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看來是我小肚雞腸了。”寂夜自嘲的笑了笑,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水一飲而儘。墨離的話並沒有錯,他隻是忽然就放心不下了。像是突然橫生在心中的枝丫,讓他難受至極。殿外的夜色深沉如水,二人就這般飲著酒,相對而坐到了第二日。像是突生離彆預兆般,終年暗沉的冥界上空,竟然透過黑雲翻湧的縫隙而泛出一絲灰白。幽冥地火整齊排一的燃燒,伴著陰風而跳動不安,忘川河麵無風自動,奈何橋上成千上百的鬼魂整齊劃一的排著長隊,似都在為下一個輪回做著準備。墨離將姹紫,寂夜,弼穹三人一直送到冥界出口,溫潤如玉的俊美容顏隱在夜色之中,沒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色。“冥王哥哥。”姹紫不舍地做最後的告彆,輕聲道:“阿紫會想你的。”她以為,在墨離得知她要獨自遊曆六界之後,會多加阻止。不料一覺醒來,他卻什麼也沒說,反倒神色如常的與她說了很多注意事項,卻沒有一項是說不允她獨自遊曆的。澀意湧上鼻頭,姹紫突覺心間好似被什麼東西填滿,說不出的難過。她吸了吸鼻子,將頭靠在墨離的肩上,伸手拽住他的袖袍道:“謝謝你,冥王哥哥……”她很想如過去一般,拽著他的袖袍撒嬌,笑著喚他冥王哥哥,可是不知怎的,那強擠出的笑臉在夜色中卻是顯得格外醜陋。她抿了抿唇,像是哭聲湧上喉頭,隻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並沒有再開口說話。墨離寵溺的揉了揉她的腦袋,在寂夜豔羨的眸光中,溫柔繾綣道:“傻丫頭,我們之間還需說什麼謝字。”他隻不過是做了他該做的,遠沒有她想的那般偉大。紅塵一夢,萬念為塵,與她相識十萬年,不論她是十萬年前那個喜著一身紅色嫁衣,才情出眾,溫柔端方的江舞。還是十萬年後麵前這個不分善惡,性子多變的姹紫,於他而言,她永遠是他想要守護的人。所以無論她想要做什麼,隻要他力所能及,他都會答應。彼時,冥界出口風雲湧動,閃過道道雷電,像是風雨欲來,起了狂風驟雨。姹紫不舍地離開了墨離的懷抱,捂著已經哭得通紅的鼻子,看著出口處突變的景象道:“冥王哥哥,我該走了。”送君千裡,終須一彆。他們終是該走了。墨離清淺一笑,抬手為姹紫拂去額前地亂發,揮手道:“走罷,我的阿紫終是長大了……”“冥王哥哥。”姹紫抽噎道:“我……”還未說完她已是泣不成聲。寂夜從她身後走來,攬過她的肩膀,道:“傻丫頭,有什麼好哭的,又不是不回來了……”姹紫回頭,看著寂夜淚光楚楚道:“我隻是不舍……” 墨離不動聲色的抬袖拭了拭臉上淚痕,打趣道:“你們走罷,再不走,外麵的天色可要黑了,難道想因此在我冥界多待一日不成。”知道墨離這般說是不想讓自己難過,姹紫不由擦了擦眼淚,推開寂夜,朝著墨離行禮道:“冥王哥哥,阿紫走了。”說完,她便在墨離模糊的視線中決絕而去。以至於很多年以後,墨離每當想起送彆時姹紫轉身的這一幕,總還是會感歎,如果那時他沒有任由姹紫的性子放她離去,那麼是不是便不會有後來的諸多事端。當然,這都是後話了。寂夜朝著墨離點頭,一禮道:“告辭。”話落,他一撩袖袍,便轉身大步離去。“嗯。”墨離點頭,笑而不語。前方,不見五指的夜色裡,還可見弼穹追著姹紫而去的那道滑稽身影。“喂!徒兒,等等為師。”墨離一直站在原地,不曾挪動半分,直至冥界出口的那幾道身影逐一消失,他才回過神,悵然笑道:“不舍又能如何呢!”“王,您該回了,”怡安抱劍而立,提醒道。墨離不適的抹了抹眼角,問道:“怡安,你說我這麼做,是不是錯了?”怡安看了看墨離,回道:“怡安相信王,所以無論王做什麼,都是正確的。”墨離搖了搖頭,轉身道:“罷了,我們回吧。”說完,便已徑自離去,隻是那身影落入怡安眼中,卻總讓他覺得今日的墨離跟過去有什麼不一樣了。一出冥界,寂夜,姹紫,弼穹三人便直抵人間。“我們這是去哪。”一路行來,也不見有人開口說話,弼穹實在憋悶不住,便問道。寂夜聞聲,回頭去看姹紫,等著她的回答。姹紫回頭,麵上笑容稀缺,似無精打采道:“先找個地方住下罷。”因為沒有想要去的地方,幾人便隨意找了塊地方落腳。彼時,周圍樹影斑駁,不見人影,應是降落到了一座無人的大山之中。因正是人間熾熱之時,頭頂烈陽宛如懸掛在頭頂熊熊燃燒著的火球,不一會,便叫姹紫渾身難受。寂夜見此在袖中摸索片刻,方才掏出一顆通體發白,晶瑩剔透的珠子遞給姹紫。姹紫抬袖擦了擦臉上的汗,接過珠子,問道:“這是什麼。”寂夜笑道:“這乃是東海的寒冰珠,佩戴在身上,可使你感覺涼快些。”“真的。”姹紫拿著珠子左右觀看,果然覺得從珠子上有陣陣涼意湧出,順著指尖慢慢蔓延全身。她不由驚喜道:“真的有用。”寂夜笑著解釋道:“這是我以前路過東海之時,東海龍王送的,那時我還推脫說不要,沒想到現在反而派上了用場。”“嗯嗯,很涼快。”姹紫將珠子收入懷中,頓覺一陣涼意湧來,清爽至極。她趁著寂夜不備,踮起腳尖捏了捏他的臉,笑道:“寂夜,你近來可是變化很大呀!”“有嗎?”寂夜挑眉問道。“嗯。”姹紫點頭道:“當然,我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姹紫想了想接著道:“給我的感覺很怪異。”“什麼感覺。”寂夜似來了興趣,笑問道。“嗯,看得見卻摸不著的感覺。雖然那時候你是笑著同我說話,我卻覺得你字裡行間句句都帶著一股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寒冷。”姹紫正兒八經地述說道。“有嗎?”寂夜沉吟。“有有有……”姹紫連連點頭,“雖然不可否認第一次見你的時候覺得你很好看,但對你,總是覺得怕的。”若不是後來他說會護她一世,恐怕她這一輩子對寂夜的認知都隻會停留在初相識那會。“要我說,你們兩個就是矯情。”走在二人身後的弼穹不時閒散的折下一根樹枝把玩,插話道。姹紫回過頭,朝著他扮了個鬼臉:“要我說師傅你老人家才叫矯情,都多大的人了,連個師母也不給我尋一個,是不是長得太醜沒人要啊。”姹紫隻一句話便叫弼穹破功,他不由吹著胡子臉紅道:“胡說,想你師傅我年輕的時候好歹也是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美男子,怎麼可能會沒有人要,明明是你師傅我沒有看上的。”“哦,是嗎?我怎麼就沒發現。”姹紫放緩了步子,圍著弼穹轉了兩圈,認真打量道:“況且我也沒有看出你有美男子的潛質,”“你……”弼穹氣得吹胡子瞪眼,不由罵道:“彆人收徒都是收了個乖巧討喜的,怎麼到了我這裡,卻是一個整日隻會與我唱反調的徒兒……”“師傅,”姹紫狀似天真道:“你聽誰說徒兒都是乖巧討喜的。”“他啊……”弼穹指了指寂夜,道:“是他說的,他說有個徒弟的話就會有人天天為我端茶倒水,洗衣做飯……”姹紫回頭看了看寂夜,有所頓悟道:“所以你才會收我為徒?”“當然不是……”弼穹違心的道:“我隻是舍不得我那十萬年的修為白白浪費掉。”“是嗎?”姹紫睜大了她那雙紫眸,悄無聲息的從身後的大樹上折下一根粗壯的枝丫問道。“不然你以為……”弼穹看到了姹紫手中舉著的那根粗壯木枝,不由咽了咽口水,一溜煙的便跑出了百步遠,邊跑邊大聲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徒弟要殺師傅了,要欺師滅祖啊……”“哼……也就這點出息。”姹紫刮了刮鼻子,不屑道:“臭老頭,竟然還妄叫我為你端茶倒水,洗衣做飯,想的倒還挺美,哼……本花主定要你看看什麼叫不是冤家不聚頭。”一陣熱風襲來,林間樹木婆娑起舞,灑了一地斑駁樹影。姹紫幻化出把傘遮住頭頂的烈陽,問道:“寂夜,你……準備什麼時候走。”雖然眼下說離彆隻會讓寂夜認為她是在趕他走,可她實在不想再被人護著。“阿紫這是要趕我走?”寂夜神色黯然道。“不是,”姹紫搖頭道:“我隻是不希望再麻煩你。”“哦,是嗎?”寂夜苦笑一聲,道:“放心罷,將你們送至落腳處我便走。”“嗯。”姹紫點了點頭,見弼穹不知何時已經跑得沒了蹤影,便道:“那個……寂夜,你慢慢走著,我去追我師傅。”說完,她忙提起裙擺,也跑了。寂夜跟在身後無奈的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小丫頭到底是長大了,經南嶼一事,性子也好似活潑了不少,如今都敢趕我走了。”幾人也不知走了多久,越走草木越深,漸漸有漫過眾人頭頂之勢。姹紫提著裙擺,走的氣喘籲籲,道:“師傅,我們能施個術法離開嗎?”若是再走下去,怕是天都黑了。弼穹搖頭道:“怕是不能了。”“為什麼。”姹紫癱軟在一顆大樹底下,不解的問道。“這是在人間,過度使用法力隻會適得其反,隻要咱們沒什麼事,就不要使法力。”弼穹心虛道。“可是我累啊……”姹紫哀嚎道:“而且你看這望不到頭的樹林,咱們要走到什麼時候才能出去啊。”“放心罷,看這樣子,快了。”弼穹樂在其中的安慰道:“而且現在天色尚早,不用急於一時。”寂夜從後方緩緩走來,猛一瞧見姹紫這幅慘狀,不由好笑的搖了搖頭,不疾不徐的走過來在姹紫身前蹲下,拍了拍後背,聲線魅惑道:“上來罷,我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