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悠不得不服的一點是,陸景堯這個人吧,雖然平時讓人看著很不爽,但是在學習上的事情,他還是非常靠譜的。她感覺最深的就是,自己這麼差的底子,查一個單詞一分鐘,翻譯一個長句五分鐘,半個多小時,她終於以龜速慢吞吞的爬到了最後一個選項。就這,陸景堯也沒放棄她,隻不過後來他手裡拿了本物理題,寫幾道會抬頭看她一眼,薑悠寫下最後一個單詞,屈指彈了下卷麵,將題冊拿起來,掃了一遍選項答案。這是她第一次能完全看懂這些七七八八字母組合的長句單詞,頓時有些感動。再抬眼,便利店的時間表快指向晚上十一點。她假感動的抹了把並不存在的眼淚,好奇地問,“你為什麼不罵我笨?”以前薑司教她英語題,都會被她蠢的忍不住罵人,她每次挨了罵還不能還口,否則下次就沒人教她英語了,直到上了高中,因為某些原因,她徹底在學習上懈怠,英語怎樣已經無所謂了。於是,薑司又少了一項拿捏她的優勢,有次她睡前看了一部外國片子,夢裡全是薑司教她英語時的場景,她頓時在深夜驚醒,那種被他拿英語支配的恐懼上頭。她越想越氣,大半夜沒忍住,直接敲開了隔壁房間的門,把正睡得懵逼的薑司揍了一頓。但是第二天看到鼻青臉腫的人時,她有些不好意思了。薑司不理解她的突然發瘋,氣得一連好幾天沒理她,最後還是顏舒予在兩人中間這兒哄哄那兒哄哄的,終於勉強算是和好了,自那以後,再也沒人教過她英語題。“嗯?為什麼要罵你?”陸景堯漫不經心的開口。就憑這句話,薑悠對他的印象分從負值直接跨越零點拉滿格。結果她還沒感動多久,這人又開口。“反正罵你你也不會變聰明。”“……”一晚上的補課友誼到這裡戛然而止。薑悠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紅色現金,“啪”壓到他麵前,麵無表情,“有緣江湖再見,我依舊會看你不爽。”“榮幸。”陸景堯接話。薑悠又買了一大袋零食,憤憤的掃完碼,拿著她的英語基礎題走的頭也不回,陸景堯也在收銀台收書,餘光瞥到她右腳邁出便利店的前一刻,慢慢開口,有些低的聲音,“如果以後做題——”薑悠的身影一頓,沒回頭,但是話裡的情緒顯而易見,“乾嘛?”剛才被他罵不聰明的氣還沒消完。瞥見她頓住的身影,陸景堯重新低眼,拉住黑色書包拉鏈,再開口的語速恢複正常,“以後做題先找教材的課後題,你現在的水平做其他題是在浪費時間。”他這句話莫名讓薑悠心口堵的氣散了些,她有些彆扭的輕哼,大腦沒思考的胡亂接了一句,“你怎麼知道那些題會浪費時間?難不成你都做過?” 她萬萬沒想到的是,陸景堯這個狗東西居然風輕雲淡的接話。“差不多。”恭喜你,裝逼成功了。被降維打擊的薑悠內心終於泛起波瀾,像是被人投石子進湖,一圈一圈的波紋泛起,她推開店門,走出去。她剛走沒一會兒,接班的男生就來了。陸景堯背起書包,走到剛才高桌旁,拿走了那張被她留下的現金。這個點兒早就錯過了公交的末班車,陸景堯塞上耳機,約莫走了半個小時,到了巷口,這一片都是四合院平房,房子都有些老,城市規劃原本撤銷了這片的所有建築,但是很多老人懷舊重情,說什麼也不同意施工推牆。於是,翻新這事兒就這麼耽擱下來。他剛走沒幾步,看到了旁邊有家門口蹲著小孩兒,陸景堯的速度慢下來,最後停步,他摘掉白色耳機,蹲下,摸了摸小男孩兒的頭,“你爸還沒回來?”聞言,秦盛掰著手指頭給他數,“我爸四天沒回來,我媽已經好久沒回來了。”“你姐呢?”“我姐也沒回來。”陸景堯把兜裡的那張現金掏給他,“先去買點飯吃,吃完飯你先睡覺,明天定個鬨鐘自己上學。”“哦。”秦盛從他手裡接過現金,他已經自己上過好幾次學了,他又問,“今天放學你見我姐了嗎?”“沒有。”看著他跑回去的背影,陸景堯收了耳機,繼續往巷子裡麵走,巷子深,隻有巷口有路燈,身後被關住的黑漆門吝嗇的收回尚且存在的一片光亮,隻剩下清冷的月光給他照路。他的視線一直在前麵,他記得小時候在巷尾這個位置,也就是自家門口還有一個高杆路燈,他四歲那年,每天都會蹲在路燈下,小小的身影,一蹲就是一天。後來陸建平酒喝多了,再也忍不下去,扯著他的胳膊使力把他往回拽,他小小的身子都半懸到了空中,但還是憋紅著臉使勁掙紮。“都他媽告你彆等了,她不回來了,連老子的話都不聽了?”“以後再讓老子看見你蹲這兒,我揍死你。”那時候的陸景堯白淨的臉通紅,哭的嗓子都破了,終於喊出口,“媽媽……我要媽媽。”他一直喊,就一直被陸建平打,陸啟正托著年邁的身子儘力護他,但那晚他還是被打的皮開肉綻,幾天的空**,那個小小的身影又出現了,他倔著脾氣非要等母親回來。最開始堅持等的人是他自己,真正讓他放棄的還是他自己。冬天過了,春天也來了,他不知道為什麼母親還不回來,但知道自己不會等到了。過了十幾年的光景,門口的高杆路燈被拆,上初二那年,陸建平去世,沒有人知道他那晚為什麼在院門口站到通宵,隻是從天黑到天亮,他都是一個人。那個女人連陸建平的葬禮都沒有參加。自那以後,陸景堯再也沒等過。從回憶中抽身,陸景堯推開院門,院子裡的搖椅安靜,陸啟正的房間亮著燈,房間門敞開,他正坐沙發上戴著老花鏡看電視。陸景堯先進了自己房間,衝了澡換了衣服,在廚房待了半個小時,他站在敞開的門前,敲了兩聲,臉上有笑意。“爺爺,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