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他這樣說,周北諶抬眸瞥了他一眼,吐出一縷煙圈,示意他繼續。程雋繼續,“本來我們想抬高價格把材料賣給他,不成想,他居然拒絕了。”“你猜怎麼著?”周北諶明顯不想聽他打啞謎,程雋也不跟他兜圈子。“人家嫌價格太貴,隻想以次充好,點明了要高仿。”周北諶嘴角一抹淡笑,“這不正好順了你的意?”程雋眯眼笑,心裡美滋滋的。辛苦周北諶提醒他,他才脫身,不然這會兒他就賠得連褲子都沒了!……一直到傍晚,都不見楚嫣然的父母和親戚朋友。楚嫣然說她爸媽去國外旅遊了,江渺留在醫院照顧她,夏融雪騎著她的小電驢回家去了。到門口時,江渺囑咐她下雪了騎慢點。楚嫣然看著她們倆,突然鼻子酸澀難耐,這麼多年,跟她玩的酒肉朋友不少,可像江渺和夏融雪這種,為了朋友豁出半條命的,身邊竟無一人。外麵紛紛揚揚的雪鋪了一地,心中寂寥空洞更放大了幾分。楚嫣然突然開口,“江渺,你和夏融雪關係為什麼那麼好?”江渺替她掖好被子,“因為隻有她護著我了。”楚嫣然詫異,“你還用人護著,外麵說你手腕過人,從孤兒搖身變成了林家的小姐,為了得到林家財產,篡改林家老太太的遺囑,不擇手段,近乎冷血……”江渺嘴角勾勒,冷笑嵌在臉上。原來外麵的人是這樣說她的?楚嫣然從她眼神裡讀出了些什麼,“真是外麵傳的那樣?”江渺遞給她水,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大概是那樣吧?”站了會,江渺出門買點粥,剛到一樓,尖銳的聲音四起。一個少年掄著高爾夫球棒,對準醫院玻璃砸去,他眼裡噙滿血絲,見到什麼砸什麼,一樓大廳已經砸得稀巴爛。一些小孩哭聲起,吵鬨聲、夾雜謾罵聲衝擊著江渺的耳膜,再往前,眼前眩黑,許多人擠在她眼眶,扭轉旋動。很快,她戰栗不止,額頭上沁滿了汗珠,人潮洶湧,顛三倒四砸在她的心口……雙腿發軟,剛要靠到牆角,雙眼發黑,眼前的世界按了暫停鍵,霎時間世界沒了聲音。……她睡得並不安穩。湮沒封存在心裡的記憶拉出來,又一幀幀演繹在眼前——十歲的她到姑姑家,每天放學鈴剛響,她是第一個衝出學校的,回去後洗衣服、做飯,滿頭大汗。姑父要喝茶,茶水太燙,她沒拿穩,杯子滾在地上,摔壞了。姑父扯過她,一頓拳打腳踢,玻璃渣滓亂濺,捅出個巨大的窟窿。他一腳踹在江渺肚子上,不停地又踹又踢,羞辱自尊都被踐踏得一無所有,最後她被踢暈了,連哭著求饒的哀嚎聲都發不出。 姑姑罵她是短命鬼、喪門星,一連克死了她爸媽,連夜送到了舅舅家。舅媽不同意,說江渺她爸媽的保險金又不是都給他們一家的,憑什麼他們要替死了的人養孩子?他們撕破臉,吵了一整夜。江渺不敢說話,更不敢進門。她走到天橋下的時候,洋洋灑灑下起了雪。江渺穿著單薄的衣服在雪裡站了一夜,破舊的涼鞋最後被雪填滿了,剛開始還能跺一跺,到後麵僵硬的指頭動都不敢動。凜冽的風刮在臉上,隱約中她看見個婦人,她嘴唇發白蠕動出,“奶奶……”“哐”的一聲,尖銳刺耳的破裂聲回**在耳畔。她縮緊自己,蜷在一起,張開眼就看到傾斜身體的周璟諶,他躬腰正在掃地上的玻璃碎渣。江渺起身時,周璟諶過去扶,她側身一閃,下巴磕在周璟諶的肩頭。遲疑了過後,江渺很快起身,“不好意思,剛醒腦子還有點迷糊。”周北諶透過門縫,將這一切儘收眼底。他臉色壓抑,眸子如深秋湖泊般寒澈疏離,轉身,把手裡拎著大大小小、色香味俱全的粥全扔進了垃圾桶。長腿一邁,出了醫院,修長手指夾著根煙,還燃著猩紅的光,臉色晦暗不明。……江渺沒什麼大礙,辦理出院就離開了。周璟諶提出順路,正好送江渺。車上一如既往安靜,江渺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你怎麼會在醫院?”周璟諶自然回答,“紜煙前些日子額角燒傷,這會結疤,我來醫院谘詢一下能不能祛除。”江渺眸光一閃,睫毛垂下那一刻,小扇般留下了一片陰影。她這傷還是因為她受的呢!她倒好,隻不過傷了個額頭,聽說那天跟著她的傭人小玲,倒是燒得不輕…“你也知道,她那麼愛美。”可不是嘛,大火燃起來,林紜煙為了她那張臉,能把丫頭推在火前麵,能不愛美嗎?“你被嚇到了吧?醫鬨事件時常有,今兒就被你遇上了。”“嗯。”江渺點頭,不想再提這件事。到轉彎處,江渺跟周璟諶說了句謝謝,就下了車。確認周璟諶離開後,江渺進了一家私人醫院。她問護士,“白醫生在嗎?”護士熱心接了杯水給她,“白醫生這會在開會,估計再有十分鐘就結束了。”江渺淡笑,“那我等等。”江渺坐著,有些無聊,低頭玩了會手機。翻到閆依的微博後,看到她和周北諶的合照,應該是在食堂吃飯那天。她突然想到,楚燃問她,‘周總怎麼會來食堂吃飯?’現在看來,為了閆依。江渺眉心出擰了起來,手顫了幾下。護士暗中觀察著她,問了句,“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很快,江渺眉梢處舒緩,恢複之前的冷淡與泰然。“白醫生來了。”江渺走進心理谘詢室後,白醫生招呼她,“過來坐。”白醫生聲音柔和,輕聲問她,“遇到什麼了嗎?”“抱歉。玻璃破裂的聲音,在醫院,又聽到了。”小時候挨打那次,她但凡聽到玻璃破裂聲,就會喚起她深藏在心裡的傷痛,進而眩暈、昏厥。有嚴重的創後應激反應。“這幾年不是緩過來了嗎?怎麼突然會?”江渺眼睛霧蒙蒙的,自責地絞著手指,“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