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萬劫之劫(1 / 1)

大漠情殤 簡暗 5088 字 16天前

冬季,墜落在各大國與大國之間的小綠洲上,擠滿了來自各方的難民,鵠劾的,汾天的,其他遊走民族的,多數都是老弱病殘。他們沒有防寒的衣服,露在寒風中的肌膚到處都是紫瘡青斑,人人都有一雙凹陷下去的眼睛,透著淒涼絕望,在風中奄奄一息。他們二十個人一個圈圍坐著,中間架著篝火,隻見一人拿起手中大餅咬了一口,末了,忍不住還聞幾下,才依依不舍地遞給旁邊的人,那人拿餅也隻咬了一口,便又傳給了下一個人,這些人就這麼一人一口傳著一塊沾滿了灰與口水的餅,是何滋味,無人在意,為的什麼,無非一條小命。一開始這些難民都各吃各的,其他人餓急了也隻好搶,但這麼反複搶來搶去,時間一長多數糧食都糟蹋了,還害死了不少人。直到最後,也不知誰先開始的,他們將糧食集中起來,每天是一人一口,不準搶,不準偷,更不準多吃,嘴巴大的咬一口算是占了便宜,嘴巴小的那就活該。這麼一次兩次下來,這幫難民總算是沒再鬨騰起來,人是一種堅韌的動物,隻要有一點喘息,就可以忍下去。“臭小子,你竟敢吃兩口。”隨著一聲凶狠的叫喊,那多吃了一口的孩子臉上便挨了一巴掌,打他的是個漢子,“把他丟出去!”在這些圈子裡,誰要是貪心多咬一口,就得驅逐出去,那等待他的就是餓死。那孩子被打得頭冒金花,卻死死跪在圈子裡不願意離開,雖然年幼,目光卻執著。“彆打了,我這口不吃了!”這聲音聽來熟悉,一看,原來就是占彆的老母親,“我的就讓給他了,還是個孩子,原諒他吧!”老人把孩子抱在懷裡,兩人都是一身的傷。孩子在她懷中依舊倔強地不肯哭泣,“婆婆!我會報答你的!”汾天。於公元三百三十二年,子鑒日,封關。汾天都城和煙的大街上,最多的不是茶樓酒館,而是比武的擂台和藥鋪。自狂血王征兵以來,躍躍欲試的人一撥接著一撥。在這個國家,隻有最強的人才有資格當兵,某方麵來說,若問的九赦一斬為這塊單薄的土地帶來的不僅僅是一場稠血動亂,同時也帶來了急速的斂財和壟斷。無論有多少逞匹夫之勇,恃計謀之毒的人如何拚個魚死網破,最後獲勝的,永遠都是國軍——黃天狂兵團。此時和煙王宮校場上,正在舉行點將擂。狂血王若問囂張地坐在寶座上,目光犀利地看著台下入圍的百名梟將。這些都是三十日來,從全國脫穎而出的猛士,每人斬殺對手的時間都不超過一杯茶由熱至溫的時間,手下亡靈的數目全部不少於五十人。他們此刻猶如饑餓的野獸,雙眼綻著不祥的紅光,狂躁地看著台上的若問。若問譏諷地一笑,看來這幫人頗有向他挑戰的意思。 “誠象!”若問道:“開始吧,讓我瞧瞧你都找了些什麼種來。”誠象躬了躬身,站到百人麵前,“汾天充軍,凡能者不拒,點將開始,首選前鋒!”說著,百人退到候選席上,隻聽喀一聲,台上衝進十個士兵,“前鋒者須以一敵十!有意者上前挑陣!”誠象一說完,立即有幾十個人站了起來,誠象一笑,“好!一個一個來!”。日上正空,鬥台上的血澤越來越稠越來越深,大約過了三個小時,一對十的戰局最後剩下了九人,九人都氣喘籲籲,渾身浴血。“就這麼點兒?”若問顯然有些不滿意,無趣地喝了口酒。他身旁一邊坐著若嵐和緋問,一邊則坐著那麻隨王室唯一一滴血脈——雨九公主格心薇。她看著若問,眼神充滿疑惑,被捕五十天了,若問從不正眼看她,連她一根寒毛都沒碰,卻奇怪地老喜歡將她帶在身邊,隻給她穿紅色的衣服,不許她四處走動,更不許她說話,他們一日隻吃一餐。剛開始格心薇已經是做好了必死的準備,卻沒想到自己會因為容貌保住了性命。她看著這個渾身散發著戾氣的男人,他的陰鷙和囂冷一直挑撥著她深埋在心中那團憤怒的火焰。“副將須以一敵十五!勇者上前!”誠象沒稍等,立刻宣布下一戰。剩下的四十人中又站出了不少,台上衝上十五人,再見血肉橫飛。這一天的點將似乎沒有中途休息的意思,一直持續到深夜,才終於到了大將戰。誠象站在台上,叫人掃下了一波又一波汙血,接著厲聲喊道:“大將須以一敵二十!勇者上前!”這一次叫喊,站出來的隻有七人。然而這七人個個身形威猛,殺氣騰騰,全都沒有看著擂台,反倒是盯著觀台上的若問發出磨牙的聲音。已經是深夜了,若問總在夜裡更加躁動,看著台下雙雙挑釁的獸眼,他陰冷一笑,嗖地退下黑色披肩,縱身一躍就跳了下去,朝著擂台每進一步,那七人便徐徐跟上一步。誠象一見首領這模樣,就知道他起了殺意,刀不見血必難平靜,於是趕緊一邊退了下去。若問跳上擂台,看著圍在台下的七個人,譏笑道:“上來吧!能活著的就是大將!”說著,已然抽出腰間寶刀,刀刃上,是饑渴的光芒!七人彼此互看一眼,瞬間全衝了上去,“殺死若問!”一時起,隻見紅光閃爍,若問唇角勾起冰冷的笑,他窩身一躍,便是主動衝到了七人中間,上去就是一陣狂斬!他的身影快如閃電沒有一絲猶豫,銀色的刀鋒毫不留情地割裂麵前分不出誰是誰的血肉,他的眼眸由深紫轉為暗紅,他冷峻的五官反複濺上猩紅的熱血,這個時候,怕是無論誰站在他的麵前,都必免不了被一刀砍下吧!上台的七個人,武功皆不是泛泛之輩,也正是這樣,終是徹底成了若問發泄狂躁的工具。許久,擂台又成了泣血的鬼潭,若問陡然停下瞬動的身影,站在中間,胸口起伏,口裡吐著強烈的熱氣。而他的腳下,全是麵目橫飛,支離破碎的屍體。他站在那裡,吸毒一般舔著唇邊的血滴,暗紅的眼眸終於轉為深紫,黑色的短發貼著汗水令那寒風怎樣也無法吹動。“誠象,重新點將吧!”他悠然一笑,十字揮刀兩下,將附刀的鮮血甩下。安靜,星空下隻是一片安靜,先前點出的十四名前鋒和副將站在一邊瞪著眼,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看到了吧!在至強者麵前,一切都是無效的!”誠象站在台上,看著嚇得有些怔然的眾人,似笑非笑地說著。除了黃天狂兵團的人,其他士兵很少親眼見過首領的身手。然而,對於這一幕,情緒最為震動的當屬格心薇,她陡然明白了這就是若問能獨霸狂兵,令麻隨瞬毀的原因。格心薇從小生活在王宮中,熟讀千書百家,知曉天下格局,卻從未受到父兄的半分重視,不僅這樣,還因為她出生卑微,母親懦弱,受儘了王宮大殿裡令人發指的虐待,她甚至想過要逃走,卻偏在那日遭逢若問滅族,狂火焚屍。十三天後,當她終於從一堆焦屍中死裡逃生,卻發現那些曾經自以為是,夜郎自大的貴族侯將,竟已儘是死得那般毫無尊嚴。他們不配,他們根本不配與她同日而語!從那一刻起,格心薇心中好像涼泉流過,那麼通暢,奇異的通暢!她對力量的崇拜,也在那一刻覺醒。“陛下!”萬眾矚目之下,格心薇叫住懷抱若嵐緋問渾身是血的男人。若問一沉,回頭森然低吼,“我好像說過了,開口說話便殺死你!”格心薇聽他這話,不禁顫抖了一下,但從剛才開始,她就下了一個決定。“陛下!我要說話,我要脫下這身紅衣,我不是幻影,我是格心薇。”說著,她果真一件一件脫下了身上的紅衣。看著她逐漸單薄的身體,若問的眼神幽暗下來,從一開始,她最像皇北霜的,就是那雙儘管顏色不同,卻有著同樣氣魄的眼睛。格心薇脫光了身上的衣服,站在若問麵前,“陛下,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這時寒風一吹,她渾身泛起一陣雞皮疙瘩,卻見若問一笑,“你想當我的女人?”格心薇目光微沉,肯定地回道:“我想!”寒風中,聽得若問一陣囂狂大笑,許久,他才道:“那麼,舔乾淨我身上每一滴血!”那一夜,汾天王宮,躺在若問**的女人又多了一個,但不同的是,這個女人的心頭,有一股火一般的欲望。我願意匍匐在你腳下,舔乾淨你身上每一滴鮮血,我願意恭候在你身旁,愛著你掌心上堅硬的黃繭;那一刻,我願意將你的所有慰藉。為了你那雙有影無人的眼,為了你手中那把弑神滅聖的劍,我等你將一切踏碎,我等你將萬物銷毀,一直到劫灰落地,眾生平等的那一天!翌日,若問坐在和煙寶座上,兩邊是蠻狐,狼頭,誠象,落鷹等人。他們都看著跪在大殿中間,昨夜大膽不已,向首領月下獻身的女人。隻見格心薇跪在地上,身穿黃色錦衣,神情孑然,不一會,她玉一般的聲音抑揚開來。“亂世將起,梟雄割據,但我格心薇知道,為王者必屬狂血。所以,為了儘快讓陛下登上蒼茫大漠的頂峰,妾,鬥膽提出建議,汾天不能長久無治,無冊,無章。否則必難敵北領天都,南域雲沛。因此建議,戰前建立三軍兩府。三軍是鎮遠軍,此五萬,留守汾天;南伐軍,十三萬,討伐雲沛;持國軍,即黃天狂兵團,為國王親兵,進退唯王。這三軍各司其職,定國者鎮國之亂,國安,則兵強,南伐者繳敵之狠,戰勝,則國強,此為軍部。一國之立,一則以軍,一則以本,因此再設兩府,一是布庫府,管理錢糧;二是兵丁府,分配兵員。此三軍兩府必可安國鎮兵,襄助陛下奪得天下大統!”格心薇說著聲音便更加洪朗,跪在地上,她的身體還記得昨夜狂放的疼痛,記得若問毫無柔情的占有,更記得與其他兩個女人同榻共事的羞辱。然而,在她來說,映在她冰藍眼瞳中的若問便是神,是能毀滅一切不公平的神。若問看著跪在下麵的女人,為了保住性命,她從來不敢違背他丁點兒,一個多月來,半句話都不敢講。如今,竟然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用那般青澀的身體勾引他,而且,她成功了,昨夜至今令他回味,令他徹底想起抓到皇北霜的那個瞬間。然而,她的確不是皇北霜,因為她的眼睛裡多了一股野心勃勃的光芒。哼!女人,真像花蛇一般,什麼種都有。“哦!不愧是王室出身!”若問冷道:“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他的聲音聽來有些嘲諷,卻不知諷刺的是誰。“娘的!這妞兒還真有意思!”狼頭忍不住一歎,“比那個皇北霜更有意思!”旁邊的蠻狐似乎老喜歡跟他一唱一和,於是接道:“那是!皇北霜是奴隸民族出身,這個可是政權民族出身,雖然瞬間就給咱捏了,不過終究是個公主耶!”誠象也攪和道:“這種敢脫衣服給人看的公主,老子可聽都沒聽過!”“首領的滋味怎麼樣呀?”年紀最小的落鷹更是在一邊下流地看著格心薇,譏笑道:“可彆上癮囉。”這一幫全然土匪本色的粗野男人站在大殿,在若問麵前對著她口無遮攔的嘲笑,格心薇卻沒有絲毫動搖,她看著若問,冷道:“陛下對前麻隨王室有何評價?”眾人見她忽然問了這麼個問題,不由噤了聲,隻見若問笑道:“垃圾!”聽到他的回答,格心薇竟露出訕笑,“格心薇出生於這一堆垃圾當中,十九年飽受羞辱和虐待,雖名義上是九公主,實際上比一個奴婢還不如,是奴婢起碼沒人欺負,是我格心薇,便可讓人隨便拿來撒氣,隨便拿來辱打。世界上最大的不公平,就是強者反被弱者統治,無能者反倒壓迫懷才者。”說到這,她抬頭看著若問,“然而,陛下,你卻可以令強者至上這條真理重來。格心薇對此堅信不疑。”她的話說完了,久久無人搭腔,列站兩邊的人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幾乎全被這種澎湃的情感淹沒。若問坐在殿上,俯視著格心薇,腦海裡卻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等他抓到了皇北霜,定要將她們兩個好生比一比,那會是多麼有趣!沒一會,若問開口了,“誠象,按她說的,建立三軍兩府之事著你去辦,此外,落鷹,聯絡好你手上的暗人,現在開始,我要隨時掌握各國動向!至於格心薇……”說到這裡他看著她,“你就跟著我吧!我倒要看看你玩什麼把戲!”公元三百三十二年,冠醜,雨九公主格心薇,位列汾天第一謀士,獨掌若問後宮,無名無分,十日內,建立三軍兩府,重整國之棟梁,至此,汾天逐漸由匪入正,形成了一個真正的統治圈。又七日,南伐軍逆向東橫,占領汾天至彌讚,汾天至雲沛之兩大要塞準城及雨果。與據守鵠劾的天都大軍對雲沛形成夾攻之勢。“風暴,快跑!”大漠南邊的一塊小綠洲上,一片嘈雜叫喊,隻見千顆頭顱攢動,看來是遇到了少見的風暴,眾人亂作一團,全都湧向西邊。這不是一場普通的風暴,而這個小小又貧瘠的綠洲根本不可能承受得住,如果不能及時逃離,那麼結局隻有一個,就是同這小綠洲一起,被狂沙淹沒,在不久的將來,成為被人踏在腳下的黃土。“婆婆,婆婆,快點!”瘦小的男孩子拖著半暈厥的老婦,那老婦早已被人踏傷,踝骨全碎,她用力地抓下男孩扣在她肩膀上的小手,“好孩子,你走吧!婆婆要在這裡等!”男孩子滿臉是淚,依舊緊緊抓著老婦的破衣衫,“婆婆,我帶你走!”老婦卻閉上了眼,雙唇發黑,斷斷續續地說:“我要在這裡等……我的兒子會來接我,我兒子……會回來的,這裡離鵠劾最近,他……一定會來找我!”男孩子拖著老婦在人群裡艱難地前進,旁邊奔走的難民沒有一個停下來幫忙,像他們這樣的情況早就屢見不鮮了,誰又還會落下同情!老婦的臉貼著土地滑動,竟被剮得皮開肉綻,“好孩子,婆婆等得好累,你幫婆婆去找他,然後帶他來接我,行不?”聽她這樣一說,男孩子才低頭看她,手一摸,全是鮮血,“婆婆?”老婦倒在地上,反複被人踩踏,男孩瘦小的身體根本擋不住那些奔命的大腳。“彆踩了!彆踩了。”他淒厲稚嫩的哭聲卻是無力地回**在人群裡。“孩子,你叫什麼名字!”老婦閉著眼問。“我叫颯滿!”“颯滿,婆婆的兒子出使雲沛,是一個大英雄,他叫占彆,你去幫婆婆把他帶來好不好?”老婦說完這話,便沒再吭聲,隻有枯萎的花發隨著飛沙舞動。颯滿一愣,輕輕地將手放到她的鼻息旁,許久,這男孩滿眼是淚,猛地起身拔腿就跑。他跑得很快,瞬間便消失在奔走的人群裡,身後,隻剩這被人踩來踩去,卻像是睡著了一樣的老婦。那一天,狂沙怒吼,淹沒這個寂寞蕭條的小小綠洲,帶走了,不知多少不住思念的魂魄,那一坡黃土,好似山一般的墳塚,靜靜築起在蒼茫大漠上。什麼是劫?輪回是劫。這個紅塵受著誰的玩弄,走了多遠,又得從頭開始,那血,那淚,那祈禱,還有那疲憊,都要卷土重來,是為了什麼?誰人知曉?少年颯滿,或許因為他年少,所以他單純,或許因為他單純,所以他知恩。懷裡揣著婆婆留給他的信物,他決然離開了遊走難民群,向著南邊走去。他走了很久,全身都是越來越深的凍瘡,如今,連他的容貌,都已十分模糊。隻剩那雙清澈的眼睛,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他在沙漠裡走了三天,終於到達了雲沛邊城。“我要見國王!”他對著站在門口的守兵,狠狠地說。守兵見多了這樣的難民,全是一陣大笑,隻道:“走走走!國王沒空見你!什麼東西。”颯滿被他們猛地踢了出去,他躺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看著天上的太陽,“好孩子……”他想起了婆婆的話,從來沒有人誇過他,也沒有人抱過他,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從何時開始流浪,他也不知道自己多少歲,或者八歲,或者九歲,沒有人在意他,更彆提誇他是好孩子。想到這裡,颯滿眼裡不禁又蓄滿眼淚,一滴一滴落入了乾涸的黃土中。“讓我進去!”他跳起來大吼,病弱的身體隻能發出嘶啞的聲音。他這一吼,守兵們倒是嚇了一跳,“這小子是不是瘋了!”十個守衛就這麼圍了上去,看著麵前矮小病瘡的身體,似要再補上好一陣踢。“你們乾嗎?”這時一個束著長辮的男人走了過來,看來職位較這些守兵要高一些,他撥開眾人一看,“這小孩兒哪來的?”聲音聽來平和,既無譏諷也無驚訝。“允再兄弟,這小子說要見國王!”一個肥兵回道:“八成是有病,正要打發他滾蛋。”“我沒病!我要見占彆!”颯滿大叫。“占彆?誰是占彆?”肥兵狂笑起來,“你們聽過沒?”其他的守兵也笑起來,“聽過才有鬼!”卻見這個名叫允再的人眼光一冷,“哪個占彆?”他問。颯滿抹了抹嘴,大聲回道:“出使雲沛的大英雄!”他這一說,守兵們更是笑得沒譜,“爺們都是英雄,可就沒聽過什麼大使占彆!小子快滾,不然抓你當箭靶兒。”這男孩子一愣,半天也回不過神,誰是英雄,英雄無名。他又怎麼知道,那個婆婆口中的英雄兒子,早已軟禁在廣寒宮中,連國王的麵都沒有見到,徒留一個英雄夢!嗖地一下,卻見允再扛起這孩子,幾個守兵一驚,“允再兄弟,你這是……”允再丟下一小袋黃金,“隻是個小孩子,通融一下吧,我會看好他的!”說著,便扛著颯滿進了城。也正是在那一天,雲沛布防,擴大邊境線,悄然無聲地開始準備戰場,不出三天已將雪原、弱水、瓜洲納入戰爭圈內,形成了一條與汾天鵠劾隔離的警戒線。從那戰的角度來說,他絕不允許戰爭打在雲沛領土上。第四天,關影王後皇北霜再次收到了暗人密信:鵠劾有人來尋占彆,來人年僅九歲,詢問後隻為報其母死訊。如見,則三日入寧,如不見,則即刻遣返。皇北霜思索再三,著令晉見。送颯滿進寧都廣寒宮的不是允再,中途似乎也換下幾人,一路卻沒停下。隻三天,到了殿上,這孩子卻是一臉震驚,皇北霜坐在那戰旁邊,看著這個瘦小的孩子,知道無論誰從外麵那個地獄進入雲沛,都會和他一樣被這種夢一般的瑰麗和平嚇住,如在夢中。孩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寶座上的國王。“帶占彆出來!”那戰靠在椅子上,令道。那孩子趕忙抬頭四處看,沒過幾刻,占彆出來了,雖然麵容有些焦慮憔悴,但身體卻依舊養得肥肥胖胖,在廣寒宮關了這麼久,除了不自由外,一直是好吃好睡。後麵的士兵將他一推,他站到了颯滿麵前,疑惑地看著他。颯滿往地上一跪,“哥哥!婆婆死了!”說著,一手拿出占彆母親留下的醬紫色腰帶,帶子上赫然繡著“天神降子,取名占彆”八個字。這確實是母親的,占彆一見,激動不已,兩手拎起颯滿,“胡說!我娘怎麼會死,她說了等我回去!”颯滿大哭起來,“婆婆還在等你!婆婆在黃土下等你!”一聽這話,占彆勃然大怒,轉身指著那戰,“都是你,軟禁我!如果你出兵,鵠劾就不會有今天!”那戰卻一笑,“哼!如果天都的大軍可以輕易拿下鵠劾,我雲沛天兵同樣可以!靠彆人才能活下去,不如一開始就死掉!”他這一說,潑了占彆一身冷水,他憤怒得發抖,卻無從發泄。那戰悠閒地往後一靠,“你不該怪我,軟禁你是救了你的命,彆忘了,占領鵠劾的,可是天都!”那戰這話一出,竟是令兩個人同時心生一顫。一個是鵠劾大使占彆,他如夢初醒,雙手握拳,眼中綻放出仇恨的烈焰。另一個卻是關影王後皇北霜,她憂心地回過頭看著國王,忽然有種不祥的感覺。“我要走!”占彆一聲吼,那戰輕輕一笑,“巫季海,將他的玄弓還給他,再配戰馬一匹,命令所有城關不得阻攔!”占彆看著那戰,竟是深深行了一禮,拿起颯滿手中的腰帶就踏出了寶殿。颯滿呆呆站在堂上,不知如何是好。皇北霜這時向旁邊的夜佩點點頭,夜佩便過去將颯滿牽了來。“好孩子!家在哪?”皇北霜心疼地看著他。“沒家!”颯滿回答。“也沒有親人?”皇北霜毫無意外地問。“沒有!”“你願意跟著我嗎?”“跟著你是不是可以住在這個漂亮的地方?”颯滿呆呆地問。“這就要問陛下了!”皇北霜一笑。那戰回頭看著,笑道:“你會做什麼?我不要沒用的人!”他顯然心情不錯,竟逗起這孩子。颯滿一聽,以為自己表現好,就可以住在這個神仙住的地方,趕緊跪下來說:“陛下,我叫颯滿,我會唱歌!”這幾天他一直受到完善的照顧,聲音已經恢複了從前的清吭。“哦?”那戰大笑,堂下各文武將領也笑起來,“那唱一首來聽聽!”於是,少年颯滿在廣寒大殿上大聲吟唱起婆婆教給他的劫歌。雖然,他並不懂其中含義,卻依舊用那稚嫩的童音深深打動了皇北霜的心。天神!天神!問你為何笑不停?黃沙走,血淚流,白發蒼蒼紅塵狗,入夢依舊尋米粥。地鬼!地鬼!問你為何哭不停?寒風親,血雨淋,瘦骨嶙峋人間景,醒來不忘縫單襟。是劫兒將行,是命兒已定!抱著賤命一條,等著神鬼來取!神鬼是何人,且問寶殿侯將行!誰人無三跪,便是誰人為!這孩子陶醉地高聲唱著,卻見堂上眾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們都不敢出聲阻攔,隻是一個個低著頭,恨不得馬上挖個洞鑽進去。隻有皇北霜,扭過頭,深深地看著那戰。誰人無三跪?當然是國王!這歌唱到了最後,竟是言之鑿鑿地將國王比成神鬼!出兵的是王,上陣的是兵,犧牲的是民。無辜的又是誰?少年的歌聲,在那戰的沉默和皇北霜的凝視中,整整回**了一個下午,直至嘶竭。入夜,夜佩為颯滿安排了關影宮侍衛的房間,跟著廉幻習武。對他來說,這大概就是知恩圖報最好的獎賞吧!起碼他在難民群中艱難求生的時候,從未想過有今天。命運,往往在你不解之處。這時的皇北霜站在窗邊,一臉愁緒。許久,窗邊飛來一抹人影,靠在樹影下,屏息沉氣,“娜袖!何事喚我?”皇北霜皺著眉頭似乎掙紮良久,才輕輕說道:“將雷!攔下占彆,不要讓他出關!”將雷沒做多問,瞬間不見蹤影。“霜妃!”忽然,夜佩出現在她身後,皇北霜嚇了一跳。夜佩走過來輕關上窗,“天冷,彆著涼。”皇北霜跑到**坐下,一手拉起被子包住自己,看起來有些無助,夜佩招手讓再萍道秋端進熱水來為她清洗。三人沒再問什麼,隻是皇北霜自己一卻像是驚慌的小鳥,身體縮在被子裡,隻露出一雙冰冷的腳。許久,才說出心中不安,“陛下故意挑唆占彆,一旦出關,占彆肯定會去刺殺擎雲!”三人一聽,表情無比複雜,夜佩道:“霜妃,你這樣做,既破壞了與陛下的默契,也絕不可能討好到擎爺,何苦呢?”皇北霜煩惱地將頭埋進被子裡,“在可以的情況下,我還是不能順著自己的心嗎?”夜佩一笑,“霜妃,你跟擎爺,那不是愛,你們相處的時間太短,彼此甚至全不了解,在奴婢看來,那隻不過是一場短暫的**。”皇北霜聽了這話,不禁抬頭,“不是愛?”夜佩道:“愛一個人卻離開他,那是一種罪,會讓你永遠都不開心,你看你,縱然有千萬個理由,卻不是離開得十分灑脫嗎?即使忘不了,事實上也並沒有讓你過得生不如死不是?這也能叫愛?”皇北霜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她看著白色的被褥,忽然想起那個短暫甜蜜的夜晚。那不是愛嗎?她摸著手臂上綻開的蓮花,依舊像火一般燃燒,那不是愛嗎?“奴婢們退下了,霜妃好好休息吧!”為她清洗完畢,夜佩一行退了下去。“夜佩!”這時皇北霜抬起頭,叫住了她,眼神再無那般的迷惑,“不是愛也沒關係,無論你怎麼說都可以,但隻有一件事是無法改變的。擎雲,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睡在我**的男人!”如果對你不是愛,那我一生也無愛!擎雲!我的矛盾,你可知道?早聽說世間劫難無數,都是命輪旋轉的結果。如果和你這一段,終會將我毀滅。真希望那一天早點到來,我才不會想你想得這般慌亂。汾天和雲沛都有了動靜,天都自然不會無動於衷,靖天王此時已配備出目前來說裝備最為精銳的大軍,吃下鵠劾,天都國庫不見半個赤字。擎雲站在校場上練功,他出手淩厲,劍光瞬閃,也不知是練了多久,滿額頭都是積汗,校場一邊,跪著幾個文臣打扮的人。見他依舊隻顧練劍,對他們不予理會,其中一個年紀大一些的老臣咬咬牙,霍然抬頭。“陛下!請您聽老臣一言,退下前線,回天都冰刺宮坐鎮!”他的聲音儘力拉開,為了穿越擎雲撕裂狂風的劍鳴。過了好一會,擎雲依舊不予理會。這老臣倒也擰,再度諫言。“陛下!您後宮無妃,尚無子嗣,沒有立下太子,如何能隻身犯險,親率大軍於陣前?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天都諸臣如何是好!還請您務必移駕,回宮坐鎮!”說著,這老臣和著其他幾個大臣一起,在地上磕下幾個響亮的頭。“哼!”這下擎雲倒真是停了下來,拿起場邊架盆裡的毛巾,擦拭利劍,眼睛稍微斜睨了一眼滿地老臣,“還沒打起來就咒我死嗎?”聲音十分不滿。老臣們大驚,趕緊呼天搶地地喊道:“臣隻是為陛下安危擔憂,絕無二心呐!”“沒有就好!大戰在即,彆再跟我攪和這些廢話!”擎雲坐到一邊,婢女趕緊端上一杯茶,供他漱口。那些老臣頭一低,憂心忡忡齊道:“如果陛下堅持不願意回宮,請容老臣們為陛下安排妃嬪伺候,以求儘早懷上陛下龍種,安定人心。”在這方麵,不怪這些老臣這樣頑固,擎雲並不是絕後之人,卻奇怪地不願意冊立任何妃嬪,跟在他身邊伺候的女人,也無一個有何正式名分。其實這倒也無妨,陛下哪天心情好了,冊封誰都可以。最大的問題就在於,這靖天王從不願意讓沾過的女人懷上他的種,亂花叢中過,倒真是不留半滴雨露。如今他已二十五歲,除了已故南宮王後曾懷下一子,後因意外胎死腹中,就再也不曾有其他的女人懷上擎雲的孩子。雲沛展王那戰,今年三十三歲,已經有十六個王子和三個公主,已被軟禁的原鵠劾國王古查也有十三個孩子,就連那宗教國家彌讚的憂廣王,都已經立了太子。再看看天都,靖天王何等俊傑,卻是膝下無子,枕邊無妻。若是平日,倒也可以慢慢規勸,可如今戰事將起,誰也說不著將來會是怎樣,身為國王,留下王子當屬急中之急,重中之重。“陛下……”這幫人不見答複,又再進言。卻在同一時刻,莽流第二把交椅淼景跑了進來,他那一聲陛下,狠狠蓋過了這幫老不休的聲音。擎雲抬頭俯視半晌,冷道:“抓到了嗎?”淼景一笑道:“陛下交辦的事屬下怎會失手,已經找容豁確認過了!”擎雲笑起來,“人呢?”淼景道:“在地牢裡!這家夥也是個人物,出動整個莽流三個月,才捏著他尾巴。”擎雲站起來,笑道:“關好他,這可是將那戰打入地獄的一張王牌!”說著,又看向旁邊一排老臣,“上了年紀就該退下了!”這幫老臣往地上一趴,“陛下!”擎雲皺了皺眉,忽然冷笑,“你們找了幾個女人來?”老臣們聞言大喜,趕緊回答,“二十個!全都美貌如花,家世淵源。”“哈哈!”不料擎雲卻是狂笑起來,“二十個!我看你們想讓我死在**吧!”他這一說,諸大臣麵色頓青,淼景在旁邊更是忍不住笑得五體投地。擎雲看著這些老臣,頓道:“一群廢物,正事不做,專門搞這些名堂。又收了那些女人家裡多少錢?吃得不飽是不是?以後誰敢再管我床事,誰就準備卷鋪蓋滾蛋,彆成天忠孝在口中,**賤在心頭!下去!”他一說完,這幫老臣趕緊一溜煙滾了個遍。“哈哈哈!”淼景這會兒已經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連連。擎雲卻沒在意,隻是又坐下,看著天空飄落的枯葉。淼景笑完了,才站到他身邊實事求是地說道:“陛下,其實他們也沒錯,堂堂國王不要孩子,這怎麼也說不過去!”擎雲閉上眼,“你不懂,在那寒冷的冰刺宮,王侯兄弟之間,隻有篡殺,沒有親情。”淼景一沉,“陛下!”擎雲這時卻笑起來,眼神迷離,“隻有我愛的女人,才有資格生我的孩子!”淼景聞言疑道:“陛下也會愛人嗎?”“這個問題……”擎雲思索片刻,才悠然道:“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