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燃儘彼岸(一)(1 / 1)

死氣彌漫的後花園中,寂夜身上魔氣暴漲,一雙黝黑深邃的眸子似被鮮血染紅,僅於刹那,便變得通紅無比,泛著嗜血的光。長玉笛在寂夜的驅使下,搖身一變幻化成了斬龍淵的模樣,嗜血幽寒,劍光如刃。他長袖一拂,斬龍淵隨他意念所動,在虛空之中挽了幾個劍花,便要朝著洛安麵門刺去。姹紫見狀一把扯住寂夜的袖袍,急道:“寂夜,不要。”當下城中亂局未解,實在不是對立的好時機。寂夜頓了頓,停下了攻擊的動作,泛著嗜血光芒的眸子看向姹紫,卻是嘴唇緊抿,沒有說話。寬大的袖袍在風中鼓動,獵獵作響,寂夜一襲紫衣瀲灩,妖冶惑人,像極了盛開在暗夜中的一株紫丁香,芳香四溢,美而惑人,仿佛隨時能將人的魂魄勾走。嗜血的光芒暗了暗,姹紫抬頭對望寂夜,一雙紫眸中紫光熠熠,耀眼奪目,“你難道忘了我剛才跟你說過的話了嗎?”無論付出何種代價,她都願意救這一城凡人。“阿紫,焚燒本體可是要灰飛湮滅的。”寂夜加重了語氣,冷冷道。“我知道。”姹紫低低應聲,眼角餘光瞥向那道白衣身影,卻是不敢正視。“可不正是因為如此,我才需犧牲自己嗎?”釋放魔帝,本就難於登天,又加上這上古祈琉陣,她又哪裡還有生還的可能。可是若她不救,日後她又豈有安眠之日。人性本善,她做不到眼睜睜的看著這些凡人因為他們的私心而白白送命,追根究底,南嶼城的起源都來自於她,而她又還有什麼不能舍的。“阿紫。”寂夜眸中嗜血的光芒漸漸散去,恢複了本來樣貌。虛空之中,劍光散去,洛安紋絲未動,一頭墨發如瀑,隨風輕揚,寂夜手一抬,斬龍淵便飛了回來,變作長玉笛的模樣落回了他的掌心。姹紫輕笑一聲,搖了搖頭道:“洛安神尊今日前來便就隻有這件事嗎?”“嗯。”洛安微微斜視,眸光中仍是清冷一片。他看著姹紫的樣子,腦海中總是會莫名其妙的閃現出那個喜著一襲紅裳,言笑晏晏的女子。清冷的眸光動了動,洛安移開視線,疏離道:“不然呢!”“好,我答應你。”姹紫下定決心,斬釘截鐵道。“阿紫。”寂夜動了動唇,想要勸解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又全都咽了回去。今日之後果,都是他一手造成,他哪有什麼理由去勸說,就算說了,也不過是徒增笑話罷了。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寂夜冷笑一聲,將長玉笛收回袖中,落寞的轉身道:“阿紫,不管你信與不信,我真的從未想過要傷你。”初見時的驚豔,那個天真懵懂一襲紫衣的少女,似自第一眼起,便不知不覺的住進了他的心裡。 他以為,自己不過是想憑著她彼岸花神的身份救出魔帝而已,可初見時便已傾心,更遑論那句日久生情。他對她的情意,就像春日暖陽中驚起湖麵的一縷微風,輕輕泛過,不留痕跡。直到大雨傾盆,狂風大作,他才知他的喜歡早已不是一星半點。他其實很想為自己辯解幾句。哪怕就是一句,他都會覺得心安些,可有些話終究卡在喉間,說不出,道不明,就像是一根初露頭角的小刺,卡的他不能言語,久而久之,也就失了說話的根本,失了說話的資格。“我知道。”姹紫執起寂夜地手,道:“所以我才想一償你的心願,”“心願,”寂夜眉頭一皺,空著的那隻手緊握成拳卻又不敢發作。原來他想做的,她竟是全部知曉。三人是怎麼散場的,姹紫半點未覺,隻知回到房中的時候天色已晚,房中一片靜謐。玉弗處理完要事回來的時候,姹紫房中仍是一片漆黑。“怎的不點燈。”風聲鶴唳,落葉紛飛,像極了秋後燕鳥南歸,落葉歸根的場景。玉弗一襲明黃色長袍,踏著落葉翩翩而來,一日未見,他似是虛弱了許多,每走一步,都似蒼白無力。提著燈籠的手偶爾還會因頭頂烏鴉淒涼的叫聲而抖上一抖,不過是一日未回府,再歸來時,府中已然成了似久未經人居住的破宅,蕭瑟之感油然而生。碧玉守在姹紫院落地門口,見到來人是玉弗,搖了搖頭,有些擔憂的道:“姑娘回來時,麵上便是一片失落,進房許久,也不見半點聲響。”“嗯,去將院中燈火一一點亮罷。”玉弗應聲,邁著輕緩的步子步入院中。碧玉聞言忙小跑著入了自己的住處,取來火折子將姹紫院中地燈火一一點亮。玉弗站在姹紫的門口,輕輕咳了咳,終是敲響了房門,喚道:“阿紫姑娘,可睡了?”一聲落下,房中半晌無人應答。玉弗側頭看了眼一直隨侍在旁的碧玉,退到一側,為碧玉讓開了道。碧玉心領神會的上前,敲門道:“姑娘,姑娘……”一連喚了幾聲,房中仍是沒有回應。玉弗將燈籠遞給碧玉,又喚了幾聲,仍是無人應答後,著急之下,便一腳踹開了姹紫的房門。房門一推開,外麵搖曳的火光頓時射了進去,長長的黑影西斜,一入眼,便見姹紫正托腮趴在桌上,一臉思考模樣。“阿紫姑娘……”玉弗接過燈籠,領著碧玉走了進去。碧玉在後不緊不慢的的將房中燭火一一點亮,忙完,才退至房門外頭,靜靜等候吩咐。玉弗滿意的點了點頭,將燈籠放在桌案上,喚道:“阿紫姑娘……阿紫姑娘……”一連迭的喚了好幾聲,姹紫才終於回神道,“嗯,怎麼了。”“阿紫姑娘這是怎麼了。”玉弗輕笑問道。“沒有,沒有,沒怎麼……”姹紫忙搖了搖頭,事實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臨走之時,洛安將破除祈琉陣封印的事定在了明日。明日……一日都不到的時間,她甚至還沒來得及準備,便已被下了最後通牒。想到那個人,心間又是一痛。“阿紫姑娘,可是想到了解救南嶼城的法子。”玉弗直奔主題,絲毫沒有要拐彎抹角的意思。如今南嶼城死傷大半,還有多數不知何故,竟從一個個身高力壯的強壯男子變成了一個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就連他這個王爺,也是身乏疲累,無半點精氣神。“啊……”姹紫迷惘地抬頭,點頭道:“王爺放心,我已有法子解救了。”隻是後果……“哎……”姹紫長歎一聲,趴在桌上,雙目無神道:“玉弗,我們現在能算朋友了嗎?”“阿紫姑娘說是那便是。”玉弗點頭,眼中閃過欣喜之色。“隻是可惜,我們終究不是同一路人。”說著,又是長歎一聲,熠熠生輝的紫眸中已是暗淡一片。自白日在玉弗麵前露出那雙紫眸之後,她就再也沒有想過要隱瞞。“怎麼不是同一路人。”玉弗皺了皺眉頭,追問道。姹紫似找到了話頭,撐著腮,看著玉弗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嗎?”“不知。”玉弗搖了搖頭,仍是欣喜的看著姹紫,半點熱情未退。彼時,房門大開,陰風卷進,讓房中升起一陣陰寒之意。姹紫想了想,才道:“說了你也不知道。”況且她也不知該如何說起。“姑娘不說我怎能知。”玉弗希冀的看著姹紫,雖是腰肢挺拔如鬆,麵上一派正人君子之色,可見到姹紫,他的麵色,還是與平常有些不同。“你想知道?”姹紫問。玉弗點頭。“嗯。”“那好罷,既然你想知道,告訴你也無妨。”姹紫撥了撥額前碎發,坐直身子道:“我本是冥界的彼岸花主。”“冥界?”兩個既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眼落入耳間,玉弗不禁皺眉道:“姑娘所說的冥界可是我們凡人常說的地獄。”“也可以這麼說。”姹紫點頭,繼續道:“其實我也不過是冥界萬千靈物中的一株彼岸花靈,生於彼岸花海中的花靈,因承蒙冥王哥哥的厚愛,才得以成為他親封的彼岸花主。”說到這的時候,姹紫的聲音明顯變得暗啞低沉。“你與冥王很熟。”玉弗坐的離桌子近了些,神情有些緊張。“自是熟的。”姹紫抬頭望天,悵然道:“我與冥王哥哥,不……應該是說從我生出靈識起,我便認識了冥王哥哥……”頓了頓,又愁苦道:“也不知道這一彆,還能不能見到他。”應是不能了罷,從她答應洛安的要求開始,她便已無活著的可能了。“我與冥王哥哥相識數十萬載,記得初識他時,我還隻是一株剛剛生出靈識,什麼都不懂的彼岸花……”不知怎的,話一出口,姹紫便覺自己的聲音變了調調,好似起了哭腔。一股莫名的悲愁在心底泛濫,讓她發酸的鼻子澀意突生,忍不住的就想落淚。說起墨離的好,大概她用三天三夜也無法說完罷,隻可惜她的時間不夠了。見著姹紫的異樣,玉弗心中起了警鈴,忙問道:“阿紫姑娘這是怎麼了。”“沒……沒有……”姹紫抹了抹眼淚,吞咽口水道:“我隻是太想冥王哥哥而已……”“太想墨離嗎?”兩人說話的空閒,誰也未曾注意到隱在牆角,斂去了身形的寂夜。他微微蹙了蹙眉,看著姹紫,眸中心疼之色大增,似下定決心自語道:“放心罷,就算是毀了南嶼城,我也不會讓你孤身犯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