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一處清閒雅居。白雲司一襲月牙白袍,玉冠束發,淡然靠著窗邊,伸手接住飄落的櫻花。他端起紫瓷茶杯,淺淺呷了一口,唇瓣稍顯濕潤,眼尾一抹入骨風情,美得不食人間煙火。“說吧,什麼事?”白雲司早習慣有人看自己看呆的事。也就長歡算個意外吧,他不自覺嘴角帶笑。一旁被驚醒的下屬惶恐低頭,連忙請罪,“主上……”“行了,說事。”白雲司對彆人可沒那麼溫柔,語氣不耐。“是,”下屬額角浮現冷汗,“沈故淵得到瑤光公主被幽禁的消息,回皇城了。”白雲司手一頓,意味不明道:“他可真是關心慕長歡。”屬下戰戰兢兢不知怎麼接話,隻覺主上周身氣壓降了許多。往日最喜愛的杯盞被白雲司隨意扔矮桌上,他整了整衣袖,麵色不虞,“把秋韻給我招來。”“是。”屬下雖摸不清主上意圖,但是連忙稱是,然後飛快退出房間。氣氛過於窒息壓抑。下屬的背影就像有惡鬼追他似的。白雲司不知在謀劃什麼,讓新入組織擅長製毒的秋韻在會軒居待了兩柱香。……時間過得很快,快到早朝的點兒。天剛蒙蒙亮。天政帝眼底暈青,一副沒睡好的模樣。旁邊的大太監觀鼻觀心,謹慎做好份內的事,生怕觸怒龍顏。忽然一位麵生的宮人在天政帝耳旁低語幾句,天政帝肉眼可見容光泛發。“沈愛卿回來了?”“是的。”隨著再確認一次,天政帝喜形於色,旁觀者清他早看出沈故淵是向著歡兒的。天政帝摩挲扳指,思量著。待會在朝堂之上,可就不是自己孤軍奮戰了。他心底稍稍放鬆些許。不一會。天政帝已在正殿高坐,底下是分列而立的文武百官。今日早朝需要商議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先由各官各部彙報日常情況。站在文官之首的沈故淵麵上風輕雲淡,指尖卻不停劃動圭臬牌,視線也不時往殿門瞅。心心念念的慕長歡遲遲未出現,沈故淵心中擔憂就在一點一滴累聚。好在天政帝也想快點切入主題,正清清嗓子,準備提瑤光公主,就被外麵太監刺耳的通報聲打斷。“恭迎太後——!”文武百官皆麵麵相覷。這是鬨哪一出?沈故淵隱在群臣之中,眼神不善地盯著邁步而入的太後。種種收集的證據指名,借林楚楚的手乾醃臢事的人就是當今太後!太後穿著往日祭祀規格的絨裙縐衣,麵上高傲,完全不管群臣不讚同的表情。“意圖謀反的人是當朝公主,哀家自然要來主持公道。”渾身貴氣逼人的太後抬眼,動作拿捏反問上位者,“你說是吧,皇上?” 終在輩分被壓了一頭,天政帝隱忍握拳,咬牙道:“母後說的對。”既然天政帝都開口了,群臣也不敢提什麼意見,畢竟犯事的確實是宗族公主,太後要來也無可厚非。沈故淵全程沒開口,隻是看太後的眼神,如同看待一件死物。太後倒是滿意群臣和天政帝的反應,仍舊端著姿態要了一個禦座。“那就開始吧,帶囚犯慕長歡。”撫了下玉鐲,太後搶先開口,並沒感覺什麼不對。這個稱呼成功讓天政帝和沈故淵皺眉。但兩人自知最好不要替慕長歡辯駁,否則一會有偏袒嫌疑。一道聲音出乎意料響起。“瑤光公主罪名還沒證實,公主頭銜亦未褫奪,太後不宜如此說。”蕭平關出列,不卑不亢敘述道,渾然無視英國公氣急敗壞阻攔的眼神。“哦?”太後被公然反駁,臉上掛不住,卻也不好發作,“那就帶瑤光公主上來吧。”最後一句話是活生生從牙縫擠出。她暗自斂了怒火,還是辦正事要緊。明眼人都看得出太後不悅,但一根筋的蕭平關隻當太後接納了他的意見。一旁的英國公差點沒氣背過去,自己怎麼有這麼愚笨的兒子!沈故淵卻是和天政帝雙雙詫異蕭平關異常的行為。不,應該說,沈故淵眼中還多幾分對情敵的警惕。這邊暗潮湧動,慕長歡倒是悠哉悠哉跟著太監上了殿。她一襲紅衣似火,嬌縱張揚依舊,似乎看不出即將淪為階下囚。沈故淵好笑自己擔心慕長歡,明明人家日子過得滋潤得很,瞧這一副貴公主的做派。耀眼囂張,又嬌豔可愛。他偷偷斂去深色眼眸中的驚豔與脈脈深情。不可否認,蕭平關見如此模樣的慕長歡心漏了一拍,有什麼情愫在暗地生根發芽。上麵一道故作威嚴的聲音吸引所有人注意。太後很明顯看不慣慕長歡泰然的模樣,沉聲道:“毫無規矩!上朝堂穿得這般不得體,看來你還沒認清楚自己的處境!”“來人,上刑具!”太後存了心思想慕長歡吃苦頭。底下善於巴結的老油條心裡明了,一會要想攀上太後,這隊就得站對。泛著寒光沾著常年洗不淨的褐色血跡的各種刑具呈了上來。沈故淵則是臉色一變,天政帝更是側身好言相勸,連蕭平關都不顧英國公的暗示想出列講話。慕長歡麵色如常,倒是驚訝沈故淵怎麼回來了,而後她幽幽從衣襟掏出個什麼,舉起示眾。“這是先帝賜予本公主的免死金牌。”此言一出殿前頓時鴉雀無聲,天政帝既而想起是有這麼一回事,先帝瞧著尚在繈褓的歡兒投緣,一時興起賜了這牌子。過太久了,天政帝都把這事忘了。群臣裡年紀最長的禦史官,吹胡子瞪眼道:“謀逆之罪可不是免死金牌可以抵消的!”開國律令可是寫得清清楚楚。“本公主當然知道,”慕長歡莞爾一笑,“但這位老人家彆把話說這麼死,本公主罪名可還沒定呢。”禦史官被噎住。沈故淵捕捉到慕長歡惡作劇成功的狡黠,心底一片柔軟。“本公主隻是想用這令牌免去刑訊之苦,不過分吧。”慕長歡一副我已經虧了的表情。連蕭平關都被她生動的小表情逗笑了。天政帝更是寵溺看著得逞的慕長歡。“好。”太後氣得差點揉破手絹,咬牙切齒道,“哀家就看你接下來還能不能笑得出來!”“帶證人!”看見西門飛雪走進來,慕長歡哪還有什麼不清楚。天政帝也目光陰冷,沒想到青字堂主居然是奸細。西門飛雪不知出於什麼緣由,不敢抬頭,隻是乾巴巴講之前的話,又當著文武百官說了一遍。太後得意道:“都聽見沒,如今證據確鑿,還不快關押慕長歡!”沈故淵已經摸清楚底細,上前一步正色道:“太後言之過早了。”“你什麼意思!”太後一早被打兩次臉,火氣哪能憋得住。沈故淵不是怕事的人,有理有據道:“請問太後還有其他證人嗎?並且若這位西門飛雪真是雀隱樓的人,怎麼到現在了,一個雀隱樓的人都沒抓住?”他邁步走到朝堂中央,朗聲道:“光憑來路不明者的一麵之詞,就能給當朝長公主定罪,是不是太過荒繆了?”“誒,太後先彆氣,”沈故淵溫和笑了笑,出言卻如三月寒風紮人得很,“若瑤光公主就這麼不明不白蒙冤,那在下胡謅個江湖組織,是不是也能讓……”他纖長如玉的手先指向太後方向,成功讓後者黑臉,而後他虛晃一槍,對準了旁邊虛偽的路大人。“……讓路大人丟了官銜。”“說什麼呢你!”瘦得尖酸刻薄的路大人漲得臉通紅,滑稽極了。而路大人人緣不好,麵對如此喜感的場景,朝堂湧起一陣哄笑。慕長歡也忍不住笑出聲,對沈故淵頗有改觀,心底還彌漫絲絲甜意。理智卻一直叫囂著,不要自作多情。可眼前的沈故淵的行為,讓慕長歡找不出其他理由,或者說潛意識不想找。說蕭平關不通人情世故吧,他此刻又福至心靈看出慕長歡對沈故淵態度軟化,心著實悶悶的。蕭平關鬼使神差不願看沈故淵一個人出風頭,再度冒著氣死英國公的風險,出列附和道。“臣也如此認為。若太後執意相信此人,恐怕會遭到天下人嗤笑。”英國公簡直一口氣沒上來,你不是平日口才木訥嗎?怎麼在這件事上,就開始伶牙俐齒了!慕長歡是真的吃了一驚,蕭平關日常為了林楚楚對自己愛搭不理的才是常態,怎麼突然轉性了。上麵的太後臉色已經不能用差來形容,氣得直發抖,不停拍扶手,“反了!反了!”見局勢已定,天政帝此刻則理所當然作壁上觀,心底暗笑,歡兒厲害呀,讓兩位文才武將爭先維護。而且這兩人先前明明完全不樂意和歡兒的婚事,這才短短幾日啊,嘖嘖嘖……懷著一顆老父親的心,天政帝已經在腦海裡比較沈故淵和蕭平關做駙馬的優劣了。等幾人辯駁一段時間,天政帝假模假樣問群臣態度。不出意外,文武百官過半讚成目前證據不足定罪。太後聞言血壓驟升,幾乎當場暈厥。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朝堂對峙(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