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千怔愣了一下,回頭的瞬間便看到溫清韻和她的朋友坐在麵館裡麵。他一驚,下意識說了句,“溫小姐?你怎麼在這裡?”這下換溫清韻愣了下,她不在這裡還能在哪裡,她開口問道:“你不是來找我的?”空氣滯了一瞬。嶽千錯愕地說了句,“是。”說完,他又搖頭。林粒芝之前沒有見過嶽千,聽兩人對話,大概猜出來是離婚協議的事情。看嶽千這個愣愣的樣,她莫名有點惱火,可又考慮到現在在外麵,也不好說什麼引人歧義的話,隻能沒好氣地說了句,“文件的事情,等明天再說吧,現在我們要吃飯。”嶽千開了一天的車,腦子現在有點不大機靈。原本在老板醒後,他是想辭職的。可老板似乎跟他有眼緣,買飯的重任交給了他。他也不好意思提離職,猶豫著猶豫著,老板就突然說要來蘇州。他就這麼稀裡糊塗地帶著腿傷加失憶的老板來了這兒。“那個……”嶽千摸摸鼻子,斟酌著措辭,“溫小姐,老板也來這裡了。”溫清韻呼吸一緊。原本平靜的心,在聽到薑旭也在這裡時,驟然一亂。她呼吸停了那麼幾秒,才感覺緩過來,裝作若無其事地開口,“他怕我不簽嗎?”嶽千還真不知道怎麼解釋,他並不知道老板為什麼突然要來蘇州,又怕他知道自己背叛他的事情。一個謊言,需要無數個謊言來圓。可再撒謊,他的心也難受,麵對著溫清韻那雙黑漆漆的眼睛,他也隻能說了句,“我不知道。”頓了一下,他又有些欲言又止。老板娘看幾人說的似乎是什麼重要的事情,沒好意思聽下去,給嶽千拉了把椅子,熱情地讓他坐下來談,自個則跑去後廚轉悠了。嶽千見老板娘走了,低下頭,沒敢看溫清韻的眼睛,隻低聲說了句,“溫小姐,有件事情我覺得我得和你說一下。”溫清韻眉心一跳,淡淡地應了句,“你說。”嶽千咽了咽口水,話到喉頭,卻又沒有勇氣說出事情的所有真相。他的母親還在接受治療。他無法承擔錢被收回的後果。默了一瞬,他艱澀地開口,“老板失憶了,醫生說可能幾周,幾個月恢複,也可能更長。”溫清韻眨了下眼,目光落在麵前那杯還冒著氤氳熱氣的茶杯上,她開口,語氣平靜,“所以呢?”嶽千愣了下,說了句,“他現在好像沒有要和你離婚的意思。”頓了一下,他又有些慌亂地說,“我和他說過,你是他的妻子,我覺得,他這次來蘇州,是想來找你。”溫清韻揣在風衣口袋裡的那隻手,不自覺中攥住突出的那根線頭,線割過她的指腹,刺心的疼意讓她倏然回過神來,她抬眼,眼底的情緒褪地一乾二淨,“我和他之間已經結束了,那份協議,你儘快拿給我,我儘快簽完給你。” 頓了一下,她又補充,“他給我轉過的那些錢,我也全都會歸還。”溫清韻本來就沒有花過薑旭給的巨額生活費。感情中最怕一刀兩斷的那一天。她從一開始就不相信愛情是永恒的,所以她從來,都沒有動過那份錢。她乾乾淨淨地開始一段關係,自然也要乾乾淨淨地退出來。“溫小姐!”嶽千一驚,他完全沒有想到溫清韻看上去溫溫和和,在感情上居然這麼果斷,說斷就斷,甚至連錢都要全部歸還,這是一點都不想和老板沾上關係了?他心底一慌,張嘴想要說點什麼,一道急促的手機鈴聲打斷兩人的對話。是薑旭打來的電話。嶽千急匆匆接聽,“老板?”溫清韻心跳停了半拍。她清楚地聽見薑旭低沉的聲音從聽筒那泄出來。他說,“幫我打包份麵,彆加香菜。”刹那間,溫清韻感覺渾身力氣都被抽儘。她原本以為隻要自己足夠忙碌,就能在再一次見到他時,挺直身板,淡然處之。可她從未想過,原來光是他的聲音,就能讓她心跳驟亂。溫清韻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等著嶽千掛斷電話,才側頭看向端著麵,朝她們走來的老板娘,“老板娘,不好意思,可以幫我們打包嗎?”林粒芝察覺到她臉色不太好,也說了句,“對,我們這邊有點急事,就不在這裡吃了,改天一定再來吃!”老板娘應了一聲,手腳麻利地回後廚打包。嶽千還反應過來,老板娘已經將打包好的麵送過來,還不忘提醒兩個小姑娘,“你們可得趕緊回去吃,一會麵坨了就不好吃了。”溫清韻懨懨地應了一聲,跟林粒芝提著麵,準備走時,有雨滴從屋簷上墜下來。滴答一聲,重重落在地上,開出一朵朵細小的水花。林粒芝有意逗她開心,伸手將傘撐起,“我們運氣還挺好,這雨不大,區區小雨,不成阻礙。”話音剛落,雨勢便驟然變大。劈裡啪啦地,跟下石頭似的,狠狠地從漆黑的夜空中飛下來。林粒芝有點兒尷尬,乾笑了一聲,“這雨,還挺不通人性。”溫清韻卻鬆了一口氣。她擠進林粒芝的傘裡,輕聲說了句,“這樣也好,我們走吧。”這雨,下得剛剛好。磅礴大雨會阻擋掉她的視線。也會模糊掉玻璃。在車裡的薑旭,不會看到她。她也不會看到他。正如她和他一開始的結局一樣。平行線不會相交。這樣最好。溫清韻拎著麵,和林粒芝一起走進大雨裡,目光直視著前方,堅定地朝家的方向走去。大雨來地毫無征兆。雨水濕漉漉地從黑沉沉的雲下擠出來,一點點砸在薑旭的頭頂上,在他身上暈開一點點濕意。他薄薄的眼皮動了動,慢悠悠地撈起掛在輪椅把手上的一把黑傘,撐開的瞬間,目光倏然頓住。視線裡出現了一個個子不算高的清瘦女孩。她穿著件淺杏色的風衣,冷白的脖頸修長,背部挺得很直,外套下穿著深色牛仔褲的雙腿筆直勻稱。很乾淨的穿著。也很乾淨的氣質。薑旭麵無表情地盯著那個背影看了一會兒。一直到夜空中閃過一道驚雷。他才倏然回神,在那個女孩即將消失在小巷的拐角處時,做了件蠻混的事情。他拍下了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