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大第二食堂門口。正午的陽光穿破空氣抵在地麵上,熱得發燙,間接地加快了學生們的腳步,急匆匆地投身食堂的懷抱,或多或少的目光掃過門口站著的年輕男人。那人筆直地站在食堂側門,清冽雋秀的臉輪廓分明,皙白的臉掛著幾分笑意,暈上細汗,白襯衫的領口利落地解開,露出修長的脖頸。倏忽,一滴汗珠顫巍巍地從鬆軟的發梢滴落,描繪著他的側臉,經過完美的下頜線,落在了細長漂亮的鎖骨上。看有人看過來,他笑彎了眼睛:“嗨,你是我的女朋友嗎?”被問到的女生紅了臉,結結巴巴:“不不……不是。”他“啊”了一聲,抬了抬下巴:“謝謝。”啊啊啊啊啊!陳熾學長!為什麼有人耍流氓也這麼好看?“哎?陳熾,又在等你女朋友啊?”陳熾聽到有人喊他,應了一聲:“是啊,我女朋友太忙了。”“打電話呢?”“不接。”“發短信?”“不回。”“這樣的女朋友不分留著過年嗎?”陳熾沉默了兩秒鐘,又粲然一笑:“對啊。”跟他搭腔的孟冬被噎了一下,也不急著進食堂了,跟他站在一起,居高臨下地看著湧向食堂的人,問:“陳熾,這裡那麼多女生,你一個個問要問到哪一年去?”陳熾眨眨眼,見有女生走到他麵前,照例笑眯眯地開口:“嗨,你是我女朋友嗎?”女生咬牙跺腳:“我是!”得到肯定的答案,陳熾有點意外,他抱起胳膊打量著眼前的女生,說:“我女朋友笑起來有酒窩,你笑一個給我看看。”女生笑了笑,有酒窩:“信了吧?”誰知道陳熾搖了搖頭:“不對,如果是我女朋友,現在應該已經在打我了。”孟冬笑得錘牆:“我們學校的女生都瘋了?你是臉盲又不是智障,居然想冒充林喻言來騙你,哈哈哈笑死我了!”他一把勾住陳熾的脖子,又很是不解地歎氣:“你說你,你女朋友長得那麼好看,你怎麼連她長什麼樣都記不住?”陳熾躲開他的胳膊,拉開距離:“這位同學,你離我遠一點,我是有女……啊啊啊!”他的話還沒說話,就被人揪著後頸衣領向後扯去,食堂裡的冷氣和飯香撲麵而來,陳熾回頭,眼神晶亮,梨渦淺淺:“女朋友,你忙完了?”林喻言覺得很頭疼,下周古代文學要交論文,她犧牲了午休時間狂寫論文,哪想才敲下第一個字就有人衝到教室,喊道:“林喻言,不好了!你男朋友要被拐跑了!”林喻言冷漠:“哦。”敲字:魏晉南北朝文學的覺醒……“是真的,他今天站在食堂門口,逮著一個女生就問人家是不是他女朋友,你說我們的小太陽是不是被逼你瘋了?” “哦……也許吧。”敲字:與獨立。“萬一有人說是,那你倆不就吹了嗎?”敲……林喻言敲不下去了,連標題都沒有的論文宣告夭折,筆記本一合:“我去看看。”食堂裡。“我是誰?”林喻言戳著碗裡的米飯,“我長什麼樣子?”作為每天都要複習的功課,陳熾應該對答案倒背如流,但是他充分發揮了勤奮好學的良好品質,將林喻言的小臉捧在掌心看了又看。他邊看邊說:“臉很小,眼睛很亮很清澈,皮膚很白,特彆討人喜歡,長發是黑色的,發卡是一隻小櫻桃。”他抿抿唇:“我女朋友唇角有一顆特彆特彆小的痣,我看不太清,得嘗嘗。”俯下身,一個吻就要落下來。眼看耍流氓就要成功,林喻言臉一側,避開了他的吻,她清了清嗓子:“滿分,吃飯!”陳熾被拒絕慣了,沒有絲毫不適地回歸原位,低下頭開始吃飯。沒消停兩秒他又開始說話,林喻言隨口應付著,又想起他害她沒寫成論文,一腳踩在陳熾腳上:“我不是跟你說了今天不一起吃飯了嗎?”陳熾眼神往上飄:“說了嗎?”林喻言說:“聊天記錄翻十三條,你問我一起吃飯嗎,我說不。”陳熾果斷轉移話題:“你這不還是來了嗎?”“我聽說,某計算機係係草站在食堂門口,逮一個女生就問人家是不是他的女朋友。”林喻言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湯,說:“我就有點好奇,想看看是誰這麼不要臉。”陳熾就當女朋友在誇他了,腆著臉:“看到是你男朋友,是不是很驕傲?”林喻言果然被嗆了一下,連連咳嗽了幾聲,正要開口懟他,便見他忽然張開了手,手上穩穩當當躺著一枚提拉米蘇,小巧可愛,可可粉上臥了顆殷紅的草莓,一看就讓人食欲大震。陳熾往前遞了遞,說:“女朋友,給你吃。”他不故弄玄虛地問她想不想吃,隻想把所有她想要的都一股腦地給她。林喻言嗜甜,見到甜的就走不動道,他便變著花樣地送給她吃。果然,林喻言吃得眉開眼笑,哪還有半分高冷的樣子。陳熾看得心癢癢,下意識地舔了舔唇,覺得她一定比蛋糕更甜。正胡思亂想,便聽到林喻言說:“我下午要去話劇社排練,你不準逃課。”陳熾很乖,喝了口湯,說:“好。”然後在心裡補充:反話,一定得逃課。林喻言見他那麼聽話,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見他笑眯眯地看著自己,心想:他又在胡扯。“林喻言!你在告白的時候臉太僵了!你是在告白還是在告狀!啊?你跟陳熾告白的時候也這樣?他怎麼答應你的?!”社長拿著台本在空氣裡狂甩,“你趕緊琢磨一下,十分鐘後再來一遍!”社長是出了名的暴脾氣,一點就炸,林喻言早就領略過,所以神情並沒有太大的異樣。隻是點了點頭,十分嚴謹地糾正:“是陳熾先跟我告白的。”社長沉默。這是在變相秀恩愛?就你被係草追過?林喻言秀恩愛成功,眼中浮現一絲小得意,低頭“認真”地看起了台本——看在上帝的份上,在這場愛情裡,我多麼卑微,如獻祭的少女,不顧生死,ey,求你愛我!林喻言小小地翻了個白眼,看在上帝的份上,讓這場話劇見鬼去吧。她真是鬼迷心竅,為了能提前修滿學分,主動從幕後編劇走到台前,在話劇社為校慶準備的節目中出演女主。而這一切,就是為了能提前放假跟陳熾去看極光。男主角孟冬湊過來,說:“言言,我們來對對戲,找找感覺。”林喻言閉了閉眼,調整好情緒,深情地看向孟冬,無奈她和孟冬太熟,哪怕穿著西裝,頗有斯文敗類之風範,林喻言還是出戲,好不容易才磕磕巴巴地念完了台詞。她的演技這麼爛,也難得孟冬能入戲,他扶著林喻言的肩膀:“哦,我的天使,我怎麼能不允許你愛我……”林喻言一心二用,忽地聽到身後有東西破空而來,下意識地回過頭,還沒看清是誰,身後孟冬慘叫:“哎呀我靠?誰偷襲我!”陳熾站在台下,見林喻言看過來,把手上的礦泉水往前遞了遞:“渴嗎?”孟冬跳腳:“陳熾,是不是你偷襲我!”陳熾轉目:“這位同學好眼熟。”“我是你室友!”很眼熟的室友孟冬手腕被砸了個紅印,腳邊躺著個可疑的瓶蓋,滾了滾,林喻言掃了一眼,挪步,把它踩在腳下。孟冬已經跳下了台,要重新跟對床的兄弟陳熾重新認識,林喻言眼疾手快地把礦泉水搶過來,淡定地看孟冬“**”陳熾,毫不意外地看到陳熾的頭一低,利索地躲開了孟冬的魔爪,氣定神閒地坐了下來。孟冬說:“陳熾,作為一個技術宅,我不允許你有這麼好的身手。”陳熾抬眼,終於確定眼前的人是認識的人,他對孟冬笑了笑,連眼角的那顆小淚痣都顯得真誠無比。孟冬張了張嘴,實在罵不出口,重重地哼了一聲:“陳熾,你不要這樣對我笑啦,我再也不想原諒你了!”陳熾說:“你今天沒戴標識,我沒認出來。”孟冬大叫:“哇,那個標識那麼醜,你還想讓我天天戴著嗎?我不要麵子嗎?”因為陳熾的臉盲症太影響社交,好不容易跟他相熟的幾個人便請陳熾好友阮歸期設計了一係列的標識,阮歸期向來看孟冬不順眼,給他設計了頂綠帽子,孟冬本來沒那麼敏感,戴了幾天才反應過來,大怒,衝到隔壁的美院要把阮歸期揍一頓。阮歸期跑的彆提有多快了,說再給他設計一個,結果設計到現在還沒有影子。以至於孟冬天天在陳熾眼前飄,陳熾一臉茫然也就算了,他還理直氣壯:“我不認識你,你不能怪我。”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著林喻言,林喻言坐在舞台的邊緣,兩條長腿輕輕晃**,一邊喝水一邊聽他們兩人鬥嘴。聽著聽著覺得好笑,撲哧一聲笑了,水濺出來,打濕了袖子,她毫不在意地抹了抹嘴,還未有動作,手腕便被人攥住。林喻言一怔,陳熾站在她麵前盯著她袖上的水漬,目光熾熱,小心地拿紙擦了擦。林喻言把手腕抽出來,說:“沒事。”陳熾抬眼看她:“你最怕臟了。”林喻言拿手捏了捏他的臉,說:“你說的是哪輩子的事情了,我不是早就改了嗎?”說完,她把礦泉水往陳熾懷裡一塞,說:“我馬上要彩排,你在這裡等著,不準搗亂。”陳熾說:“我能搗什麼亂啊?”林喻言掃了一眼被她踢飛的礦泉水瓶蓋,不輕不重地哼了一聲,起身,喊孟冬上來。孟冬被他們兩個秀恩愛秀慣了,早就練出了抵抗力,跳上台繼續剛剛的練習。“哦,我的天使,我怎麼能允許你不愛我……”孟冬深情地扶住林喻言的肩膀說著深情的話,林喻言卻不為所動地走神了,眼神向觀眾席挪去。正值午後,大片金色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陳熾坐在光影中,麵容有點模糊,隻能看出點清瘦的輪廓。他靠著椅背,仰頭看著台上,目光沒有焦距,像是在看她,又像是沒有。“你如果不愛我,我的心便想被千萬隻螞蟻踩過……”林喻言心想:如果這個時候是陳熾攥著我的肩膀,我該怎麼回應呢,直接說,對,我就是不愛你。陳熾也應該不會生氣吧?畢竟他們兩個也沒到說愛你愛我的地步。一想到如果哪天她跟陳熾互相傾訴愛意,你一句我愛你我一句我舍不得你,林喻言就渾身打了個顫。這場景太美,她完全不敢想。彆看林喻言整天一副冷淡自持的樣子,其實自從接觸了編劇這一行業,她的聯想能力就與日俱增,看到一件小事都能腦補一出戲,甚至為了解決前輩說她感情戲寫不好的詬病,看到成雙成對的就要腦補一下。有時候是好事,畢竟是靈感來源。有時候則是壞事。比如在此刻,她由於想太多,等移了點目光在孟冬身上時,發現孟冬剛念完台詞,正巴巴地等著她回應。她張了張嘴,糟糕,忘詞了。好在她向來淡定,忘了詞還能一臉坦然地看著孟冬。孟冬用眼神示意她說詞,她眨眨眼,說:“對不起,我忘了。”孟冬眼前一黑,大喊:“社長!我不演了!”社長不知道前因後果,見他原地撒潑,立馬就火了,拿著台本氣勢洶洶地衝過來,林喻言一看不對,幽幽地說了一句“我去衛生間”轉身淡定開溜。孟冬喊:“哎——”還沒說下一個字,社長已經到了跟前,不由分說地開罵:“孟冬孟大少爺!當時是誰要死要活要演主角的?男主角都給你了!你知道我拒絕了誰嗎?我拒絕了徐遇安!讓你來演,你想不演就不演?嗯?咦?”社長罵的正歡,目光瞥到觀眾席上的陳熾,眼前一亮:“這不是陳熾嗎?來看言言排練啊?”孟冬被她罵得有點蔫:“對啊,不然來看你嗎?”陳熾坐在位置上紋絲不動,像是沒有聽到兩人的談話一樣,默不作聲地擺弄著手機。冷冷地,像春日裡讓人感覺不到暖意的一道光。社長大大咧咧地,見搭訕沒有回響,又瞪了孟冬一眼,低聲問:“陳熾是不是被你石破天驚的表演嚇傻了?”孟冬說:“怎麼可能?你沒看林喻言都不在這嗎?他能搭理人才怪。”“啊呸!”社長抬高聲音:“咱們F大誰不知道陳熾是個小太陽,整天圍著林喻言轉,超可愛超粘人,怎麼可能這麼冷淡?”她越說越激動,眼看下一秒就要掐著孟冬的脖子讓他不準誹謗F大的小太陽了,陳熾突然站了起來,粲然一笑。社長呆了:“我就……我就說吧。”孟冬脫離魔掌,往回一看,果然是林喻言回來了。隻見她慢吞吞地拿紙巾擦著手,不鹹不淡地看了他們一眼,問:“怎麼了?”社長問:“你們兩個對好詞了嗎?現在馬上來一遍?陳熾還等著你呢!”林喻言“嗯”了一聲,跟孟冬退到了幕後。社長盯得緊,彩排也沒人敢放鬆,一幕幕地過,林喻言發揮還算穩定。目光偶爾掃過觀眾席,就見陳熾支著下巴津津有味的看戲,見她看過來還對她笑了笑,眼睛彎起來。林喻言心想,還真像個小太陽。彩排完,社長的臉色好了點,把個彆沒發揮好的拎過去單獨教育,時不時傳來幾聲怒吼。孟冬打了個顫,說:“如果是徐遇安的話,不知道咱們社長還能不能這麼暴躁。”林喻言說:“不會吧?她不是遇安的後援會成員嗎?”孟冬嗤笑:“她那個脾氣,如果不是徐遇安是咱們社團的,早就被逐出後援會了。哎,其實我也好奇,你說徐遇安一個大明星這麼忙,怎麼還有空參加社團……”他的話戛然而止,剩下的話卡在喉嚨裡。林喻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訕訕一笑,說:“我還有事先走了啊!”林喻言說:“你跑什麼?”說話之間,孟冬已經大步走到了門口,一出禮堂的門,立刻鬆了口氣,腹誹:我能不趕緊跑嗎?再多跟你說兩句話,你家小可愛陳熾的眼神就要把我吃了!而此時的小可愛陳熾正眨巴自己的大眼睛,問:“女朋友,我們去哪?”女朋友淡淡看了他一眼,抱起手臂:“我們要不要好好說一下,你答應我不逃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