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愛一生 還是太短(1 / 1)

01深夜起的雪,洋洋灑灑地下了一天一夜後竟沒有停,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趨勢,正值學生們放寒假,清早天光蒙蒙亮時,三月街便聚集了不少人在玩雪。有少年揚起雪球砸到墨然畫室的門上,喊道:“阮歸期,快出來打雪仗!彆睡懶覺!”門應聲而開,阮歸期怕冷,穿上白色的羽絨服,戴著條枯玫瑰色的圍巾,遮掉了大半張臉,隻露出一雙大大的眼睛,整個人軟萌可愛。他翻了個白眼:“你們這群小孩,以為誰都像你們這麼閒嗎?”眾人皆驚,有人眼尖看到阮歸期提著個食盒:“七七,你那麼賢惠哦?”“呃……”阮歸期的臉詭異的紅了一下,這飯當然不是他做的了,但是為了維護自己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形象,他“嗯”了一聲,說:“我走了,幼稚!”留下眾人在風中淩亂。喂!整個三月街最幼稚的就是你了吧?一被人批評就離家出走的是誰!眾人還沒淩亂完,從另一個轉角拐進來一個人,邊打哈欠邊走近,哈欠打到一半,看到他們,驚訝:“怎麼起那麼早?”“這話應該問淺淺姐姐吧?您趕早市啊?”有跟尤淺相熟的少年喊道。尤淺瞪了他一眼:“那誰誰,你上次讓七七畫的頭像還沒結賬呢吧?”“那誰,我幫你寫了暑假作業,說好的酬勞呢。”“還有那什麼……”少年少女作鳥獸散,在雪色霧靄中隻剩下個追逐打鬨的背影。尤淺失笑,她快走兩步,追上阮歸期:“七七,今天做什麼吃的了?”阮歸期露出小酒窩:“我媽做的粥,特彆養胃,大哥肯定喜歡。”“你這大哥叫的也太順口了吧?難道不該叫姐夫嗎?”尤淺抵了抵他的肩膀,說:“他今天有複查,你幫忙跟著點。”阮歸期把空出來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拎著她轉了個圈,說:“好了我知道了,你趕緊回去收拾一下上班去吧。”尤淺踉蹌了一下,十分羨慕的看了他一眼,這才不情願地打開了守拙的門。自那晚以來,尤淺知道肖白執行的任務到了最關鍵的時候,所以身份絕對不能暴露,她向爸爸保證絕對不會泄密後,才得以照顧他,但也隻能是送送飯,送完就要走,遲越則負責保護肖白的安全。一想到師兄見肖白的時間比她都長,尤淺就覺得委屈,這還不算什麼,她才送了一頓飯,便被省博物館緊急召回,館內最近要舉辦百年慶,尤淺負責瓷器這一塊,忙得腳不沾地,這才把阮歸期拉下了水。不過尤秋舫絕對不知道——她每晚都溜到病房睡覺,有時候她累極了,倒在肖白的懷裡就睡著了,一覺睡到鬨鐘響,再偷偷摸摸地溜走。她打趣:“我像不像每晚來輕薄良家姑娘的負心漢?” 肖白捏了捏她的鼻子:“負心漢嘛,有待商榷,輕薄?那是一點也沒有。”尤淺被他捏的心裡發癢,伸手就要去輕薄他,他傷口還沒好利索,躲也不躲,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小手攀上他的腰,飛快地撤回,傲嬌地一揚頭:“我不上你的當!”肖白笑得直不起來腰,捧著她的臉:“那好吧,隻能我輕薄你了。”於是她便被他狠狠地輕薄了個夠,各種形式上的。“淺淺,這邊把明代的歸完檔你就可以下班了,下午不用來了。”“好!那我先走了!”尤淺換下工作服,看了眼時間,正好是送午飯的時間。她去肯德基買了份套餐,打車去了醫院,肖白住的是特護病房,一般是留給正科級以上住的,比普通病房要清淨許多。嗯,雖然沒有她的守拙清淨,但養病也湊合。“三個4!”“炸彈!”“哈哈哈,贏了!小可愛,元寶,給錢。”“太過分了吧!大哥,你今天都贏了幾次了?等我拿了壓歲錢再給你。”“不然我就告訴淺淺姐姐你欺負我!”“……”尤淺清了清嗓子:“你還是現在告訴我吧,姐姐給你做主。”病房裡的三個人:“……”遲越反應最快,把外套往桌上一搭,若無其事地轉過身:“淺淺,你下班啦?”肖白含笑看著她:“今天怎麼下班那麼早?”尤淺關上門:“我要是不來那麼早,也不會欣賞到你們三個聚眾賭博的場景!”“我們錯了。”小可愛可憐巴巴:“我們不該鬥地主。”尤淺滿意點頭,他又繼續說:“還不是怪那個沈醫生太冷漠了,不跟我們打麻將,三缺一打不起來。”尤淺開始卷袖子了。遲越忙把阮歸期護在身後:“淺淺,冷靜!”肖白把贏來的錢往前一遞,說:“贏了都給你。”尤淺的手一頓,頓時眉開眼笑起來,接過肖白手中的錢數了起來,數完鄙視遲越和阮歸期:“你們兩個是一次沒贏吧?丟不丟人?”遲越微訕:“你怎麼不說你家男朋友太能打了?”尤淺驕傲:“那還用你說?”遲越控訴她:“七七,看到了嗎?這戀愛的酸臭味,我受夠了!”阮歸期狂點頭:“自從淺淺姐姐戀愛後她就變了,她再也不愛七七了!”尤淺做了個“請”的手勢:“出去再說我的壞話。”遲越有心給兩人留點私人空間,借著要說尤淺很多壞話的由頭把七七帶走了。等兩人走後,尤淺先檢查了一下肖白的傷口,又看了看他吃飯的情況,輕輕皺著眉:“下次我燉排骨湯帶過來,好嗎?你喜歡吃排骨嗎?小排燉湯特彆好喝……”她囉囉嗦嗦一大堆,沒聽到肖白的回應,抬起頭,見他怔怔地看著她。她看著好笑,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肖白眼眸微動,一把攥住她的手指,放在嘴邊親了親,說:“喜歡你剛剛的樣子。”尤淺:“哈?”肖白玩著她的手指,說:“我喜歡你討好我的樣子。”尤淺笑著往前探了探身,與他的手指交纏在一起,小心又討好:“那肖大警官到底喜不喜歡吃排骨呢?是喜歡吃海帶排骨湯還是玉米排骨湯?”肖警官矜持地思考片刻:“你做的我都喜歡。”“肖警官犯規!”“我怎麼了?”“想起一首歌。”“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笑容打敗太陽,甚至比我還要更好看!”“我聽過這首歌。”“哦?”“下一句是,雖然無力抵擋,但是日子還長,總有一天換你為我瘋狂。”“肖警官。”“嗯?”“這一天到了,我為你瘋狂。”吻來得意料之中,吻得凶狠卻是意料之外,尤淺緊緊地抓著肖白的領口,身子被迫朝他懷中倒去,他稍稍離開她的唇,舔了舔她的唇角,正要笑,眉頭卻驟然皺緊,尤淺連忙扶住他:“怎麼了?傷口疼嗎?”肖白搖搖頭,刻意壓住從骨子裡發出的震顫,像是有一萬隻螞蟻踩著他的傷口,抵著他的喉嚨,占據他的脈絡,剝奪著他的意識。模糊間,他仿佛看到在飯桌上,趙峰雲與他舉杯痛飲,笑得開懷,趙峰雲招招手:“兄弟,這個好玩意兒你碰過沒有?”有還是沒有,答案不重要。因為隻要趙峰雲想,他就要碰。許是心理太過排斥的原因,他嘗到的隻有蝕骨的痛和恨,一想到這個東西害得那麼多人家破人亡,他恨不得當場崩了趙峰雲。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趙峰雲卻當他是鬨著玩,找人將他送了回去。那該是這麼多年來最難熬的一晚,快感和痛苦麻痹著整個身體,陸諗在他身邊嘶吼,扯著他,將他壓製住,發了瘋地把三月街的監控擺在他的麵前。“大哥!你看!淺淺!”六個字,將他從生死的邊緣拉了回來。在雲南邊陲的小鎮裡,在那間簡陋的屋子裡,窗外蛙聲一片,她出現在鏡頭裡,跳進他的瞳孔裡,安撫著他。憑著驚人的意誌力,那晚他撐了下來,甚至在此後數天都忍下來,趙峰雲每天都送來東西,甚至親自來欣賞他發作時的樣子,他一半是真一半是演,真的將趙峰雲騙了過去。那時候他在想什麼?他竭心儘力機關算儘,他出生入死咬緊牙關,隻是為了回到她的身邊。“肖白?肖白?你怎麼了?”尤淺擔心的聲音朦朧而模糊,終於,在一陣近乎自虐般地撕扯裡,他用力抓住尤淺的手腕,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一個翻身就將人壓在了**,尤淺驚呼一聲:“肖……唔……”話還沒說完,唇就被人粗暴地封上,比剛才那個吻要更激烈,更不顧一切,肖白緊緊地攥著她的肩膀,紅著眼睛,**著她的唇,恨不得將她拆骨入腹。他像一把細小的火苗,掠過她的每一處,都足以蔓延至熊熊大火,勢不可擋。忽地,肖白的動作一頓,似乎看清了身下的人是她,是他喜歡的淺淺,她的眼角被他欺負的泛紅,吃驚卻順從地任由他粗野的動作。他心頭猛地一震,推開了她往後退了兩步,指著門口:“出去。”尤淺一怔:“肖白?”“出去!”他低吼:“尤淺,回家去!”尤淺坐起身,看著肖白,眼眶一紅,伸出手想拉他的手,卻被肖白推開,尤淺的唇上的血色退得乾乾淨淨,幾乎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我不走!”她哽咽,重複:“我不走。”肖白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淺淺,乖一點。”尤淺固執地看著他,抬高聲音:“你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肖白隻覺得頭皮發麻,行動越來越不受控製,趙峰雲微笑著拿著針管的樣子在眼前忽隱忽現,像是被刺激到了,他的身體一陣**。他咬緊牙關,終於忍不住向她呼救,顫抖著聲音:“櫃子裡……繩子,拿……拿出來。”尤淺一怔,她手忙腳亂地打開櫃子,果然看到了一捆尼龍繩,肖白閉了閉眼睛:“把我的手腳綁在**!快!”他的語氣嚴厲,慣是發號施令的人,哪怕虛弱地躺在**,病號服被汗水浸濕,也令人不得不信服。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尤淺迅速扯出繩子,抓住肖白的手腕往床頭上一架,繩子飛快地纏上去,打著顫卻又利落地打了個死結。肖白眉頭一皺,恢複了些許神誌,無奈地衝她笑:“你一點也不乖。”“該乖的人是你!”尤淺吼道,她將手放在肖白的肩膀上,感受到他身上的顫抖,她甚至沒有時間詫異和震驚,就被迫地接受了眼前的情況。她強硬地按著他的肩膀,咬牙:“不準動!”頓了頓,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是……”“是。”肖白微不可聞地點了點頭,他目光放空,不肯落在她的身上,他喃喃:“會很難看的。”他見過很多毒癮發作的人,口水直流,哭天喊地,求每一個能抓住的人,難看到讓人作嘔,卻又平白地生出憐憫。他不想尤淺看到現在的他。“你最好看!”尤淺將他的腿綁好,輕輕撩開他額前散碎的發,放輕了聲音:“你最好看,我的先生。”聲音哽咽住,“……最好看。”她的先生最好看。肖白動了動唇,給了她一個笑,低低的呻吟從唇角泄出。她捧起他的臉,在他的耳邊喊他的名字,逼迫他必須回應自己。“肖白。”“……嗯?”“肖白。”“我……我在。”“肖白。”“……”“回答我。”尤淺抿咬緊了唇,將梗在喉嚨間的痛壓抑進心底:“乖一點,我就親你。”肖白稍稍抬眼,嘴角掛著他慣常的笑意,艱難卻固執地緩緩開口:“不……不乖,你也要……親我。”尤淺忍不住哭了起來,她一遍遍地吻著他,最後停在唇角,她小心地拿唇一下下啄著他的唇角,偏偏不肯給他個痛快,嗚咽順著他的唇齒抵達他的心臟,讓他遲緩的心臟重新跳動。聲聲動**,為她而跳,隻有她能聽見。肖白艱難地側過臉,吻住了她的唇,堵住了她的哭聲。時間在死寂的空間裡尤其漫長,而肖白的掙紮越來越厲害,意識也越來越模糊,他的手腳被死死地縛在**,每一次劇烈的掙紮都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一道深痕,血肉模糊,觸目驚心,絞得她心口疼的厲害。肖白的吻從輕柔變做凶狠的撕咬,血的鐵鏽味在兩人的唇齒間蔓延,最後變作喃喃:“淺淺,淺淺,淺淺。”她是他這輩子最想得到,珍藏在心臟最滾燙處的,那枚熠熠生輝的勳章。他的勳章,他的淺淺。他生與死的救贖。02“咚咚咚。”病房的門被敲響,尤淺以為是遲越回來了,喊道:“進來!”她急迫的語氣讓站在門外的沈渡遲疑了兩三秒,這才推門進來,等看清了屋裡的景象後,他擰了眉,快步走到床頭,翻了翻肖白的眼皮,問:“多久了?”尤淺驚訝地抬起頭,就見沈渡穿著白大褂麵無表情地看著她,見她還在怔忡,他耐下性子重複:“他這樣多久了?”尤淺看了眼時間:“半個小時。”沈渡抿了抿唇,看向病**處於半昏迷的肖白,眼中掠過一絲茫然,這一絲茫然轉瞬即逝,轉變為了冷靜。他掏出手機,邊撥號碼邊說:“這位先生,你聽清楚,我現在要立刻對你進行全麻下超快速脫毒,同意嗎?”他將手機放在耳邊,若有所思:“不同意也得同意……喂?盛醫生,麻煩你立刻帶上足夠劑量的阿片受體拮抗劑,送到住院部3002病房。謝謝。”他掛斷電話,從隨身的醫藥箱裡拿出酒精棉球,擦了擦肖白唇上的血跡,酒精刺痛傷口,肖白緩慢地睜開眼,眼前模糊:“淺淺。”“我在!”尤淺上前解了他的束縛,他的手無力地垂下來,又艱難地抬起攥住了她的手腕,摩挲著她的手背,安心地勾了勾唇,歪頭:“沈……醫生也在?”沈渡“嗯”了一聲,瞥了一眼尤淺唇上的傷痕,頓了頓,又拈起酒精棉球擦掉她唇上的血跡,說:“怎麼樣?”肖白輕嗬:“還能撐下去。”沈渡蹙了蹙眉,問尤淺:“你是病人家屬?”肖白:“我女朋友。”沈渡頷首,說:“那我簡單介紹一下,全麻下超快速脫毒,簡稱UROD,是指全身麻醉後,服用清醒狀態下無法忍受的大劑量阿片受體拮抗劑,強製性將阿片受體上的阿片鎮痛藥物洗脫下來,我是專業的麻醉科醫生,安全性不必擔心。”“但是,治療隻能保證體癮不再犯,心癮要靠自己。”“同意治療嗎?”尤淺愣怔了好大會兒,才緩緩地點了點頭:“醫生不是說,不同意也得同意嗎?”沈渡:“……”那邊肖白卻笑了起來,又輕聲說:“謝了。”沈渡神色微動,淡淡開口:“我是醫生,你是病人,我隻負責救人,不負責判罪。”盛玉來得很快,拿到阿片受體拮抗劑後,沈渡將她攔在外麵,回身鎖上門,戴上口罩手套,冷漠而權威:“開始吧。”事急從權,沈渡沒時間去關注被麻醉的肖白的心理狀況,他飛快地掃了一遍他的病例,便開始緊急配藥,肖白捏了捏尤淺的手心,望向她的眼睛,無聲開口:“彆怕。”停頓了一下,笑了笑:“寶寶,彆怕。”尤淺的眼淚“唰”地一下就掉了下來。她忽然想起,肖白對她說過很多次彆怕,在那匹馬上,他的唇貼著她的額頭,他說彆怕。在木葉後簷路小學的電話亭裡,隔著電話亭的玻璃,他對她笑,說不怕。可是她怕,她怕極了,在與他相識這些天裡,她學會了不怕危險不怕死,可是現在卻在會失去他的錯覺裡惶惶不安。冰冷的針尖刺入靜脈,緩緩地流入血液中,在沈渡專業的動作中,肖白卻始終不願意移開他望向她的目光。像神一般地頂天立地的、固執的肖白,如尤亦然說過的,他們的大哥能撐起所有的重擔,所有的苦難都可以輕描淡寫地帶過。他什麼都不怕。他筆直地傲然地站在黑暗中,笑吟吟地接受著一切,默不作聲地抗爭著,掙紮著,為了一絲光明搏鬥著。何其幸運,她遇上了他,愛上了他,能與他性命相依,死生與共。脫毒治療整整持續了一夜,黎明破曉時,沈渡拉下口罩,疲憊地捏了捏眉間,餘光掃到尤淺,說:“不去休息一下嗎?”尤淺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她搖了搖頭,說:“我等他醒過來。”她對他笑了笑,說:“沈醫生,謝謝你。”感謝的話聽得太多了,沈渡有點麻木,但不知道怎麼了,此情此景,卻讓他的內心震顫了一下。還沒等他回應,尤淺卻是“啊”了一聲,“你就是那個……歌後葉晚的男朋友?”沒聽到她的名字倒還好,一聽到有人提她,便再也擋不住洶湧的思念。沈渡冷漠的輪廓柔和的些許,甚至有了一分笑意:“嗯,男朋友。”坦然直接。一看就是肖白的朋友。尤淺笑了笑,她看向肖白,他睡著的時候,纖長的睫毛乖巧地垂下,鼻梁挺直,床頭的燈順著他清瘦的側臉滑過,打下一層朦朧的光影,將他好看的下頜線隱在陰影中,隻有她瞧得真切。她小心地伸出手指,劃過他的眼角。她喃喃:“快醒過來,快好起來,不然我就要去找彆人了。”如果肖白醒著,肯定會固執地攥緊她的手,將她禁錮在懷裡,一字一頓:“不準!”好,不準,她不會去找彆人。後來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的,醒來的時候她被人抱在懷裡,熟悉安心的味道縈繞在鼻尖,有人在小聲的交談。“事情發生的太快,來不及通知任何人,好在淺淺和沈醫生在。”“我已經和沈醫生談過了,在行動沒結束前,他願意配合警方行動。”“嗯。”“今晚11點行動,可以嗎?”“我沒問題。”“趙峰雲見過你的樣子了?”“我那點易容的伎倆,根本瞞不住趙峰雲,反而會讓他生疑,乾脆就沒瞞。所以這次行動一定要乾淨利落,一個也不放過。”“趙峰雲一直在活動,但是卻從來沒有離開他的窩。”“那就讓他永遠留在那裡吧。”對話越來越模糊,在尤淺的耳邊漸行漸遠,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給了她莫大的安慰,讓她忍不住再次睡了過去。這次倒也沒睡多久,肖白察覺到懷裡人的動靜,放下報紙。“醒了?”“嗯……”尤淺舔了舔發乾的唇,睜開睡眼朦朧的眼:“渴。”肖白的喉結動了動,他伸出手捂住她的眼睛,她疑惑地眨眨眼,睫毛打在他的手心,癢癢地。肖白伸出另一隻手拿起杯子,微歎:“彆這樣看著我。”“嗯?”“太勾人了。”他克製地往旁邊挪了挪,手掌卻不願意從她的眼前移開。尤淺覺得好笑,卻任他動作,故作無奈歎氣:“那肖警官,我這樣怎麼喝水啊?”肖警官不愧是老師的得意門生,不出三秒就想到了解決方法,一片柔軟落到她的唇上,清澈的溫水緩緩地漫過唇齒,抵達口腔,比水更熾熱的,是這個吻。她的視線被遮住,看不見肖白的神情,失去了視覺,其餘的感官卻更加敏銳。這是個彼此試探的吻。他小心翼翼地探索著她口腔裡的每一處,為了印證她真的存在,她真的在他的懷中,與他唇齒相依,纏綿,再細細地吻她的唇。她則全身心接納著他的試探,任由他掠奪本就稀薄的空氣,將自己塞進他的懷裡,一絲不苟地回應著他,確定他的安全,他的赤誠,他的愛。綿長的吻接近尾聲。肖白徐徐移開了手,她看見他那雙明亮的眼中盛滿了笑意,不同於往常的漫不經心,裡麵的清甜讓她甘願從此溺死其中,於是她也笑了。昨晚的生死一線仿佛已經過去了幾十年,他們的不安在對方的笑意中支解,消散在正午的陽光中。“要結束了嗎?”“嗯。”“你會來我的身邊,對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來到你的身邊。”“這麼多年,一定很辛苦吧?”“……是啊,好辛苦。”酸澀苦悶孤寂嘗過,你甜一下,就覺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他說:“我有多少次向死如歸,就有多少次想要為了你活下去。”他為了她,是向死而生的。隻有活下去,才能娶她回家。尤淺發誓,這是她這輩子聽過最動人的情話。03三點剛過,尤秋舫親自來接肖白,尤淺躲在肖白身後瑟瑟發抖,裝小可憐:“爸爸,好巧啊。”尤秋舫瞪了自家女兒一眼:“真巧。”肖白默不作聲地把尤淺護到身後,笑眯眯地看著尤秋舫。尤秋舫問:“你也去嗎?”肖白說:“讓她陪在我身邊吧。”尤淺臉一紅,比三指發誓:“我絕對不添亂!”尤秋舫:“你們兩個搞得我很像惡婆婆。”肖白:“……是嶽父吧。”尤秋舫:“……”尤大局長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讓尤淺跟他出去,留肖白一個人在病房換衣服。尤淺扛不住自家爹的威壓,不情不願地出去了,站在電梯間的窗戶邊畫圈圈。因為肖白的身份特殊,所以被安排在特護病房,眼下並沒有其他病人。30樓的視野好,能看到遠處路上川流不息的車,或快或慢的行駛著。是歲月靜好,也是暗潮湧動。“走吧。”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尤淺回頭,肖白換下了病號服,一身黑色的長款風衣,同色工裝褲與馬丁靴,愈發襯得氣場攝人,偏偏內裡襯了件白色襯衫,布料挺括,身材欣長。黑與白之間,明與暗之間,他微微頷首,眉眼懶散,動人心魄。怔忡時,肖白已經走到了她的麵前,屈指在她的額上輕輕彈了彈:“想什麼呢?”……想你真好看。尤淺瞥了一眼旁邊的爸爸,很明智地把這句話咽了下去。她清了清嗓子,按下電梯,說:“沒什麼,走吧。”肖白不滿地拉了拉嘴角,戴上口罩,沒再說什麼。為了保密,此次的指揮中心定在了臨溪一家高檔酒店,尤秋舫把他們送到樓下,遞過去一張房卡,說:“我要回一趟警局,上麵的人你也熟,是北城分局的張與川。”“那是挺熟的。”肖白接過房卡,“三年前,我差點被他抓到。”尤淺擦了擦冷汗,她家的肖警官跟同事原來是這麼熟的。兩人下了車,走到大廳,尤淺意外地碰到了熟人,趁著電梯沒來聊了兩句。肖白沉默地等電梯,餘光看到尤淺跟人聊得開心,眼睛也笑得彎了起來,心裡頓時覺得有股火衝上來。不想看到她對彆人笑。那是他沒有參與的,他錯過的她的過去。這種控製欲來得莫名其妙,卻迅速形成燎原之勢,越看她的笑越覺得刺眼。他眼眸微動,身體先大腦一步,已經轉身走到了尤淺的麵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尤淺訝異地抬起頭:“怎麼……”話還沒說完,肖白掌心用力,她踉蹌了一下,好不容易跟上他的腳步,他繃著一張臉,隻顧著帶她往前走,不顧後麵震驚的眼神。尤淺回頭訕笑:“不好意思哈,我男朋友找我有事,我先走了。”熟人驚訝:“你有男朋友了?”他又促狹地笑了笑,唯恐天下不亂:“淺淺當時說好的等我賺錢娶你呢!”“呸呸呸,你要點臉,誰跟你說好了?”尤淺忙回頭跟肖白解釋:“我沒說過,他亂編的。”肖白的神情掩在口罩下,隻能看得見眼睛,那雙眼睛沉默地看著她,聽她磕磕絆絆的解釋,尤淺覺得委屈了,撇嘴:“真的沒有!”“叮。”電梯到達一樓,肖白拉著她進了電梯,關上電梯門,一個轉身將人圈在了角落裡,他拉下口罩,說:“從1樓到30樓需要40秒,給你解釋的時間,現在還有30秒。”30秒夠說幾個字?尤淺眼皮一跳,看著樓層的字數不斷往上跳,再看肖白嚴肅的眼神,她覺得……嗯,她覺得肖警官在線吃醋的樣子真的可愛爆了!但是——很明顯,她如果這麼說的話,肖警官會更生氣。於是她乖巧地摟住他的脖子,在他的唇角輕吻了一下,抵在他的肩頭,輕聲說:“時間太短,我給你念首詩吧。”肖白冷漠地“嗯”了一聲,唇角卻勾了起來。她的唇離他的心臟很近,聲音卻忽遠忽近,聽得真切,卻又不真切:“我高中時,作過一首詩,是這樣的:上帝舉起手\/瞄準我\/我中槍而亡\/你是他開在\/我心頭的\/那一槍。”“改編一下給你。”“應當是——先生你向我舉起手槍聲響起擊中我的心臟我死而複生殘餘靈魂為你而死,因你而生死亡與情詩共在我與你死生同在。”尤淺仰起頭,眸中有璀璨的亮光,映在肖白的瞳孔裡,她張口:“聽明白我的心意了嗎?我的先生。”電梯緩緩地到達了終點,在即將開門的那一刹那,肖白遽然俯身,唇燎過她的唇:“與我死生同在,那你可要準備好了,我是要長命百歲的。”他起身,眼中笑意正盛,修長的手順著她細白的手臂滑下去,與她十指相扣,強硬卻溫柔地拉住了她的手。尤淺的眼睛彎了起來,她也準備好了。準備好,與他長命百歲。“辛苦了。”身穿便服的男人身姿挺拔,筆直而標準的敬了個禮,“北城分局張與川。”張與川對尤秋舫手下這位臥底可以說是久仰其風采,他經手的大案數不勝數,09年特大製販毒品案漂亮結案、盤踞江北省近五年的毒梟周鬆落網、去年嚴舟被繩之於法,以及一直梗在眾人心頭的大患——趙峰雲!這位臥底的履曆實在太漂亮了,專案組的人自從知道了他,不知道多盼望這位能王者歸來,好聊一聊他的豐功偉績。肖白淡淡一笑,伸手:“肖白。”他彎了彎眼角,補充:“一般大家都叫我肖先生。”空氣停滯了一秒,下一秒,張與川罵了一聲,猛地拔出配槍對準肖白,尤淺嚇了一跳,作勢就要擋在肖白的麵前,肖白按住了她的動作,被槍指著,他的眉頭都沒有動一下,笑著開口:“張警官,冷靜點。”張與川表示自己冷靜不了,他有多久仰臥底的風采,就有多痛恨這位在道上神出鬼沒的圖南街肖先生,三年前他在參與追捕中,與肖先生交過手,差一點就抓到他了,但還是讓他給逃了,逃便逃了,一點證據也沒有留下,讓他想想就嘔得慌。現在,傳聞中的肖先生就站在他的麵前,告訴他,他就是臥底。王者歸來。……不如不來。張與川有點想哭。肖白卻沒有時間給他消化情緒,他迅速進入狀態,走到書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一打資料,說:“張警官,我們再來確定一下今晚的行動。”工作上的事尤淺幫不上忙,她主要是觀察肖白的身體狀況,經過昨晚的脫毒治療,肖白愈發顯得清瘦,形銷骨立,唇蒼白的厲害。她體貼地倒了兩杯水放在桌上,又退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發呆,房間隔音好,她聽不到裡麵的聲音。時間漫長而迅速,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夜色籠罩下的城市卻遲遲沒有陷入黑暗,反倒比白日更加璀璨生輝,不知道哪裡在慶祝什麼,煙花竄上天空,在天際處炸開,美到極處。尤淺沉默地看完了整場煙花,在書桌前忙碌的人沒有抬頭。他們正在為了能讓這盛世煙花始終不滅而前行著。晚上十點,尤秋舫進來,開了個簡短的會議。“趙峰雲的製毒工廠共有七個,其中兩個在境外,之前怕打草驚蛇,所以一直沒動,這次要一網打儘。”“此次行動除了抓捕趙峰雲外,還要確保趙峰雲房間裡的資料不被破壞。”“行動完全保密,總指揮官由肖白擔任,各組指揮官由小分隊隊長擔任,行動時間為晚上十一點整。”“肖警官,可以嗎?”肖白點頭,他對麵的牆上分為七個大小相同的屏幕,由包括陸諗在內的七個技術人員傳回來的實時狀況,他按了按耳麥,調好頻道,開口:“陸諗。”那邊很快傳來回應:“大哥。”肖白“嗯”了一聲,聽他在那頭彙報情況,趙峰雲自從知道肖白“被捕”後,沒再出老窩一步,好在之前肖白勘測地圖並未露出馬腳,沒有讓他生疑。陸諗彙報完畢,他靠在牆上,望向不遠處的人影憧憧的小村莊。小分隊隊長放下對講機,架起望遠鏡,眉頭緊皺:“是不是太過順利了?”“順利嗎?”陸諗拉了拉嘴角,“林隊長,你知道在雲南警方眼中,什麼地方最難找嗎?”“什麼?”“是趙峰雲的據點,這裡地勢險,又是兩國交界,你這邊搜查,那邊得到消息連夜跑了,等警察到了,早就搬空了。”陸諗貼著冰冷的牆,他忽然覺得好累,他閉上眼睛,說:“為了接近趙峰雲,我失去了最好的兄弟。為了與這些喪心病狂的人作鬥爭,我和大哥數十次出入險境。在真正進入趙峰雲的據點後,在趙峰雲把那一針毒劑紮進大哥的血管中的時候,我有無數次想要舉槍,以自殺式的方法乾掉趙峰雲。可是我不能,這裡不是報個人恩怨的地方。哪怕,因為這些人的存在,老師失去了妻子,我失去了兄弟,大哥飽受痛苦,不能告訴心愛的女孩,他有多喜歡她。”“我記得特訓的時候,老師曾問我們,什麼是警察的信仰?我那時候私心很重,隻要能讓我逃離當時的生活,讓我乾什麼都行。我沒有信仰,我是為了我自己。可是後來變了,我要把那些惡貫滿盈的人繩之於法,我要把所有的陰暗都翻到明麵上來,讓最熾烈的陽光將它照耀。”“就像你們平時訓練那麼刻苦,能輕巧地一擊斃命。現在的順利也沒有什麼好糾結的。”無線耳機裡終於傳來肖白的聲音:“阿諗,閉嘴,乾活。”陸諗撇撇嘴,他看了眼時間,還有不到十分鐘,耳機裡除了輕微的氣流聲什麼都聽不到了。陸諗眼珠一轉,敲了敲耳機,說:“弟兄們,給你們唱首歌聽吧?”弟兄們:“……”肖白:“陸諗!”許是天高皇帝遠,威脅沒有產生作用,陸諗當年離家出走就是想去當歌手,他的聲音壓低,略帶喑啞,卷著風聲抵達每一個在黑夜中匍匐的人的耳朵裡——稻草人立於曠野中遮擋著身後的一望無窮他離開家的第十年初秋托人把遺誌交你手中……帽上的國徽像他的名諱請把它和我葬進墓碑……在熙攘的人海他回首總有千萬人投身黑暗的烈火屹立背後是山海家國和長眠在墓下無姓名的某某……窗口透出昏黃燈光在煙花絢爛除夕的晚上還有人在等遠方的遊子為誰守一句歲歲平安風揚起飛雪的裙角停在他沉默無言的肩上若胸膛仍懷有熱血滾燙便無懼眼前深淵萬丈……肖白起身走出門的時候,尤淺正在翻一本雜誌,雜誌裡是時下最火的明星,或高貴或冷豔,或可愛或明媚,她平時也喜歡翻,今天卻是越翻越沒有耐性。肖白在她麵前蹲下,她抬起頭,麵前的肖白太蒼白了,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她下意識抓住了他的衣袖,肖白笑了笑,說:“出來解決下個人問題。”尤淺歪了歪頭。“我沒有個人問題。”肖白捧住她的臉,唇停留在她唇邊,低聲問她:“就想親你,就一下,好嗎?”尤淺鼻子一酸,眼淚險些要掉下來,隻顧著點頭,肖白卻完全沒有遵守承諾,吻了一下又一下,直到把她的臉吻的通紅,才戀戀不舍地放開她,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驟然起身,“我去了。”他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房間,戴上耳麥。“還有三分鐘,對表。”“一隊準備完畢。”“二隊準備完畢。”“……”肖白往前坐了坐,手指無意識地轉動著筆,等最後一隊準備結束,他稍稍垂眼,斂了眉眼間的鋒芒,簡單乾脆:“上!”04套房設計的巧妙,書房與客廳的牆上開著窗,玻璃橫亙半堵牆,能看到裡麵的人影,隔音極好,聽不到聲音。尤淺和尤秋舫並肩站在玻璃外,看著裡麵的人。肖白有條不紊地下著一道道命令,眼睛須臾不離屏幕,神色波瀾不驚,是多年踩在死亡線上曆練出來的淡然。“2009年春天,他們三個從最底層的小弟開始混起。”尤秋舫的眼睛看著肖白,對尤淺說:“有次團夥火並,三個人都掛了彩,差點被抓,肖白硬是把驚凡和阿諗給拖回來了。他沉穩,果斷,說了要當大哥就有大哥的樣子。”“但是,他也在發抖,幾乎拿不住創口貼。”“這三個孩子,真的很優秀,我有時候在想是不是我太自私了。拿著一個光明的未來,設危險的局,阿諗不能回家,驚凡犧牲,肖白……受了那麼多苦。”尤淺沉默地聽著,她伸出手放在玻璃上,隔著無邊的空氣撫摸肖白的臉,她抿了抿唇,說:“爸,給出選擇的是你,做出選擇的卻是他們。當他們做出選擇的時候,就應該知道自己會有怎麼樣的承擔,讓你覺得驕傲的,不正是他們的勇氣和抉擇嗎?”無論是被迫、主動抑或是賭氣選擇,既然沒有回頭,既然還在往前走,就沒有去怪誰的道理。人這一生,是總在選擇的一生,如果每選擇一次都要懊悔,那又有什麼意義呢?如果鐵了心要把這條路走到黑,總會看見光明的,畢竟一輩子還很長。堅持太難,但好在,黎明在望。空曠寂靜的房間裡,隻有時鐘在“滴答滴答”作響,敲在每個人的心頭,在血液裡蔓延,忽冷忽熱。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尤淺仿佛聽到了肖白戴的耳麥裡傳來的槍聲,振聾發聵,直直地衝向天靈蓋,炸成絢爛的花。一秒拉長成十分鐘,秒鐘每跳一下都令人難熬。終於,肖白的耳麥裡傳來的聲音:“報告,三隊逮捕趙峰雲。”三隊,在境內。肖白閉了閉眼,剛要說話,不知道哪裡陡然傳來一聲爆炸聲,他攥著筆的手不自覺地**了一下,霍然起身:“怎麼回事?”聲音嘈雜,二隊隊長喊道:“雷區!這裡有雷區!疑犯試圖引爆,已被攔住!無人傷亡!請指示!”肖白心頭一鬆:“儘快撤退。”他的話剛剛落音,放在一旁的手機突然響起,他接起,聽到了與耳麥裡相同的風聲與槍聲,他輕笑:“阿諗。”笑聲漸漸放大,陸諗的眼眶忽地紅了,他說:“我拿到了趙峰雲的資料,覆蓋半個國家的販毒網,可以挨個抓起來了。”“嗯。”“大哥,結束了。”“……嗯。”“雖然知道抓了一個趙峰雲,還會有李峰雲孫峰雲,可是……”“嗯。”“大哥,你為什麼不跟我一起激動!”“我很激動。”“哪有……”他的話還沒說完,肖白突然動了,他反手將身側張與川彆在腰間的轉輪手槍拔出,指向房頂,張與川剛要製止他,卻被衝進來的尤秋舫按住了肩膀。肖白輕笑一聲,扣動扳機。“砰砰砰砰砰砰!”子彈消音,打在房頂上發出沉悶的響聲,肖白握著槍的手微微顫動,六發子彈打得乾乾淨淨,他麵無表情地放下槍,推給張與川:“謝謝。”張與川:“……彆客氣。”肖白伸手拿起電話,聽到那頭的槍聲也剛剛落幕,陸諗笑得張狂,笑著笑著卻咳嗽著哭出了聲,他坐在空曠的田野邊上,聽到身後聲音雜亂,忙裡忙外的都是自己人,心從來沒有那麼踏實過。他用手卷成喇叭,衝田野喊:“李驚凡!兄弟!我——好——想——你!”想念被風吹散,飄向高空,有飛鳥掠過,繁星點綴著黑暗,無邊無際地遼闊卻不會令人心慌,好似這十年來的漂泊有了歸宿。十二發的鳴槍致哀遲到了五年。還好,還是到了。肖白眼眶微紅,說:“趕緊滾回來。”隨即,他掛了電話,抬起頭,尤淺與他隔著一張桌子站著,正看著他,眼裡隻有他一個人。難以言喻的滿足感從心底升起,他走到她的麵前,扯出一個笑,稍稍俯身,將頭抵在她的肩膀,鼻間充斥著她身上的清香。他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喃喃:“我回來了。”意識模糊前,他好像聽見尤淺說了一句話,說了什麼呢?哦,她說,我等你太久了。我的先生。05尤淺覺得自己要瘋了,好不容易等所有的事情塵埃落定,以為可以抱著肖白痛哭一場,結果還沒放鬆一秒的心就在他暈倒了那一瞬間又揪了起來。肖白睡了整整三天。尤秋舫將房間續了期,打電話叫了沈渡過來,便馬不停蹄地回了警局。沈渡來之後,隻是簡單地檢查了一番,最後看向尤淺,說:“你現在的狀況比他要嚴重,你需要休息。”女孩強撐著精神,已經幾天沒睡了,她緊緊地攥著肖白的手指,唇動了動:“我害怕。”太害怕了,那種要失去肖白的感覺太可怕了,明明早已反複確定過他不會走,她卻不敢離開他半步,這是一種病,非得肖白醒來將她抱在懷裡才能好。陸諗在次日中午回了臨溪,他拿著一張報紙衝進房間,咧著嘴對她笑:“大嫂。”然後他探了探肖白的鼻息,接著神經一鬆,兩秒鐘不到就趴在一旁睡了過去。尤淺把報紙拿起來,是《臨溪日報》,頭版頭條:江北警方抓捕毒梟趙峰雲。她翻到新聞那一頁:2月5日晚十一點,在臨溪警方統一指揮下,組織140名警力兵分七路,分彆對位於木葉鎮的生產製毒物品窩點及臭名遠揚的毒梟趙峰雲展開突擊收網行動…………此次行動成功打掉1個製毒團夥,搗毀7個生產製毒窩點,抓獲142名涉案嫌疑人……臨溪市公安局局長尤秋舫說:“趙峰雲的惡行一直是卡在警方喉嚨裡的刺,這次能乾脆利落地拔出,離不開我們三位臥底警察的十年來的辛苦。”記者在最後說:“為免毒販報複,我們無從知曉他們的姓名,年齡及相貌,但他們的功績,我們會永記於心。正如那句話所說,所謂歲月靜好,是因為有人默默為我們負重前行。”尤淺放下報紙,手指輕輕地拂過肖白的唇,她探身上前,輕吻了一下:“辛苦了。”當天晚上,尤淺被尤亦然給拖去另開了一間房,喂了點褪黑素,生理終於抗爭過精神,她沉沉地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還是晚上,她茫然地坐起來,半天才想起什麼似的跌跌撞撞地跑到之前的房間。門開著,有交談聲傳來,她像被人牽引著般,動作僵硬地走到臥室門口。聽到聲音,屋裡的人都回頭看過來,有遲越,有尤亦然,有陸諗,連七七都來了。尤亦然被她的臉色嚇了一跳,快步走過來:“淺淺。”尤淺的目光沒有移動半分,肖白靠在**,笑意滿滿地看著她,遲越打了個眼色,扯著其他人出去,走到尤淺麵前時,又擠眉弄眼:“你要的東西都給你帶來了。”肖白聽得真切,問:“什麼東西?”尤淺沒回答他的話,眼眶微紅地瞪著他,眼淚落下來,斷了線,順著臉跌進腳邊的地毯上,她的聲線哽咽:“肖白,你真煩。”肖白隻是看著她笑,聽她埋怨:“你總是這樣,我守著你你不醒,在我看不見的地方自己醒過來,我太煩你了。”她抽了抽鼻子:“真的!”“嗯,我知道了。”肖白巍然不動:“現在請你走到我身邊來,好嗎?”頓了頓,他喉嚨微動:“我想抱你。”尤淺是跑過去的,撲到他的懷裡,張口咬住了他的肩膀,她覺得自己矯情,又控製不住自己,隻能把嗚咽埋在他的肩頭,委屈極了。肖白的手覆在她的後背,一下一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聽著她抽泣至放聲大哭,心登時疼了起來,他捧起她的臉,親吻她的淚水:“寶貝兒,沒事了。乖,彆哭。”尤淺摸了摸他的肩膀:“疼嗎?”遲鈍的痛感傳來,他笑著搖搖頭:“不疼。”尤淺忽然起身,她急躁地來回踱步,最後崩潰地蹲在地上控訴他:“肖白,你疼要告訴我,喜歡我就大聲的告訴我,不要藏在心裡,自己默默忍受。是因為我們的關係不夠親密嗎?”肖白舔了舔發乾的唇,說:“我疼,我喜歡你,我愛你。”尤淺抓住肖白的手腕:“那走吧。”“去哪?”“讓你一輩子愛我的地方。”肖白被人拽著出了門上了出租車才知道尤淺托遲越帶了什麼,是兩人的戶口本和身份證。肖白失笑:“我還沒求婚。”尤淺到了民政局才覺得臉紅,她彆過臉:“現在還來得及。”他們站在廣場上,麵前是長長的台階,有領完證的新人相擁著走出來,小聲地說著話,風聲太溫柔太寧靜,像他的少年迷夢,雲像棉花糖緩緩地滑過太陽,忽明忽暗的光影裡,所有的一切都是黑白,隻有她有色彩,濃烈明媚。她站著,不說話,裙擺飛揚,美好的像他的夢。然後她從夢中走來,站在了他的麵前。肖白單膝跪地,執起她的手放進手心,仰起頭,下頜線在冬日的陽光下幾近完美,他眼中笑意不減:“尤小姐,今天你要嫁給我,是嗎?”是詢問,也是強硬的要求。尤淺看著肖白,風拂過他柔軟的發梢,他認真地、專注地看著她,等待著一個早就確定的答案,要她親口確定,她要把一生交給他。終於,她笑了,她說:“是的,我的警官先生。”——是的,我今天就要嫁給你。——我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