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站在巨大的轉輪麵前,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長相英俊,看起來很愛笑。那是一個類似時鐘的轉輪,遠遠看上去很像人類社會的古老水車,但又比時鐘宏大精巧多了,也比水車複雜多了。它太大了,站在它下麵是看不到它的全貌的,隻看得到數不清錯落有致的零件,每一個零件都各有用處,每一個零件都兢兢業業地工作著,不會出錯也不能出錯,整個運作就像一條計算精密的流水線。男人站在這個宏偉的機器麵前,比一粒塵埃還微小,他也是這個機器的一個零件。你可以把這個機器稱作“命運”,也可以稱作為“眾生”,或者可以稱作為“神的計算器”,世間眾生的一生就是在這個機器裡被安排,編寫,計算,它自有它的運行規律,算法很複雜,但總結起來,也很簡單,不過“平衡”兩字,得到和失去,生與死,從來都是唇齒相依,相生相伴的。這個平衡是眾生的平衡,萬物的平衡,所以,個人的命運,在時間的洪流,都不過是滄海一粟,蜉蝣一生,人,真的是太渺小太細微小了。但也是這渺小的人類創造了整個世界,輝煌或燦爛,痛苦或悲傷。“我還是不懂人到底算什麼。”“所以,他派你去人間走一走。”男人的身邊不知何時出現另一個男人,同樣的黑西裝,沒有男人那樣出色的相貌,但一看就是個溫和的人,平淡的眉眼一眼看過去,讓人心生好感,極為舒服。男人微微一笑,他們都隸屬於這個宏大的機器,是同事也是好友。他們所在的機構叫命運事務所,一聽就是掌管命運的,裡麵有很多像他們這樣的職員。你可以叫他們“命運編劇”“人生設計師”,也可以叫他們“神之左右手”,反正沒什麼差彆,都是編寫命運。他們的工作內容很像人類社會的編劇,不同的是編劇編寫電影電視劇,他們編寫人的一生。在命運事務所,小編劇編寫橋段,也就是俗稱的梗,放在命運庫裡,隨機組合,組合成一生,這是流水線的一生,大部分的一生都是流水線的一生,由梗組成,泯然眾人。而隻有極少數的人,由大編劇親自操刀,他們會精心設計他們的人生。這些被精心設計的人,未必是什麼影響人類簡史的大人物,也有可能是平凡不起眼的小人物,但平凡人自有平凡的動人,他們也有他們的閃光。他們都已經是大編劇了,編寫設計人的命運,每天像個上班族一樣打卡上班。不同的是,他們寫好的劇本,會被送進這個機器。一旦送進轉輪,就代表人生運轉,那個人已經開啟人生的旅程,美好或苦難,苦苦掙紮或一路順風。最近男人有點煩,因為他編寫的人生劇本總是被批套路化、沒有新意,還缺少溫情。 “關懷,你的人文關懷在哪裡?憐憫呢,你對眾生的憐憫呢?”上司指著他的鼻子罵,說再這樣下去,他得回流水線寫梗了。無所謂了,反正他最近好像已經厭倦了。工作久了,難免想開點小差,但他們的工作,容不得開小差,因為那是一個人的一生。“上頭給我放了幾天假,要我去人間一趟,說是向人類學習學習。”男人聳了聳肩,“隨便他了,就當度假。”“那我陪你一起。”另一個男人提議。“不想拿今年的最佳了?”“我有年假。”“好吧。””男人笑了,“有你陪就不無聊。”他真的很愛笑,笑起來像個孩子,天真又無害,但他的同事知道,這家夥才不是什麼乖乖牌,他設計的人生殘酷又現實,像上頭說的,缺少溫情,不夠溫柔。他們邊說邊等,他們每次去人間一趟,命運轉輪都會給他們發一張牌,上麵有他們此去出行的權限。牌很快就出來了,它從機器上方輕飄飄地落下,落在男人手上,牌麵上有兩個清晰的大字——“生死”。生死,有意思。男人彎起嘴角,說:“走吧,我們去人間玩一場關於生死的遊戲。”“你錯了,”另一個男人認真地糾正他,“生與死從來都不是遊戲。”“是嗎?”男人沒在意,反麵饒有興趣地計劃起來,“我要找幾個人,好好地考驗他們,活著或死去擺在他們麵前,看他們怎麼選擇。上頭叫我跟人類學習,我倒想看看,在死亡的威脅下,他們能讓我學到什麼?”他頓了下,又說:“我得好好設計一下我的開場白,第一句就叫——你要死了,你覺得怎樣?”你要死了,這個注定死去的人生,你會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