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沿著墨格河(1 / 1)

愛臨深淵 桃桃一輪 1710 字 16天前

“吵架啦?”錢欣見她臉色不太好,正想安慰她幾句,隻見她把手機一扔,很輕鬆地搖搖頭,“沒有啊,離婚了而已。”“少來。”錢欣還當她玩笑,“你跟關帥結婚才多久,一年有吧?就離啊。”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兩袋特產吸引,沒再多與柳浮聲閒扯。早上食堂用這些菌菇給他們煮了幾碗麵條,說剩的中午還可以再做一份雜菇煲和涼拌菜。老王幾個吃了都嘖嘖稱讚,直說山裡的好東西真多。地質隊的人也進來吃早飯,聞見滿屋子的香味,問了來龍去脈,於教授推了推眼鏡,說這幾天他翻了地方誌,尤其是明清時期舊誌,墨格河一帶原本人跡罕至,隻有極小部分的少數民族聚居,他們跟外界沒有聯係,食物、醫藥還有很多生活必需品都是自給自足,有些珍稀藥材、食材的生長地點都是通過當地人口耳相傳,有時連誌書上都不曾記載。“我們特彆想找個熟悉這一帶地情、水文和物種分布的當地人,沿著墨格河支流,再進到北邊那片深山去采集一些標本。地方誌記載那邊還有個溶洞,短短一句,也沒寫具體。年輕點的吧,不敢去,問他們為什麼,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年紀大點的,腿腳不行,也勸我們不要到那片去打擾山的安寧。沒有向導,我們也沒辦法輕率探路進山。”於教授很滿懷希望地說,“既然這些菌菇都是戰烏深夜進山采來的,我就問問他願不願意帶路。”“那敢情好!既然有個溶洞,我們跟您一起去找找。”老王一拍大腿,“這些旅遊資源應該進一步再開發,多賺錢啊!您看近幾年興起的一些地方,其實根本沒什麼可看的,就死炒一個概念,硬生生打造成一個旅遊區,以前窮鄉僻壤的現在富得流油。”可惜於教授對探尋旅遊資源不太感冒,隻說:“你們要一起來也可以,也幫我們拍幾張工作照。”聽說,戰烏沒有拒絕向導的任務,於教授和老王一起出麵跟李達盛協調,暫借用他幾天,且給開出的勞務費還挺可觀。老王回來說,看得出李達盛不怎麼待見戰烏,還私下提醒他,注意戰烏背後搞小動作坑蒙拐騙。他還偷聽到李達盛在他們走後馬上打電話給戰烏,逼他按自己之前說的做,嘴裡很不饒人,罵得也很難聽,還威脅說如果戰烏堅決不照辦,回來有多慘之類。錢欣很膽小,不禁問:“他倆到底誰黑誰白?”“戰烏不像壞人。”柳浮聲說。毅輝說:“那倒不一定,生活的反轉多得是。李達盛看著逼人太甚,沒準麵惡心善,戰烏呢……現在看不出心眼,狐狸尾巴不知道藏著什麼時候忽然一下露出來。”老王點點頭,“一個原則,我們就是來取景、采風,完成工作任務的,不要多摻乎這裡人的事,也不要站在他們任何一個那邊。不信你看麥哲倫,英明一世,死就死在摻乎在當地人的紛爭裡頭。” 第二天,在約定的集合點,柳浮聲見到了在人群中更顯個高的戰烏,頭發還是未經打理,可能因原本就剪得不太整齊,現在一片長些一片短些,有些毛刺刺的感覺。他挎了個灰綠色的布包,穿了一套黑色的運動套裝,款式老舊,且看得出來都洗褪了色,變得有些灰灰的。跟大雄、毅輝他們腳上精良的登山鞋不同,戰烏隻穿了一雙破了皮的運動鞋,此時正四處尋找一根可以用來當登山杖的樹枝。“戰向導。”柳浮聲站在他身後,笑眯眯地打了聲招呼。他轉身,見了她,原本緊繃的臉色和脖頸都緩了一緩,頷首。“走吧。”見人到齊了,於教授向前方一指,很有鬥誌。進山的路一開始好走,可越來越崎嶇陡峭,有的地方隻有先民為了采藥打獵開的一條小路,有的則根本沒有路,碎石和堅硬的泥土茫茫一片,參天的大樹又隱沒了陽光,越往下走,還徒增一種陰森森的氣氛。地質隊的那些人都比較年長,說的多是一些專業性很強的內容,而且不苟言笑,個個都一本正經且行動謹慎,時不時還要停下來考察考察。采風組幾個人呢,老王最大,也不過三十五六歲,其餘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女,走得快,都跟在戰烏身後,像來玩兒似的。戰烏話不多,一路上卻不得不回答各種聽起來很幼稚的問題。於是對話多是——“這水可以喝嗎?”“可以。”“那我喝幾口?”“嗯。”“這菇有沒有毒啊?”“最好彆吃。”“網絡怎麼變2G了?”“沒什麼信號。”中午過了12點,能跑完半馬的毅輝都喘得跟狗一樣,“到底要走到哪裡去啊……餓死了。”戰烏停下,回看了一眼,“這裡不好坐,往前一會兒有個平一些的地方。”柳浮聲不比毅輝好到哪裡去,扶著棵樹,關切地問:“一會兒……一會兒是多久?”“一個多小時。”她好不容易提起的動力一下子泄了。戰烏看他們氣喘如牛,一副寧願往回走三小時回去也不願往前走一小時休息的樣子,就說:“要不,在這裡停一下。”柳浮聲一聽,就往下坐。大家都顧不得其他,原地坐下,老王掏出一塊麵包就要吃,戰烏見了,想說什麼,欲言又止。從來都是彆人對他呼來喝去,他也早就壓住了自己的訴求和解釋,沒人會重視他的話,主要是,更沒人會讓他說。熟悉的異響聲自遠而近,戰烏終是站起來,找到柳浮聲的位置,走過去,低沉又謙卑的語氣,小心地看住她,問:“吃的,可不可以……”“嗯?”柳浮聲抬眼,他的臉龐近在眼前,膚色麥黑,胡茬比前幾日更長,紅腫已消,唇邊和眼角的瘀青痕跡還在,眼神仍是清亮。見他看著自己手裡的麵包,才發現他手裡啥都沒有,以為他沒帶乾糧,慷慨地塞了袋餅乾給他,“你也吃啊。”他搖了搖頭,“這裡有猴子,性子很凶,聞見味道,會搶東西吃。”“啊?!”柳浮聲趕緊把吃了一半的麵包塞回袋子裡,又把這事告訴老王,在老王的吆喝聲下,大家紛紛把吃的收進背包。一會兒,果然有猴子的身影在遠端的樹椏上一閃而過。戰烏往猴子來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見它們漸漸走遠,忽然,發現了什麼好玩意,往前走了一段,用石頭在地上挖,不一會兒拎了好幾根根莖粗大的植物過來,幾下剝了外頭的皮,露出淡黃色的一截。“隻有這麼幾個,你們分著吃。”他交給老王,搓了搓手上的泥,又繼續帶路。錢欣嫌地裡挖上來的沒洗過,搖頭表示不吃。柳浮聲掰了一截嘗了口,甘蔗一樣的味道,但沒那麼甜,有些青草的氣味,多嚼幾下就成了渣渣。可能是覺得自己中途打破了他們吃東西的雅興,戰烏左挖一點東西右摘幾個果子的分給他們,柳浮聲跟在後麵越看這山路越有意思,居然忘記了累。一個小時後,終於到了他說的那片平地。地雖平,周遭怪石嶙峋,地質隊在石頭縫裡似乎發現了什麼蘚類,都圍過去看。老王餓得不行,掏出麵包,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戰烏,見他沒說什麼,就一下子狼吞虎咽起來。柳浮聲跟錢欣也餓得很,心無旁騖地大吃了一會兒,緩過來後有些噎住了,喝水的空當,餘光見戰烏一個人遠遠坐著,背對著他們,好像也在吃帶來的乾糧。一路走來,她一直覺得戰烏有種主動遠離他們的慣性,不知個性使然,還是真的與他們格格不入,他有種處在低勢的畏然,謹慎又緊張地應對這一群人。這種所謂的“識趣”,讓她覺得並不舒服。人品分三六九等,人卻沒有。柳浮聲揣了瓶礦泉水過去,忽然一屁股坐在戰烏旁邊,他警覺地扭頭,見是她,一愣,瞪大了眼睛,想問她什麼,嘴唇動了動,沒問出口。她瞥了一眼他手中乾硬的麵坨和敞開的布包露出的兩樣東西,一個是一件陳舊卻很乾淨的厚棉襖,另一個是目測40多厘米的藏刀,獸骨的刀柄,老鋼製的刀鞘,看著很壓手的樣子。“李達盛到底叫你做什麼違法亂紀的事啊?”他沒有答,黯然低下頭去,呼吸間都透著一股前途未卜的哀愴。柳浮聲看了他一會兒,“你打算照辦嗎?”他搖搖頭。“所以肯定違法亂紀了,不然你為什麼不乾。”柳浮聲不死心地追問,“不過我聽他上次的意思,你其實照辦了,但他不滿意,說你糊弄他,是不是?你這回不乾,回去還挨揍,你不會想不開吧?”他苦笑了一下,還是搖搖頭。嗬,榆木疙瘩的樣子跟她還挺像。“這是什麼?”她指著他用來裝乾糧的塑料袋裡露出的一個玻璃罐,蓋子上寫著什麼豆腐乳,裡頭明顯不是。“泡菜。”“自己醃的?”“我……我阿母。”“好吃嗎?”柳浮聲吃了太多甜麵包,現在膩得慌,“很辣吧?”“有點。”“給我兩片嘗嘗。”戰烏把那罐裝得滿滿的泡菜塞給她,“都給你……瓶子要還我。”“好嘞。”柳浮聲拿了就走,輕快地跑回去,從包裡找了一雙一次性筷子。錢欣見了,也想吃,就湊過來問,“哪來的?”柳浮聲打開蓋子,酸爽的氣味撲出來,她下巴指了一下戰烏坐的方向,夾起一塊白蘿卜準備先送錢欣嘗嘗,誰知錢欣挺尷尬地坐回去,“看著很辣,我不吃了。”“那我吃了。”柳浮聲嚼了幾口,辣得直抽氣,忽然想起錢欣其實比她能吃辣多了,這會子卻說不吃,恐怕也不是因為怕辣。“怕他下藥啊?”她乾乾地笑了一笑。“老王不是說,要防著點嗎?”錢欣壓低聲音,“又不熟,誰知道他這個罐子洗沒洗,裡頭的東西乾不乾淨。”“我覺得他真不是壞人,那個李達盛才是。”柳浮聲無奈地說。“不知道。”錢欣聳聳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