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到底怎麼幫了她?她又怎麼靠自己?黛如完全沒有頭緒,隻有肩頭越來越劇烈的疼痛感。整個人都幾乎要神誌不清昏死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沐涯發現了倒在地上麵色鐵青的她。他猛一個箭步衝上去抱起她:“黛如,黛如你醒醒……”一眼看見了她肩頭淤青腫脹的傷口,心下了然,“你被毒蛇咬了!”黛如恍惚地點了點頭。沐涯第一反應便要立刻急救。然而手剛觸及她的肩膀,意識到了什麼,頓住,“黛如……冒犯了。”他迅疾地將她肩頭衣物撕開,露出肩上凝脂般的肌膚,隻是那一片蛇毒浸入的皮膚著實可怕。她的身體在他懷中微弱地顫栗了一下:“沐涯……”極輕極輕地喚了一聲,淚水從微閉的眼眸中溢出來。再不及時,蛇毒便要侵入她的五臟六腑,那便是救無可救了!沐涯立即俯身下去,冰冷的唇落在她的肩頭。她瞬間感覺到一股透心的涼意,原本被蛇毒灼燒滾燙的肩突地冷卻下來。他竟是用嘴為她一口口吸出身體裡的毒液!一次,再一次……她的神智終於一點點恢複,突然意識到他這舉動的危險。猛地推開了他:“不要!你也會中毒的!”沐涯抬手擦了擦唇角的毒血:“我是神族,這點蛇毒傷不了我。”說罷他又再次俯身下去,將唇覆上她的傷口。黛如忍不住又流了淚。這樣情深意重的男子啊。他又到附近尋了些草藥來,幫黛如大致處理好傷口。而後用自己的外袍裹住她瑟瑟發抖的身體,再抬起頭來,柔和的笑容裡有令人安定的力量:“怎樣?感覺好些了麼?”“沐涯!”紀黛如再也忍不住,她坐起身來一把抱住沐涯的脖子,像個孩子一樣哇哇大哭起來。沐涯任由她的眼淚沾濕自己雪白的衣裳,輕緩地拍著她的背,柔聲哄著:“好了。不哭了,馬上就沒事了……一定是嚇壞了。”這樣的姿勢保持了很久,儘管沐涯已經覺得身子有些僵麻了,也始終沒有動一下。也許對於紀黛如來說,這是他此刻唯一能給的安慰了吧……看來他到底是成熟了。如果當年就有這份寬諒和體貼,夕若又怎麼會離他而去呢?往往年少的時候並不懂得,而懂得的時候卻已然不在年少。會不會在苦苦的執著與悔恨中就這麼老去了?山路難走。沐涯背著黛如一步步向山下去,可是一路上他千頭萬緒、沉默無聲,一句話也不說。紀黛如伏在他的背上,側耳聽著他堅實的心跳聲,心中便似乎頓時有了無限的勇氣似的——九死一生之後,那藏在心底已久的話也是可以說出口的:“沐涯……”她輕聲喚道。“嗯?”沐涯應了一聲。“有個瘋婆婆說,我是天生做皇後的命格。” “嗬嗬,那是極好的事啊。”“可我不想。如果你……不是皇帝,我做皇後也沒意思。”沐涯聞言突然停下來。陽光將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那些固守在記憶裡的片段就這麼突然地湧上心頭。——夕若問過他,“沐涯,如果那個權力的巔峰上沒有我,你還要一直走上去麼?”也許他沒有領會這句話的深意。於是當他終於站在眾人仰望的地方時,他便真的失去了她。如今他方領悟——倘若失去了一起看風景的那個人,再美的景致也隻是泡影。沐涯的發絲被風吹拂過黛如的臉頰,柔軟而溫暖的觸感。她從前一直都知道這個謙謙公子般的表兄是天界少年成名的英雄。尊貴的身份、卓絕的才識、濃淡相宜的稟性……然而,他卻始終未曾有過發自內心的笑容。即使在與龍魄嬉鬨玩笑之時,他的笑總也是藏著幾分的。紀相國曾經告訴過她沐涯的際遇:他幼時遭遇慘變、少年喪失生母、父子之間不共戴天,就連摯愛的夕若也終究離他而去。紀黛如笑著伏在他背上。是從什麼時候起便開始渴望成為他身邊的女人?要與他並肩而立,而不是隻做他所謂的表妹。沐涯止住步子,許久才想起她說過的那句話,陡然明白了黛如的心意。他搖頭一笑:“我隻是個落難的皇子,不,我根本不算是皇子。我早已經被剝奪了皇姓,可能永遠做不成皇帝。”“我說過我不在乎。”她的語氣堅定得讓沐涯也為之一怔,“那都沒有關係,我不稀罕做什麼皇後,我也不奢望代替夕若。隻要你肯,我便可以跟你去任何地方。”沐涯愣了好一會,背著她默默地站著。然後,總算是笑了起來,重新往山下挪開了步子,似是全然不把黛如方才的話當真:“你說的是孩子話,跟著我是要受苦受累的。”“我不怕!”她答得乾脆,沒有絲毫猶豫。他又笑:“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好,我不是好人。所以,你看,連夕若也離開我了。”黛如搖了搖頭,發髻上帶墜的簪子晃得輕響:“我不會離開你,任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都不會離開你。永遠都不會。”突然間,沐涯的眼眶微微有了些濕潤。嗬,真丟臉。叫破天他們看見定是要笑話他的。可是真的很久不曾有過這樣的感動了吧,不管是真還是假,這聽起來便覺得暖心。“傻丫頭……”他微微笑了笑,不再說什麼,隻是循著來時的路背她走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