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而想起昨日自吸食了白沫身上那縷死氣後所產生的異樣。人死後,魂歸地府,皆由陌城城主一一排查,將其死前一生善惡記錄在檔,然後按照其生前的善惡論功行賞。大善者,可在沐城接受洗禮,飽餐一頓後踏上輪回路。而大惡者,便會根據其作惡程度,交由不同城主審訊,處罰,直至一身罪孽洗儘,方可入輪回。至於十惡不赦者,會被直接打入十八層地獄,削骨去肉,剜心剝皮,上刀山,下火海,過油鍋,如此反複輪回受刑,直到認清罪過,才可免刑,重新入輪回。可若是沒死呢!沒死的魂魄被人強行驅離軀體,又會怎樣。是入地府,還是化為怨靈,在人界作惡。“那你們又是如何死的。”姹紫陰沉著臉問道。此事,她隱隱察覺出了不安,像是有什麼人已經用棋盤擺好了棋局,隻等她尋到入口,徑直跳入其中。老者搖頭,也是一臉迷惑。“說來也怪,我祖孫四人,不過是在家中睡了一夜,醒來後便到了這冥界地府,由鬼差牽引至此,至於如何死的,老朽也是不知啊。”聽著老者的話,姹紫的神色越發凝重了。又是幾個不經過盤查就直接入了這奈何橋的,而且來時未經鬼魂帶路,便已出現在了這冥界之中。她不由想起白沫似乎也是這般,莫名其妙的出現。“阿紫。”三生見姹紫久久未有動作,也走了過來,探查緣由。“何事。”姹紫搖頭,神色不明,喃喃道:“這幾人也同那白沫一樣,無故身死,而且……”“如何?”此時,墨離也已到了她的近前,深幽的眸光在掃過那幾個異於旁的鬼魂後,又看向姹紫問道。姹紫沉思著搖了搖頭,回道:“又是枉死之魂。”“枉死之魂。”墨離聽後也是一怔。又是枉死的?不及多想,他長袖一揮,點名錄現,金光四溢。“長安城外三十裡白家村……”隨著墨離低沉地聲音出口,那點名錄像是生出了靈識般,自動翻頁,停在了空白處。又是空白!?墨離一驚,仍有些不可置信。大抵這還是他掌管冥界以來出現的第一樁詭事,竟是連點名錄都查不出白家村人的死因為何。“點名錄現,百鬼受召,聽吾號令,快快現身。”一道術法打出,點名錄叮咚作響,似是某種來自古樂器的樂音,落在耳中,渾然天成,格外清脆悅耳。霎時,風卷殘雲,黑霧湧動,轟轟作響,無數厲鬼嘶鳴之聲從天際傳來,由遠及近,驚得地麵都抖了三抖。一股莫名的恐懼感突然湧上幾人的心頭,腦海裡霎時閃過百鬼夜行幾個大字。點名錄出,百鬼受召,但凡點名錄上所記載的遊**在六界之中的孤魂野鬼,一旦感應到點名錄的波動,便會跟著那道微弱的指引之光,來到召喚者的跟前。 可墨離要查的,點名錄上並無記錄。短短一瞬間,便見大大小小的鬼相繼擠滿了奈何橋。墨離眸光一毫,冷聲問道:“可有白家村枉死之魂。”他知道彼時招來的鬼魂還不及點名錄上的萬分之一,可事已至此,已彆無他法。“拜見冥王陛下……”震耳欲聾的叩拜聲此起彼伏的響起,便見前方黑壓壓的一群分辨不出是男是女的鬼魂接二連三的跪下,朝著墨離下跪匍匐行禮,仿佛那種對上位者的恭敬是天生融入骨血裡的,不需盤問召喚者的身份,便已知是何人。墨離微微頷首,不怒自威。“在場中人可有百家村枉死之魂。”此話一出,頓時靜謐一片,再無聲響,鬼魂們都麵帶好奇的看向傳說中的冥王,迷茫的搖了搖頭。不因其他,隻因在場被招來的孤魂野鬼大抵都是遊**在外多年,失了入輪回資格的鬼魂,雜七雜八,互不相識。“沒有。”鬼魂們齊齊搖頭,為沒有為他們的冥王陛下回答正確的問題而感到自卑。“……”墨離深深吸了一口氣,歎道:“罷了,都退下吧。”話落,他又是一拂袖,點名錄被收入袖中,金光褪去,滿地鬼魂如一陣雲霧般,逐一消失在了原地。“冥王哥哥。”姹紫怔忡地看著墨離,一時也不知道該從何問起。“無礙。”墨離搖頭,安慰的看了姹紫一眼,轉而看向那老者跟他身後的青年男女,問道:“你們死之時可出現過異樣。”一語點中要害,四人麵上神色由思考變成了回憶,又從回憶變成了驚詫,最後歸於平靜,一派了然。隻聽那被喚作阿堯的女子說道:“如此說來,倒也有過一件。”墨離挑眉,似有所察的掃了眼說話戰戰兢兢的阿堯,道:“說。”“是。”阿堯屈膝一禮,道:“小女子記得,昨日天氣晴好……”阿堯的話剛說出口,便被姹紫迫不及待地打斷:“哎呀!說重點,說重點。”阿堯一頓,似詢問的眼神看向墨離,在得到墨離首肯地眼神之後,她方才繼續道:“說來,小女子家境貧寒,自小與爺爺還有兩位哥哥相依為命,平素鮮少與人來往,可就在昨日,大人口中的那位白小姐突然上門造訪,還請了位道士,說是我家房舍陰氣太重,需要儘早搬離才是。當時我與爺爺、哥哥們並未對此事在意,還認為是那白小姐故意找的說辭,當時,便把她與那道士趕了出去。”話到這裡,真相已接近大白,剩下的墨離跟姹紫都已知曉,二人對看一眼,眸光中各自閃過一抹外人讀不懂的異色。 看來這幾人連續枉死之事與那所謂白小姐逃脫不了乾係。隻聽墨離吩咐道:“來人。”“王上。”墨離話一出口,立即有鬼差上前領命。“將這幾人送入枉死城,交給城主安頓。”頓了頓,他又道:“順道再去通知下獄城城主,讓他好生代理冥界事務。”“是。”這鬼差也是個急性子,那方墨離話音才落,他便立即起身,手執長鞭,走到阿堯幾人身前,怪聲喝道:“走吧。”阿堯幾人見狀也不再多作停留,在鬼差的催促下,跟著他往枉死城的方向行去。“王,這樣怕不好吧。”三生有些遲疑的開口:“畢竟這幾人並未查出真正死因,就這麼送他們去枉死城,會不會不太合規矩。”墨離搖頭,負手而立,幽深的眸子似黑暗中點亮的一簇光,忽明忽暗,隱隱跳動。“那……冥王哥哥,我們還去人間嗎?”姹紫垂下長長地眼睫,低聲問道。話語裡夾雜的小心翼翼,似是生怕被眼前這個人偷看了去。“去,自然去。”墨離揚眉笑道:“走吧,時辰也不早了,大抵人間的上元節已經開始,我們現在走,說不定還能趕上放花燈。”放花燈?姹紫眸光一亮,不動聲色的朝著三生比了個手勢,暗暗竊喜道:“是如畫本子上的那種放花燈嗎?”三生也是眸光一亮,一雙靈動水眸眨了又眨,連連點頭。“那太好了。”姹紫比了個口型,興奮的差點從地上一躍而起。她曾從三生口中得知,上元節那天,人間有一個習俗,但凡是兩心相悅者,皆可執手同伴而行,前往有水的地方,將心願寫於花燈之上,而後放入河中,讓它隨著水波逐流,便可實現心願。也有相互愛慕者將兩人名字提於燈上,放入河中,以表愛慕之心,而凡是放燈者與撈燈者的名字與花燈上相符,便可不受世俗禮節所阻,正大光明的談婚論嫁,不分貴賤。所以,在上元節那日,會有許多的人圍在河岸的上下遊,等待著心上人的青睞。“嗬嗬……”看到姹紫這幅開心極了的樣子,墨離的心情也突然大好。隻是在目光觸到她額心的那抹彼岸花印時,心間一沉,一股不安瞬時湧上他的心間,令他難以安心。他伸出手,在姹紫錯愕地目光下,撫上了那正泛著淡淡紫色光韻的彼岸花印,一縷金光自他的手心溢出,沒入姹紫的額間,便隻見那抹金光消失的同時,姹紫額心的那抹彼岸花印也漸漸隱了去。一雙散發著琉璃紫光的紫眸漸漸轉黑,由妖嬈的紫變成了墨色的黑,本是無神的雙眸在紫光褪去之後逐漸變得黝黑晶亮,像是承載了漫天星光,璀璨奪目,美不勝收。沒了那抹紫光點綴,姹紫看起來似有些妖嬈的容貌變得更加更加美了,一雙似含了萬千星光的琉璃水眸,在眼皮開合間,便已讓人忍不住沉淪。而那雙美眸,更是美得世間少有,仿佛隻要一個眼神,就能讓周身觀望的人永墜閻羅。“這。”感受到額心跟眼瞳的異樣,姹紫忍不住伸手撫上那僅餘的溫度,迷茫的看著墨離。“沒有了嗎?”手中一道紫光凝聚,忘川河中河水像是有所感應的化作一條水柱,衝天而起,在姹紫的麵前凝聚成了一麵水鏡。幽冥地火燃燒的更烈了,火光衝天,點亮這無邊夜色。姹紫看著鏡中自己已經恢複正常的瞳孔顏色的雙瞳,一時語塞,竟激動的說不出話來。她不得不承認,恢複了黑色瞳孔的感覺真好,這樣,她便不用再擔心會有鬼魂拿異樣的眼神打量她。她也不用再怕,等將來的某一天脫離了墨離的羽翼,會有人再把她當成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