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1 / 1)

宮殺 草芊芊 1529 字 16天前

1一片漆黑。一片冰涼。我想,我定是死了。我仿佛如置身千年的冰窟裡,沒有一絲的溫暖,沒有陽光、沒有空氣、沒有一線光明,甚至於,也聽不到一絲的聲音。黃泉路上,原來是這個樣子的。好安靜。我閡上眼去,死了就死了吧,可以去見到李桃莊,我得問問她,我是不是她的女兒,如果是,當年為什麼要拋棄我?我原以為纖塵的身世已讓我憐惜不已,到頭來,我也和他一樣,我甚至還需要憐惜一下自己。我想我也可以找到紅藥和青蘿,我猜她們肯定在一起,在這冰冷的地底下,她們肯定像活著時一樣,抱在一起相互溫暖;我也要找到連翹,我要向她道歉,求得她的諒解,我得告訴她,她的家人都活得好好的,我初一日才剛剛讓杜桑送了三百兩的銀子過去,他們住在一間很大的宅子裡,院子角落裡種滿了春來花滿枝的連翹。我還要找到那誤死的小內侍九兒,告訴他若要索命,一定要去找母儀天下的皇後娘娘,其實我也想見到姨母,再問問她,金滄月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兒子,如果不是,她怎麼忍心拋棄剛剛出生的、那麼聰明美麗的女兒?或許,我還會見到那段刀,若讓我再一次遇到,我一定要用隨身帶的錯骨刀狠狠地紮進他的胸口,反正我已經死了,拚了命又如何?大不了再死上一回?可我卻猛然想起,我的刀,仿佛不在袖中了,應該就插在我的胸口,我想金滄月肯定沒有想到,他送給我的那柄價值連城、鋒利無比的護身用的短刀,到頭來卻要了我的命。我又努力地睜開眼睛,可我發現眼皮好重,重得我無法睜開去,我想抬起手來,去摸一摸那柄刀是不是還插在我的胸口,可我也無力抬起。一如曾經那一次一樣,手臂和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我猜如果我能睜開眼來,對著銅鏡照一照,我一定會發現自己就像個被摔壞的泥娃娃,隻可惜,這次破得太厲害,沒法修補了。因為我的心碎了,我感覺得到那一柄刀直直地刺穿我的心臟而去,那一刻,仿佛小小心房裡住著所有人都在瞬間化作一道白光飛了出去,有公孫度,有莫恒遠,有青蘿紅藥,還有金滄月。我記得自己眼前開始瞬間模糊前看到的一張臉,是莫恒遠,他驚恐地看著我,驚慌無措地舉起自己滿沾鮮血的、不住顫抖著的雙手。我知道他手上的血是我的,他在情急之下救主,誤殺了我。我想,他定是沒想到那柄刀會那樣的鋒利,那樣的嗜血,我低下頭看去,已然看不到那烏黑的刀身,隻有那鑲嵌著美玉的刀柄露在外麵,隻可惜,那塊無暇的美玉也沾染上了我的血漬。我仿佛一個人在冰冷的世界裡遊**著,漆黑一片,我看不到任何一個人,可是卻恍惚間卻有聲音傳來,那聲音很輕,聲音也很涼,可那抹涼裡,卻如滲了沙子般,啞然乾枯。 “我知道你聽得見,我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對你解釋,如果你恨我,你就醒來,醒來就像那天晚上一樣,將刀往我胸口紮進去,你知道嗎?我這個樣子活著,比死了更痛苦。”我微微轉動著耳朵,我想聽得更清楚些,那個聲音我仿佛記得,可是記憶裡,那個聲音雖然也冷,卻至少清洌如泉。“可是你為什麼要回來,為什麼?如果你不回來,我預期的一切都會按時完成,我肩上的擔子有多重,沒有人感覺得到,可是我想做好它,我想做一名稱職的太子,我不想辜負父皇的期望,”他的聲音漸低了下去。他好像在哭,很壓抑地哭,哭得聲音越發地乾澀。“可你卻說,我沒有資格,我不是金家的子嗣,從我記事起,我便知道了自己背負的責任,我努力地朝一個又一個的目標努力著,我甚至已經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曙光,我不止一次地幻想著,要與你手攜手肩並肩地共看西涼的大好河山,可你卻告訴我,我連這唯一的資格都沒有,那麼這麼些年,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活著還有什麼意義!”我想我聽清楚了他說的每一個字,可我沒有力氣辯駁他。四周依舊冰涼,我仿佛看不到一絲的光亮,可是卻有各種各樣的聲音開始撞進我的耳朵裡,有人哭泣、有人歎息、有人離去,又有人走近,甚至有細微的風聲從我耳畔刮過。一個聲音在問著,“她還是不肯醒來?”“回太子殿下,太子妃此次心脈俱受損,失血過多,臣等,恐無力回天。”“知道了,你們下去吧,本殿守著她,她如果恨我,就應該爬起來一刀殺了我。”“殿下,您的傷勢也不輕,再這樣煎熬下去,恐怕……”“沒什麼好怕的,不是還有瀾王麼,等他回來就是。”又有細微的風聲從耳畔拂過,伴隨著什麼東西輕微的碰撞聲,那聲音極其清脆,甚是悅耳。“太子殿下,微臣已然用針試過了太子妃的各大要穴……太子殿下,倘若,微臣醫術確實有限,如果能請到映月穀的百裡穀主,太子妃醒過來的機率會大很多,隻是百裡穀主素來不問世事,此事又涉及到公孫府。”“本殿知道了,你下去吧。”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聲長長的歎息。我在一陣輕風拂過麵前時又沉沉地睡了過去,睡夢裡是一片遼闊的雪原,皚皚茫茫的白雪掩蓋著所有,我就坐在我的小紅馬上,任風揚起我的發梢,看著天際的儘頭一個黑影不斷地向我疾馳而來,那是一匹黝黑的馬,馬上的人穿著同樣墨黑的大氅袍子,遠遠地看去,就隻見到一個小黑點在雪茫茫一片原野上移動著。近了,更近了。我想伸出手去拽動馬的韁繩,可我卻發現無論如何也抬不起我的手臂,我想策馬迎了上去,可我發現我的雙腿也是僵硬的,我甚至聽到了他在呼喚著我的名字,我在風中看清了雪屑下他的麵容。公孫度。他在我的麵前停了下來,風拂過他的長發,長發下他的臉,一臉的哀傷。“楚楚,你怎麼碎成這樣,哥哥怎麼才能把你修複如初?”哥哥。我呼喚著,可我的聲音卻隻在心底飄**著。仿佛有陽光照了進來,那光芒仿佛刺著我的全身,又有聲音傳進耳朵裡,卻不是金滄月。“我應該叮囑你一聲,叫你千萬不要回頭,是我的錯,”那聲音也一樣的沙啞,我聽得出來,竟然是莫恒遠,那個我親切地稱之為“姐夫”,卻在最後給我的一刀的人。“我不知道這一次我應該怎麼謝罪,我已經沒有多餘的手臂去親自斬斷另一支手了。不過,我娶了公孫冉,我成了你真正的姐夫。”“安國侯雖查明不曾投國叛國,可是他數年來克扣軍餉已達數萬兩,私自擴充軍隊達十萬之眾,在朝堂上數次忤逆君上,甚至結黨營私,朝廷在冊文武官員一百六十八人,超過一百人是他的親信。樹大招風,他不是不知道,即便是聖上念及舊情遲遲不曾撼動他的地位,還一味的加官進爵、多加賞賜,甚至於賜婚,可是他焉能不知,賞到不可賞,便隻能是什麼下場?”“太子殿下正在清君側,我想太子殿下也理應當提醒過你。府上親眷,成年女子中,二郡主有了身孕,太子殿下不忍,不曾收監,交由了宮外連翹的家人代為照顧。大郡主公孫冉,末將奉命娶了她。太子殿下說,她是軍中不可多得的一員將帥之才,因受安國侯牽連,實屬無奈,可是倘若不依律法,又會遭百姓詬病。太子殿下說,倘若她早已外嫁了,興許,還能法外開恩。於是,我請旨娶了她。”“可是,當我真正成為你的姐夫的時候,你卻不能再叫我姐夫了。因為,安國侯府上的三郡主、西涼的太子妃公孫楚已經殯天了。太子殿一個時辰前傳出了消息,西涼太子妃在奔赴北穆公主穆九鳳成人禮的過程中,其乘坐的車馬,在西涼與北穆交界的壟仲郡,車馬受了一隻外出覓食野獸的驚,失蹄落了山崖,車上另一名侍從,和太子妃,皆亡。”仿佛有微熱的**從眼角滑落,可瞬間又變得冰涼。“明日酉時一刻,太子妃的靈柩會扶回雲中郡,三日後,將行大葬禮。公孫楚,我知道你聽得見,我知道你沒那麼輕易就死掉,我替你在西渡寺算過一卦,這隻是你命中的一劫,你得站起來去救回你的家人,哪怕他們從此身無分文,淪落他鄉,也比死在那牢獄中好。還有,你欠我一刀,你得起來還給我,我絕不會抵抗。”我在一串略微淩亂的腳步聲漸漸離去後睜開了眼來,眼前一抹微光,朦朧而刺眼,那團微光在漸漸擴散開來,可卻依舊白茫茫一片,像極了夢中的那一片雪原。我便相信了,我依舊沒死。我真是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