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一個世界的人,而我,儼然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局外人。【1】那天,我坐在餐廳裡等了四個小時。從一開始的興奮,到後來的焦躁,再到不安。我到最後都不相信是簡凡不願意來,而隻願意相信,他是抽不出時間這麼快趕過來。他這樣精心布置的約會,不可能不來。我要有足夠的耐心等,而且絕不能催他。水,一杯接一杯地喝,直到喝出了苦澀的味道。手裡明明捏著手機,卻不敢撥出去,我怕會打擾到他。但是,我就是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遲到了這麼久就沒有想到要告訴我一聲?明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而我,除了靜靜地等,卻什麼都做不了。我就這麼一直等著,直到餐廳打烊。我現在已經記不清當時我腦子裡想的是什麼了,隻知道我掏出些現金放在了桌子上當作服務生的小費,然後踩著高跟鞋一步步地邁出了那家餐廳。我不停地走,直到新鞋把腳給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痛感讓我沒辦法繼續走下去。我在路邊找到一個花壇,坐下,把鞋子扔到了一邊。我覺得很不對勁。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否則他一定會打個電話給我的。我等不下去了,我必須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N市的記憶像針一樣刺著我,讓我沒辦法再一味被動地等待。拿起手機,我開始撥打他的電話。然而,那邊卻是機械的女聲,說手機已經關機。我頓時緊張起來。還好有一輛空的出租車正好駛過來,我攔下它,讓司機以最快的速度載我去簡凡的公寓。公寓裡漆黑一片,完全沒有人回來的痕跡。我的心裡,也開始漆黑一片。難道他出了車禍?是不是他著急往這邊趕所以出了事?如果真是這樣,那我一輩子也無法原諒自己。在簡岩接通我電話的那一刻,我的眼淚伴隨著第一個字的出聲簌簌地滾落了下來。“Evan,你知道簡凡在哪裡嗎?”簡岩聽到我的聲音好像有些意外:“怎麼是你?”“是我!我找不到簡凡了!我們約好的一起吃飯,可是他人到現在都還沒來,也沒有回家,也沒有打電話給我,我擔心他……”“他沒事。”簡岩淡淡地說,“他現在在我父母那裡……有點兒事。你不要哭了,沒事。”他沒事……很好的消息,不是嗎?隻是,他為什麼連一通電話都不打給我?我沒有精力多說什麼,隻蹲在地上,掛斷了電話。淚水滴在腳上,鑽心作痛。他們是一個世界的人,而我,儼然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局外人。我猜到今天的招標,O的結果並不是很好,但是,隻花半分鐘編輯一個短信給我讓我安心,真的很難嗎?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簡凡本不該是這樣的人。 到家,沒有卸妝,沒有換衣服,甚至連隱形眼鏡都沒有力氣取出,我就直接倒在了**,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我的手機一直開著,然而它卻一直接收不到任何來自於簡凡的信號,好像他憑空消失了一般。溫水從頭衝到腳,胸口密密的痛卻越發清晰,連傷痕累累的雙腳被水衝到所帶來的疼痛都無法再讓我皺起眉頭。想吐,反胃,嘴唇發麻,直不起腰,直到連呼吸都覺得困難。我大口地喘息著,關掉水,蹲在浴缸裡,抹去額頭上的虛汗。我已經太久沒有吃東西了,本來就不好的身體開始囂張地抗議了。浴室是個潮濕悶熱的地方,就算打開窗戶我依舊緩不過氣來。最後我隻好強撐著身體站起身,把身體擦個半乾,然後草草套上衣服,跌跌撞撞地出了門,倒在了沙發上,閉上眼睛,努力地呼吸著清新的早晨的空氣。茶幾上有水,冷水。我倒了一杯,喝下去。茶幾上還有糖,是他的糖。我倒了一把在手裡,統統嚼了,然後咽了下去。說不清是睡過去的,還是昏過去的,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額頭上沁涼沁涼的,舒服多了。我看看時間,已經半個上午過去了。我的生活是忙碌的,容不得我留出專門的時間去悼念這段提早結束的感情。等吹風機把頭發吹乾之後,我告訴自己,就算是這樣,也要挺直了脊背往前走,叫誰也看不出我的心在這十來個小時裡到底經受了什麼。我是陳諾。外人眼裡,清高驕傲的陳諾。我絕不是期期艾艾的女人。我是永遠不會被任何失敗擊倒的女人,比男人還要要強的女人。真不錯。我有這樣的覺悟實在很好。對自己的表現,我打一百分。【2】上課,去圖書館,微笑著和每一個認識的人打招呼,我對自己的表現滿意極了。吃晚飯的時候,我遇到了鐘明。他似乎沒有看到我,我就大聲喊了他的名字,和他坐在了一起。他好像有心事,吃飯的過程中,有些沉默寡言。“你還在多愁善感呢?”我取笑他。他卻沒有笑,隻搖了搖頭,頓了幾秒,然後對我說:“你看起來心情很不錯。”我笑:“我一直心情都很不錯,因為我覺得我自己實在挺不錯的。”“這倒是。”這次,他笑了笑,又吃了兩口,他突然問我,“你……真的心情很不錯?”“這還有假?”我輕嗤,“我何必強顏歡笑?我是那樣的人嗎?再說了,就算天真的塌下來,又能怎麼樣?至少還有高個兒的人在頂著呢!”他又笑了笑,便再也沒有說話。鐘明這頓飯吃得有點兒潦草,明明還剩了那麼多飯菜,卻非說自己吃飽了,然後就提前起身離開。我抹了把臉,不確定是不是臉上的笑太做作以至於影響到了彆人的胃口。胃口這種東西一向是相互影響的。我也開始什麼都吃不下,索性收拾了餐盤,背起書包回家。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多需要一個私人的空間好好休息一下。剛走了兩步,手機突然響起來。心,“咚咚咚”地劇烈地撞擊著。我聽著那聲音在不斷地響著,響著。一遍結束,第二遍又開始。我停下腳步,把手機從書包裡掏出來。出乎意料的是,上麵顯示的名字,不是我以為的那個人,而是簡岩。簡岩的聲音很嚴肅,他跟我說,他想和我談談,現在,立刻。我至今都記得那一刻我那可怕的心悸。他的聲音嚴肅得讓我害怕,因為我完全猜不到我有什麼事值得他以這樣的語氣對我說話。和簡凡有關嗎?事關簡凡和我的,除了我們兩個的關係,還會是什麼?可是說起這件事需要這麼嚴肅嗎?往往,人的恐懼,都是因為未知。簡岩的表情比他的聲音還要讓人害怕,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簡岩。“您想找我談什麼?”在這樣的簡岩麵前,莫名地,我連發問都有些弱勢。簡岩盯著我的眼睛,微蹙著眉,好半天,才終於開了口:“今天來找你的人,本來不是我,但是,在該來的人來找你之前,我還是想和你先聊聊。因為我不敢相信,你會是那樣膽大的人,我寧願相信你是冤枉的。其實,看到你現在這麼坦然地出現在我麵前,我就知道我來對了。陳諾,直說吧,我願意聽你說一說。”我被他說得一頭霧水:“您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簡岩眉頭皺得更深,臉色也更加難看:“你聽不懂?”我搖搖頭,我還真的完全聽不懂。“那你先看看這個。”他丟給我一個文件,“看完這個,我想,你一定有話要說。”這是一份提案用的策劃書。如果不是文件上麵的logo不同,我還真的以為這是O準備的另一份提案——客戶,是同一個客戶,品牌,是同一個品牌。唯一的不同,是他們的切入點不僅擁有了O之前提案的優點,還彌補了他們的不足。而更加碰巧的是,這個logo我認識。我以前在國內讀書的時候,曾經在這家公司實習過。艾美,總部在國內的一家大型廣告公司。我完全沒想到這幾年他們的海外業務居然做到了能和O在本土競爭的地步。“你對這個公司,並不陌生,對嗎?”簡岩問我。我點點頭:“我之前在這家公司實習過兩個月。”“我聽說當時你能獲得這個實習機會,是因為你和那家公司的ichael有很親密的私人關係,是嗎?”我失笑,謠言還真是會傳。說起來,那時候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當時,我大三。艾美公司的CEO到我們學校來演講,我當時很想趁暑期找個大公司實習,於是就在演講結束之後第一時間衝過去,對那CEO說,你可不可以給我一張名片?那個叫Michael的CEO是個很大方的人,就微笑著給了我一張名片。回來之後,我二愣子一般整理了簡曆就發了過去,沒想到,幾天之後我就接到了那家公司的電話,問我什麼時候能夠去實習。我興高采烈地就開始了我的實習生涯。剛開始,我以為大家對我特彆好是因為他們人真的很好,但後來,我開始發現了問題。我發現他們對我的那種好,是有些忌憚的那種。我有些莫名其妙。有一天午休,人事經理過來找我,微笑著問我“你和Michael是什麼關係”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因為,那人事經理說,這是她入職以來,第一次從CEO的郵箱裡收到轉發的簡曆,所以,想當然地,就以為我和CEO有什麼親戚關係或者其他關係。我當時覺得這件事好笑極了,跟她澄清後,她才釋然地笑,對我說讓我去找機會感謝一下Michael,否則是不禮貌的。後來一次下班的時候,我正好碰到了Michael,就對他表示了感謝,然後和他一起乘電梯下去,而這一幕,後來又被傳得風生水起,大家都說我一定是Michael的親戚,因為公司還沒有人敢這麼輕鬆地和他說說笑笑。這當然是我實習結束之後我的主管跟我簽字的時候說的。我當時瞠目結舌,但怎麼解釋也是沒人會相信的。這本來是被我當作一件很好玩的事留在回憶裡的,可怎麼也沒想到,這麼久之後,這謠言居然從國內傳到了國外,而且範圍也越發離譜。“不是的。我和他沒什麼關係,都是誤會。”我解釋道。“是嗎?”簡岩顯然是不相信的,然後指著那份文件說,“這是昨天艾美提交的提案,我們好不容易拿到的一份複印件。你看看,是不是有些蹊蹺?”當然是有蹊蹺的。我看到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一定是有人泄露了O的商業秘密給艾美,否則,艾美的提案不可能做得這麼有針對性……等等!難道簡岩的意思是……那個人,是我?我嚇了一大跳,驚愕萬分地抬頭看簡岩。這麼大的公司,憑什麼就隻懷疑我?但這句話還沒有脫口而出,我就已經發現我根本已經陷入了某個陷阱,完全無法解釋。這個提案最終經手者是簡凡和簡岩,他們兩個根本沒有泄露商業機密的可能,那麼,除了我,還能是誰?在他們的眼裡,我和艾美的關係非凡,那麼,我進入O,和簡凡交往,得到看O提案的機會,然後再泄露給艾美,拿到這個項目……一切都是那麼順理成章,不容懷疑!百口莫辯。我早已被讓人透不過氣的不知名的力量給逼到了一個死角。老天,我這時才想起來,艾美在國內的時候就一直是這家珠寶商的廣告商。同樣進軍海外多年的艾美,當然勢必要拿下眼下這個大項目的。“我很想相信你,所以,我才想聽聽你怎麼說。”簡岩靠在椅背上,做好聽我解釋的準備,“隻有你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簡凡才能給公司一個合理的解釋,因為,從一開始,我們公司就不需要一個實習生來介入這麼重要的Case,就算有,也不可能允許一個實習生看到這麼機密的信息。他必須對他的錯誤決定負起責任。”他頓了一頓,又接著說:“Nara,如果你真的在乎Willie,我拜托你務必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如果你解釋不了,他再怎麼想保你,也是沒用的,那隻會讓他自己的處境更加艱難。畢竟簡單的‘信任’兩個字,在法律麵前沒有任何力量。公司的其他高層不會采信,我母親,更加不會采信。”我腦子一片混亂,完全理不清頭緒。解釋?解釋什麼?我該怎麼解釋?我甚至連艾美是公司的競爭對手都不知道,可有心人竟真的把一切都設計得那麼完美。如同一張巨大的網,密密實實地罩住了我。我蒙了,傻了,完全說不出任何話。我笨,我呆,我罪有應得,可,我竟然成為彆人的工具而害死了簡凡!他會怎麼看我?他從昨天到現在都沒有聯係我,是因為他因我而麻煩纏身,還是其實他心裡也恨透了我?他雖然在外人麵前說出了“信任”兩個字,可是,在心裡,他是不是也曾經有過那樣的懷疑和動搖?我很想見見他。可是,在簡岩審視的目光麵前,我知道我根本沒有資格。我害慘了他,也害慘了簡家。我和簡岩就這麼相對而坐,他一言不發地靜靜地看著我,而我,大顆大顆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怎麼都擦不乾。我除了哭什麼也做不了,像個笨蛋。簡岩不斷地遞給我紙巾。過了不知多久,他才歎了口氣,對我說:“冷靜一下情緒,回頭想想到底是在哪裡泄露了這些東西。我們也在查,你也需要想一想。畢竟,目前對你來講是最不利的。”怎麼想?這對我來講完全是不可能會發生的事,一時之間讓我又能想出什麼?“想一想,有沒有誰看過你的報告?”我搖搖頭,我身邊沒有人對這個感興趣。“那有沒有誰窺視過你的電腦呢?”窺視,是帶著極度貶義的詞。可我的電腦有密碼,而且平時我一向人和電腦時刻不分的,要想有目的地窺視我的電腦,找到相關的東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任何人做任何事都需要一個動機。誰會和艾美有聯係呢?誰能從中得到好處呢?我想如果那個人做了,就一定不會輕易地讓我想出來,因為,這是觸犯到法律的事情。如果我出事,那個人也必定難逃乾係。是誰會這麼大膽?“我想不出來。”我實話實說,“我一向很保護我的電腦裡的資料的,可也不能說彆人沒有用過我的電腦。且不說我們上課的時候同學之間會參考一些東西,討論一些東西,我總不能懷疑每個看過我電腦的人,就說在圖書館或者在教室,我也真的很難保證是不是有哪些人真的有心,會趁著我短暫離開的時候懷著其他目的看我的電腦。”簡岩沉默。良久之後,他說:“但就你把資料帶出公司這一點,公司就可以處罰你。如果真的是工作需要,你有義務為你的文件加密的,而你,顯然並沒有做到。”我無話可說,我的確沒有做到。“這件事公司應該還是會選擇起訴,到時候會取證,麻煩你配合一下。”簡岩最後說,“不過,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請你現在先把你的電腦交給我們的技術人員看一看。有時候窺視一台電腦,植入一個軟件就足夠了。”他的這話,讓我不寒而栗。我連忙把電腦放在桌麵上,交給他:“可以。”他並沒有動手碰我的電腦,而是瞧著我,說:“你應該和我一起去,你有權利監督這個過程的。”“哦。”我這才呆呆地點了點頭。傻到我這種程度,真是大腦短路了。“走吧。”簡岩站起身,買單。而我,則深吸了一口氣,抹乾眼淚,跟著他走出去。我雖然相信清者自清,但我必須麵對一個事實,那就是,我和簡凡,恐怕要徹底結束了。我們短暫的戀愛,恐怕要在現實麵前,灰飛湮滅了。【3】檢查電腦的地點,是在簡岩家裡。技術人員對著我的電腦查看了老半天,然後對簡岩彙報:“沒有任何問題。”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我的腦袋是木的。如果說真的檢查出來有人裝了所謂的惡意軟件,那麼,就能夠證明我至少沒有主動泄露什麼,甚至可以通過一些技術手段追本溯源,找到線索。而現在什麼都沒有檢查出來,隻能說明,一切的泄露,都是人工的。而對方顯然是想把矛頭指向我這裡,把我列為第一嫌疑人,我現在是真的找不出任何證據證明我的清白了。“彆緊張。”簡岩安慰我,“真相總會查出來的,雖然不會很快。你該知道,這件事,我們隻能內部調查,沒辦法指控艾美如何如何,因為我們沒有任何立場這麼做。而正因為我們沒辦法從艾美那裡得到任何線索,所以對於那個竊取我們公司商業機密的人,我們喪失了主動權。我會儘量勸說高層找到實質證據再做指控,不要主觀臆斷,做所謂的有罪推理。但,你也知道,公司該怎麼處理,我也沒有更多的立場說什麼,畢竟,我也有該承擔的責任。”我懂,所以,在這個時候,他還能冷靜地麵對我,我真的很感激。這實在是常人難以做到的事。“如果公司真的找到了更多他們認為有力的證據來指控你,如果你需要,我會幫你聯係律師給你提供幫助的。”“謝謝你。”視線又開始模糊不清。我再一次覺得我就不該來這個國家。如果他們真的要做有罪推理,那麼,估計找不出一點點對我有利的證據。一,有太多的留學生做了太多各種各樣的事以便留在這個國家,所以我可能為了利益做這件事,哪怕我說從來就不想留在這個國家,也不會有人相信;二,我和艾美有那樣的淵源,不讓彆人多想,也實在困難。“不用謝我。”簡岩把電腦交給我,居然衝我笑了笑,“我是在幫我弟弟。”“他怎麼樣了?”我鼓起勇氣問。這樣的壓力就算是簡岩都愁眉不展,何況不經世事的簡凡?“我說過了,他現在很好。”簡岩竟真的還有心情開玩笑,“從昨天到現在,他應該都在享受最偉大的母愛。你該知道的,他個性比較衝動,麵對事情的時候,難免會失分寸。”我笑不出來,眼淚再次掉得又凶又急。“彆擔心了,他不會有事。他還要我告訴你,他很好,也完全相信你。你要是有什麼話想對他說,也可以讓我傳達一下。”簡岩拍拍我的肩,“這個時候,你最好能冷靜一下,看是不是能想出些什麼線索。比如,可以換個角度思考一下,也許對方不一定是想要什麼好處,而是在刻意報複……”說到這裡,他突然一拍手,像是頓悟了什麼一般,問我:“你想想看,你和他是不是曾經和某些人有過不愉快?如果是你們身邊共同的朋友,那麼,說不定還真的有這種可能!”這該是一個多麼大膽的假設嗬!從回來的一路,再到躺倒在**,我都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去按照簡岩給出的各種方向找到讓自己活命的出口,可遺憾的是,我根本沒有這種本事。這樣的推測隻會讓我越發混亂——要知道,當人帶著懷疑的目光去審視身邊人的時候,其實是極為可怕且可悲的。當然,這不是讓我如此混亂的理由,真正讓我驚慌的,是我根本就沒辦法冷靜。當了二十幾年的良民,在異國他鄉謹小慎微地、認認真真地活著,努力著,突然一天,成了被指控的對象,還要麵臨不知道什麼樣的賠償、什麼樣的法律責任……一想到這裡,我就覺得頭頂上的天都要塌了一般。從良民,到罪犯,這個轉變實在是太戲劇性。我想,如果真的按照簡岩所說,那麼,那個人一定是恨死了我,否則,為什麼他有千千萬萬個可以對O泄憤的途徑,卻偏偏要選擇通過我?他總該知道,這樣搞不好會毀掉我的一輩子的。誰會這麼恨我?我想不出來。如果非要一筆筆地算,和我有過私人恩怨的,也就隻有傅韻了。可是,她應該不是這樣的人。何況,和我之間的恩怨事小,她和穀少青的關係事大,她沒必要冒這個險。而且,這對她,純屬是損人不利己。她好不容易留下來的夢想即將成真,絕不會沒事找事,她不是那麼笨的人。那麼,還有誰呢?沒有了。我認命地想。如果是簡凡得罪了什麼人,那我除了認命,還真的無話可說,誰讓我是他的女人呢?在外人眼裡,我隻是一個工具而已,誰又需要考慮我的死活?其實,這個時候,是誰已經不重要了。我的責任,我難辭其咎。如果O真的要指控我的話,我除了接受,彆無選擇。這就是命,這是上天對我任性的懲罰,我本不該奢求太多的。回到自己的生活軌道,才是我該做的,就算是以一個極其狼狽的方式。如果我必須就此中斷我的學業,我也認了。直接回去工作也無所謂。這裡,真的讓我怕了,怕透了。每一個人,都青麵獠牙的,那麼陰森恐怖。隻是,還是會有些不甘心。這樣狼狽地回去,實在是我這輩子從沒想過的,我真不知道我有沒有勇氣去麵對隨後要麵臨的各種眼光和壓力。我失眠了一夜。在這一夜裡,我像是患了強迫症一樣,不斷地打電話給簡凡,然後不斷地聽到機械的女聲,直到手機沒了電。至此,我隻能閉著眼睛繼續想,努力地想,他現在在做什麼呢?睡得好嗎?吃得好嗎?他的母親會給他什麼樣的壓力呢?他能承受嗎?以他的能力,他真的能對公司做出一個交代嗎?還有,他……真的不懷疑我、不恨我嗎?死刑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刑的過程。接下來的幾天,就算現在想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吃不下,睡不好,情緒消極到極點,找不到一個發泄的渠道,就那麼硬扛著。我不能對任何人說,親的,疏的,都說不出口。抑或是我已經沒有精力去說什麼、折騰什麼、澄清什麼了,就這麼,let it be,也挺好。仔細想想,人生也就是這麼回事,最壞不過是活不下去了,我從來不是個怕死的人。所以,對該笑的人笑,做好每一件該做的事,至少在外人的眼裡,我和以前應該是一樣,毫無變化。偽裝並不難。一個人如果連死都不怕,那麼就沒什麼能難得住的了。現在再想想,那時候果然是年輕的、自私的、毫無擔當的。苗娜對我的評價一點兒都沒錯。我情商太低,很難經得起大風大浪。說到底,還是從小到大被保護得太好,走得太順,所以才會造就了我這麼個外剛內弱的個性,承受不起任何壓力。我很會讀書,但是,我不太會生存。我在路上遇到了鐘明,他衝我笑笑,我也衝他笑笑。“你臉色好像不是很好。”他看著我。我聳聳肩,笑:“期末了,作業、考試,一大堆的事情,你又不是沒經曆過。”“也是。”他點點頭,又說,“我們修改後的作品效果很好,據說下一輪就……”“我退出比賽。”我打斷了他的話,“本來我也沒做什麼事,現在又忙到不行,根本沒時間去想彆的事,所以你就彆再問我的意見了。不好意思。”鐘明臉色僵了一下:“還有彆的原因嗎?”“當然沒了。”我試圖笑得灑脫而無負擔,“我這學期之前花太多時間在彆的地方,所以現在必須要好好臨時抱佛腳了。對不起啊,我中途掉隊。”“你想好了?”“嗯。”“行。”鐘明笑了笑,“你專心在你的事情上。我知道了。”轉身的瞬間,我想對鐘明說一句話,但終究還是忍住,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前走。我想對他說,他之前的困惑,我現在也有了。而且,也不再是紙上談兵,而是真正地領悟到了些什麼。人的命運,果然是自己無法掌握的。有些時候,一隻蝴蝶扇動了一下翅膀,就真的足以把另一個人的世界,徹底顛覆。又等了兩天,簡凡的電話依舊打不通,去他的公寓,也依舊沒有回來過的痕跡。沒有任何人因為那件事主動聯係過我,越是這樣,我就越發坐不住,總覺得那柄吊在自己頭頂的劍,隨時會掉下來,砍斷我的脖子。我害怕電話聲,卻又希望它能響起來。然而,真正的情況是,我的電話一直都保持著沉默的狀態。我再也坐不住,於是,主動打了簡岩的電話。【4】和簡岩見麵的地點,還是學校附近的那家咖啡廳,隻是他這次的表情看起來沒有上次那麼讓人緊張。“你瘦了很多。”這是簡岩見到我說的第一句話。我下意識地碰了碰下巴,尷尬地笑了笑。“找我有什麼事嗎?”他居然這麼問我。難道他忘記了這些天來我都在等待著最後的審判嗎?他怎麼會這麼反問我?“我想問問你,公司最後怎麼決定的?”“Willie沒跟你說?”他似乎奇怪極了。我搖搖頭。簡凡從沒有和我聯係過,我怎麼知道是個什麼結果?難道在簡岩看來,簡凡早就應該和我聯係了?我不敢往下想,隻能聽他說。“公司的決定很簡單,那就是,不會追究你的法律責任。不僅是因為證據不夠,更重要的是,公司有公司的考慮。這是公司的決定。公司成長的幾十年間,這種事,不是第一次出現。我們懷疑競爭對手,競爭對手懷疑我們,從來沒有停止過。”我怔怔地瞧著他,仿佛自己幻聽了一般。簡岩失笑:“當然,這並不是說沒有人需要承擔責任。這次事故,說到底是公司製度不完善,主要責任人,是我。”“您要……怎麼負責?”簡岩微笑著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輕輕放下,才看我的眼睛說:“我已經引咎辭職。這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負責任的態度。”他說得很清楚,一字一句,我確信,我沒有聽錯。我瞪大了眼睛看著笑得雲淡風輕的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彆一副這麼驚訝的樣子。”簡岩笑了笑,“你還是個孩子,Willie也還是個孩子,如果非要讓你們負起什麼責任的話,連上帝都會看不過去。反正我本來也有一些對自己將來發展的想法,現在辭職,除了能讓事情結束,讓我母親在公司其他高層麵前不太難做之外,還是我個人發展的一個契機。我不覺得這對我來講是什麼不好的事。”從簡凡進入公司便是從下往上做起看,我明白就算是簡岩,Grace Kwong的兒子,能做到如今的位置,也肯定經曆了很多,而現在因為這件事情引咎辭職,成了幫我擋風的人,我擔當不起。“對不起……”我想要忍住眼淚,可是根本沒用,隻能握緊了拳頭,“對不起,Evan……”簡岩還是淡淡地笑:“彆這樣。吃一塹長一智。年輕人也需要長大的機會。我也年輕過,也曾經一帆風順過。年輕時早點兒經曆些東西,總比將來到了犯不起錯誤的時候再栽跟頭好得多。”有人犯錯,就必須有人買單。這件事很可能就是我的錯,卻是簡岩站出來為我買了單。如果我非得說什麼的話,簡岩一定會說,他是為了他弟弟。我當然也知道,如果我和簡凡不是男女朋友,他也絕不會為我擋風。那麼,簡凡現在呢?簡岩剛剛那些話的意思是不是……我不想再胡思亂想,正糾結著是不是要開口問一下,簡岩已經主動提起了簡凡。“他最近都沒和你聯係嗎?”我低下頭,眼淚落在了手背上。簡岩有些沉默。“我能幫你傳什麼話嗎?”他問。我不知道我該對簡凡說什麼。既然他都選擇了不和我聯係,那我還能再說什麼呢?原本以為他是因為他母親的壓力才沒辦法和我聯係,現在看來,我真是自作多情。我說過,除非他開口,否則我絕不會離開。現在,他這樣是不是不想再見我的意思?差不多了。的確是這個意思吧。所以,我的確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沒,我沒什麼要說的。”我說。簡岩又抿緊了唇,靜靜地瞧著我。“我真沒什麼好說的。”我補充道。“你既然一直都沒有和他聯係過,應該不知道他現在怎樣了吧?我跟你說過,他本來就是學建築的,一直希望能做自己喜歡的事。經過這件事,他又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所以,他也離開了公司,準備做一個工作室。這次,我父母是支持的。”很不錯。通過這次機會,每個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我呢?“恭喜他。”我抹乾眼淚,抬起頭,看向簡岩,勉強笑道,“如果你以的話,幫我轉達一下這句話。謝謝你。”說完,我站起身,準備離開。簡岩卻叫住了我。他看起來有些為難,但還是開了口:“你愛他嗎?”我僵直著身子,沒說話,也沒回頭,隻感覺到眼淚像決堤一般地流著。“那你就不想讓我幫你問他為什麼不和你聯係嗎?你不想知道答案嗎?”我搖搖頭。既然他選擇要離開我,我知道結果就行了,沒必要知道原因。那原因會把我擊垮的。我不要。我不想那麼狼狽。“你有權利知道答案的。”簡岩說,“我回頭會問問他到底是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來結束你們之間的關係。雖然我差不多可以猜到答案,畢竟被他用這種方式結束掉關係的女孩子,你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他就像個孩子,毫無常性。我想,這點,你比我更清楚。你在決定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應該有這個心理準備的。”簡岩這番話,還不如不說。如果不說,至少還給我留了點兒麵子。現在,這算什麼?“我當然知道。”我深吸了一口氣,“所以我才覺得沒必要再問什麼。”“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很理智的女孩子,所以在看到你和他在一起之後,老實說,我挺吃驚的。不過,愛情本來就是和理智相悖的。還好,愛情隻是人生的一小部分而已。愛情結束了,人生還要繼續。一段愛情結束了,還會有下一段愛情等著你。聰明的女孩子,會從過去的愛情中獲得智慧,變得更有魅力。我相信你可以的。”他相信我可以?連我自己都在質疑,他又哪裡來的這種自信?人一輩子隻會傻傻地單純地付出全部真心愛一次,沒有人會在同一個地方栽第二次跟頭的。他說的沒錯,人會變得聰明,隻是,當變聰明了之後,那個人,就不再是當初的那個人了。“如果可以,還是麻煩你幫我再轉達一句話。”我說。“你說。”“以後,再和女孩子分手的時候,麻煩他直接說。人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還是仁慈一點兒,彆讓彆人浪費時間和精力去猜、去想、去擔心。做人爽快點兒,並沒有什麼不好。不是隻有他的時間是時間,彆人的就不是。”說完,我沒等簡岩回答,就徑直走了出去。我走得狼狽極了,走到店門口的時候,甚至忘記了腳下的台階,踉蹌了一下之後,便結結實實地跌在了被太陽直射得發燙的地上。雖然右腳踝一陣刺痛,但我絕不能讓自己這麼狼狽地繼續丟臉下去,簡岩就在我身後,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自己太沒有麵子。我強撐著站起身,整了整裙子,挺直了脊背繼續沿著街道走下去。我還是良民,我還能繼續我的學習和生活,安安靜靜的,挺好的結果,不是嗎?接下來的日子,我就成了殘障人士。初時不覺得,我一回去就閉著眼睛躺在了沙發上,等醒來腳再著地的時候,就發覺事情大條了。右腳踝腫得像饅頭,完全走不了路,估計是傷到筋了。我必須馬上去看醫生。這個時候,能想到的人,除了苗娜,彆無他人。上次我生病時,她雖拒絕了帶我去醫院,但是她第一時間通知了簡凡,後來她一臉抱歉地出現在病房的時候,我的心已經非常平靜了,因為她隻是做了一個“普通朋友”該做的事。可能後來還是感覺到歉疚,她經常會找我喝茶、聊天。雖然心裡一直有一根刺,但我已經不再像過去那樣,用非黑即白來評判這個世界。所以,她仍舊是我在關鍵時候願意求助的朋友。苗娜這次來得很快,一看到我,好像被我嚇到了一樣,哇哇叫:“陳諾你乾嗎?你今年是不是犯太歲啦?怎麼又把自己搞得慘兮兮的?你有沒有八十斤啊?”我苦笑:“我家沒有體重計,所以沒概念。”“不會是刻意減肥的吧?”“是啊,不行嗎?”苗娜撇撇嘴,蹲在我的身邊,用指頭戳了戳我的腳,說:“怎麼搞的?”“不小心崴到了。”“我是說你叫我來,而不是叫你男朋友來,怎麼搞的?”我輕嗤,笑道:“你狼狽的時候會讓男人來看你的醜態?”“對方是最親近的人,有什麼不行?什麼醜態不醜態的,兩個人在一起那麼久,什麼態沒見過?你的思維方式真奇怪。走吧,我扶著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我們終於到了底樓。苗娜居然帶了她老公開車過來的。在醫院經過好一番折騰,總算證明骨頭沒有事,買了一堆藥回來,苗娜的老公也不知從哪裡幫我弄來了一根拐杖。“你一個人住真的行嗎?”苗娜還是不放心,“要不要我在這裡陪你兩天?”我擺擺手:“不用了。你忙你的就好,我沒事。你這不是還幫我買了一堆存糧嗎?”“上課怎麼辦?”“沒事的,你回去吧。”我用拐杖指著她,笑,“我都多大的人了,神誌清楚的,什麼做不好?”“好吧。”苗娜攤攤手,無奈認輸,“你行,你不是一般人。”走到門邊,她又回頭對我說:“唉,你這個女人……有時候對人服個軟示個弱有那麼困難嗎?什麼事都自己扛著,就那麼光榮嗎?”我想她一定猜到了什麼,但我真的不想說,也不想示弱。“有事打我電話吧。”她交代完了最後一句,就拉開門走了。【5】方嘉生就是在這個我最不想他見到我的時候來的。接到他電話的時候,我才恍惚想起來,他的確說過他要來這裡出差的。最近發生了很多事,我居然忘了這茬兒。我特意捯飭了一下自己,往臉上塗了厚厚的粉和腮紅,想要遮住難看的臉色,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糟糕。儘管如此,在我拄著拐杖幫方嘉生打開門的時候,他還是怔怔地上下打量著我,半天沒說出一句話。“傻了?不認識了?進來吧。”我拉拉他的襯衫袖口,好笑道。他走了進來,行李靠牆而立,眼睛卻還是一眨不眨地盯著我,神情嚴肅地對我說:“你怎麼把自己搞成了這副樣子?”我一瘸一拐地回到沙發上,擠出一個沒心沒肺的笑容,反問他:“怎麼了?隻不過崴了一下腳,沒什麼大不了吧?”“那這些呢?”他指著垃圾桶裡的速凍食品包裝,“就吃這個?”“這不是行動不太方便,暫時的嘛!”我滿不在乎地回應他。“‘暫時’能瘦成這個樣子?”他有些生氣,“你信不信你就這個樣子回家去,阿姨鐵定哭成淚人。”我的偽裝在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崩塌,我忍不住鼻頭一酸,眼睛蒙矓了起來。我認命地拿下鼻梁上的眼鏡,抓起麵巾紙就往臉上蓋。這麼久以來我從沒有這麼酣暢淋漓地哭過一場,然而,這次,我是非得這麼哭一場了,否則,我會憋瘋。方嘉生帶來了家的味道,也卸掉了我對外界自然豎起的防備。再也偽裝不起所謂的堅強,我終於有了任性脆弱的理由。方嘉生什麼都沒有問,隻是走過來,坐在我的身邊,把我抱進懷裡,像小時候一樣。他輕撫著我的背,輕聲安慰著我,叫我不要哭,沒什麼大不了的。直到哭累了、哭乏了,我才想起來,他一路風塵仆仆地趕過來,連口水都還沒有喝。“不住酒店嗎?”我推開他,看著他的行李。“不住了。”他揉揉我的發頂,“你這樣子,我怎麼住酒店?”“可是住我這裡你隻能睡沙發。”“打地鋪都沒關係。”他站起身,自行打開冰箱,找水喝,“中午想吃什麼?吃啥補啥,黃豆豬腳湯或者排骨湯,好不好?最近的生鮮賣場在哪兒?”如果不是手腳不利索,我一定連掐帶捶地就衝過去了,但是現在,我隻能笑:“你不累嗎?要不要先睡一覺,倒個時差?”“少操心了。”他哼了聲,衝我伸出手,“給我鑰匙,我出去買菜。”趁方嘉生出去的時候,我再一次檢查了一遍房間,確認這裡沒有任何可疑的彆人留下的痕跡。那些東西都已經被我在接到方嘉生電話的時候,匆忙收拾到垃圾袋裡,扔到了大樓的垃圾通道裡。又一次仔細地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任何蛛絲馬跡,我才放心地坐到沙發裡,打開電腦。賣場離家並不遠,方嘉生的速度也的確驚人,半個小時不到,他就滿載而歸了。“我媽在不在線?”他一進門見我在用電腦,就問我。現在是上午十點多,國內也不算太晚,正常情況下,他們應該還沒睡才是。果然,我剛一上線,方嘉生的媽媽就發現了我,衝我發過來了視訊邀請。“諾諾,嘉生到家了嗎?”“嗯。到了。”我甜甜地笑著。“那他人呢?”我衝正在洗臉的方嘉生招招手:“快點兒啊你!”方嘉生迅速地擦乾了臉,大步跨過來,單手攬著我的肩,對著電腦給出一個精神奕奕的笑容:“媽,我到了。”“這我就放心了。我怎麼看諾諾現在瘦了這麼多?你反正出差和休假一起了,就多照顧照顧她,等到她放假了再一起回來。”“嗯,我知道。您也跟陳叔叔他們說一聲,經過我親眼見證,她在這邊過得還不錯,讓他們放心。”“可我怎麼覺得諾諾的臉尖了很多啊……”“女大十八變唄。現在嬰兒肥沒了,多好啊!”方嘉生笑嗬嗬地打著哈哈。視頻通話之後,我打趣方嘉生道:“現在說謊的能力見長啊,簡直是信手拈來。”方嘉生的笑容已經找不見,變臉似的。“你最好給我這十幾天裡胖回來,否則我饒不了你!”收拾著手裡的食材,他惡狠狠地瞪著我,命令。接下來的日子,我像是回到了過去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幸福生活,每天什麼都不用想,隻需要做一個學生該做的事就行。方嘉生這個差出得還真安逸。他們的公司在山上,員工們都駕車上班,也沒有所謂的考勤製度,所以他每天把我送進學校才去上班,下完班從學校裡把我接回去,洗手做飯。之前被我折騰到抗議的身體,在方嘉生這樣的仔細照顧之下,好了很多。“我胖了些哎!”捏著裙子腰部的布料,我向方嘉生興奮地邀功。“確實表現不錯。”他笑眯眯地打量著我,滿意地點點頭,“陳諾同誌,以前你很少穿白色連衣裙,其實現在看看,你真的挺適合白色的,給人一種特彆純潔的感覺。”純潔?我失笑。我和“純潔”這個詞,早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明天我休息,你想不想去哪裡透透氣?”“透什麼氣啊,傷筋動骨一百天沒聽說過啊,我腳還瘸著呢!”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還有三天就放假了,我這次出差也順道申請了休假,我們總不能天天悶在家裡吹冷氣吧?好歹你也得體恤體恤我這個好不容易來一趟的人吧?”也對,而且我也的確悶了太久了,需要透透氣。過去的半年,我做的傻事、蠢事,足以讓我銘記一生。如果說必須經曆過失敗人才會長大,那麼,我應該感謝這半年來我所經曆的一切。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關於愛情,關於人生,關於朋友,關於將來。“好啊,這兩天你先想好地方,我們好好享受一下假期。”我對著鏡子捋了一下長發,又補充說,“天熱了,頭發也難受,正好把它給剪了,也就一了百了了。”假期終於到來,我長舒了一口氣。晚上用溫水泡腳的時候,方嘉生神秘兮兮地拿出一包東西,在我麵前晃了晃:“猜猜這是什麼?”“什麼?”我頭都沒有抬,眼睛還盯著電視裡的脫口秀。“中藥啊。”他說著話,已經擺正了我的臉,讓我看向他,“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從網上買來的,你能不能彆這麼漠視啊?”我覺得好笑,接過他手裡的藥包一看,果然是不遠萬裡從國內郵購過來的。“這個能有什麼用?”“活血嘍。我在網上谘詢過,用這個先泡,然後再按摩,效果很好。”他煞有介事地說著,然後開始往腳盆裡倒藥。“浪費這個錢乾嗎呀,總會好的。況且我也不知道怎麼按摩,不是浪費藥嘛!”看著他那麼認真的樣子,我忍不住嘟囔。“按摩很簡單的。我幫你就行了。”我撇撇嘴,沒當回事。等泡到差不多了,我擦乾腳,窩在沙發上,開始笨拙地用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摁著崴傷的部位。“你這樣一點兒用都沒有的。”方嘉生看不過去,坐過來,把我的腳放在他的大腿上,兩根手指按下去,我頓時嗷嗷叫個不停。“疼啊……疼……你輕點兒!”我哭喪著臉。他冷麵對我:“本來就是痛了才有效,忍著!”他話雖這麼說,動作卻輕柔了不少,但還是按得很痛,讓我很沒形象地齜牙咧嘴。不過,經過幾分鐘按摩,我發現腳踝確實好了不少。“哎,真的有效啊!”我喜出望外,用腳踹了他大腿兩下,“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手呢!”方嘉生嘚瑟無比地哼了聲:“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我氣結。跟他鬥嘴,永遠我都很難占到便宜。“不過你這兩隻腳還真是壯觀,都是傷疤。”“穿高跟鞋穿的唄!”“沒事學人家穿什麼高跟鞋,自找罪受。”他站起身,洗洗手,又開始切水果。我蹺著腳窩在沙發上,扭頭看著忙活來忙活去的方嘉生,忍不住感歎:“你現在真是越來越賢惠了。這麼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男人,真便宜了將來嫁給你的那女人。”方嘉生笑吟吟地抬頭看我:“真的?你嫉妒?”“是啊。哪個女人不想找個能賺錢又知道疼人的老公?”“聽你這麼一說,好像也是。”他端著水果走過來,把我的腿從沙發背上揪下來,坐下,遞給我一塊橙子,“趁現在我還沒娶老婆,你就好好享受吧。將來等我有了老婆,你就沒這資格了。”“是啊。”我長歎了一聲,咬了口橙子,感歎,“人生果然多惆悵。你說,人為什麼要長大呢?”“想回到小時候?”“嗯。”如果人生可以重來,我一定會改變很多決定。隻可惜,人生就隻是個單行道。“其實我也想。”方嘉生也被我弄得好像傷感了起來,“如果能回到過去,我最希望的,是回到高中的時候。你呢?”“不用多久,回到半年前就行了。我要求一點兒都不高。”“為什麼?”方嘉生停下了吃水果的動作,扭過頭看我。“那你是為什麼?”我反問他。“因為如果我能在明白我自己的心時,就跟那個女生表白的話,我想,我現在說不定孩子都能打醬油了。”他緩聲說。“你真的喜歡過一個女生?”我驚訝極了,一下子坐直了身子。說實在的,以他這樣的條件,哪個女生會拒絕他?他居然也有不自信的時候?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單身,連我都開始懷疑他的性向了,這個時候他居然說他喜歡過某個女生?“有這麼誇張嗎?”他斜眼看看我,又低頭繼續吃水果。八卦的因子一旦燃起來,就沒辦法輕易熄滅。我抓著他的手臂不斷地搖晃,央求:“分享一下嘛,那麼小氣乾嗎!”“真想聽?”他挑眉看我。“嗯。”我大力點頭。“那聽完之後,你會告訴我你為什麼想要回到半年前嗎?”我一愣,手也鬆了下來,低下頭乖乖地繼續吃橙子。“所以說啊,分享是相互的。你不能雙重標準。”他得意地笑起來。不過,儘管如此,氣氛還是一下子沉悶了下來。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之,我就是覺得不太對勁。麵對方嘉生時,我不想要這樣的感覺,因為這讓我不得不麵對我們都已經長大的事實。可一切,卻真實地在發生著改變,讓人猝不及防。【6】經過方嘉生的中藥泡腳和按摩之後,第二天一早醒來,我發現走路的時候都輕鬆了。腿腳利索了,心情自然也就變好了。根據他的安排,我們先是要去看早場的電影,然後去吃他從網上打聽來的好吃的餐館,吃完就回來休息。這樣的安排我能夠接受。吃過早餐,我就換好了衣服,跟著他出了門。出門看到了理發店,我才想起我那個要剪發的計劃。“喂,吃好飯我還要剪個發。”他還是和上次我說到剪發的態度一樣,皺著眉頭看著我:“好端端剪什麼發?你短發一定沒現在好看。”“沒試過怎麼知道!”對於這件事,我當然是固執的。許是見我意誌堅定,他雖麵有不甘,但也隻好默然,隨我去了。電影是方嘉生選的,而這部電影的主演,竟然是在N市的珠寶秀場裡讓簡凡目不轉睛的那位女星。隻是看到那個女人的臉,我都能感到胸口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擊了一下,悶悶作痛。還算慶幸我和簡凡之間的故事並不長,一起經曆的事情還並不多。如果真的和他一起走過很多路,那麼,我真的很難想象,我下半輩子該怎麼繼續下去。電影講述的是什麼,我一點兒都沒看進去,連帶著中飯,我都沒有胃口。“怎麼這麼沒精打采的?”方嘉生奇怪地看著我。“還不是這腳嘛,覺得吃力。”我隨口扯了個謊。“還是疼?”他有些緊張,緊接著,他做了一個連我都沒想到的舉動——大庭廣眾之下,他居然離開位置,蹲在地上,雙手捧起了我的右腿,仔細檢查右腳踝是不是又腫了起來。我尷尬極了,忙壓低了聲音說:“起來,起來,沒那麼嚴重啦!”“早知道就不拉你出來了。我本來以為沒什麼問題的。”他看起來很懊惱,起身回到位置上對我說,“如果沒胃口,咱們就先回家吧。我煮飯給你吃。”“不用了,不用了。”我連連擺手。他對我實在太好了,好到連我的父母都做不到的那種細致。真不知道將來他若是結了婚,我會不會非常失落。“我現在覺得好多了。”我趕緊又補充,“這家店的牛排真的很好吃。真的。”看著我大口大口地吃肉,他這才臉色好看了些:“咱們這幾天還是窩在家裡繼續吹冷氣吧。就你這小身板,還真讓人擔心。”我嘿嘿傻笑了兩聲:“放心,我沒那麼脆弱。你沒來的時候我都好好地活過來了,現在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就你一副難民的樣子還叫活得好?標準真夠低的。”方嘉生撇著嘴連連搖頭,又恢複了從前的樣子。我稍稍釋然。雖然什麼都在改變,但我卻不希望我和方嘉生之間有所改變。這麼多年,我習慣了他的存在,讓我安心、放鬆,是可靠的親人一般的存在。緊接著的幾天,我們就一直窩在家裡,吹冷氣,做東西吃,玩玩遊戲,看看電視,徹底宅了起來。方嘉生每天都堅持幫我按摩腳踝,幾天之後,我基本痊愈。不準備多做停留,我們訂了回家的機票。走之前,我和方嘉生好好地逛了一次街,給家裡人買了些禮物。方媽媽喜歡各種首飾,而我之前因為那件案子也熟悉了一些珠寶品牌,便帶著方嘉生去了我個人認為不錯的品牌店挑選首飾。他最後選定了一對耳環和一條項鏈,付賬之前,再次跟我確認:“你真的不準備買點兒什麼?”“不用了,我不喜歡首飾。”我搖搖頭,沒好氣地回答他,“快點付賬吧,我在這邊等你。”我站在門邊,看著櫥窗裡那個模特頸上的項鏈,有些失神。上次和簡凡來這家店了解市場的時候,我沒有注意過珠寶設計師的名字,而這次,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Sue Lee。Sue無疑是個才華橫溢的女子,要不然,也不會在短期內便有如此傲人的成績。我想她一定知道簡凡的每一步動向,而我,卻連他的一點兒消息都沒有。“Nara?”我被一個聲音拉回了現實,竟然是簡岩。他剛剛進門的樣子,看見我似乎挺吃驚。“嗨,Evan。”我打起精神和他打招呼。“來買什麼?”他走向我。“沒什麼,是陪朋友來的。您呢?”“我媽媽要過生日,我來買件禮物送給她。”真是個孝順的兒子。簡凡也應該會在吧?不知道上次我讓簡岩傳的話,他有沒有幫忙轉達。“那先祝她生日快樂。”“謝謝你。”簡岩微笑著,和以前的很多時候一樣,讓人如沐春風。我現在有些無法麵對簡岩。如果不是他,很難想象我現在正麵臨著多大的麻煩。如果說謝元是我人生中第一個最重要的貴人,那麼,簡岩就是第二個。沒有他們,我就無法像現在這樣站在這裡。“你這個假期準備回家嗎?”簡岩又問我。“嗯,明天的飛機。”“那就先祝你一路平安。”“謝謝。”簡凡送我的那條項鏈,我本該上次就還給他的,結果我沒帶。今天見到簡岩,我又想起了這件事,可是我一點兒都不想再提起和簡凡有關的事,怎麼辦?“過一段時間,我們說不定就能在濱城的街頭碰上。”簡岩接著說。“嗯?”我不解,“您也要回濱城一趟嗎?”“我未來的事業,在國內。”他說,“目前已經著手籌備了,沒什麼意外的話,估計一兩個禮拜之後,我就會回國了。我想,這次回去,應該就會大部分時間在國內了。”“那您打算將來從事哪個行業呢?”“娛樂業。”簡岩聳聳肩,“其實和現在做的也不是說沒有關係,所以也不算是轉行。”我真沒想到簡岩居然想做這行。想想也對,國內的娛樂業本土公司做大的幾乎沒有,都是外來和尚,因為他們掌握著最大的資金和媒體資源。簡岩擁有巨大的媒體優勢,也擁有他父母這樣堅實的靠山,這的確是一條不錯的路。“預祝你成功。”我衝他笑笑。“謝謝你。希望將來你回國之後,我們還能有工作上合作的機會。”“希望。”另一邊,方嘉生買好單走過來,他走到我身邊,單手很自然地搭在我的肩膀上,看著簡岩,問:“你朋友?”“我之前兼職的廣告公司的上司,給我的幫助很大。”我精確地介紹。“你好。”方嘉生把放在我肩上的右手拿下來,衝簡岩伸出去,“謝謝你照顧我們陳諾。”簡岩淡淡笑著,伸手和他握了握手,又看向我的眼睛,說:“真的很高興看到你能快快樂樂地做你這個年齡的女孩子該做的事。未來總是比過去重要。你現在看起來很不錯,也希望你未來也一樣很好。”我聽得出他話裡有話,也知道他可能誤會了什麼,但我懶得去解釋。和簡凡的關係結束後,我和簡岩,和他們那個圈子裡的人,都將徹底劃清界限。【7】晚上,我們開始打包東西。方嘉生的東西比較少,很快就打包好,然後坐在臥室的椅子上,看著我收拾東西。突然,他問了我一句:“我還是想不通,你怎麼第一年就兼職了?不是說這邊對留學生的要求很嚴格嗎?”“靠關係唄。”我隨口回答他,“有朋友在學生會,他們公司又讚助我們院係,所以就陰錯陽差地有了這個機會。不過,事實證明天上掉下來的不一定都是餡餅。我現在很擔心我期末考試的成績,因為兼職耽誤了我不少時間。”“所以說還是悠著點兒,事事都那麼要強做什麼?家裡又不是沒錢供你讀書,彆累著自己,好好讀書就行,知道嗎?”我回頭瞪他:“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兒,自食其力很丟人嗎?”“不是怕你受累嘛!再說社會複雜,被人欺負了怎麼辦?”方嘉生無辜地抿抿嘴,一條長腿在椅子的扶手上**來**去。“沒那麼回事!”我悶悶地回了他一句,又打開櫃子,收拾衣服。“不過什麼都過去了。下學期有我和你住在一起,你想虐待自己恐怕都沒機會了。”方嘉生聲音不大,更像是自言自語,但還是很清楚地傳進了我的耳朵。“你什麼意思?”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方嘉生嘿嘿一笑,單手撐在了下巴,嘚瑟無比地說:“知道我在讀MBA吧?”“知道啊。”他的心很大,也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所以上進的腳步從來沒有一刻停歇過。“我們學校一直和國外有合作。我申請下學期的交換生,而且通過了,所以會和你在一座城市讀一個學期。就是這裡。長輩們覺得既然在一座城市讀書,就應該住在一起有個照應,所以……”“你真的打算我和一起住?”我暗自心驚,皺著眉頭看著他。“不是我打算,而是大家的一致決定,你搞清楚哦。”他站起身,走到我身後,居高臨下地繼續得意著,“你這幾天不也感受到了好處嗎?家裡多個男保姆,連肉都養回來了,還有什麼不好的?”我撇嘴笑笑,不再回話,轉身繼續手上的動作,以掩飾內心的慌亂不安,怕我和簡凡交往過的事情被家人知道。在我心裡,到底是把我和簡凡的這段過往當作了一件並不那麼光彩的往事,羞於讓我最親近的家人和朋友知道。“你到底要帶幾件衣服呀?少帶兩件回家再買唄!”方嘉生見我半天沒有整理完,忍不住指手畫腳。“去去去,我樂意。”我不耐煩地推他走開,他則唱反調一樣紋絲不動,還把長臂伸進衣櫃裡從左掃到右。“彆說,你新買的幾件衣服女人味都挺足的,看來是真長大了呀……嗯?”他的手指在一塊白色的布料前停住,而他這一停,差點兒要了我的命。老天,怎麼這裡還有條漏網之魚?“這是什麼?”說著,他把衣服從衣櫃裡拿了出來,“男襯衫?陳諾,你買男襯衫做什麼?”我窘迫極了,霎時頭昏腦漲,胡亂解釋:“超市大減價,比睡衣還便宜,所以就買了件回來當睡衣……“這麼有名的牌子會在超市裡大減價?”方嘉生翻著那牌子對著我,“幾千塊人民幣的襯衫,你當我傻子呢?”我惱羞成怒。是,沒錯,這是男人的衣服,可是用得著這樣咄咄逼人地審問我嗎?我一把奪過那件襯衫,從針線盒裡拿出剪刀,幾刀下去,昂貴的襯衫就變成了一文不值的幾片白布,然後被我眼睛眨也不眨地扔進了垃圾筒。剪刀被我放回了針線盒,而我則繼續默默地整理衣櫃。許是我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到了方嘉生,他什麼話都沒說,便坐回他的位置,一言不發地看著我。那一晚,方嘉生變得格外沉默。我當時想一定是我的沒禮貌傷了他的心,所以臨睡前,我還是忍不住到客廳對正在看電視的他說了句“對不起”。方嘉生奇怪地抬眼看看我,好像不明白我的“對不起”到底是因何而來。我也不想多解釋,倒了杯水,坐到他身邊,也一道盯著電視。“這麼晚彆喝水了,當心睡不好。”方嘉生把我的水推到一邊,扔了個蘋果給我,“吃蘋果吧。”“你要不要吃?我也幫你削一個?”我主動獻殷勤。“行啊。”他第一次不客氣地接受我的服務。我起身又拿了一個蘋果,開始小心翼翼地削皮。這段時間被伺候太好了,我連削蘋果都手生了。“看你那笨拙的樣子,這是削蘋果皮呢,還是削掉蘋果肉給人吃蘋果核的?”方嘉生嫌棄地瞧著我,一臉鄙視。“要你管。給你削什麼你就得吃什麼!”我囂張地嗆聲。“得,都是你的理,女王陛下。”方嘉生無奈認輸,放鬆了身體靠在沙發背上。“喂,聽說,午夜十二點,對著鏡子削蘋果,如果皮不斷的話,就會看到另一半的樣子。你有沒有試過?”方嘉生不屑地嗤笑了聲,說:“你想試?好啊,現在就去試。不過我保證,不管皮斷不斷,你在鏡子裡看到的都是我。因為我就坐在你身後。”“滾!”我被他逗樂了,橫起手肘戳了他肚子一下。他悶哼了聲,離我遠了點兒:“沒輕沒重的,手就不會輕一點兒?”“不好意思,我天煞孤星,誰惹誰死。”我漫不經心地說。“小姑娘家家的,一天到晚不是靈異,就是這種不吉利的話,你就不會說點兒好聽的?”方嘉生歎了口氣,湊過來要我手裡的蘋果和刀,“我來吧,彆等會兒真的隻剩下核了。”“不要。”我偏不給他。而他偏要來搶。一陣笑鬨,結果卻釀成了悲劇——我的手不小心被刀刃給劃傷了。我“啊”的一聲吃痛叫出來,方嘉生一下子就慌了,忙站起來問:“醫藥箱被你塞哪兒了?”“床頭櫃最下麵一層。”我把手指放在手裡吮吸著。天殺的,我今年可真倒黴。“哪兒呢?沒有啊。這裡都是你上次腳傷的藥啊!”他在臥室裡喊。我隻好走進臥室,看他又翻了一遍,才想起來:“應該是在床頭櫃第二層。你到第二層找找。”方嘉生連忙拉開第二層抽屜,手忙腳亂又是一陣找。在腳傷之前,我的常用藥都是放在這裡的,應該還包括那時候帶來的創可貼。“找到了沒?”我站在方嘉生的身後,所以看不太真切抽屜裡的東西,隻見他像是被什麼人突然施了法一樣盯著抽屜僵住了。他的右手終於動了一動,然後,他整個人也緩緩地轉過身來。他的表情像被厚厚的冰給凍結住了,從眸底到唇線都透出嚇人的寒氣。我被他嚇到了,視線不由自主地從他冰霜一般的臉轉向他僵直舉起的右手——他的右手兩指正緊緊地夾著一個小小的紅色彩盒。那盒子上,碩大的五個字母,刺得我眼睛發疼。durex。我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根本不知道簡凡竟然隨手把durex的盒子塞到了我的抽屜裡。這個代表著無儘想象空間的東西在襯衫事件過後出現在方嘉生的手裡,我連解釋的必要都沒有了。有什麼好解釋的?襯衫已經說明了某些問題,隻不過誰也沒有挑明而已。如今這個盒子,也隻不過讓大家更加尷尬。我勉強擠了一個笑容,衝他笑了笑,伸出手,努力裝出一副沒什麼異常的樣子,很自然地接著自己的話說:“你拿錯了。創可貼應該就在裡麵。”方嘉生保持著那樣的姿勢一動不動。他看著我伸出的手,那眼神讓我覺得陌生極了。我再也笑不出來,上前兩步,從他的手裡搶過那盒子,扔進了垃圾袋。“我還是自己找吧。你去睡吧。”他邁著長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我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生氣了。畢竟,在他眼裡一直都是乖乖牌的妹妹的家裡竟然有男士襯衣和保險套,實在讓人有些接受不了。還好隻是他看見,如果是我媽媽,我想,恐怕她都要氣哭出來了。我是個讓他們失望的人。在他們的眼裡,我應該已經墮落得和其他出了國門便放飛自我的孩子一樣,讓人除了搖頭,便是恨鐵不成鋼地歎氣了。這樣的我,彆說他們,連我自己都討厭。我失眠了一整夜。方嘉生是我在乎的親人,但我知道,這一次,是我錯得太離譜了。第二天,我們兩個之間都是沉默尷尬的。我估計他也沒睡好,否則也不會和我一樣沒精打采了。就這樣,我們一路沉默了十幾個小時,除了必要的話,誰也沒有多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