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補償(1 / 1)

夜來南風起 棉花花 1583 字 16天前

小舟一邊伸手用拂塵驅逐那鸚鵡,一邊道:“聖上,這鸚鵡為何總是繞著您飛?”阿南聽見庭院裡的動靜,從裡間走了出來。她瞧著鸚鵡的動靜,道:“聖上,這鸚鵡是蒹葭院的,它像是有話要說,或許是想帶您去什麼地方。”成灝伸手製止了小舟的驅逐,沉聲道:“難道,是它的主人在故弄玄虛,想引孤去蒹葭院就寢嗎?”曆來後宮之中,為了爭寵,手段千奇百怪。從順康十四年,劉芳儀不惜夜半請方士入宮做法,成灝便清楚了這一點。近來,他對嚴貴嬪一直恩眷頗多,隻不過今兒拒了她一回而已。若這鸚鵡果真是來邀寵的,那嚴貴嬪實在是貪得無厭。難道日日去蒹葭院才可?成灝的眉頭皺得很深。阿南道:“聖上,臣妾覺得,它不是引您去蒹葭院的,您不妨跟著它去瞧瞧。人皆道,萬物有靈,說不定這鸚鵡知道些常人不知道的秘密。”成灝點點頭。待到安靜下來,鸚鵡開始往前飛,它飛得很低,每往前一段路,便扭回頭看看,仿佛在看成灝有沒有跟上來。阿南同成灝一起,往前走著,不多時,來到了禦湖旁。禦湖邊的蘆葦叢,在深夜秋風的吹拂下搖擺著。鸚鵡停在了某處。成灝走上前去,俯身看,那一處濕潤的泥土中有些許粉末狀的東西。“小舟,去看看醫官署今夜是哪個醫官當值,悄悄地喚過來瞧瞧。”小舟點頭去了。不多時,醫官署的秦醫官來了。秦醫官在宮裡的醫官署做了近三十年的醫官,擅治頭痛頭風等疾,素來行醫謹慎。他將那粉末小心翼翼地在手中揉搓了幾下,示意小舟舉燈走近,在燈下細細地瞧了,又放置在鼻端聞了聞,跪在成灝麵前道:“稟聖上,這裡頭有野荔枝的果仁、苦艾草和幾種毒菌磨成的粉,皆是致幻之物。”這番話跟白日裡華醫官說的相類。成灝心裡有了底。劉清漪的確是被這些粉末所害,至於蒹葭院的鸚鵡為何今夜引他來此地,想來,這件事跟嚴貴嬪脫不了乾係。“孤忽然想起,這鸚鵡是為何啞了。”成灝與阿南對視一眼。鸚鵡是二皇姐歸寧之時在送後宮諸人禮物時拿出來的,當時二皇姐笑言此鸚鵡“色似桃花語似人”。後來,鸚鵡入蒹葭院沒多久,便因小宮人不留神,偷偷飛出了籠,誤食了文茵閣劉芳儀用來喂波斯貓的啞藥,從此再不能開口。當時,有劉芳儀的證詞在,處罰了小宮人,此事便罷了。成灝沒有留神。可今日將這一切串起來,竟大有深意。文茵閣與蒹葭院素來走動親密。不管是鸚鵡毒啞了的事,還是那回宛妃從蒹葭院搜出**,都是劉芳儀出頭遮過去的。劉芳儀為甚要如此做?文茵閣與蒹葭院真的隻是姊妹情深那麼簡單嗎?這當中有什麼利益糾葛?劉家父女先後出事,究竟是誰在掩蓋罪孽? 夜色中,鸚鵡徐徐地飛回蒹葭院。它的眼神裡似乎藏著某種快意。這一夜,成灝與阿南躺在榻上,東偏殿裡時不時傳來嬤嬤起身喂四皇子的聲音。成灝歎口氣道:“孤原本以為,受過一番苦楚的人,會更懂得珍惜。孤原本以為,蒹葭院是一處桃花源。她有很多習慣,同清歡很像。清歡的詞曲,她竟也都會。孤原本以為,這是一種冥冥之中的補償……孤原本以為……”他有太多的“原本以為”。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話到嘴邊,咽了下去。阿南側過身,抱著成灝。她似乎無聲地告訴他,他的感受,她都明白。成灝又道:“是孤太過於執念了。父皇早逝,孤幼年繼位,乾坤殿裡發生了太多事,風雲詭譎。母後執政廿載,朝堂之上皆是看她的臉色。孤慢慢地長大,坐在金鑾殿之上,可沒有一個大臣把孤當回事。所有人看孤的眼神都像在看一個頑童。孤想證明自己,證明自己並非除了祖蔭一無是處,並非離開母後就坐不穩朝堂。”是的。少年成灝內心是壓抑的,可沒有人能懂他的壓抑,隻有阿南看出他的想法。朝堂上的文武群臣啊,或是飽讀詩書,或是沐血奮戰,哪一個不是在仕途打滾了數年的人?哪一個不是老奸巨猾?哪一個人正視過這個小皇帝?太後下的政令,禦史台下達三省六部,往往以雷霆之勢下達九州。可成灝下的政令,沒有人敢下達,必須問過太後,有太後的鳳印才可。雖然這不是母後吩咐的,隻是眾人的見風使舵,可成灝實在是厭倦透了!他絕不願做父皇那樣的人!他絕不願將天子的威儀讓於婦人!他絕不願做空殼皇帝!他明白,就算母後肯還政,母後一手提拔上來的那些臣子依然藐視君上,依然習慣事事向太後稟告。朝堂必須換血!那些樹大根深的舊臣必須撼動!那個時刻,阿南堅定地與他站在一起,對付所有人,完成他的理想。這在當時的成灝看來,是一種交換條件。“孤對母後從無惡意,對清歡也沒有……”成灝說起來,嗓子眼兒裡似乎被大片的鹽給漬住,那一股股鹹鹹的**衝上腦門兒,最終從眼眶裡落了下來。“可孤的確對母後有愧,對清歡有愧。孤從來沒想過傷她們的心,可最後,她們都因孤而傷心了。”他滿心的愧疚,於是當他發現嚴鈺身上有清歡的影子時,便對嚴鈺格外好,某種意義上,這似乎是一種刻意的補償。隔著無儘的歲月,隔著難平的山海,一種自欺欺人的補償。“聖上,太後並沒有怪您。她是何等大氣的女子,連仇敵的孩子都能善待,何況,您是她親生的兒子。太後累了半生,離開朝堂,未嘗不是一種福氣。至於清歡,臣妾相信,她也沒有怪您。臣妾聽聞,上京之中,皆傳看一本冊子,叫作《清夢成歡》,她這些年走了許多地方,灑下很多筆墨,她是真正自在的小黃鶯。未能進這宮牆,對於小黃鶯來說,並非遺憾。”阿南輕聲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她的話讓成灝稍稍安心下來。阿南又道:“至於嚴鈺像清歡的地方,您真的覺得是無意湊巧嗎?怕是有人知曉其中往事,蓄謀已久,揣測上意,投您所好。”更鼓一聲聲地響著。成灝在更鼓聲中,想明白了好多事。“山河圖,臣妾畫好了。”“明日,孤命人掛到乾坤殿去。可日日讓孤眼裡有山河,心中有蒼生。”他握緊阿南的手。中宮雖是他與她的交換條件,但夫妻多年,她的確能當得起“賢妻”二字。翌日,一大早,成灝剛離開乾坤殿,宮門口的小內侍便遞上了孔府的拜帖。不多時,竇華章便慌慌張張地來了中宮。一見到阿南,便跪了下來。阿南說了聲:“免禮。”竇華章卻跪地不肯起。阿南看了一眼聆兒,聆兒忙扶起竇華章道:“孔夫人這是做什麼?快快平身吧。”好些日子不見,竇華章似乎豐腴了。“皇後娘娘,您上次送臣婦岑參詩,還教了臣妾許多方法,慢慢的,夫君真的對臣婦比從前好了些。臣婦對您心懷感激。可您……可您不能把夫君往火坑裡推啊……求求您,看在從前你們一同長大的情分上,救救夫君……您不能用完了人,就撒手不管了啊……”孔良此番置於風口浪尖之上,看來,她堅定地以為,孔良是為阿南辦事,才招來禍患的。阿南用粗陶杯喝著清水,緩緩道:“孔夫人,劉存大人之死,聖上已經派刑部的人去江州了,一切還沒查明,事實並不像表麵那樣,你過於著急了。越是事情關乎孔大人,孔夫人你便要越沉得住氣。相信孔大人的清白,相信聖上的英明。”竇華章用帕子拍了拍心口,道:“夫君回到府中,什麼也不肯說,劉存大人的死,真的不是您讓他去做的嗎?”聆兒忙道:“孔夫人說話要小心!”阿南道:“本宮不會置孔大人於不義,倒是孔夫人你——”“本宮提醒你一句,年節時,你是否收過封疆節度使們的禮?”竇華章一愣。旋即,哭了起來:“是有這麼回事,可……可那些人說,是想與夫君交個朋友。官場之上的應酬,難道不是常事嗎?”阿南猛地一拍桌子:“糊塗!聖上平時有多忌諱身邊的人與武將勾結,你不知嗎!官場上的應酬?怕是孔大人要因為你那些無謂的應酬而遭殃!”竇華章臉嚇得蒼白,她用手捂著腹:“臣婦……臣婦不知啊……臣婦怎麼會害夫君呢!臣婦想好好兒跟夫君過日子的,臣婦已懷有三個月的身孕了……”阿南歎口氣,扶起她。怪不得孔良最近的神色有些複雜,他知道竇華章有錯,可他是不忍責怪她的。這一切,隻能自己擔著。阿南勸誡了竇華章幾句,又囑她莫要多思,安分在府中待著。竇華章謝恩離去。傍晚。成灝在乾坤殿處理政務,孔良來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後還跟著李虎。沒錯,李虎從江州回來了。他渾身是傷,身中數刀。李虎在禦林軍中算是高手,是何人,能將他傷到這般田地?“聖上,您知道黔中蠱兵嗎?”李虎的麵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