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方士(1 / 1)

夜來南風起 棉花花 1235 字 16天前

成灝聽完孔良的話,麵色沉鬱。地上捆著的那白衣男子似乎是想說什麼,但因嘴巴被堵上,隻能含糊不清地嗚嗚叫著。內侍搬來軟椅,成灝坐了下來。一旁的劉芳儀一邊拿著帕子拭淚,一邊跪行到成灝的腳邊喊著冤枉。成灝伸手,抬起劉芳儀的下巴,冷冷問道:“他是誰?”這個進宮還不到一個月的女人,成灝自認待她不薄。阿南麵色無波地站在成灝的身側。她注意到,劉芳儀不管將“冤枉”二字喊得有多委屈,卻始終不敢與地上捆著的那男子對視。起初聽到動靜,阿南以為不過是孔良在替自己的親妹子孔靈雁出氣,利用禦林軍統領職務之便,來這麼一出栽贓嫁禍。但如今看來,倒沒這麼簡單。想來也是。孔良是何等樣的人?曾經的羽林衛頭目,從小跟成灝一起摔摔打打長起來的,豈能不了解成灝?他又怎會做如此明顯又愚蠢的小把戲來欺上?阿南掃了一眼地上的男人,意外看到他腰間懸著一麵小小的鏡子,又看到他袖口下端,畫著八卦圖。她盯著他的眼睛。這人不是道士,是個方士。琅琊方士者,以陰陽五行為宗,而多巫覡雜語,妖妄不經。這些人無心修道,以讖緯而牟利。然而,在上京的貴族圈中,卻悄然風行。阿南心裡清晰明朗起來。怪道孔良如此理直氣壯,又如此幸災樂禍。劉芳儀並不冤枉。就算不是風月案,在宮中亂行方術,也非同小可。此乃君王忌諱之事。劉芳儀嗚咽著,重複地答著:“聖上,臣妾是清白的,您不要聽信奸佞之言,臣妾沒有做半分對不住您的事情……您想想,臣妾就算再糊塗,不顧著自個兒的性命,也該顧著母家劉府諸人的性命,顧著父親大人的前程,怎會喪風敗德……”“原來你還知道顧念母家。孤再問一遍,他是誰?”成灝的手重了一分。“他……臣妾病了,他是母親為臣妾送進宮的大夫。誰知還未踏入文茵閣的門,便被孔大人當賊捉起來了。臣妾知道,孔大人定是因為臣妾頂撞了祥妃姐姐,想借題發揮,報複臣妾呢。可憐臣妾沒有孔大人這等好哥哥在宮中……”“住口!”成灝大喝一聲。嚇得劉芳儀硬生生地將奔流到嗓子眼兒的嗚咽收了回去。她驚惶地看著成灝。“你縱是病了,宮中醫官署那麼多醫官,瞧不得你了?退一步說,宮中醫官署的醫官都不如你的意,你想從宮外請大夫進來,也該在向中宮請旨過後,通過內廷監,明公正道地請。你深更半夜召陌生男子進宮,違反宮規,有汙宮闈,這身家性命,你要是不要?”成灝厲聲說道。劉芳儀見天子這一怒,非同小可,忙連連磕頭:“求聖上息怒,臣妾知錯了,臣妾知錯了……” “你喚他進宮,到底意欲何為?你若磨完了孤的耐心,孤便不審了,把你送到三司衙門。到那時,境況可跟現在不一樣了。”劉芳儀被逼到極處,隻得結結巴巴地說出實情。她自小被眾星捧月慣了,在進宮之前,頗為自信,總覺得自己一進宮,便能獲盛寵。然而在進宮之後,發現不過爾爾。聖上待皇後、待祥妃,甚至待宛妃,都比待她好。她心中鬱悶,想起母親劉夫人平素有個信賴的方士,頗有幾分本事,便想著喚他進宮,做一做法,留住聖上的心……“荒唐!”成灝罵了一句,沉默了下來。劉家的女兒剛進宮,便出了這樣的事,說來總歸是不好聽,此等宮闈之事,傳出去徒增笑料。加之,劉存在朝堂之上的確是個有眼色的得力之人,黃河水患剛剛止息,他立了大功,現在貿然處置他的女兒,難免讓眾人揣測。成灝想了想,站起身來。眼前的情景讓他煩躁,他想一個人去乾坤殿清靜清靜。他跟阿南說:“皇後,這事情便交給你了,你看著處置吧。孤相信,你與孤心意相通,一定知道該怎麼做。”阿南想了想,俯身道了句:“是。”成灝又看向孔良,道:“這件事,起於宮闈,便止於宮闈吧。”孔良立刻領會了聖上的意思,忙拱手道:“是。”成灝吩咐完,看也不看劉芳儀,更沒再看地上捆著的男子,大踏步地走出鳳鸞殿。小舟忙尾隨其後。孔良遂向阿南行禮告退。阿南笑了笑,道:“阿良,你這個禦林軍統領眼力挺好,捉人的時候看得清,聖上的臉色也看得清。”阿南很久沒這樣叫他了。成灝、阿南、孔良、沈清歡,他們這些人年紀皆相仿,從小在宮中便認識。在阿南沒有入主中宮之前,孔良還時常與她開幾句玩笑。他不管說什麼,阿南都淡淡笑著,不回應。自從大婚的消息被擬定後,他再也沒跟阿南開過玩笑。彼此之間,再也沒有這樣隨意的喚過名字。今晚,阿南隨口叫的一句“阿良”,讓孔良胸中感慨頗多。他歎了口氣,道:“皇後娘娘準備如何處置這二人?”阿南正色道:“劉芳儀——”“臣妾……臣妾在。”“你有違宮規,罰半年禁足,不許踏出文茵閣半步。另罰一年的月俸。你可有異議?”“臣妾……無異議。”劉芳儀戰戰兢兢地答道。“你下去吧。以後再莫犯糊塗。你要時刻記得,你如今是聖上的妃嬪,不是劉家未出閣的小姐,可以隨著自己性子胡來。這是皇宮,不是你劉府的後花園。”“臣妾謹遵皇後娘娘教誨。”禁足,對於今夜之事來說,已經算是恩赦了。劉芳儀磕了個頭,匆匆退下。阿南坐在方才成灝坐的那張軟椅上,看著地上的男子。她一揮手,小內侍扯掉塞在男子口中的布。男子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一邊道:“謝皇後娘娘。”這人皮相頗佳,豐神俊朗,麵如冠玉。若不細細觀察,還以為他是進京趕考的士子。也難怪一開始大夥兒都把今晚的事想成了風化事件。“你叫什麼名字?”阿南問道。“草名餘苳,拜見鳳駕千歲。”男子喘勻了氣,跪在地上,向阿南行了個大禮。“餘苳……”一旁站著的孔良似想起了什麼:“這名字甚是耳熟,似乎是專擅迷惑京中貴婦的人。據說,不少人請他畫符挽回夫君心意,亦有不少人請他煉丹駐顏。”阿南淡淡道:“那必是有些效力,才會讓人迷惑吧。”餘苳道:“草民這淺薄本事,跟娘娘比起來,不值一提。行走江湖,卻是夠了。”“你算算,本宮今晚會如何處置你?”餘苳低頭道:“草民算到,娘娘一定不會為難草民。”阿南冷笑道:“本宮生平最討厭自作聰明的人,更討厭有人想謀算聖上的心。”他居然不知天高地厚,答應為劉芳儀作法,獲取聖心。聖心豈是琅琊方士能謀算的?“杖打一百,丟出宮去。”阿南口中緩緩吐出這八個字。以眼前餘苳這身板兒,打一百棍,不死也得去半條命。侍衛們應了一聲,上前便架住餘苳。這時,餘苳突然喊道:“南妹頭——”妹頭,是百越方言。阿南的母親,當年是百越嫁到禹杭的。這偌大的人世間,阿南隻聽過母親叫她“南妹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