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是去是留(三)(1 / 1)

落雪淒涼一笑,從泛著陰冷森寒的雪地上爬起,搖頭苦笑道:“沒用的,我的怨靈之體為了救她已經耗損,若是想要救她,為今之計,就是送她回彼岸花海,以忘川河中數百怨靈為引,修複她的傷勢。”“你說的可是真的。”墨離聞言,忙急促問道。落雪點頭,“自是真的,她既被稱作為萬惡之引,怨靈之王,又豈是那般輕易就能死掉。我不過才做了數月怨靈便能操縱人界下等怨靈,你當更該知曉怨靈之王的能力。”她說著看向已奄奄一息的姹紫。“更遑論她還是彼岸花神,能操縱世間一切死物的彼岸花神。”兩人說話間,誰都沒有注意到姹紫蒼白麵上一閃而過的驚色。她似是被他們話語中談論的內容所驚駭,又似隻是因為那道白衣身影無端惹得她空****的心口沒來由的疼痛。就那般,睜著雙眼空洞的眸子,任由寒風飄打在她的臉上,直讓她遍體生寒。“好,那我們這便回冥界。”墨離顫聲將姹紫打橫抱起,麵上的溫潤早已被心疼取代,好似受傷的那個人是他自己。“慢著。”眼見著墨離幾人就要離開,落雪突然脆生生的開了口,問道:“阿南他如何了。”墨離的身影一僵,慢騰騰的轉身,回道:“本王雖答應救你。可天地因果,循環往複,因你造的造的殺孽太多,你們兩人中總要有一個人受刑,所以……”墨離木了片刻,才不忍接著道:“他一個人攬下了所有重責,被罰在獄城受刑。”“竟是都攬下了麼。”落雪眸中亮光暗淡,垂下頭喃喃自語道。墨離見她反應不是很大,便掂了掂姹紫的身形,轉身抱著她便走。“冥王陛下,可否讓我同阿南一起受刑。”“什麼?”墨離回眸,眸中錯愕萬分。在此之前,他同向南的想法隻是差之毫厘罷了。他以為以落雪的性子,應是會在凡塵中等向南一世。卻沒想到,落雪的要求實是一起受罰。煉獄之刑,又豈是一般魂魄所能承受的,雖獄城中有無上法力,可保鬼魂在受刑時魂魄不散,但那痛楚卻是真實存在的。上刀山下火海,抽筋扒皮,挫骨揚灰。每一種極刑都代表了此人生前結下的惡果。是以,冥界獄城不下百種刑罰,但罪惡滔天者皆需一一受過。“讓我與阿南一同受刑。”落雪又重複了一遍,道:“若是生不能同寢,死不能同穴,那便讓我們做一對生死鴛鴦,不論今生或來世。隻求人在身側好安眠。”墨離沉吟片刻,眸光觸及到姹紫麵上的不忍之色,方才道:“既如此,那便一起走罷。”他雖不是什麼大善之人,卻也不是什麼大惡之人,做不來這等拆散彆人姻緣之事。更何況他也希望天下有情人能終成眷屬。待有一日,他不在姹紫身側時,會有人像他待她一樣去待她。 一行幾人就這麼大喇喇的離開,消失在了白家村中。幾人一走,之前打鬥時留下的痕跡竟都在逐一自行修複,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平靜的如同隻是做了一場夢。白家村再次恢複了往日的生機,所有白家村村民在大夢一場過後,都在同一時間蘇醒,醒時,周身熱汗淋漓,仿若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可觀村莊周圍時,卻是半分異樣也無。寒風呼嘯聲中,初陽嶄露頭角,灑在地麵,溫暖如初。隻見一片被冰雪覆蓋的荒野之中,三生獨自靜默,一襲綠色裙擺被風卷起獵獵作響,空洞的眸光仿若失了神般望向天際,俏麗清秀的麵上卻是隱隱浮動著不安。昨夜,她受那黑衣人的指引,將姹紫從墨離與寂夜的眼皮下引開,去到了那黑衣人所布局之地。當時她隻以為,隻要除了姹紫,就可贏得墨離的青睞, 結果卻在看到姹紫身受重傷,墨離為救她而甘願耗損自身修為時,她空****的心口竟好似被人生生將心剜了一般,疼痛難挨。那時她才明白,自己錯的究竟有多離譜。“是我錯了麼。”冷冽的寒風之中,她的聲音悠悠響起,卻是暗啞低沉,夾帶著一種無可言說的痛。靈動的眸中似有晦暗閃過,三生捶胸頓足,嗤笑成狂。口中喃喃念著“彼岸花神”四個字。彼岸花神。在她還隻是一塊剛生出靈識的石頭時,她便對此頗有耳聞。傳聞十萬年前神魔大戰之中,無數生靈枉死,怨念遍地成堆,怨靈更是堆積無數。西天佛祖因不忍凡人遭此惡劫,便在冥界奈何橋前設往生台度化亡靈。而她便是西天佛祖設立往生台時而隨意挑選的一塊打坐的石頭。因長年聆聽佛法而生出了靈識,竟成了一顆能吸食鬼魂記憶的石頭,故而,墨離給她賜名三生。在賜名以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在墨離心中是最獨一無二的那個,直到姹紫出現後她才得知,她原來真的隻是一顆不惹人停步駐足的石頭罷了。“嗬……彼岸花神……哈哈……”笑著笑著,她的眼角不斷有淚水溢出,淚眼朦朧中,隻餘淒涼印在瞳孔之中……冥界,彼岸花海中。鮮紅如血的彼岸花在星空結界下的映照下婆娑起舞,似是感應到了姹紫的歸來,一陣怨靈哀嚎聲中,突聞遍地彼岸花發出陣陣嗚咽聲響,聲音悲悲切切,好似哭聲震天。墨離不苟言笑的抱著姹紫入了彼岸花海,略顯沉重的步子踏在白骨地上,不斷發出“沙沙”聲,驚得忘川河裡的怨念不安翻動,河水翻滾。而他身後,則是一直跟著的寂夜與落雪。一路行來,寂夜幾次開口想要詢問姹紫情況,卻在觸及墨離滿麵的焦急時,竟是不由自主地又咽了回去。以往總是一副雲淡風輕派頭,不將任何事宜放在心上的他,今日著實被姹紫的傷勢嚇了個夠嗆。一張妖冶邪魅的麵容此刻隻剩凝重一片,毫無之前的絕代風華,舉手投足間不經意外泄的驚慌,令得一直隨在他與墨離身側的落雪,也是稍稍詫異了片刻。落雪從未想過,素有冷血弑殺之稱的魔尊竟也會對一個女子動了凡心。“寂夜,幫我護法。”墨離深邃的黑眸從寂夜慌亂的麵上一掃而過,手中術法凝結,隻在姹紫額心輕輕一點,便見姹紫瞬時由人身化作了一株泛著紫色流光的彼岸花入了腳下的白骨之地。寂夜上前一步,問道:“需要我做什麼。”墨離抬眸,手掌攤開,便見一陣金光過後,點名錄安安穩穩的躺在他的手心。他指著忘川河上盤旋著的怨靈道:“我需用點名錄將冥界死氣牽引過來送至阿紫體內,你……”墨離眉頭一皺,覺得似有不妥之處,道:“就來負責牽引怨靈吧。”寂夜循著墨離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忘川河畔的上空,團團黑影成形盤旋,似也在為姹紫的歸來歡呼雀躍,幾度翻騰間,竟是不小心觸動了上方的禁製,發出幾聲如敲擊鐘鼓的轟轟聲。“好。”寂夜毫不猶豫的答應。墨離又看向落雪道:“你現在是凡人之軀,應當受不住冥界萬年死氣,若不想魂飛魄散,還是先行自縊,以魂體遊**冥界之中吧。”說罷,墨離長袖一拂,便見幾人身前的空地上曆時便出現了一具落雪所熟悉的屍身。“阿南。”見到那張熟悉的臉,落雪當下便喚出了聲,雖知道麵前那人已是死人,再也不會聽到她的呼喚,可潛意識裡她隻當他還活著。一聲落定,落雪幾乎是毫不遲疑的從發髻上拔下珠釵,不管不顧地直直插向喉管。頓時,她的脖頸處鮮血直流,溫熱的血頃刻便將她的衣裙染紅,順著衣裙的邊沿流淌至地麵,與遍地彼岸花相輔相成。鮮血入地,不消須臾便化為養料沒入地底,直通那株紫色彼岸花。霎時間,紫光大作,點點紫色流光從中溢出,點亮彼岸花海。落雪的屍身應聲倒地不起,便見她所倒之地上忽而出現了一道透明的身影,由虛漸漸轉為實,成了鬼魂的形體。墨離與寂夜同時被這異象所驚,錯愕的同時,手中動作卻也不停。墨離忙將落雪與向南的屍身收入袖中,冷冷道:“你們的屍身我會護好,你先離開彼岸花海。”話落,他再顧不得解釋其中緣由,手中點名錄往虛空之中一拋,雙手結印,幾道術法同時擊出。寂夜見狀,眸光一凝,忙飛身後退數步,單手捏決,朝著忘川河畔的上空一點。便見剛剛還不停興奮跳躍的怨靈們竟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碾壓,相互掙紮咆哮。冥界上空頓時烏雲壓頂,雷雲陣陣,死氣翻騰聲中,厲鬼哀鳴,怨靈咆哮的聲音一連疊的響起,形成黑色漩渦,由二人手中術法幻化出的黑線牽引,齊齊爭相湧向彼岸花海中那一株散發著紫色流光的紫色彼岸花。奈何橋上還在等候排隊入被三生石吸食記憶入輪回的鬼魂們全都被這一異象所擾,驚得四散逃開。不消眨眼功夫,奈何橋上便已空無一鬼。遠處隱在濃濃黑霧下的冥界十座城池,也在死氣逐漸減少中露出本來麵目。一時,還在城中處理要事的十城城主也被這方異象所吸引,登時便放下手中事務,匆忙趕來。漫天死氣繚繞中,無數彼岸花搖曳作響,如同冤魂索命,聲音之淒厲,比之獄城中厲鬼的哀鳴聲還要陰森可怖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