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幾個人睡到第二天一大早才起來,呆滯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拉住一個護士問:“馮牧早怎麼樣了!!!”護士笑著說:“放心吧,搶救回來了,現在恢複得很好,轉到普通病房去了。”大家鬆一口氣,焦糖忍不住眼淚直掉,最後乾脆嚎啕大哭,二毛好不容易才勸住她。二毛環顧一圈,又問那護士:“昨天很晚才到的那個男的哪兒去了?”“你說那個高高的帥哥嗎?”護士露出幾分鄙薄,“我聽說,昨天患者差點搶救不回來,你們都睡著了,馬醫生就告訴他要做好心理準備,他進去看了一眼就走了,好像沒再過來看過。唉,我們在醫院見慣了,這人啊,不到關鍵時刻,是看不出心的。”焦糖聽完,心涼了大半,歎口氣,去洗手間抹把臉,又快步趕去普通病房。讓她沒想到的是,昨晚瀕臨死亡的馮牧早現在居然自己坐在病**,除了雙眼紅腫和精神萎靡外,看不出其他不健康的地方。二毛早到一步,正勸她吃點兒稀飯。“阿早!”焦糖撲過去,把她一把摟緊,千言萬語都隻限於互相的沉默。馮牧早從二毛口中聽說單鷹來過卻又在她生命垂危時不告而彆的事,心中隻剩下無儘的蒼涼。她不死心地給他打了個電話,發現他已關機。他除了坐飛機,是從來不關機的。她想,或許在他心裡,何遇才是值得用一輩子守護的人,否則,他怎麼會不惜欺騙她也出國找那個不知是不是何遇的人質。又或許,他終於弄明白自己不喜歡她,在她病危之時,放棄了她。如果沒放棄,又為何她醒來,他都不來看一眼。不過三兩天,馮牧早的生活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馮奕國病逝,被單鷹拋棄,生命中兩棵以為長青的大樹,頃刻之間全部倒塌,她再找不出比現在更艱難的時刻。她擁有的,全部沒了。她所有的力氣,所有的希望,也都沒了。門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馮牧早一愣,忽然帶著點希冀看去,進來的卻是許久未出現的嚴刻儒。他風塵仆仆,發絲些許淩亂,但仍清俊異常,高大的身影進入病房,讓本來就不寬敞的房間顯得更加擁擠。馮牧早忽然冷笑,移開目光。他不會來了。“嚴總,你不是在東北出差嗎?”焦糖吃驚地說。“不巧,我看了你的朋友圈,臨時決定回來看看。”嚴刻儒看向麵若死灰的馮牧早,輕聲問了一句,“你沒事吧?”馮牧早忽然用被子蒙住頭,失聲痛哭。焦糖剛想上前勸,嚴刻儒扯一下她的衣角,搖搖頭。她抿抿唇,站住了。馬少立帶著幾個護士和實習醫生進來查房,硬是掀開被子,抽了幾張紙巾給馮牧早:“奇跡啊,姑娘,你是我這輩子第一個明明搶救失敗又活過來的人。你可一定要好好的,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想想自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挺過去,會沒事的。” 可惜,馮牧早什麼都聽不進去,心中隻想著——如果昨晚死了該多好。一係列的身體檢查顯示馮牧早現在非常健康,留院觀察了一晚就獲準出院。她不再哭之後,變得沉默寡言,猶如一具行屍走肉,心頭總有一塊巨石壓著,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報社放了她一周的假,讓她處理父親的喪事。她聽同事說,單鷹忽然辭職了,之後再聯係不上,也不知去了哪裡。去了哪裡——可能就是躲著她吧。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在彆的大報紙頭版出現,繼續當他的首席記者,身邊也會繼續圍繞一批女粉絲。聽說,報社領導聯係上單鷹的父母,二老說單鷹並沒有失聯或者失蹤,隻有一些必須辭職的私事,請領導們理解。這麼一來,馮牧早的心更像是被壓路機狠狠碾過。讓馮牧早沒想到的是,嚴刻儒也請了一周的假,幫她操辦馮奕國的喪事,又或者可以說,父親的喪事完全由他置辦著。很難想象一個大企業的副總居然會為了她和她父親忙得團團轉,在初夏的高溫中汗流浹背地挑選一塊好墓地,謹慎地選出幾個位置讓她定奪。他沒有像焦糖和二毛一樣孜孜不倦開導她,而是獨當一麵地幫奕國大排檔處理著後續經營的一些問題,比如租金結算、廚師聘請和經營戰略。但是,馮奕國去世後,大家士氣低落,且其他廚師也做不出原來的味道,原本火爆的生意一落千丈。奕國大排檔終究沒開下去,不得不停業了。店麵轉租給一個做麻辣燙的老板,一些外地慕名而來的遊客跟著導航找到了位置,卻失望地離開。馮牧早在痛苦中掙紮了兩個多月,才走出“希望趕緊死去”的心理陰影。這兩個多月裡,她時不時撥打一下單鷹的手機,但從來得到的都是關機的回複,她時刻盼望著再次靈魂互換,想看看單鷹究竟在哪裡,問問他為什麼這麼殘忍,可靈魂互換這種異狀隨著單鷹的不告而彆,再沒出現過。她夜晚無法入眠,但隻要睡著,就會夢到和單鷹在一起時的場景。她太痛苦了,私密的微博發了一條又一條,每條都像擱淺的鯨魚,祈求著一絲生機。@明天早起要放牛:爸爸,我好想你。我從沒想過,你會離開我。我一個人,怎麼辦?我怕死了,真的怕死了,長長的路,我沒有可以牽手的人了。@明天早起要放牛:我知道我很差勁,可你為什麼要讓我得而複失。你當初不要答應我,不要給我希望,我不會這麼難過。我以為你喜歡我。一切都是我以為。@明天早起要放牛:我摔得真的好慘,我喘不過氣,快要瘋了。時間能不能倒退?能不能快進?我不想活在現在,真的不想。要命的是,她喪失了味覺,跟當初的單鷹一樣,吃什麼都猶如嚼蠟,體重狂掉十幾斤,原本的鵝蛋臉變成幾分骨感的瓜子臉,以前要收腹才能扣上的牛仔褲,現在穿著還有點大。艾亞庭如願成了深度調查部的主編,她則申請調回社會新聞部,拚命跑線索賺稿分。在等待報社招考的日子裡,馮牧早靠著馮奕國銀行卡裡留下的一些錢精打細算地生活著。她發現父親的所有存款僅10萬元,一時有點不解,最後沒深想,隻以為雖然每天的流水多,但利潤可能並不高。馮牧早的那篇《偽國學培訓班揭秘:男人的戰場,女人的火坑:“情感大師”的搖錢樹》登載後,引起了有關部門高度重視:“拉芙小君”的社交賬號被封號,官網被關閉,分散各地的小培訓班一個個被取締。這篇稿子也被每日頭條報評定為“當月好稿”,她獲得1000塊的獎金。她望著自己在稿子最後寫的那段話——“記者提醒,我國優秀傳統文化絕不可能體現在人性的壓抑和自強精神的摒棄,女性更應該提高甄彆力和判斷力,不等不靠,自立自強,不依附權貴,不放棄堅守,用努力和能力實現在社會上的價值”,隻覺得萬分諷刺。她想,爸爸真的很辛苦,是自己太不中用、太依賴人,幫不了他什麼,才讓他如此勞累。子欲養而親不待,她摔得夠慘,終於想靠自己的能力和努力立足時,爸爸卻看不到了。黃興環每天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網看各大網站的新聞,今天,他又急切地看了一遍要聞提要,都沒看到關於他們公司的半點消息。他搓搓臉,半躺在總裁椅上。他以為,單鷹敢在葉望葳麵前現身,有關報道很快就會出來,可乾等了幾個月,一點動靜都沒有,後來才知道,單鷹居然辭職了。他問父母,是不是采取了什麼彆的手段,比如請了哪個重量級人物給報社施壓等,可父母居然對此一無所知。他打聽了很久,最後得知單鷹幾個月前從醫大附屬被人抬走,好像得了什麼重病。他又驚又喜,甚至預感單鷹應該不久於人世。最近,他還是沒有聽說單鷹在哪裡供職的消息,心想,沒準兒人家已經病死了呢?九月中旬,馮牧早如願考上報社正式編製,成為社會新聞部正式記者,終於有了一份相對穩定的收入。焦糖聽說後,約她下班出來吃飯慶祝,她過去後才發現嚴刻儒也在。嚴刻儒是司馬昭之心,馮牧早卻假裝看不見,焦糖見馮牧早根本沒動幾下筷子,問:“這家新開的黔菜館,你吃不慣?”“不會啊,很好吃。”馮牧早推了推眼鏡。焦糖望著愈加清瘦的好友,眼神黯了黯。嚴刻儒去買單時,她又說:“嚴總對你挺好的。”馮牧早眼底波瀾不驚,猶如一潭死水。“你才22歲,可彆為了一個渣男不再接受彆的男人啊。”焦糖深吸一口氣,小心地勸道,“護士那天說,不碰到點兒事,看不出人心。那個渣男都還沒確認你的生死呢,被我狠狠罵了一頓,就馬上躲得遠遠的,還不是怕你萬一怎麼樣了,將來要照顧你啊?嚴總呢,一聽說你出事,直奔機場就回來了,這幾個月,忙前忙後的,真的很關心你。”聽人提到單鷹,馮牧早心裡還是有點刀剮般的疼。不甘、難過、憎恨像多米諾骨牌一樣,帶動著她所有負麵情緒一張一張倒下,最後潰不成軍。她深深呼吸幾口,克製住悲愴和絕望。焦糖又說:“他那麼挑剔、毒舌的男人在你麵前既不損你也從沒一絲不耐煩,明知道你放不下前男友,還耐心地等你。早跟你說了,他挺喜歡你。”“我也早跟你說了,他喜歡的不一定是真的我。”“不知道你這話到底啥意思……”“我記者證還沒考。”馮牧早刻意岔開話題,不再接她的話茬。焦糖無奈,撐著下巴望著她清瘦的臉:“……阿早,你變了好多。”“是嗎?”她淡淡一笑,眉心朱砂痣更加豔紅。“其實……我還是喜歡以前的你。”“習慣就好。”不過幾個月,馮牧早確實覺得自己長大、成熟好多,也更能控製自己的情緒,也可能是因為她心裡有些東西已經死了。
第四十九章 命運以痛吻我(一)(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