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年前,散布在這片無垠大漠上多如繁星的小民族中,有個叫作鐵棘的民族,以鑄造兵器著稱,聞名遐邇。他們終日與兵器為伍,卻從無一絲一毫乾戈之氣,不染腥欲地鏘鏘苟活於這世上。鐵棘盛產美女,每一季裡都要選出幾名十分出眾的,送往四國及各大族,以和親來維係生存。但這個故事,與他們並無太多乾係,這個故事的主角,來自同他們十分相似的另一個民族——厄娜泣,一樣在漠北,一樣盛產美女,一樣被強國規製,不能建立武裝,一樣的,隻能通過送出和親的姑娘來維係生存。但不同的是,他們不僅要送出美女,送出的還務必是本族最重要的一位。這便是鐵棘滅族以後,冥冥之中對厄娜泣造成的影響。不是最重要的一位,不能顯示忠誠與智慧;不是最重要的一位,不能承載命運與坎坷;所以,隻能是最重要的一位,才能為亂世紅顏平添狂放的色彩,才能在這大國爭霸的世界裡,找到生命皈依之處。聽聞鐵棘是被那名字響徹沙海的大土匪滅族的,不過一刹那的工夫而已。也聽聞先前鐵棘向最強大國雲沛送出美女,可那些美女從此便了無音信。亂世爭雄之時,紅顏擋道猶如螳臂當車,但說肉體之歡,比對天下版圖,又能算得了什麼呢?霸權在手,何愁他嘗不著美人滋味。是這麼想著,厄娜泣一族,隻向大國俯首,也是這麼想著,他們送出的美女,需有一顆頑強不折的心。“說得簡單,可嫁人豈是那麼容易的事情!”皇北霜和哥哥一起得到稱號的時候,哥哥歡喜得不得了,並且當眾宣布自己同祝紫的婚事。和他相反的,皇北霜卻被告知,成為娜袖就等於成為最重要的和親者。要嫁人,不,比嫁人糟糕多了,要用卑躬屈膝的方式去侍奉那些高高在上玩弄生命的王者。“妹妹生氣了,誰叫你是女孩子。”哥哥如是說。皇北霜卻在哥哥婚禮上,長鞭一揮,環視八方,一身玄紅,厲聲質問她的父親和一乾長老,“和親非我不可嗎?”父親卻很乾脆地回道:“非你不可。”皇北霜道:“男兒能做的事,我亦能做到。請父親和諸位長老收回成命,我皇北霜發誓,從此以男兒之身活下去。”雖然是婚禮,全場的焦點卻是皇北霜。縱是厄娜泣美人無數,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終究隻有她是這片白帳黃沙中的火焰。長老們看著她一言一行,看著在場眾人為她凝結成一的心,竊竊私語,不一會兒,大長老很嚴肅地回應皇北霜道:“有一些事,是無論怎樣的男兒都做不到的。”說著,走到她的麵前,蒼老的手緊緊握住皇北霜持鞭的手,“有一些事,隻有女人才能做到。和親並不是兒戲,是我們全族把希望寄托於你。必須是女人,必須美麗,聰明,有博大而溫柔的胸襟。所以,娜袖兒,必須是你,我的孩子,明白嗎?你要做的是男兒做不到,彆的女兒等閒也做不到的事情。” 任是十八歲的皇北霜,怎樣想也不到,長老的這句話包含了怎樣凶險的信息。她回到自己帳下,誰也不見,誰也不理。隻是惱怒長老說的話,必須是女人,必須美麗?那麼她可以劃破這張臉,美麗的女人在厄娜泣可一點也不少見。但是什麼叫作必須聰明,人的智慧豈能如此淺薄地妄論。不,長老說的是另外一層含義。夜裡,三姐姐和小妹妹竟來尋她。“北霜若執意不去,可由我代替。”三姐姐如是說。小妹妹也不依:“還是由我代替吧。”說著麵泛紅潮:“如果那裡的大王喜歡我,也許我成為皇後,可以把我們全族都遷過去,那樣,我們就能生活在最美麗的綠洲上。”三姐姐聞言倒有些不屑:“真是天真妄言,妹妹多聽聽話爺爺說故事,故事裡從來沒有這等好夢。你這樣即便去了那處,定無作為。”說著敲一敲她的頭:“不僅不作為,也許凶險之中,命也難保。”小妹妹叫道:“何至於呀。”轉而向皇北霜道:“果真如此,隻要北霜姐姐一句話,小妹妹不要命了。”三姐姐便道:“你不要命,我們全族人也能跟著你不要命嘛!我還怕你半路後悔,獨自離開呢,還是由我代替好了。”皇北霜看這兩個姐妹一唱一和,卻甚是感動。她怎會不知娜袖二字的分量,豈是你能改就改,能代便代的。三姐姐做這一套,無非是想幫她理順自己心意。不一會兒,皇北霜遂苦笑著回道:“我去就是。”話畢望向三姐姐:“就知道姐姐心眼多,也不必如此試我。我不會把去那宮裡和親當作送死,也不會半路上逃跑。姐姐可放心了?”三姐姐果然眼一熱,含淚回道:“不是我們想逼你。”她托起她的雙手,虔誠地親吻著:“如果姐姐真的可以代替你,無論叫姐姐付出怎樣的代價也可以。”皇北霜輕輕一笑,起身走到帳外,明月高懸在無垠沙海之上,不知沙之彼端,是怎樣的世界。那一刻,皇北霜絕了愛情的念想。這輩子她還未遇到良人,不管是自己族裡的,還是其他族的,未曾有一刻的心動。看來她的運氣真是不好的,沒等遇到,她就該收拾行裝,去彆人腳下俯首稱臣,求一杯羹了。不覺淒涼中,她看著滿天繁星道:“姐姐,若我不濟,死在他鄉,望姐姐惦記著,每年為我祭上一祭吧。”三姐姐卻在她身後如此回道:“未必不行,可是北霜妹妹,如你這樣的人,生也好,死也好,是絕不會平淡的。”皇北霜笑而問道:“卻又如何?”沙海之上,浩瀚之下,芸芸眾生,一人坎坷,平淡如何?轟轟烈烈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