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硬茬(1 / 1)

夜來南風起 棉花花 1366 字 16天前

竇華章眼神飄忽道:“京中人多口雜,想打聽些事,還是容易的呢……皇後娘娘您有所不知,由於沈家清歡一直待字閨中的緣故,這幾年,議親議了好些回,上京中的公子哥兒有不少登門的,沒有一個得了好臉兒。難免……難免對她有些微詞,故而,故而傳出些謠言來……想來,也是情理之中……”她越說越混亂,離題遠矣。阿南在簷下一張竹椅上坐下,笑了笑:“謠言?幾時謠言也能傳得這麼細、這麼真了?那嚴氏竟像是對聖上與沈家小清歡的那段往事了如指掌一般。本宮這幾日竟茫然有種幻覺,那小黃鶯又飛回了宮,飛回了蒹葭院。可惜啊,可惜。”阿南搖搖頭:“可惜,此小黃鶯非彼小黃鶯,霎時,在本宮的眼前,變成一隻吃人肉的禿鷲。那禿鷲滿嘴的血,孔夫人,你說,是誰的血?”竇華章六神無主,她恐懼又茫然,似乎現下在這裡站著的每一霎都是煎熬。“臣婦不知娘娘說的是什麼……”她隻是不想讓皇後好過。她曾經從孔良素日最愛看的兵書裡翻到一張字帖,那字帖有些泛黃了,顯然是有年頭了。字帖上是一首詩:北山有芳杜,靡靡花正發。未及得采之,秋風忽吹殺。君不見拂雲百丈青鬆柯,縱使秋風無奈何。那字體清雅中帶著蒼勁,落款是皇後的閨名:鄒阿南。一張舊字帖,孔良像寶物一樣珍藏若許年。竇華章心中長久的猜測在這張字帖上得到了某種酸澀的證實。拂雲百丈青鬆柯,縱使秋風無奈何。鄒阿南以詩明誌,做人莫如花一樣脆弱,易摧毀。而要像青鬆一樣堅韌挺拔,傲立風中。難道她這棵鬆柏就是這樣給人添堵的嗎?憑什麼呢?憑什麼鄒阿南什麼都有。中宮的鳳位、母儀天下的尊榮,還有彆人丈夫一顆暗慕的心。竇華章為自己不值。她與孔良是表兄妹,自小訂親。可到成親的時候,他百般推諉,傷透閨閣女兒家的顏麵。後來終於娶她過門,卻像是交差一般。當值的時候,在宮中忙碌便罷了。她竇華章是世家小姐,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可是,不當值得時候,他也常常去往宮中忙碌。他給聖上辦差,給皇後辦差,似乎有辦不完的差。那年,她往中宮送一盆紅梅的事,府中丫鬟不留神說出,被他知道了,發了好大一通脾氣,他說她給他添亂。她委屈極了。那時,他口中的言辭十分冠冕堂皇,她便不好說什麼。而今想起,或許他在乎皇後的感受甚於在乎她的感受吧。可她才是他的妻啊。縱便他與鄒阿南曾經相熟,又一起在尚書房念過書,那又怎樣呢?使君有婦,羅敷有夫,便不該再有任何念想啊。竇華章任性地將那張字帖點火燒了。 孔良發現後,麵色如同數九的隆冬。他質問她:“你翻我的東西了?”竇華章心慌卻嘴硬道:“是的,翻了。我是你的夫人,你的東西,便是我的。我翻我自己的東西,如何?”孔良緊抿著嘴唇,盯著她看著好一會子,終究什麼話都沒說,轉身離去。他的沉默傷著了她。越是這樣,越說明他心虛,不是嗎?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竇華章冷笑道:“表哥,你也不用甩臉色給我看,你心裡想什麼,我知道。嗬,你從前一番苦戀,被人家踩在腳底下。現在又何苦去捧臭腳?什麼鬆柏?說得倒好聽。依我看,就是紅杏!這顆紅杏長到了咱們孔府牆裡頭了!”孔良的臉色蒼白中帶著青紫,他猛地捶了一把門框,血流了下來。竇華章嚇了一大跳,連忙喚丫頭請大夫,她哭道:“表哥——”孔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華章,你剛才那番話會害死我,害死整個孔府,甚至連累宮裡的祥妃娘娘和詵皇子,你知道嗎!我對你隻有一個要求,莫要添亂!”他拂袖而去,手上的血滴下,順著他的腳步,在地上畫出一條斷斷續續的線來。竇華章隔著淚眼看著那條線,心頭越發難受。為什麼她不管離他有多近,都感覺他離自己那麼遠?為什麼她婚後的生活,與她設想的全然不同?當幼年傾慕的表哥變成她的丈夫,她沒有得到繾綣,沒有得到柔情,得到的隻有“孔夫人”這個乾癟無力的稱謂和一個四季忙碌的身影。這不是她想要的啊。她把這筆賬全部算到了鄒阿南的頭上。那個頭戴鳳冠、身披鳳袍的鄒阿南,在竇華章的咬牙切齒中變得越發麵目可憎。眼下,阿南瞧著失措的竇華章,用手指輕輕敲打著竹椅,語氣和軟下來:“孔夫人,有些話,本宮當對你說——”“聖上、本宮,還有清歡,與孔大人皆是從前學堂裡的舊識,總角之年,頗有交情。至今,本宮與聖上,不僅視孔大人為臣,也視他為友為朋。自然,也視孔夫人你與旁人不同。你是孔家的命婦,成親四年,無有子嗣。你最應該想的,是如何夫妻和睦,綿延子嗣,而非被彆有居心的禿鷲蠱惑。屆時,得不償失啊。”阿南站起身來,從一旁的矮桌上拿起一本書,遞給竇華章:“孔大人喜歡岑嘉州的詩,喜其風格奇峭,詞采瑰麗。孔大人亦喜對弈,至對方無子可落,方喜上眉梢。孔夫人,本宮相信你,你有與孔大人表兄妹的情分在,隻需稍加用心,便能走到他心裡去。”阿南遂又堅定地說了四個字:“事在人為。”竇華章抬頭看了看阿南,接過那本書。阿南將她的手握了一握:“本宮願孔夫人早日心想事成。”竇華章怔怔地行禮跪謝,退去了。臨走前,跟阿南說:“皇後娘娘既喜畫眉,臣婦改日往中宮送一籠上好的畫眉吧,臣婦聽說,天下畫眉,以雲貴為最佳。”阿南頷首:“不必了。孔夫人的美意,本宮心領。能得到孔夫人的好消息,便是本宮最喜悅的。”竇華章從宮中回府的馬車上,恍了一路的神。她不知道自己心頭的烏雲是否能撥得開。竇華章做了劉芳儀的棋。劉芳儀卻是做了嚴芳儀的棋。兩人忙忙活活的籌謀,都是為蒹葭院做了嫁衣裳。這一點,阿南看得透。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劉芳儀進宮幾年,頻頻惹禍,不得聖心。若非成灝看顧著她父親劉存的臉麵,說不定從她半夜請方士進宮作法那回,就將她貶斥到冷宮去了。爾後,她又卷入假嚴妃腹痛的事件中。雖那事查清了,與她無關。但她吵吵嚷嚷的那一出,令成灝大為不喜。劉芳儀不經意碰到真嚴鈺,起了攪渾水的心,細細指點她入宮。可她哪裡知道,她以為自己握住了嚴這一張牌,可在嚴眼裡,她上了鉤,成了鋪路的石子,還是開開心心、自願鋪路的石子。劉芳儀以“扳倒皇後”為誘餌,從竇華章處得到許多寶貴的信息。竇華章嗎,深恨阿南,小姑子孔靈雁雖也在宮裡為妃,可古板得要命,彆說幫她出氣,一聽她開口講皇後的壞話,連忙製止她,勸了聲“嫂嫂慎言”,便斂了口。小姑子根本指望不上,劉芳儀卻主動幫忙,一番話說到竇華章心裡去。竇華章便將一肚子的苦水倒給了劉芳儀。幾年來積攢的苦悶,漚得餿了,文茵閣全接了。竇華章深深以為劉芳儀是知己,問什麼,便說什麼。嚴芳儀得寵後,表麵上看,投桃報李,在成灝麵前拉扯了劉芳儀,成灝往文茵閣多走了兩趟。但實際上,嚴芳儀隻是想長長久久地利用劉。並且劉與竇的私下來往,嚴從不參與,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阿南知道,這回碰上的,是硬茬。順康十七年八月底,上京初入秋之時,鎮南將軍胡謨終於傳來一個好消息。他與二公主的丈夫天啟聯手,生擒了吉日格勒。成灝接到來函,仰頭灌下一壺的花釀,說了聲:“好。”順康十七年九月初,局勢暫穩之際,二公主成炘攜子歸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