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利益的麵前,所有感情都離經叛道。1.暖橘色的晨光順著落地窗一格格攀爬,當光束爬到H大樓第19層的時候,禮堂七點的鐘聲剛剛好敲響。袁姨推著清潔車扭開了吳陳恭專用辦公室的門,按照順序她應該從整理辦公桌開始,先將散亂的文件和書籍擺放整齊,再用軟布將烏木桌麵的每一寸木紋都擦得發光;整理完辦公桌後,接著就是擦拭牆上的油畫框、書櫃和酒櫃;最後是地毯清潔,這一切都做完後,還要替換花瓶裡昨日的香水百合,噴上空氣清新劑。袁姨已經在吳氏集團工作了十幾個年頭,這棟樓裡的每一間辦公室她都了如指掌。平日裡清潔完吳總的房間至少需要三十分鐘,但讓袁姨沒有想到的是,她今天的工作時間卻連一分鐘都不到。因為她剛推開辦公室的門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得暈了過去。早上八點十五分,苦海市這棟地標式的大樓已被圍得水泄不通。一個四十幾歲,臉和脖子一樣粗的男人扒開百葉窗往下望了一眼:“格老子的!這些記者的鼻子真是比狗還靈!”“這個吳陳恭上個月才參加了環球影視節,是整個電影節唯一的亞洲評委,報道鋪天蓋地的。一個名人突然死了,還死得這麼蹊蹺,記者們不瘋狂才怪。”聽完這話,這個四十幾歲的男人點了點頭。“這案子有點棘手,媒體都盯著,稍微有點處理不當就會造成負麵影響。”前麵說話那人繼續道。“那依你看,應該怎麼搞?”“還能怎麼搞,交給宇文胄唄,專業技能第一,細心膽大,辦事又周全。”藍衣服的中年男子直起身子來,習慣性地推了下金絲眼鏡,“炮局,難道……你還有更合適的人選?”四十出頭的男子咂了咂嘴:“屁人選!局裡現在有幾個能用的人,彆人不知道,你張政委還不清楚!就宇文胄吧!命令他一個月內破案,破了就給他升大隊,沒破就轟死他!”苦海市春暉路上,一輛黑白色警車被卡在路中間,車頂的紅藍燈“嗚嗷嗚嗷”地叫著。童四月在車裡一下伸頭望,一下看表,急得頭上出了一層汗。斐小婕偷偷看了一眼後視鏡,發現司機並沒有往後看,迅速把手伸進內衣裡左右各掏了一下:“終於舒服了,剛剛跟著你一路跑,胸都跳出來一半,勒死我了!”童四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還好意思說!去個案發現場化什麼妝,要不是多等了你十五分鐘,現在能堵車嗎?”斐小婕翻了翻白眼,無所謂地說:“大姐人都死了好不好!你早去十五分鐘和晚去十五分鐘有什麼區彆,不化妝我會死的!到時候你替我收屍啊,哈哈哈……”“收你個頭!再堵下去,我工作都保不住了!下車!” 二十分鐘後,和斐小婕擠在一輛摩的上被吹得發型淩亂的童四月,終於頂著孔雀開屏的發型趕到了案發現場——H大樓。剛推開吳陳恭辦公室的門,一股濃烈的腥臭氣就撲麵而來,斐小婕的胃在一瞬間翻江倒海,她趕緊用袖子捂住口鼻,生怕自己吐出來。再走近些,眼前的景象,讓早已習以為常的童四月也目瞪口呆。一個衣著精致的女人被五花大綁,以一種半跪半靠的姿勢癱在辦公桌的後麵,血水順著她的臉流滿了全身,染紅了一大片地毯,原本雪白的皮膚也被股繩勒成了紫紅色,更可怕的是她的臉……或者說已經不能叫臉了……被人硬生生撕掉了一半,鼻子也像被削掉一樣,隻剩下一個空空的黑洞。斐小婕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正在跟法醫了解情況的宇文胄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皺了皺眉:“童四月,記者都來得比你早,你怎麼不乾脆吃個飯再來?”斐小婕吐得昏天暗地,胃抽得根本停不下來,但仍不忘拉著宇文胄的休閒西裝艱難地說:“吃了,但現在……白吃了……”看見斐小婕,宇文胄眉頭皺得更緊了:“你怎麼又帶她來了?”“宇哥,不怪她,是我非要跟來的……我最近遇到了創作瓶頸……想跟過來找點素材。”宇文胄從休閒西裝的上衣口袋裡摸出一包紙巾:“我們這是辦案,又不是作文培訓班。”“我是畫畫……不是寫作文……”斐小婕還想繼續抗議,卻被童四月拖到身後。“我想著,小婕經常畫一些懸疑破案的漫畫,也是幫我們局做宣傳。炮局不也說了嘛,要會破案也要會跟群眾打成一片,我們平時的形象太嚴肅了,群眾看到我們有壓力,小婕把我們畫成漫畫,就像那些什麼蜘蛛俠啊蝙蝠俠一樣,這樣人民群眾喜歡,對我們的印象好才願意配合我們的工作,我們破案才會事半功倍。”斐小婕嘴上在吐耳朵卻支得很高,聽到童四月振振有詞的一大段,心中暗想,可以啊童四月,瞎話編得一套一套的。童四月抬頭,眼神正好跟宇文胄對上,心虛得趕緊低了下來。“行了,過來看看被害人吧,看看有什麼線索沒有。”受害人叫吳陳恭,三十五歲,吳氏集團的執行副總裁,也是創始人吳千帆的私生女。八年前,吳千帆把她帶了回來,不顧眾人的反對讓她進入吳氏。事實證明,吳千帆的眼光很好,吳陳恭進入吳氏集團後,收購了幾個電子商務方麵的小公司,這幾年實體經濟受到打壓,吳氏集團的主營項目都下滑得厲害,唯有吳陳恭收購的這幾個子公司發展迅猛,去年還成功幫吳氏緩解了現金流的危機。可以說吳陳恭在經商和管理上是有些能力的。吳千帆也看出來了,這兩年都有意培養吳陳恭,想把吳氏集團交給她去打理,但這個想法遭到了大兒子吳自怡和二女兒吳自悅的強烈反對。有傳聞說,吳千帆這麼看重這個私生女,除了吳陳恭確實有些能力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吳千帆跟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也有傳聞說吳千帆馬上要退休了,吳自怡怕股權落入吳陳恭的手裡,所以搶先一步買通了殺手,殺死了她。還有一些說法是,吳陳恭擔任執行副總裁時,大刀闊斧地改革,得罪了很多躺在功勞本上的吳氏元老,這些元老合起夥來找了個高人詛咒她……“越說越離譜了。”宇文胄蹲下來用手摸了摸地毯上的血跡,“目前進展怎麼樣?”警員溫曉光點了點頭:“死者的人際關係網很複雜,有些棘手。”“法醫怎麼說?”“肝溫下降一度,屍斑和血液集中在大腿下側,屍體沒有被挪動過,這裡就是第一案發現場。死亡時間是今天深夜一點,身上無明顯的傷痕,死前曾遭性侵,死亡原因是因為巨大的驚嚇導致心臟驟停……”斐小婕咂舌:“活活被嚇死的?”“可以這麼說,臉上的傷痕很奇怪,既不是刀傷也不是擦碰,像是被什麼生生咬下來的。”斐小婕豎起大拇指:“牙口真好!”童四月瞪了斐小婕一眼:“少接話,沒人把你當啞巴!”斐小婕歎了口氣,她這個閨蜜什麼都好,就是一乾起活來,就撲克牌上身,要多嚴肅有多嚴肅。要不是為了漫畫素材,她才不來,現場臭得要死不說,還被一群人凶,簡直是找虐!在斐小婕歎氣的空當,童四月已經走到了屍體旁,她的身體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屏障,阻擋住了其他的人視線,趁著沒人注意童四月將手放在死者的眼睛上。在童四月的手接觸到屍體眼皮的一瞬間,一股帶著刺痛的熱流順著指尖直衝頭頂,就像周身過電般,童四月閉上眼睛,無數夾雜著驚叫和尖笑的碎片畫麵出現在腦海中——拚命晃動的桌角、修長雙腿、男子粗喘的呼吸、繩索和斑斑的血跡、黑色西裝背影……童四月緊閉著眼睛還想再“看到”些什麼,突然身後傳來宇文胄鐵皮一樣的聲音:“曉光,整理下現場的證物,提取死者指甲裡的纖維和體內的精液,包括捆綁死者的繩子,全部都要帶回去。陳旭,你調查一下死者生前的人際網,越詳細越好。童四月……”童四月內心一歎,表麵上卻仍是不動聲色。“又在幫受害人閉眼?”“嗯。”童四月用手在受害者的臉上拂了一下,圓睜著血紅雙眼的吳陳恭的眼皮順著她的動作,聽話地閉了下來,就像睡著了一樣,“不想他們死不瞑目。”宇文胄看著地上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像是感歎又像是在自言自語:“聽說人的眼睛裡會留下她死前所看見的最後的影像,雖然沒有科學根據,但很多凶手還是會在犯案後挖掉被害者的雙眼,以防這雙眼睛記下了他們的樣子,沒有眼睛的屍體見過不少,被撕掉半邊臉的還是第一次見……”明明窗戶都是緊閉著的,卻不知哪裡吹來了一陣陰風,在場的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宇文胄拍了拍手:“哦對了,彆忘了把這棟樓的這個月的監控都調出來……”慘了,童四月內心哀號了一聲,又要看監控看到吐了……2.這個城市的西南邊坐落著一個巨大的鹹水湖泊——苦海湖,這個城市也因此而得名苦海市。苦海市的地理位置,其實不太有條件能形成鹹水湖,所以對於這個憑空出現的大湖,苦海市的男女老少們都努力展開了自己豐富的想象力。年輕人說這個湖是冰川時期留下的痕跡,老年人說這個湖是南海觀音路過時打翻了淨瓶,淨瓶裡的甘露水化成了苦海。無論形成原因是什麼,苦海湖的存在都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實。如今苦海市算半個旅遊城市,全市大半的經濟都是由圍繞著這片湖的旅遊業所帶動,以至於上到政府下到百姓都對這個湖充滿了敬畏之心。今天天氣很差,大風席卷著豆大的雨珠,天空被烏雲壓成了死黑色。平日裡沙灘上滿滿嬉戲的人群早已散去,空留幾艘細小的漁船在湖麵上漂泊。岸邊,一個妙齡少女舉著一把黑色的小傘,在跟船家討價還價。從背影看,少女身材修長,腿白腰細,一條掐腰的黑色短裙襯得她像一隻修長的黑天鵝。船家的表情非常為難,風大雨大,他們都收拾東西準備打烊了,這位客人卻說想要“出海”潛水。苦海市的潛水是很有名,但誰會在這樣的天氣“出海”呢?風浪攪得湖裡的泥沙一片混沌,什麼也看不到啊。但少女卻非常堅持,並出手闊綽。船家最後咬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朝著少女揮揮手,交易就這樣達成了。苦海湖底,荒安君坐在一把紫金檀木鑲漢白玉的太師椅上,閉著眼睛,水墨折扇一下一下地扇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苦海湖的湖底生出了一家奇怪的店鋪,深藍色的水藻像是有意識般自覺地空出一片潔淨之地,在那片潔淨之地的中心,一個透明的店鋪悠然佇立,自然得像是生長在苦海湖底的一滴淚。隨著手裡折扇的節奏,荒安君一邊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似有若無的笑意。三、二、一,當他數到一的時候,房簷下紫金銅鈴剛好發出清脆的鈴音——有客上門。少女收起黑色的雨傘,露出及膝的短裙和姣好的麵容。“水甩乾淨再進來,我討厭鹹水的腥臭味。”少女聽話的按照他的要求一一做好,才慢慢推開雕花木門。這間傳說中鑲滿綠鬆、玳瑁用梨花木建成的湖底之鋪,散發出一股腐朽的貴族氣息。這個……穿著紫色長袍的男子就是店主吧,真沒想到竟然這麼好看,雖然臉上玩味的表情很是討厭,但那張臉真是比女人的還要精致呢。如果他進娛樂圈,不知道多少少女要被迷死。黑裙少女暗暗想著,小心翼翼走到紫衣男子身邊,連呼吸都努力控製著,生怕一個不小心惹火這個看起來脾氣不太好的店主。說來也是奇怪,明明是湖底,這個店鋪的空氣卻比任何地方都要清新,奇怪的透明材料隔絕了湖水,甚至能感覺到微微的清風,是很高級的新風係統吧?少女想著,偷偷打量了幾眼,這裡的一切都是這麼特彆,死亡的黑暗木雕搭配著墨綠色的翡翠新枝,從未見過的紅色花簇妖嬈地開在角落,散發出一股葡萄酒般的暗香。“說吧,你想買什麼?”“你,這裡什麼都有嗎?”“什麼都有?開什麼玩笑,你以為我這裡是百貨公司?要不要給你來個LV,還是一碗鬆茸雞湯?”“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黑裙少女緊張地連聲音都有些顫抖”先生你彆誤會……我聽說你這裡可以買到彆的地方買不到的東西……”原本閉著的眼睛睜開了一條好看的細縫,斜靠在太師椅上的荒安君,打量了一下麵前的少女。“聲望、財富、善良、美貌、機遇、健康、愛,每樣都隻有一個,賣完就不會再補,而且我賣的東西很貴。”黑裙少女哆哆嗦嗦地從貼身口袋裡拿出一張黑金色的卡。“這裡有五千萬,如果不夠的話我會再去湊。”太師椅上的老狐狸,抬起一隻手,勾了勾手指頭。少女按指示走過去,遞上黑金卡。白玉一般修長的手指夾著薄薄的卡,靈活地轉了個圈,黑金色的卡就消失不見了:“勉勉強強,說吧,你想要什麼?”。“我要‘美貌’!”“你覺得自己很醜?”少女並沒有直麵回答問題,而是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我要的不是普通的美貌,我要的是可以驚豔整個娛樂圈,可以讓人過目不忘,可以讓我拿回一切的美貌!”狐狸一樣細長又妖嬈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荒安君道:“我可以給你驚豔天下人的美貌,也可以讓你憑美貌拿回一切,可在我這裡買東西,不僅僅是付出一點金錢這麼簡單。”“我什麼都願意給你。”少女的眼神異樣決絕,她死死咬著下唇,嬌嫩的唇仿佛要被咬出血來。“值得嗎?”黑衣少女轉過身去,拉開黑色連衣裙後麵的拉鏈,白瓷一樣的肌膚**在荒安君麵前,皮膚光潔細膩,修長的脖頸下兩片蝴蝶骨呼之欲出,除此之外,她的背上還有一對巨大的黑色翅膀。準確地說,是一對黑色的翅膀樣刺青。“我叫喬菲菲,他們都叫我Angel。我十四歲出道,如今已經在娛樂圈打拚了十年。為了拍戲我曾經摔斷過三根肋骨,還被鋼筋從背部插進肺裡,後來為了掩蓋背部的傷疤就請文身師為我文了這對黑色的翅膀,這對翅膀就是我的標誌,我有數以千萬的粉絲,無數少女追逐模仿我的樣子!我最紅的時候開巡回演唱會,十萬人場次的票三分鐘就賣完了。魔都的國貿大廈,四麵廣告有三麵是我的代言,各大品牌都求著我穿他們的衣服,因為無論我穿什麼,彆說正品一物難求,就連仿版都賣斷貨呢……”太師椅上的男人,用一根白玉銼子輕輕摩擦手指,終於十個指甲都被他打磨得柔滑光亮,他才慢悠悠地開口:“小姐,我沒有空聽你的成功史,我隻想知道你憑什麼買我的“美貌”?“憑我要拿回屬於我的一切!”“哦?”“做我們這種職業的,最怕的就是大眾化,我們拚命讓自己特立獨行,就是想要跟其他人不一樣。可是今年的時候,公司居然新簽了一個藝人,長得跟我有八九分相似,擅長的才藝也跟我一樣。最最讓我不能忍的是,她的背上有一塊天生的翅膀形的胎記。我什麼都跟她一樣,卻又什麼都比她差一點,不如她年輕、不如她貌美,就連我最珍愛的翅膀標誌在她的出現後都變成了一個笑話!“現如今,我的代言都被她搶了,原本安排給我的劇本,女主角也都換成了她,我才二十四歲就已經過氣了……”“你考慮清楚了?”喬菲菲狠狠地點了點頭:“我考慮清楚了。”“不僅僅是一點錢,我還要你付出其他的代價。”“無論什麼,我都願意!”太師椅上的男人笑了:“不急,等日後我自然會去拿……”3.回警局的路上,宇文胄親自開車,斐小婕和童四月坐後麵咬耳朵。突然前麵一輛大貨車逆行抄道,宇文胄一個急轉,沒有係安全帶的斐小婕和童四月被甩得擠到一起,童四月的頭啪的一下撞到玻璃上。聽到聲響宇文胄迅速停下車來,下車繞到後排,抓著童四月的頭左看看右看看:“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太不小心轉太急了。”童四月的頭隻是輕輕磕了一下並無大礙,但被宇文胄這麼捧著近距離地看,整個人臉紅到不行。幸好斐小婕在旁邊哇啦哇啦大喊“胄哥你好偏心啊,我的腳也撞到了,你怎麼不問問我”吸引了宇文胄的注意力。宇文胄笑了一下,健康的麥色皮膚配上一口整齊的小白牙,陽光又健康。他扭頭過來給了斐小婕一個摸頭殺。“聽你說話中氣那麼足就知道你沒事啦,好了好了,等會兒到警局我請你們喝奶茶給你們壓驚!”“一言為定!我要紅豆加雙冰!”斐小婕大呼。“行!”“胄哥萬歲!胄哥不辦案的時候最好了!”“哦。”宇文胄直直盯著斐小婕,“辦案的時候就不好了嗎?”“辦案的時候,你和童四月一個樣,臉臭得要死,簡直是撲克牌上的King和Queen!”“這麼說,我跟四月還挺配的咯。”……這句有意無意的玩笑撩得童四月麵紅耳赤,接話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隻好低頭默念:沒聽見沒聽見沒聽見……警局二樓的西餐廳裡,斐小婕“大開殺戒”,特級T骨牛排兩塊、法式鵝肝可頌一塊、焦糖乳酪布丁、三文魚酸汁沙拉、意式焗蝸牛,最後又點了一杯英式紅豆奶茶。童四月悄悄扯她衣角:“你是豬啊!吃這麼多!”斐小婕抗議:“我吐了半個小時好不好!現在餓扁了!”正說著宇文胄走了過來。“點完了嗎?”斐小婕把菜單往宇文胄手裡一塞,笑嘻嘻地往外走:“我點完啦,你跟四月點吧,我去方便一下。”宇文胄很紳士地把菜單遞給童四月:“你先點。”童四月擺擺手:“不用了,來個肉醬意麵就行。”服務員看了下手上的點菜器,抱歉地說:“對不起,今天的肉醬意麵賣完了,剩下的幾份都是套餐裡的,要不你們點一份情侶A餐?裡麵有意麵、牛排、蘑菇湯、甜品,相比單點還能優惠二十八元。”童四月尷尬不已,剛想解釋說他們不是情侶,宇文胄卻笑眯眯地合上菜單:“就這個套餐吧,正好我也懶得選了。”餐還沒來,服務員也不在邊上,斐小婕又去了WC,一時間世界仿佛隻剩下童四月和宇文胄。童四月一邊默念小婕快回來,一邊低頭玩桌上的餐巾。宇文胄倒是很自然,邊喝水邊主動聊天:“四月,這起案子你怎麼看?”說到跟自己專業有關的事,童四月就立刻打起了精神:“門窗沒有破損,死者身上也沒有打鬥的痕跡,多半是熟人作案。財物沒有丟失,死者生前又遭到性侵,情殺的可能性很大,應該先從死者生前的人際關係網入手。”宇文胄點點頭,打開隨身攜帶的iPad,曉光已經共享了一些信息:“據我們現有的資料,跟吳陳恭關係親密的男人一共有四個——一個是吳氏集團的創始人吳千帆,也就是吳陳恭的親爹;一個是吳陳恭的司機叫穀卿;另一個是她現在的男友林逸凡,他是個平麵模特,俗稱小鮮肉。”“還有一個呢?”“還有一個我覺得可能性比較小,是吳陳恭部門的一個實習生,據說他很崇拜吳陳恭,努力進吳氏也是為了她,但他職位很低,吳陳恭跟他沒有什麼直接的接觸。”“這個實習生叫什麼?”“藍玉。”“藍田日暖玉生煙?”“對,他名字很特彆,所以我看資料的時候一下就記住了。”“藍……玉……藍……”童四月在心裡嘀咕,總覺得這個名字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兒聽過。她正想著,上了二十分鐘廁所的斐小婕終於一瘸一拐地回來了,蹲太久,腿麻得像有一萬隻螞蟻在啃噬,每走一步都痛得齜牙咧嘴,宇文胄見狀趕緊起身去扶,卻被斐小婕擺擺手支開,與此同時他們點的餐也到了。童四月順著劈裡啪啦的聲音抬頭一看,頓時想死的心都有。四個服務員排成一個縱隊,每人手裡托著一個托盤,托盤上蓋著一個圓形的蓋子,蓋子的旁邊還燃著一根煙花,劈裡啪啦的聲音就是從這兒傳來的。服務員在斐小婕不可思議的眼神中依次將餐上齊,意麵被擺盤成心形,咖啡上用奶油寫著LOVE,餐布上還灑了幾片花瓣!斐小婕尖叫一聲:“你們……背著我……你……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啊?”“沒有……小婕不是你想的那樣!”童四月尷尬得滿臉通紅。宇文胄也有點局促想要解釋,就聽到斐小婕又問了一句。“我想的哪樣?”“這是個誤會,你聽我解釋。”童四月無奈道。“我不聽,我不聽……我……等等!”斐小婕滴溜溜地看了看童四月,又看了看攤手的宇文胄,“我怎麼覺得我們的對白這麼像言情劇裡的捉奸現場。在一起就在一起唄,這麼緊張做什麼,男未婚女未嫁、孤男寡女、乾柴烈火、兩情相悅……”宇文胄欲言又止。童四月一把捂住斐小婕的嘴:“好了,求你不要再說了。”宇文胄苦笑著搖了搖頭,切了塊牛排給童四月,又分了一塊麵包給斐小婕:“先吃東西吧,沙拉我幫你們拌好了,吃完再鬥嘴。”下午部分證物和屍檢的檢驗報告已經出來了,證實了法醫的推斷。吳陳恭的死亡時間是深夜一點,死亡原因是心臟驟停。吳陳恭的親屬也來到了警局,分彆是:吳陳恭的生母陳林楓、吳陳恭同父異母的哥哥吳自怡和姐姐吳自悅。宇文胄看了下資料說:“他們家也是省事,吳陳恭的生父姓吳、生母姓陳,她就叫吳陳恭。而她外公姓陳,她外婆姓林,她母親就叫陳林楓。”“照這麼說……你們倆日後有了小孩,豈不是要叫浴桶(宇童)或者奏樂(胄月)?哈哈哈哈哈……”斐小婕樂不可支。童四月瞪了她一眼。斐小婕嚇得趕緊用雙手捂住嘴:“我錯了,從現在開始我是啞巴,隻看隻聽,不說話!”透過單向透視玻璃,童四月看到裡麵的三個人——吳自怡和吳自悅並排坐著,吳自怡的腳一下一下地在地上輕點,顯得非常焦躁;另一邊,陳林楓坐在一張單獨的沙發上,泣不成聲。童四月用手輕輕地指了指:“你有沒有注意到,剛剛吳自怡遞了一張紙給陳林楓。”宇文胄搖頭:“這有什麼奇怪的,她女兒死了,哭成這樣,一般人都會遞張紙吧。”童四月接著說:“問題就是,吳自怡並不是一般人,他是個很自私的人。他進警局的時候福伯正在拖地,他明明可以在腳墊上多踩兩下,卻毫無顧忌地從沒有乾透的地上走過,留下了一行腳印。走到電梯的時候,他手上的煙剛好抽完,他卻沒有按滅,而是直接扔進了垃圾箱。這是一個很不負責任的行為,未熄滅的煙頭很容易在垃圾箱內引起燃燒,就算僥幸沒有引發燃燒,煙頭也很容易把垃圾袋燙穿,所以一般垃圾箱上麵都會有一個裝著沙子專門用來熄滅煙頭的區域,一個老煙槍不至於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宇文胄問:“你的意思是,吳自怡跟陳林楓的關係不簡單?”童四月點頭:“嗯,我也隻是猜測。像吳自怡這麼自私的人,根本不會關心彆人的死活,怎麼可能會遞紙給陳林楓?就算他心血**也應該是大大方方,可我觀察到他是趁著他姐姐吳自悅低頭看手機的時候偷偷遞過去的,他們雙方還交換了一個眼神。”審訊室裡,吳自怡側靠在木椅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宇文胄早有對付他的方法,問:“案發的時候,你人在哪裡?”吳自怡:“在家啊,Sir,我昨天晚上九點鐘就睡了,深夜一點的時候應該已經進入深度睡眠了吧。”明明是土生土長的苦海市人卻裝出一副港台腔。宇文胄眼皮都沒抬一下:“哦,這麼早就睡了?據我所知你平時喜歡去夜店玩,玩通宵是常事,是出了名的夜店咖,就算你昨天沒有去夜店也不至於這麼早就睡吧?”“我……”吳自怡換了一隻腳蹺二郎腿,“淩晨四點有場球賽,所以我早點睡,想到時候有精神看。”宇文胄:“我平時沒事也愛看看球賽,你昨天看的是什麼隊?”吳自怡:“曼聯對利物浦。”宇文胄:“雙紅會啊,那比分是多少你還記得嗎?”吳自怡鬆了一下領帶:“神經病啊!比賽都打完了,誰還記得!”宇文胄:“好可惜啊,那麼精彩的烏龍球你都忘記了?”吳自怡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但他很快又鎮定下來:“你問這些有意義嗎?難道你懷疑我殺了吳陳恭?我怎麼會殺她?!”宇文胄用筆輕輕敲了敲桌子:“吳先生,提醒你一下錄假口供是會被判做偽證的。”吳自怡“啪”的一下站了起來:“你少恐嚇我!我哪句話是假的!你有什麼證據?”宇文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吳先生不要激動,手機帶了嗎?介意給我看看嗎?淩晨四點起來看球賽,不會手機裡連個鬨鐘都沒有調吧?”聽聞此言,吳自怡臉一瞬間變得慘白,支支吾吾地說:“當……當然調了……但我剛剛在來的路上刪了。”宇文胄點頭:“哦,是嗎?自己的妹妹昨晚死於非命,吳先生一大早知道這個消息還記得要清理手機內存,吳先生心好大啊!吳先生不願意給我看手機沒關係,我手機裡有幾張案發現場的照片,吳先生要不要看一下?”吳自怡接過手機,快速翻了幾張照片,就嫌惡地將臉扭向一邊。審訊室外,童四月透過單向透視玻璃認真地觀察和記錄。斐小婕噘著嘴巴說:“昨天的比賽哪有什麼烏龍球啊,我查了半天明明是曼聯一個中場長傳頭球破門的,比賽結果就一比零,宇哥肯定記錯了。”童四月:“宇文胄沒記錯,他是在確認吳自怡是不是撒謊,吳自怡的話前後矛盾漏洞百出,很顯然吳自怡昨天的不在場證明是假的。”斐小婕驚訝地張大了嘴巴:“難道吳自怡就是凶手?”童四月搖搖頭:“現在下定論還太早了,雖然他的不在場證明是假的,但你有沒有發現,當宇文胄問他昨晚在哪兒、在做什麼的時候,他摸了好幾次領帶。人在撒謊的時候體溫會上升,心跳加快,血液會集中在脖子那一塊,所以他覺得脖子癢會自然地想要鬆一鬆領帶。但當宇文胄掏出吳陳恭的照片,話題轉移到案件這一塊時,他反而鬆了口氣,所以我猜吳陳恭不是他殺的,但他肯定隱瞞了些什麼。”相比吳自怡的漏洞百出,吳自悅顯得自信很多。她穿著當季新款的DG窄裙,一雙紅底鞋妖嬈而張揚。白皙而修長的指尖夾著一個銀色拉絲的zippo,習慣性地在小指到食指間旋轉著。“我可以……”吳自悅看著宇文胄眼波流轉,“可以抽煙嗎?”吳自悅問得很纏綿,宇文胄卻答得很乾脆:“不可以。”吳自悅撒嬌似的撇撇嘴:“沒意思,要問什麼就快問吧,剛剛新世界的櫃姐給我打電話,我要的那款鞋到了,我等會兒還要去拿鞋呢。”宇文胄:“吳小姐似乎心情不錯啊,妹妹被人殺了,還有心情逛街?”聽到宇文胄的話,吳自悅冷笑了一聲:“妹妹?除了一些必要場合,我私下見她的次數還沒有見你這位帥氣警官的次數多。”宇文胄:“我們好像才第一次見麵吧?”吳自悅發出一連串誇張的笑聲,伸出保養得極好的手,大拇指抵住食指在宇文胄眼前晃了一下:“對啊,所以我跟她私下見麵的次數是零啊!哈哈哈,沒想到吧!一個這輩子都沒見過幾次的人死了有什麼好傷心的?況且,她死了正好,少一個人跟我分吳氏的股份!”“哦,那你覺得你哥會不會也這麼想?”宇文胄看著吳自悅。“你想引導我說,我哥為了吳氏的股份找人殺了她?勸你少演這種挑撥離間的戲碼,我吳自悅不吃這套!”“那這個呢?”宇文胄晃了晃手中的證物袋——一枚白色煙頭。“這是你最喜歡抽的香煙,我們在案發現場發現的,煙嘴上應該會有你的唾液,驗一驗就能確定。你爭強好勝,從小到大什麼都要跟她搶,她有什麼你就搶什麼。最近還聽說你搶了吳陳恭的男朋友,導致他們分手。你自信從未輸過,這一次吳千帆卻有意立遺囑將吳氏交給吳陳恭去打理,你接受不了,找人殺了她,從犯罪動機來說,你比你哥還大啊。”“你沒有證據不要亂說!”一瞬間,吳自悅臉色變得慘白。審訊室外,童四月在認真地做記錄,斐小婕的嘴巴卻噘到了天上。斐小婕冷笑:“問個話動作幅度那麼大!領口那麼低!分明是在勾引人民警察!”童四月邊記錄邊說:“人家也很有勾引的資本啊,臉長得好看,身材也好,這一身行頭估計要好幾萬吧。”斐小婕翻了個天大的白眼:“說你是男人你還不信!幾萬?光她手上那個卡地亞的鐲子就十幾萬了好嗎,還彆說那塊百達翡麗的表。”童四月驚歎著努力看了看監視屏,又看了看斐小婕:“你這觀察力也太強了吧!這麼遠也能看清表的牌子,乾脆你來我們局工作好了。”斐小婕吐了吐舌頭:“嘿嘿,我的觀察力僅限奢侈品!看犯人還是你童Sir強!”“童Sir又做了什麼呀,你這麼誇她?”見宇文胄朝這邊走過來,斐小婕和童四月都收起了玩笑臉。童四月說:“怎麼你就回來了,不是還要問死者的母親陳林楓嗎?”宇文胄把檔案放到桌上:“問不了,她一直哭,非常不冷靜。”斐小婕點頭:“看來她真的很傷心。”宇文胄冷笑一下:“不見得。”斐小婕驚訝:“哭得這麼厲害不是傷心是什麼?”宇文胄說:“吳陳恭明顯是被人奸殺或者說是虐殺,這麼殘忍的殺害方式,做母親的應該對凶手恨之入骨,恨不得能多提供點信息早點將凶手繩之以法才是,但這個陳林楓非常奇怪,我不說話的時候她隻是抽泣,我一開口她就號啕大哭導致我根本沒有辦法問。”童四月問:“那吳自悅呢?”宇文胄回答:“她有不在場證據。”斐小婕伸了個懶腰:“問來問去我光看著都要累死了,不是奸殺嗎,把那幾個男人抓來驗一遍不就行了嗎?!搞這麼麻煩乾嗎?”“驗什麼?”斐小婕想說驗精,又覺得這個詞不雅,哼哼唧唧地說:“就是……那個……”三個人正說著,吳自怡、吳自悅和陳林楓做完了筆錄,被警員溫曉光送了出來,幾人正準備離開,宇文胄突然站了起來:“曉光,你替他們量了身高體重沒有?”溫曉光有點納悶:“沒有。”“這麼重要的事都忘了,快帶吳先生、吳小姐,還有吳太太回去補錄。這點事都做不好,算了,你彆去了,我親自帶他們去。”說完宇文胄就一臉慍怒地把吳自怡、吳自悅和陳林楓又請進裡間,留下溫曉光、斐小婕、童四月三人麵麵相覷。斐小婕疑惑:“現在錄筆錄還要量身高體重?”童四月搖頭:“沒聽說啊,也許……是什麼新規定?”這個周末,苦海市最大的影院外人頭攢動,擁擠的人潮從下午五點就開始排隊,現在已經是晚上十點了,人群卻不減反增,吵吵嚷嚷著塞滿了整條望春街。今晚這家影院將舉行《拜金天使》電影首映式,首映結束後,電影的主創人員還會親自出來謝幕。為了一睹偶像的風采,粉絲們排再久隊也甘願。這部電影的女主角晴伊伊是新晉最炙手可熱的小花,排隊的人中百分之八十都是衝著她來的,他們擠在人群中舉著“伊生伊世”的燈牌,穿著整齊劃一的晴天藍粉絲服,漫天藍色的氣球刺得喬菲菲眼睛生痛。沒錯,晴伊伊就是那個跟她撞型還不知分寸的新人。這部電影原本是為她喬菲菲量身定做的,連電影名字《拜金天使》都是在暗示她的英文名Angel,然而就在電影拍到一半的時候,投資商卻突然要求晴伊伊來演女主角,生生把喬菲菲的戲份從女一改成了四號女配。苦海市影院的後台,喬菲菲坐在3號化妝間裡準備,突然化妝師手一抖,眼線筆直直地戳到眼睛,痛得喬菲菲一聲尖叫,化妝師也嚇了一跳,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這個化妝間的燈太暗了,我不是故意的,菲菲姐對不起,我馬上就幫您擦乾淨。”要是往常碰到這個情況,脾氣火暴的喬菲菲絕對會罵她個狗血噴頭,但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喬菲菲卻懶得計較了,擺擺手意思算了。化妝師是個入行三年的小姑娘,早對喬菲菲的脾氣有所耳聞,打起十二分精神還犯了這樣的錯,心裡嚇得要死,卻看喬菲菲沒有罵她的意思,感激得一個勁地說好話:“菲菲姐您今天真漂亮!皮膚特彆好!菲菲姐您的睫毛根本不用夾就很翹了呢,好羨慕哦!”喬菲菲被她誇得渾身舒爽,嘴角都漾起了笑意,但這笑容隻停留了一秒。下一秒鐘,她就看到隔壁明亮寬敞的1號化妝間裡晴伊伊挑釁的對視。比她所在的3號化妝間大了一倍,造型團隊的配置也更加強大,她的眼睛被刺痛了。4.苦海市警局的多功能會議室裡,助理關上了燈,打開幻燈片。案發到現在已經十四個小時了,宇文胄站在會議室的最前麵,將現有的資料做了一番梳理。“被害人吳陳恭,三十五歲,吳氏集團的執行副總裁,死亡時間是深夜一點,死亡原因是心臟驟停……被害時,門窗完整,無明顯打鬥痕跡,查看案發現場外走廊的監視錄像,發現了被害人在被害當日淩晨時與一名男子同行的畫麵。根據監控顯示,男子中等身材,身高在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五之間,頭戴藏青色鴨舌帽,無法看清五官,兩人進入被害人的辦公室後就消失在監視畫麵中。經過反複查看,確認未在監控錄像中發現男子走出辦公室。”斐小婕問:“凶手憑空消失了?”“噓——”童四月緊張地對斐小婕做了一個閉嘴的動作,小聲說,“認真聽,不要說話。”“根據資料基本可以認定為熟人作案。調查被害人關係網——與被害人關係親密的男性主要有四名:被害人的父親吳千帆,案發之時在國外出差,無作案時間;被害人現男友林逸凡,一米八二的身高條件不符合也可以排除;被害人的司機,案發當日一直等在H樓下麵,當然這是他自己的說辭,實際既沒有不在場證據,也沒有不在場時間;另外,案發當日和吳陳恭同一層辦公的新人藍玉,因為第二天開會要製作PPT,忘帶U盤的他曾經在九點的時候回了一趟公司。“據吳氏集團的員工反映,藍玉非常崇拜吳陳恭,曾經偷拍過她,被吳陳恭發現後當著同事的麵將藍玉新買的手機丟進了廁所。從那以後藍玉表麵上老實了很多,但私下仍然偷偷收集吳陳恭用過的筆和紙,甚至將偷拍的照片設為手機壁紙。“除此之外,吳陳恭同父異母的哥哥吳自怡、姐姐吳自悅,一直擔心吳千帆會將吳氏執行總裁的位置交給吳陳恭,曾經聯手在股東大會上排擠吳陳恭。吳陳恭死後,在警局錄筆錄時,吳自怡偷偷遞給了死者母親陳林楓一張紙巾。紙巾上寫著普利會所,而普利會所就是吳陳恭死亡當晚,陳林楓所說的她當時所在的地址。很顯然,這是吳自怡在幫陳林楓偽造不在場證據。“陳林楓本人不可能是凶手,但她為什麼還需要製造不在場證明呢?吳自怡跟陳林楓表麵上並無交集,可他為什麼要幫她?這一切跟吳陳恭的死有沒有關聯,都需要再去查證。“另外,還有一個疑點,吳陳恭是個很有能力很有手段的人,在商場上無所不用其極,這幾年為吳氏創造了不少財富,卻一直因為私生女的身份被吳氏兄妹和其他股東詬病,也就是說她雖然賺了很多錢卻依然沒有受到應有的尊重。而奇怪的是,在案發前一個月的時間,在藝術上並無建樹的吳陳恭,突然受邀參加了環球影視節並擔任評委,後又得到了好幾個慈善方麵的大獎,媒體更是瘋了一樣寫報道吹捧她,一時間,吳氏各個階層的人都對她刮目相看。”宇文胄站在會議室前,拿著激光筆,洋洋灑灑地分析了半個小時。這半個小時童四月一直在認真地做筆記。直到宇文胄停頓住低頭咳嗽時,她才注意到,這個男人做事總是這麼拚,一有案子覺也不睡,分析起來水也不喝。難怪小婕說他不辦案子的時候還好,一辦案子就變成撲克牌。童四月腦補了一下宇文胄的臉貼在撲克牌上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一絲細微的笑立刻被斐小婕捕捉到了,於是就開啟了一場舌戰:“你!有!問!題!”“說什麼啊你。”“沒事傻笑,非奸即盜!”“傻你個頭!”“咳咳……”宇文胄用筆敲了敲桌子,瞪了一眼,嚇得童四月和斐小婕立刻閉了嘴。宇文胄接著說:“下麵我分配一下任務,曉光和徐鷹繼續跟著吳自怡,鐵成和胡淩風跟著吳陳恭的司機,我和童四月負責藍玉。好了大家快分頭去乾活。”白色的大眾後座,童四月保持著一個彆扭的姿勢一動不敢動。斐小婕此時正靠在她並不寬厚的肩上,嘴邊還掛著一根“銀絲”。七點多就起床的斐小婕,跟著警局這些鐵人跑了一天,再加上開了一個多小時悶得要死的會,早就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了,現在車一路顛簸簡直睡得跟暈倒一樣。宇文胄邊開車邊透過後視鏡將這一切儘收眼底,不動聲色地將冷氣調高了兩度。童四月因為他這個細心的小動作,內心又動了一下。“組長……”“怎麼了?”“你怎麼知道吳自怡遞給陳林楓的紙巾上有字啊?”“我猜的。”“那你怎麼拿到那張紙巾的呢?”“你還記得那天他們三個走之前我讓他們測量一下身高和體重嗎?我知道陳林楓那麼愛漂亮,測量體重一定會把外套脫下來,我就是趁那個時候,從她大衣口袋裡拿的。”“難怪你讓他們測身高和體重,還借口批評曉光親自給他們測量,原來你早就想好了要去拿這張紙巾。”童四月心中對宇文胄的敬佩又多了幾分。白色的大眾沿湖一路疾馳,路邊高大的香樟投下斑駁的陰影。“咦?我們不是去藍玉家嗎?”童四月突然發現車輛行駛的方向有點不太對。“先去H大樓,我想再去案發現場看看。”吳氏集團的H大樓裡,密密麻麻的格子間多了好幾個空位。吳陳恭的死對吳氏集團和內部人員都造成了不小的衝擊,好幾個員工因此提出辭職。吳陳恭的辦公室已經被封了起來。童四月一行人走進去時,員工們表麵上假裝認真工作,背地裡都偷偷越過格子間觀察他們。“那個警官好帥哦!黑黑的皮膚好健康!”“嘻嘻嘻,要不要我去幫你要電話啊,製服**呢。”“哎,後麵那個大胸妹也是警察嗎?她那個身材怎麼穿防彈衣啊?”……睡醒了的斐小婕精神奕奕地跟在童四月的後麵,聽見自己被議論,不但不生氣,還回頭衝聲音傳來的方向做了個鬼臉,活潑大方的樣子立刻收獲了一群迷弟。拉開黃色的封條,仿佛又到了另一個世界。雖然屍體早已被移走,但吳陳恭的辦公室內還是充斥著一股血腥味,地上白色的人形線提示著這裡曾發生過的慘案。“仔細看看還有什麼漏掉的。”“嗯!”童四月戴上一次性手套,開始仔細地翻查。油畫、書籍、擺設,好像沒有什麼特彆。找著找著,突然童四月眼前一亮。“有一塊地毯的顏色比旁邊深,像是被什麼浸潤過,之前一直壓在旋轉椅下沒發現。”童四月用手在地毯上摩擦了一下,摸到了一些細小的顆粒,“這是什麼?”宇文胄湊過來用手摸了一下地毯,也摸到了一些相同的紅色顆粒,捏了一些放在指尖仔細觀察。“吳陳恭死前那三天去過什麼地方?”“最近是吳氏股東變更的關鍵時間,吳陳恭除了出席必要的商業活動,其餘時間都待在辦公室加班,哪裡都沒有去。”“既然不是吳陳恭身上的,那這些顆粒很可能就是凶手帶過來的,取一些樣帶回去調查。”“這間辦公室有人來過。”宇文胄突然說了一句。“你說案發前嗎?”童四月不解。“不,是案發後。”宇文胄衝童四月招手,“你過來看,發現什麼不同了嗎?”童四月仔細看了一下,無論是文件的擺放位置,還是椅子的旋轉角度,都沒有任何不同。“好像……沒什麼不同。”宇文胄露出一個狡黠的笑:“你仔細看,牆上那個麋鹿頭標本。”童四月圍著麋鹿頭看了兩圈,對照之前現場的照片搖了搖頭。“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同……等等!”她突然瞪大眼睛,輕輕指了指麋鹿頭頂上那個兩厘米不到的小甲蟲,“這個是你放上去的吧?”“眼力不錯嘛,差點以為把你們都騙過去了。”“你不說麋鹿頭我還真發現不了,難道這是個微型攝像頭?”“嗯。”宇文胄點點頭,“我上次來的時候裝的,我想也許凶手還會再返回來。”“難怪這個案發現場你都沒有派人守,原來是放長線釣大魚。”監控錄像裡,第一個出現的是藍玉,他戴著棒球帽,坐在白色的人形線內,伸手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他在抱吳陳恭!”準確地說,藍玉對著那圈人形白線做了一個擁抱的動作,接著就痛哭起來,哭了大概半個小時才起身。隻見他走到書櫃前,從底部抽出一本法國作家瑪格麗特?杜拉斯的《廣島之戀》,再從上衣的口袋裡,拿出一封白色的信夾在書中。童四月照著錄像找到那本《廣島之戀》,翻開來果然掉出一個白信封。信封裡隻有一張白紙,上麵什麼都沒有,信封的背麵卻寫著一小行英文——Love Of My Life(一生摯愛)。錄像裡隨後出現的是陳林楓和吳自怡,對於他們倆同時出現,宇文胄一點也不覺得奇怪,他早就猜出這兩人有問題了。隻見吳自怡打開電腦,好像在刪除什麼;陳林楓則打開旁邊的保險櫃,找出一遝文件。兩人確認後,從隨身帶的包裡找出另外一遝文件替換進保險櫃,再將原有的燒毀。做完這一切後,兩人都鬆了一口氣。“他們在做什麼?”宇文胄冷笑了一聲:“做假賬。我之前就覺得不對勁,派人查過了,吳自怡虧空公款,陳林楓嗜賭成性,兩個懶人一拍即合,在吳陳恭活著的時候就多次篡改吳氏的賬目。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天在警局吳自怡之所以要幫陳林楓偽造不在場證據,就是因為他們在案發的當天來過現場。”“他們來過案發現場?”童四月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嗯,你記不記得那天我問吳自怡,案發當時他在做什麼?他說自己九點鐘的時候就上床了,深夜一點的時候早就睡熟了。我們在現場分析案情的時候他並不在,他怎麼知道吳陳恭的死亡時間是深夜一點?這說明吳陳恭剛被害沒有多久,他和陳林楓正好想進去篡改財務賬目,結果就看到了被害的吳陳恭,因為血液還沒有凝固,屍體也沒有變冷,所以可以判斷是剛死沒多久。你可以想象他們當時是很害怕的,但是仔細一想,如果他們這時候報警的話,警察一定會問,他們半夜去公司做什麼。其實在這之前,吳陳恭已經對財務賬目起了疑心,但她還沒有來得及查就遇害了。所以這個時候,對於吳自怡他們來說未免不是一件好事。沒有什麼比一個死人更好的背鍋道具了。”宇文胄逐步解釋。“吳自怡這麼做,我信,但陳林楓是吳陳恭的媽媽啊!親媽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傷心難過當然是有的,但人已經死了,她又欠了一屁股賭債,就算報警抓到了凶手又能怎樣,還會惹來其他人對她深夜出現在吳氏大樓的懷疑;不報警的話,不但可以讓吳陳恭背上這筆爛賬,還可以趁機撈更多的錢到自己口袋。說白了,她內心進行了一番利益權衡,最終選擇了更實際的好處。”“那吳自怡怎麼會找陳林楓合作?陳林楓畢竟是吳陳恭的媽媽。”“因為吳陳恭一直把自己保險櫃的鑰匙放在她媽也就是陳林楓手上保管。”“他們既然已經在案發當晚來過了,為什麼又要再冒險一次?”“因為當時吳陳恭的屍體倒在桌邊,擋住了電腦。他們要等屍體挪走後,才能修改電腦的文件,並且他們以前不知道吳陳恭會死,還隻敢偷偷摸摸小打小鬨,這次再來應該是想趁著吳陳恭的死修改大量的賬目大撈一筆!再把這筆不翼而飛的賬算在死人的頭上。”理清這層因果後,童四月、斐小婕和宇文胄都沉默了。原來在利益的麵前,親情是如此不堪一擊,甚至連最偉大的母愛也可以離經叛道。“我突然有點同情吳陳恭了。”斐小婕說,“以前在電視上看到這個女人,我總覺得她命真好,出生在這種有錢人家,自己又漂亮又有才華,不但能賺錢還能出席各種高檔派對。雖然莫名當上了什麼電影節的評委,走紅毯的時候也落落大方,一點都不輸那些國際巨星,卻沒想到原來她私下的生活竟是這樣,連最親的人也會背叛她。”“當年陳林楓隻是吳千帆眾多情人中的一個,但她偷偷懷了吳陳恭。或許對於她來說,吳陳恭根本就是自己用來要挾吳千帆的一個砝碼,就連吳陳恭的名字也是這段可笑愛情的見證。”宇文胄頓了一下,繼續道,“自己的哥哥和姐姐把自己當成眼中釘,在成年之前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就算吳陳恭心裡清楚自己隻是一個換取華麗生活的砝碼,她也舍不得那點少得可憐的親情,所以她才會把保險櫃的鑰匙交給陳林楓,因為她再也沒有彆的更信任的人。”“有錢人家的利益之爭真可怕。”斐小婕感歎。“還有更可怕的。”宇文胄歎了口氣,“你記得我們在現場找到的那枚女士煙的煙頭嗎?法證科檢驗出上麵既有吳自悅的唾沫,也有吳自怡的指紋,也就是說那枚煙頭是吳自怡在看到案發現場後,故意從吳自悅辦公室的煙灰缸裡揀出來,丟在現場栽贓自己親妹妹用的,因為全公司隻有吳自悅抽這種女士進口煙。”“他還是人嗎?!簡直比凶手還可怕!”童四月氣憤地捏緊了拳頭。“他會得到應有的懲罰的。”宇文胄揚揚手裡的錄像,“就算他沒有殺人,他做假賬、挪用公款、做假筆錄這些也夠他受的。”三人再次查看了案發現場,又取了一些證物,從吳陳恭辦公室離開時,一個穿白襯衣的年輕男子與他們擦身而過。“藍玉?”宇文胄低呼一聲。“藍玉……是暗戀吳陳恭的那個下屬?”童四月偷偷回頭看了一下,本人比攝像頭拍的樣子好看多了,連背影也清清秀秀的不像變態啊。“小婕,你去跟他們公司的人搭個訕,問一下藍玉最近有沒有什麼特彆的情況。”童四月吩咐道。斐小婕天生的胸大腿細,又笑容甜美,基本上她一出手沒有宅男不中招,才出去轉了十五分鐘就收獲了一大堆微信號和幾條很不錯的信息。“你們猜我聽到了什麼!簡直比八點檔姨媽劇還狗血!”斐小婕一臉興奮道。“快說!彆賣關子。”童四月不耐煩地催促。“原來啊,這個吳總喜歡嫩草哦!她先後談了幾個男朋友每個都比她小,包括她現在的男朋友林逸凡,也是個小鮮肉。”“就這個?”童四月一臉你的信息好沒營養地嫌棄。“大姐,彆急啊,等我慢慢說。這個吳陳恭表麵上經常在朋友圈啊、微博啊跟自己的小男友秀恩愛,但其實他們的感情並不好,很多同事都在樓梯間碰到過他們吵架。“據說這個小鮮肉自己沒什麼本事,拍的那些平麵照片連吃飯的錢都不夠,又喜歡跟人攀比,說什麼要在娛樂圈維持形象,吃穿用皆要名牌,所以經常跟吳陳恭借錢,借了一次兩次三次都不還,吳陳恭當然就不願意了。有時候吳陳恭心情好一點,手鬆一些,兩人的感情就還不錯;有時候吳陳恭不想給他錢,兩個人就一定吵架!“你說有沒有可能是這個林逸凡又想去跟吳陳恭要錢,然後吳陳恭不肯,兩人吵起來,無意間林逸凡把吳陳恭殺了?”宇文胄搖搖頭:“第一,這種軟包乾不出這種事,殺人不是一般的犯罪,需要非常強大的心理素質,林逸凡可能連殺隻雞都困難;第二,如果是他殺的,他一定會拿走財物,但吳陳恭辦公室的現金都沒有丟失;第三,如果是**殺人的話,他沒有必要強奸吳陳恭。如果是為了故意擾亂我們辦案的視線,我覺得他沒有那個智商。再說了,他身高一米八二,而之前監控裡拍到的那個凶手身高是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五之間,明顯不符。”斐小婕對宇文胄伸出大拇指:“宇神探!服!”宇文胄伸手拍了拍她的頭:“好了,繼續說說,還有什麼線索嗎?”“剩下的線索啊,可就值錢咯!神探不請客,我是不會說的!”斐小婕故意賣關子。“請請請!”宇文胄說完雙手奉上飯卡,“你想吃什麼,以後自己刷。”“我才不吃你們食堂呢!西紅柿炒皮蛋、冬瓜燜月餅,也隻有你們食堂的師傅想得出來,你們早晚會被毒死!”斐小婕憤憤道。“好了,斐大小姐彆繞彎子了,你想吃什麼我都奉陪,但你得把你剛剛聽到的一字不落地告訴我們。”宇文胄目光緊盯著斐小婕。斐小婕繼續道:“還有就是案發當晚藍玉來辦公室拿U盤,當時辦公室有幾個同事正準備下班,他說拿了U盤一起走,但同事等了很久都沒看到他來,打他電話也打不通就自己先回家了。”三人正說著,突然一個文件夾飛出來,隨之玻璃門裡傳來隱約的咆哮聲:“藍玉,你當我們這裡是什麼?城門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初你求著我非要進我們部門!現在公司最缺人的時候,你說辭職就要辭職!”白衣男子或者說白衣少年更合適,因為他看起來太年輕了,白色的襯衣罩著清瘦的身體,細碎的劉海耷在光潔的前額上,整個人透露出一種清新乾淨的氣質。“真難想象這樣的男生會殺人。”童四月實在不敢相信。“哎呀,我覺得凶手不是他啦!長這麼好看,怎麼可能是變態殺人犯?!我要把他畫進我的漫畫裡!”斐小婕叫道。看著眼前兩個跪拜在顏值下扭曲三觀的女人,宇文胄無語凝噎。藍玉從人事辦公室走出來的時候,宇文胄攔住了他。“藍先生你好,我們是負責吳陳恭虐殺案的乾警,我們需要你配合一些調查。”“現在是工作時間,你們去樓下的咖啡館等我一下,我等會兒下來。”對於他們的到訪,藍玉沒有一點意外的樣子,很平靜地答應了調查。5.H大樓下的旋轉咖啡館裡,宇文胄攪著咖啡思考:“你們說藍玉會不會騙我們下來等,然後自己從另一條道跑掉?”“不會的。”斐小婕篤定回道。“你為什麼這麼肯定?”宇文胄不解。“因為我對帥哥都是無條件信任!”斐小婕一邊大口大口地吃提拉米蘇一邊咧嘴笑,傻氣的樣子讓宇文胄又好氣又好笑,恨不得換一張桌子以免被傳染花癡!等藍玉坐到他們麵前的時候,斐小婕已經吃得暈暈乎乎,直接被他的逆光美顏驚出了一個飽嗝。一個男人長得如此白淨清秀真是世間少有,就這一眼,童四月就斷定,他跟吳陳恭之間絕對有故事!果然,他們還沒開始問,藍玉就主動坦白了,他跟吳陳恭並不是普通的總裁和員工的關係,他們曾經交往過一段時間。當時吳陳恭報了一個成人的英語培訓班,藍玉是那個班的授課老師。吳陳恭的英語基礎很不好,不會自然拚讀發音全靠死記硬背,性格卻非常好強。每次上課藍玉問有哪位同學願意讀一下今天的課文?吳陳恭總是第一個舉手。但她讀得太差了,磕磕巴巴,發音又怪又不準,開始同學還當是個笑料,後來就直接噓她。到了最後,吳陳恭一讀課文,全班同學就一起反對。最嚴重的一次,藍玉問誰願意讀一下課文?吳陳恭剛站起來就發現不知道誰把她的長裙裙擺係在了凳子腳上,她一站起來,刺啦一聲,整條裙子都被拉了下來,甚至連**都被拉了一半露出了半個屁股,全班哄堂大笑。但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吳陳恭並沒有去拉裙子,而是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那樣,依舊用她那奇怪的發音認真地朗讀課文。直到整篇課文讀完,她才輕輕地鞠了個躬,把裙子提上來,整個過程中,她的裙子一直滑在腳邊。開始大家還隻是笑,後來就有女生嘀咕說她不知廉恥,故意賣弄**勾引男生。自始至終吳陳恭的表情都很平靜,沒有憤怒,沒有羞恥,亦沒有半分害怕。“或許我就是在那個時候愛上她的吧。”藍玉回憶到這裡,臉上露出了羞澀的笑意,“我從未見過那麼特彆的女生,又勇敢又倔強。”下課後,藍玉偷偷跟在吳陳恭的身後,看著她昂首挺胸,走了很久很久,直到走到她自己的車旁邊,坐進車裡,她才哭了起來。她哭的樣子特彆奇怪,有點像笑,臉上卻掛滿淚。藍玉走過去敲她的車窗,遞了瓶水給她。那天晚上,藍玉跟她坐在車裡,聊了整整一個晚上。她對藍玉說:“你知道嗎,那些同學嘲笑我捉弄我,我真的一點都不難過,因為這些事對於我來說都太平常了,我從小經曆的很多事都比今天的更令人難過,我早就習慣了。“我童年的時候特彆渴望有朋友,我努力討好幼兒園的小夥伴,把好吃的都省下來帶給她們吃,把我最喜歡的娃娃帶去給她們玩,但我的朋友一個個都離開了我。後來我才知道,她們的媽媽不許她們跟一個婊子的女兒玩。我甚至看到我最好的朋友把我送給她的巧克力榛果棒丟進垃圾桶,因為她媽說,不能吃,臟!“從五歲起,我對友情再也沒有奢望。”“我是個野種,這是我媽從沒有避諱過的事,她恨不得昭告天下我是吳千帆的女兒!“她預想著把我養到十八歲再像電影裡那樣帶著我出現在吳千帆的麵前換取感動和金錢,為了配合她心中這個自導自演的夢,她要求我品學兼優,身材樣貌也不能有絲毫放鬆。“我一直不理解她一個不學無術的人,憑什麼要求我要考第一名?後來我才知道,我就是她的砝碼,我越優秀,這個砝碼就越重!“她在意的隻有我的外表和成績,從沒有真正關注過我的內心。有時候我考得不如她意,她就會把我衣服脫光了,隻留一條**,綁在院門口的樹上,借此懲罰我!“年幼時我隻是哭,略懂人世後,那些來來往往的目光讓我羞愧得抬不起頭……”“那些目光像利刃,在我的身上遊走,有家庭婦女的不齒,有少女的恐懼,有成熟男性的猥瑣,有老的也有小的……算是……童叟無欺吧……”吳陳恭苦笑了一下,“你感受過被目光淩遲的滋味嗎?”“有一次我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很好看的男生走過來,我很絕望。我求我媽把我放下來,但她無動於衷。我很想低頭,我很想穿上衣服,但我被綁在樹上,我連遮擋一下的能力都沒有,那種又羞又怕的感受,我終生難忘。“她一直這樣對我,直到我十三歲的時候。有一次期中考試,我以一分之差隻拿了第二名,她又想把我的衣服脫掉,把我綁起來,我激烈地反抗。我發現她竟然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強大,我抓著她的頭發,撕咬著她的手臂,她想抽我的耳光,手臂卻被我攔住。“我們廝打了半個小時,兩人都傷痕累累,她終於放棄。從那天起,我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世界是不會主動放過你的,隻有你比她強大,她才不能再欺負你。“從那天起,不用她說,我也會努力學習,我要考最好的學校、考最高的分,我要變得強大,讓其他人都不敢欺負我!”“嗬嗬……”吳陳恭苦笑了一下,“我有時候也蠻感謝我媽的,沒有她的‘嚴加管教’,也不會有後來叱吒商界、無所不用其極的我。”“我十五歲的時候第一次戀愛,他是跟我一起參加省奧數比賽的對手,長得很帥,家裡條件也很好,有專門的司機送他去考場。我們不是同一個學校的甚至不在同一個市,他並不知道我的真實情況,在他心中我是個長得好看又聰慧的女生,我們像兩塊磁鐵被彼此深深吸引,他不顧我的勸阻,每次集訓完都讓司機開車送我回我的學校。或許是他太好看,太引人注目了,又或許是在其他人的心中我不配擁有這樣的男生吧,總之在集訓的最後一周,有人給他寄了一封匿名信,信裡是我的身世和不堪入目的照片……“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他來找過我很多次,站在校門口的樣子依然那麼好看,但我都繞著小道,不敢經過校門,我想他一定知道了一切,知道我不堪的身世……“十二點的鐘聲敲響,美夢結束了。“後來那次省奧數比賽,我意外得了金獎,拿到唯一的保送省重點高中名額,由此去了一所沒有人認識我的學校,我的人生從那個時候才真正開始。“很久以後,我聽說,作為我最大競爭對手的他,在最後的考核中發揮失常,空了整整半張試卷……”……“咳——”宇文胄乾咳了一聲,“藍先生,我並不想打斷你,但我們的時間有限,你願意說一下你跟吳陳恭是怎麼分手的嗎?”“我們嗎?”藍玉苦笑了一下,“Winnie是個很要強的女人,哦,Winnie就是吳陳恭的英文名,她一直覺得隻有強大了才不會被欺負,為了變得強大她可以不擇手段。當初她各科成績都很優異,隻有英語口語是短板,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跟我在一起,總之後來她的英語說得很棒了,她又有了新的目標。她想學習炒股的時候就去結交金融大亨,她想學習管理的時候,就找了一個MBA,甚至……”藍玉露出痛苦的表情,“她跟吳千帆的傳聞也是真的……”“所以你就因愛生恨殺了她?”宇文胄提高了聲音。“我沒有!”藍玉反駁。“案發當晚,你人在哪裡?”宇文胄咄咄逼人地問。“我……我在家裡睡覺……”“你騙人!你當天晚上明明去了公司!”“對,我是去了公司,第二天有個會議,我忘記帶U盤了,裡麵有我第二天要講解的PPT,我回來拿,但我拿到後就走了!根本沒有看到吳陳恭。”宇文胄盯著藍玉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凶手會承認自己是凶手,你有作案動機,也有作案時間,我們有理由相信你跟這個案件有脫不開的乾係……”原本坐著的藍玉突然站起來,激動地說:“那穀卿呢?我有嫌疑,他就沒有嗎?他每天都跟Winnie在一起,那天我回公司拿U盤的時候,看見他把車停在樓下,一開始還在車裡,後來等我拿了U盤下樓的時候車裡就空了……”宇文胄和童四月交換了一個眼神:“你跟穀卿很熟嗎?”“沒……沒有……”藍玉的眼神躲閃了一下,“我隻知道他是Winnie的司機。”“那你怎麼會這麼留意他呢?”宇文胄反問道。“呃……因為司機是應該一直在車上等的……我看到他沒在車裡……覺得……他有點玩忽職守……所以……對他那天不在車裡印象深刻……”藍玉心虛地解釋。“那你知道他跟吳陳恭也有不正當的男女關係嗎?”藍玉的手因為握得太緊而指節發白:“不知道!我隻知道他是Winnie的司機,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知道!我根本不認識他!也跟他沒有任何交集!”宇文胄不動聲色地把手從桌上轉移到自己的腰間:“我們在來這裡後的半個小時,接到警局的電話,有人在苦海湖裡發現了一具浮屍。據證實是吳陳恭的司機穀卿,他死前曾跟人發生過肢體糾纏,死亡原因是溺水,法醫在他的指甲裡提取到了一些皮屑。我們查了當天你有去苦海湖城市輕軌的購票記錄,如果沒有猜錯,那個皮屑應該是屬於你。“另外,據法醫推測穀卿的死亡時間比吳陳恭死亡的時間早一天,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在吳陳恭死亡當天還去給吳陳恭當司機!“你殺死了穀卿又殺死了吳陳恭,再想方設想把殺吳陳恭的事推到穀卿的身上自己就可以脫身,我們調查過你已經訂了去大阪的機票。如果你不心虛,為什麼要這麼急著走?”藍玉的臉在一瞬間變得慘白:“我進吳氏本來就是為了吳陳恭,她不在了,我當然沒有多留的必要!”“吳氏集團的監控顯示,案發那天你拿了U盤走進電梯後又折回了公司,跟在吳陳恭的身後進了她的辦公室。那之後辦公室外的監控就再也沒有拍到任何人,一個小時後吳陳恭就死了!換句話說,除了你和吳陳恭沒有任何人在那個時間進過她的辦公室!吳陳恭不可能自己奸殺自己,凶手隻能是你!”聽到這裡,藍玉再也忍不住了:“你不要汙蔑我!我沒有殺Winnie!我那天拿完U盤就走了,根本沒有進過她辦公室,你們明明知道她是被人奸殺的!為什麼不驗一下**?”宇文胄冷笑了一聲:“這就是你的聰明之處了吧,你奸殺完吳陳恭,還用漂白水清洗了她的**,導致我們無法從遺留的精液中驗出任何DNA。而在剛剛我們等你的時候,我接到了另一組同事的電話,他們從你家的閣樓裡搜出一瓶用了一半的漂白水。”“你們怎麼可以私自去我家?”藍玉憤怒道。“我們有搜查令,是房東給我同事開的門。”宇文胄把腰間的手慢慢又放回桌上,“這裡人來人往,很多都是你們的同事,我希望你配合一點跟我去警局,不然你會走得很難看。”藍玉抬眼看了看宇文胄腰間隱隱露出的銀光,頹敗地站了起來:“我跟你們走……或許命中注定我要早點去陪Winni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