮮少這麼叫她,“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樣,既有勇氣,又有魄力,還特彆想得開!”聽他氣息聲都變了,林粵猶豫著,正好辦公室外響起一陣敲門聲,她想了一下,轉而道:“我這邊也有事了,剩下的,我們發布會當天見麵聊吧。”服裝發布會當天。一大清早,林粵剛到酒店,便看見林栩忙碌的背影。她才剪了一頭短發,著一身利落的運動裝,正巴巴地守著執行搭台子。“欸,那個LED燈的位置偏了點,你重新挪一下,不然會影響光效的!”林栩是個急脾氣,掄起袖子就要自己上,林粵趕緊從旁拉住她:“彆,交代清楚就行,你自己過去折騰,反而給人家添亂!”“姐?”林栩回頭,見是林粵,立刻粲然地笑了,語氣驕傲得跟剛拿了三好的小學生似的:“妹妹我這次是不是終於給林家長了一回臉啊?”林粵忍俊不禁:“就知道炫耀,當我是你爸呢?”“嗤,我才不不屑跟他邀功呢……”“怎麼?”“你知道他昨天跟我說什麼嗎?戒驕戒躁,繼續努力,當我還在念書呢吧!”林粵愣住,“撲哧”笑出聲:“那二伯今天來嗎?”“來不了,忙呢,不過說給我準備了禮物,晚點叫人送來。”林粵輕輕拍了拍她的肩:“做喜歡的事開心吧?”“開心!”林栩意氣風發地握緊拳頭,“我算是徹底看開了,男人算個屁啊!事業,搞事業才會真的開心!”林粵聽得心神一凜,呃,她和葉慎安也挺開心的……見林栩正忙,林粵不希望害她分神,簡單道過彆,決定去後台找許衛鬆。人和人處理感情的方式不儘相同,這次是她強人所難,她欠他一聲“抱歉”。後台早已歸歸整整劃分好生活區和時裝區,部分模特先到了,正在生活區休息,眼下喝水的喝水,抽煙的抽煙,大都素麵朝天。服裝區裡,工作人員則正把剛運來的衣服按照主題分類整理。一切看上去井然有序。林粵進去,視線梭巡一圈,沒發現許衛鬆,倒看見了葉慎安。“你怎麼在這裡?”“鬆鬆叫來的唄!”“怎麼了?”“他說有模特抱怨椅子坐著不舒服,讓我安排給換彆的。”“他人呢?”“沒問,可能去檢查現場布置的情況了吧。”兩人正聊著,演出督導突然掀開簾子,衝了進來。顧不上打招呼,她急急問在座的模特:“你們誰有符思的私人聯係方式?”大家麵麵相覷,唯有今天的主秀模特率先揚起了臉,懶懶道:“怎麼了?”“沈雨今早起來在浴室摔了一跤,剛打電話來說扭到腳踝,沒法走了,我們現在得臨時換人!”不出三分鐘,許衛鬆便趕了回來。葉慎安則被林粵支去確認安保:“模特這邊出了問題,他們會聯係解決。但現場如果出了問題,就是我們的責任了。之前的事你沒忘吧?還不回去看著點!”知道林粵又在變相磨礪自己了,葉慎安聽話地走了。林粵琢磨了一下,決定暫時留下,一來可以放葉慎安單乾,二來還能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得上的。畢竟這是鬆鬆第一次負責的發布會,她不希望搞砸。身旁是交頭接耳的嗡嗡聲,演出監督一直打符思的電話,但那邊始終沒有接。剛才說話的模特驀地站了起來,一雙長手抱在胸前,悠哉遊哉地踱去督導身邊,語氣不鹹不淡:“沒用的,隻要我走這場,她就不會來。上次她麵試完碰見我,不就立刻棄權了嗎?怎麼,您不知道?”演出監督的確不知道這事,她隻知道當時麵試通過的模特原本就有符思,而且她是第一名。但因為她無故請辭,名額便順延到了沈雨身上。結果沈雨竟然出了茬子。她不由驚詫:“為什麼?”那模特無謂地聳聳肩:“大概是因為我搶過她的男人吧。”“……”沒人接話。隻有林粵開口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今天有你沒她?”模特轉過身,一雙丹鳳眼笑睨著她:“才不是呢。我的意思是,雖然她不想見我,但也隻有我能請得動她……”說罷,她氣定神閒地折回自己的座位,抄起桌上手機,輕輕晃了晃:“等一下哦,我這就去打電話。”她前腳剛離開,安靜的生活區便立刻爆發出一陣議論聲。“原來她們結梁子的事是真的啊……”“但符思也太沒種了吧,錯的人又不是她,憑什麼她要讓位?”“所以做人真的不能太佛,會被騎在頭上欺負的……”模特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林粵聽得意興闌珊,剛好許衛鬆叫她:“出去抽根煙?”她頷首,立刻心領神會地起身。其實裡頭不禁煙,但許衛鬆實在不喜歡這種女人紮堆的場合,感覺就像在宮鬥劇現場。出門來到外頭,林粵點了火,瞄他:“不急啊?”“急有用嗎?不說她來聯係麼,就先等答複吧。而且我已經安排人去聯係其他模特了,符思要真不肯來,替補總還是能找到的。”林粵聽罷微微一怔,忽然沉聲:“對了,之前的事抱歉啊。”“什麼?”“莫茴……”“哦,那件事啊,”許衛鬆眉頭微微一皺,旋即鬆開,大剌剌地擺擺手,“我這麼忙,才沒空往心裡去呢……”“鬆鬆。”“嗯?”“其實那天你說的不對,雖然我的確擁有你說的那些,勇氣、魄力,甚至豁達,但我能把握住現在,卻不是因為這些……”她說著一頓,偏頭朝他淡淡笑了,“而是因為,我愛他。”不過半支煙的功夫,後台那邊就來消息了,符思鬆口答應過來替補,但條件是作為主秀出場。演出監督的說法是,梁語菁一掛電話,就開始罵人了。林粵這才知道她的名字。許衛鬆掛了電話,迅速掐滅煙蒂,轉頭朝她揚揚手機,眉頭緊鎖:“走吧,估計後頭還有得折騰呢。”林粵笑得意味深長:“我也覺得。”回到後台,裡頭果真一片腥風血雨,演出監督麵上愁雲慘淡,不怪她生氣,實在是這事太邪門了!按理說,梁語菁真不爽符思,在她要聯係方式時,大可以裝聾作啞,再不濟他們可以找彆人替沈雨,也許視覺效果會打折,但不至於造成眼下的混亂局麵。可梁語菁這人不知怎麼想的,偏要趟渾水,趟完,見彆人提出附加條件,又頓時想不通了,開始發脾氣——這不沒事找事嗎!督導越想越後悔,剛才就不該信了她的鬼話。不想再磨嘰,她直接下最後通牒:“這樣吧,人來後,你們自己談,談不攏,我就安排彆人替沈雨。”其餘人聽罷,各個兩眼放光,嘴上不說,心裡都在暗自期待著一出好戲。差不多半個鐘頭後,符思終於到了。人一進門,便麵無表情地衝梁語菁走過去:“把我的位置還給我!”不料梁語菁不怒反笑,神態揶揄:“什麼叫你的位置?自己賭氣不要的,還不準人家上,講不講道理啊?”符思被她噎住,好半天說不出話,良久,她才顫聲開口:“梁語菁,你彆欺人太甚!”“笑話,我敢叫你來,難道怕你不成?”“梁語菁!”見局麵有失控的傾向,許衛鬆起身,打算立刻把兩人分開。林粵一把按住他:“彆急,再聽聽。而且你不覺得,梁語菁前後的表現很違和嗎?”“什麼意思?”“我覺得,她是想還給她的,不僅是今天的主秀——還有彆的什麼,她也想一並還給她。不過輕輕鬆鬆還,那女生肯定不會接受。”“所以?”許衛鬆聽得頭大,女人真是世上最莫名其妙的生物。“所以,必須用特定的方式還。”兩個女人還在拉鋸,演出督導看煩了,一揮手:“好了好了!彆吵了,一切維持之前的安排不變。符小姐,真抱歉讓你白跑一趟,但既然之前你已經放棄了名額,這事你們也就不用再爭了,我另外安排人頂上——現在人已經在路上了。”哪知道梁語菁和符思同時轉過了頭,異口同聲道:“不行!”“……”演出督導目瞪口呆。符思無心再與梁語菁糾纏,轉身走到督導身邊:“主秀的衣服是哪一件?帶我去看看!放心,我的尺碼剛好和某個不知羞恥的人一樣,您不用擔心展示效果。”“……”真是活見鬼了!再看梁語菁,仍坐在剛才的位子上,神情戲謔,嘴裡似乎念叨著什麼。符思對此充耳不聞,一雙手直接抓住演出督導:“我們走吧!”眼看演出督導被符思拉扯著往服裝區去,剛才還穩坐著的梁語菁竟猛地站了起來。不等眾人做出反應,她朝符思衝了過去。生活區麵積不大,到處擺放著化妝台和椅子,她這一下實在莽撞,碰掉不少化妝品不說,人也被攔路的椅子帶得失去了重心。隻聽“咚”一聲悶響,梁語菁眼前一黑,感覺自己摔在了一個人身上。完了,戲做過頭了……她戰戰兢兢地睜眼,做好了被符思還手的準備,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倏地愣住了——怎麼回事?被自己撞倒的人根本不是符思啊!被看得不太自在,林粵的睫毛顫了幾下:“你先起來……”梁語菁嚇得立刻彈開了。許衛鬆這下徹底被激怒了:“你們鬨夠了沒!不是馬上發布會,信不信我報警說你們尋釁滋事,送你們去拘留所蹲幾天!”林粵抬起右手,拽了把他的衣袖:“欸,鬆鬆你先彆顧著發火,我左手好像骨折了。你先聯係慎安,讓他安排人送我去醫院,至於這兩位嘛……”林粵仰麵打量了一眼同樣震驚到失神的符思,“等她們先把正事做完再說吧!”經她一說,許衛鬆才發現林粵倒下的地方剛好在牆角,她的左手應該是硌在了直角的位置,才因此造成骨折。他不可置信地瞪著她——所以她是專程過去給梁語菁當肉墊的?!出了這麼大的事,沒人敢繼續看戲了,後台很快恢複了秩序。至於梁語菁和符思,彆說繼續吵架,現在就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林粵坐在沙發上等葉慎安過來接人,梁語菁和符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是一臉沉重地一同走到了她跟前。“對不起!”“哎,沒事,我正愁忙得休不了假呢,現在總算有了個好理由。”“可是……”“沒什麼可是的,是我自己要過去當肉墊的,還是你們現在在怪我——沒精確到位?”兩人被林粵說得啞口無言,又連聲說了好久的“對不起”。剛好演出監督過來叫她們去化妝,符思深深鞠了一躬,轉身先走了。梁語菁見她走了,也準備要走,林粵忽然叫住了她:“還給她了嗎?”梁語菁錯愕:“啊?”“你想還的東西。”梁語菁頓時怔住,許久,她低下頭:“大概吧……”林粵微笑頷首:“那你走完秀,記得來醫院一趟啊。”“怎麼?”“醫藥費總該結一結吧!”“是!是!是我自以為是,沒把控好!真的對不起!”葉慎安聞訊趕來,見到林粵垂著的左手,氣得呼哧呼哧的:“林粵!”“欸?”“你當自己三頭六臂啊,肉墊都給人做,虧你想得出來!”“瞎說,我可是當自己六頭十二臂呢!”“林粵!”這種時候了,竟然還嘴貧!葉慎安作勢要拍她,手落到頭頂,卻是輕輕地撫了一下:“這回吃虧了吧?知道不是什麼都儘在自己掌握了吧?”他興師問罪的樣子挺可愛,林粵配合地乖乖點頭:“知道了。”“走吧,我送你去醫院。”“不行,你得留下,發布會結束了再過來。”“可是……”“你不聽話,我以後就再去做人肉墊,專墊跳樓的!”“幾歲了啊?還犯起混了啊?行了,我知道了,我下班了再去看你行了吧。”“嗯!”“不過,你以後真的少管彆人的閒事……”葉慎安憂心忡忡地看了她一眼,照她這個德行,真有六個腦袋十二條胳膊也不夠折騰的!“這你就說得不對了,嚴格意義上講,發生在我們酒店的事,就是我的事。而且……”林粵頓了頓,偷瞥了梁語菁和符思一眼,附在他耳畔小聲道,“我又不是真的喜歡看女人掐架,也完全沒有做好事不求回報的高風亮節,隻是我之前惹毛了鬆鬆,想還他個人情,而且,剛好她們是最好的選擇——第一名和第二名強強聯合,和第二名跟隨便哪個人湊合,換你選誰?”葉慎安一本正經地掐了她的臉:“我選你。”“你是皮卡丘吧?”怎麼什麼事都能皮一下?“我是你老公!”“哦……”林粵歪頭瞄了他一眼,狡黠地笑了:“那現在得麻煩老公大人,扶老婆我起來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