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何年劫火剩殘灰(2)(1 / 1)

大清德妃 驕凰 1316 字 16天前

我仍是不開口,垂著眼皮。皇太後見狀,到底也不好強逼我,隻歎道:“罷了,你的心思哀家也明白,斷沒有逼迫你的意思。叫你來,也是想看看有沒有什麼好法子。既然這樣,你便去吧。隻有一樣,你便是不體恤哀家,不憐惜惠妃,也想想皇上吧。這事兒你自己拿主意,去吧。”話到這裡,我於是起身行禮,低著頭慢慢退了出去。在慈寧宮門口轉身的一瞬間,皇太後一聲歎息,飄飄****滑過耳際。“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回到永和宮,我什麼也沒說,支著手坐在窗邊發呆。傍晚的時候起了一陣大風,緊跟著天上便布了雲,黑沉沉的壓著,眼瞧著便是要下雨的樣子。果然,沒過得一頓飯的功夫,豆大的雨點子便砸了下來,落在地上劈啪作響,隱隱約約還聽到天上的雷聲。不一會兒,天地之間便連起了雨線,密密麻麻綿綿不絕。“主子,下雨了,彆在窗前坐著了,仔細受涼。”毓秀過來扶我,冷不丁一道炸雷,倒嚇了她一跳。“怪怪,這麼響的雷,實在少見。這若是落到人身上,可了不得。”嘮叨兩句,又接著來扶我。“娘娘,咱們進裡屋去吧,窗邊兒怪冷的。”在窗邊兒尚且覺得冷了,若是直接在這大雨裡淋著,隻怕就是徹骨的寒吧。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我猛的打了個冷戰,一拉毓秀的手,吩咐道:“把鬥篷和傘拿來,咱們去乾清宮。”“主子,您……”毓秀說了一半兒,瞧瞧我的臉色,把剩下的話都咽了下去,自去找了披風來給我穿上,又拿了傘,另吩咐錦瑟帶了一件捧在懷裡,兩人撐著傘陪我朝乾清宮走去。天色稍暗,隔著厚厚的雨幕,看不太真切,隻遠遠看到一個影子在乾清宮大門前,搖搖欲墜的樣子。我緊走幾步,毓秀她們忙不迭跟上,錦瑟機敏,幾步搶到前麵,把帶來的鬥篷給惠妃披上,然後撐著傘為她擋雨。這會兒工夫我也走進了,惠妃經過這幾日的折磨,早已憔悴得不成樣子,再被大雨一澆,越發顯得失魂落魄。她茫然地抬起頭,看到我,眼中一道光快速閃過,接著又暗了下去,淒然一笑:“沒想到,這個時候,唯一來看我的人,卻是你。”我看她一身的雨水,頭發也散了,淩亂地貼在臉上,一張慘白的臉,包裹在鬥篷裡,越發顯得枯瘦,心中忍不住發酸。到底蹲下身子,與她平視:“你這又是何苦呢?大阿哥一向孝順,他如今已經不如意了,若是再知道母親為了自己飽受折磨,豈不是更不好過?”“反正如今已經這麼著了,皇上既然狠心處置自己的親生兒子,倒不如把我們娘倆兒一塊兒埋了,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兒!” 惠妃受了這幾日的磋磨,早已豁出去臉麵,此時也不顧忌什麼,大喊起來。我見她這樣,皺起眉頭,冷聲道:“大阿哥尚未定罪,結果如何還未可知。但如今惠妃這樣鬨下去,皇上便是再好的性子,也有怒的時候,屆時事情便再無回轉的餘地了。惠妃究竟是想要兒子死,還是想要兒子活,卻是想清楚些的好。”“轉機?我哪裡還有本事找來轉機?”一提起兒子,惠妃終於嚎啕起來。“納蘭家指望不上,皇上、皇太後都不肯見我,我還有什麼法子?”哭了兩聲,卻好像猛地驚醒似的,收了哭聲,伸出枯爪似的手,死死抓住我的手腕不放。“德宛,不不不,德妃娘娘,你見多識廣,最有臉麵的。我求求你,給我指條明路吧!你若是還記恨六阿哥的事兒,隻要我胤褆能活著,我願意給六阿哥抵命!我求求你!我求求你!”說著,便要給我磕頭。我自然不能讓她這樣做,可手被她拉著,掙不開,無奈之下,值得用身子擋,惠妃的腦袋便一下子撞進在我肩膀上。“寫請罪的折子吧。”我話一出,惠妃的頭僵在我肩膀上,便不再動彈。我也不動,隻靜靜的低聲說自己的。“你寫個請罪的折子給皇上,折子裡一定要罵大阿哥,怎麼狠怎麼罵,怎麼厲害怎麼罵。折子裡一定要懇請皇上處置大阿哥,就說你隻當沒了這個兒子。”惠妃身子一抖,我眼疾手快按住,不讓她動,仍就著剛才的姿勢,耳語。“你是大阿哥的生母,你罵得越狠,罵得越凶,彆人就越不能罵。隻要獨住了悠悠眾口,大阿哥就死不了。”話說到這裡,我便不再開口,鬆開手,讓惠妃直起身子。她盯著我許久,眼睛漸漸亮起來,再沒了先前死灰般的頹敗。我見她這樣,知道心裡已經想明白了,於是站起身,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對錦瑟吩咐道:“你先留下吧,待送惠妃娘娘回了景仁宮,再回去複命。”錦瑟答應一聲,仍舉著傘給惠妃擋雨。我不再看她,自顧自走了,自有毓秀舉著傘跟在後頭。我雖不待見胤褆,但這幾日看著惠妃自虐似的,推己及人,也到底還是動了惻隱之心。說到底,隻當我為兒孫們積服吧。……沒兩日,惠妃的折子就遞上去了,聲聲血字字淚的痛斥胤褆為臣荒唐、為子不孝,求皇帝不必顧念她膝下隻此一子,更不要考慮他曾經在戰場上的功勳,一定要嚴肅處理,以儆效尤。其實,我之所以勸惠妃上折子,就是用了個以退為進的策略。說白了,就跟家裡小孩兒在外頭淘氣闖禍,被人家抓住是一個道理。自家小孩兒闖了禍,被人直接抓住,送到家門口,理都在人家手裡。這時候,一個勁兒的辯解,為兒子求情,隻能火上澆油,白讓人說做大人的也不懂事,隻怕對方反而得理不饒人,要打大人的臉。相反的,這時候,若是做家長上去就是一頓胖揍,對方隻怕反而被堵得沒話說了。人家都揍自己孩子了,你還想怎麼著?再有狠心的打得猛了,對方反而要過來拉著勸著,事情也就揭過了。惠妃後宮混跡這些年,雖然平日裡衝動跋扈了些,但這點智商還是有的。果然,一封聲情並茂的請罪折子送到皇帝手裡,看起來一句句罵的都是胤褆,可字裡行間,全在提醒胤褆的功勞和父子親情。再打再罵,也總是親生的兒子,罵著心疼,打著手疼。而且,那個是長子呢,從十幾歲便為自己南征北戰的長子。這樣一來,皇帝反而心軟了。於是,殺心漸漸熄了,大手一揮,皇長子銷奪郡王爵位,終生監禁。胤褆由直郡王變回了大阿哥,被押送回他那被摘了牌子的府邸,從此幽禁其中,再不許出來。雖然沒了爵位沒了自由,但起碼保住了性命,惠妃此時已經彆無選擇。慈寧宮裡皇太後沒了心事,於是安下心來晨鐘暮鼓。永和宮裡,我坐在躺椅上慢慢的搖著,看外頭紛紛揚揚的飛雪。“娘娘就是心善。”毓秀在我跟前的小凳子上坐著,依舊繡花。“這若是奴婢,可巴不得看著他們死呢。”我微微一笑,並不說話。這一次,我會出手,自有我的考慮,但要說善心,卻並不全是。借著惠妃和大阿哥,我成功的測試出了皇帝的底限。儘管生氣,他到底還是不忍心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們。這樣就好,隻要能保住性命,彆的,都好說。至於胤褆和惠妃,一個野心勃勃,一個心高氣傲,如今落到這樣的田地,成了再沒有出頭之日的死老虎。在我看來,他們今後活著的每一天,必定都在懊悔與痛苦中度過。有時候,活著,並不一定比死了幸福。這是我在失去小六的時候,就已經深刻懂得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