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啊,你爸下井用的東西要好好晾晾。”她囑咐女兒道。礦工都要回去上班了。“不用擔心,親愛的。”安妮說道。有天夜裡,安妮跟保羅身邊沒彆人。護士在樓上。“她這樣肯定要撐過聖誕去。”安妮說道。兩個人心裡都害怕得夠嗆。“撐不過的,”他陰森森地說道,“我會給她用嗎啡。”“哪來的嗎啡?”安妮說道。“從謝菲爾德帶過來的,全部都用上。”保羅說道。“啊——就這麼乾吧!”安妮說道。第二天他在母親臥室裡畫畫。她好像已經睡著了的樣子。他輕手輕腳地繞著畫前後轉,突然聽到她那微弱的聲音歎道:“保羅啊,彆來回走了。”他回過頭,看見她臉上黑色水泡般的眼睛正望著自己。“好,親愛的。”他柔聲說道,心裡好像又有一根弦給扯斷了。那天晚上,他把所有的嗎啡藥丸都取了出來,拿到樓下。他小心翼翼地把藥丸全部搗成碎末。“你乾嗎呢?”安妮問道。“晚上給她喝牛奶的時候摻進去。”他們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好像兩個惡作劇的孩子一般。他們惶恐了那麼久,剩餘的理智已經不多了。那天夜裡護士一直沒來安頓孟若太太睡下。保羅拿喂食杯盛著熱牛奶上了樓。當時是九點。他扶母親起身,把杯嘴放在她兩唇之間。就算自己死,他也不願意讓她受到一絲傷害。她吮了一口,然後把杯嘴推開,用深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兒子。他也望向她。“唉,保羅,怎麼這麼苦啊!”她說道,臉上微微皺了起來。“裡麵放了醫生新開的安眠藥。”他說道,“他覺得你喝了到早上能好過點。”“但願如此。”她說道,語氣像個小孩。她又喝了點牛奶。“可真夠難喝的!”她說道。他看見她那纖弱的手指抓在杯子上,嘴唇嚅動著。“沒錯,剛才我也嘗過了。”他說道,“不過先喝完這個吧,一會兒我再給你喝點不加藥的。”“那敢情好。”她說道,繼續去喝藥。她就像是他的孩子,對他的命令百依百順。他望著她,一邊心裡琢磨她是否明白過來了。隻見她那乾枯的喉嚨上下顫動著,艱難地把奶一點點喝進去。他下樓去給她取更多的牛奶上來。那杯子底裡什麼渣都沒剩下。“她喝了嗎?”安妮輕聲問道。“嗯,她說苦得很。”“哈!”安妮笑了出來,下唇咬在齒間。“我還跟她說是新開的藥。牛奶在哪裡?”他們一起上了樓。“真是怪了,今天護士怎麼沒來幫我睡覺?”母親像個小孩子一樣不滿地咕噥著。“她說要去聽音樂會呢,好媽媽。”安妮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