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現在好像驚弓之鳥似的，敏感而瘋狂，任何違背他意願的言論都會引發他的勃然大怒，隻有那些附和討好的言辭才能討他的歡心。老四和老五曾經試圖勸說他在行為上收斂一些，不要總是聚集朝臣在私宅之中，卻被他指著鼻子一頓罵，從此兩個弟弟對他也就敬而遠之了。對於太子的行徑，皇帝並沒有再做表示，但我可以隱約感覺得到，如今的平靜，不過是更大的暴風雨來臨前的最後安寧了。老四大約也是感覺到了什麼，所以才這樣不安吧。他會那樣大清早的到我這裡來，想必是實在憋得受不住了。思前想後的功夫，已經到了下午。十四意氣風發地過來，跟我說今日又受到了皇阿瑪怎樣的褒獎。我微笑著聽他說，心思卻又飄到了大兒子那裡。下午十四走後，我一直等到晚上，老四也再沒過來，反而弄得我心裡上不去下不來的。“妹子。”正在輾轉之際，久違的一聲叫喚，讓我猛地驚坐起來。戴鐸。“妹子，你不想見我，我便不出來了。”那人隱在黑影中，並沒有現身，隻能聽到他的聲音，輕輕飄過來。“我明日一早就要啟程，前往雲貴賑災，以後也不知何時能回來，今日就是來向你辭行的。日後你自己，要多保重。”聽到他的聲音，我心中酸酸的，一時間也不知說什麼好，想了想，才道：“賑災之事向來牽扯頗多，你自己也要當心。”賑災一向和貪汙相伴相生，曆來負責賑災的官員，若不是做了貪官，便是做了貪官的刀下鬼。戴鐸聽我這樣說，便是一笑：“放心吧，沒事的。四爺大事未成，我還死不了。”我聽他又提這個，心裡便不舒服，於是也不接話，歎了口氣。戴鐸知道我的心思，自覺失言，靜了一會兒，又自說自話：“妹子，事到如今，你也看開些吧。不管怎樣，太子是不成了。你看他如今做的那些事，實在不成樣子。皇帝如今隻是忍著罷了，早晚有忍不住的一天。他今兒早朝的時候，將尚書耿額等幾位大臣降職罰俸，罪名是‘為太子結黨會飲’，今兒打了太子黨，隻怕明兒，就是太子本人了。那人實在不適合這個位置，四爺麵上雖冷，卻是個重情義的人，由他做主，隻怕那人今後還能多些活頭，否則……”後麵的話他沒有說，我隻略想了想，便是一個冷戰。的確，若是換了彆人，隻怕胤礽絲毫活路都沒有了。可即便這樣，我心裡仍是不好受。戴鐸那邊卻還在說著：“妹子，不是我找借口，四爺真的是做實事的人。我原本也沒覺得什麼，可這幾年在他手下，看他殺伐決斷的魄力，心裡也折服。彆的不說，就那這次賑災來說，他是鐵了心的。這些日子，他已經得罪了不少人了，很辛苦。國家要交到這樣的人手裡，才有希望。” 我聽著他的話，一時間心頭酸甜苦辣百味俱全，說不出話來。戴鐸也收了聲音，沉默一會兒，也歎了口氣，便再沒了聲息。那一夜，我靠坐在**，再也沒了睡意。……第二天，我調整了一下精神，吩咐道：“毓秀，明日在上朝的時辰前叫醒我。”其實，我也不敢確定他早上會不會再提前來請安。不過，賑災不是個容易的差事，戴鐸都說老四辛苦，隻怕他的日子是真不好過了。心裡總藏著事兒總是不舒服的，老四他已經算是能忍的人了，如今都有忍不住的架勢，跑到我這裡來，因此我想著，就算明天不來，後天，大後天，也要來的。無論如何，我是再不能讓那孩子失望的憋著心裡話走了。主意已定，我便開始了每日早起守株待兔的日子。等了大約三四日，總算是讓我等到了。看著被毓秀歡天喜地的模樣弄得有些發愣的老四，我心裡就想笑。幸好三四天就等來了，要不然，全永和宮不能睡好覺的怨氣，也是很嚴重的呢。看到我，老四眼睛亮了一下，接著臉上卻有些微微的泛起紅起來，低下頭向我請安：“兒子不孝，來得太早了，打擾額娘休息。”“不妨事。”強壓下一個嗬欠，我故作無意地擺了擺手。“年歲大了，覺本來就少，若是心裡再惦記著事兒，就更睡不著了。早點兒起也挺好的，咱娘倆兒也有日子沒見了。”說著，朝著毓秀使了個眼色，她立刻會意地點頭，轉身出去了。“大清早的上朝，還不曾用過早膳吧？讓毓秀去準備些清淡可口的，你陪著額娘一起略用些，可好？”胤禛有些局促地點了點頭，抬眼看看我，很快又將頭低下了。這孩子，心裡果然是有事啊。之子莫若母，便是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我也能猜出他的心思。“老四啊，如今家裡可好？你福晉，她怎麼樣？聽說前陣子又病了，可好些了？你那裡如今是王府了，事情比過去要多，還應付得來？”沉默了一會兒，我撿了個話題開口。“一切都好，謝額娘惦記。”老四點了點頭，慢慢答道。“新蘭是老毛病了，眩暈症，太醫給開了藥，讓她養著。如今府上的事兒都是嘉寧管著呢，並不曾出岔子，想來是額娘**得好。”大兒子麵無表情的拍了我一記馬屁，我欣然受用了。“那就好。嘉寧是個好孩子，性情跟你福晉差不多，不愛爭風吃醋，也素不邀寵賣弄，不會給你添亂。你心裡要明白她們的心意才好，莫要委屈冷落了她們，反倒辜負了兩個好女人的情意。”我說這話，不是平白說的。老四府裡的女人不多，但幺蛾子卻不少。先前一個李氏，每日裡撒嬌弄癡的廝纏，霸占著胤禛。如今又來了個年氏，也是個慣會裝病邀寵的主兒。偏她哥哥年羹堯這幾年在官場上混得風生水起，是老四極倚重那人，自然不能虧待了他妹子，因此那個年氏未生育便做了側福晉，一時間極受寵。說起來，我如今也是深深體會了太皇太後當年為何時時刻刻將後宮的平衡放在心裡，一心想著如何讓兒子家的後院也平衡起來。唉，一想起這些，頓時發現，自己果然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