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像個哈哈鏡,夢想可以照進現實,但肯定會扭曲變形。要麼你哭著像笑,要麼你笑著像哭。每個求職的孩子都是勞力工,技術高超不如力大無窮。不然你連招聘者的臉都看不到。未來像台話劇,劇本再好,你也未必拉得來投資,更彆說回報。但想成角兒,你就得自己不停地演著。一上海在關漁麵前,展現出立體的一麵,是在他到上海六個小時後。之前,儘管一路上用嘔吐的次數計算車程,但在他心中,上海依然幾乎是完美的——中國第一大都市,擁有著傳奇的曆史和無數的機會。每每如此想時,他心中總是會響起那首熟悉的《上海灘》的旋律,夢想著像許文強一樣,豪邁地說:“我要征服上海!”高考時,因為分數原因,關漁和上海遺憾擦肩,可他內心裡從未放棄這個根深蒂固的上海夢。當父母發現已然無法阻止關漁對上海的幻想時,便決定給他一次長大和起飛的機會。何況,關漁到上海不是無依無靠——這裡有他的舅舅,一個手掌實權的局長。即便未必能為關漁護佑下半生的前程,但幫忙找份工作,給點照顧應該還是在情理之中的。基於以上種種,關漁奇妙的上海之旅就此進入了命運的籌劃中。到上海的第一時間,關漁就興衝衝地奔赴舅舅的住處,想著和舅舅來個結結實實的擁抱。然而,這位“靠山”送給關漁的見麵禮卻是無人應聲的空房子及一連串來不及思考的迷惑和震驚。302的老頭兒看到他找的是303的住戶,啐了一口後就消失在鐵門後麵。301的年輕人丟給他的答複是,303被雙規了。他的臉色讓關漁覺得自己跟他是世仇,好像他隨時都會跳過來扇自己兩個耳光。被雙規!這冷冰冰的三個字,讓關漁的大腦頓時缺氧。深吸了一口氣,他淡定地告訴父母這個消息,同時也淡定地表明自己的想法。他固執地決定留在上海——不相信,靠一雙拳頭,打拚不出一個未來!和蘭軒兒的第一次見麵,在後來的很多時候回想起,都像是一部美國大片的開始。如果關漁不是一個被唯物主義理論武裝的現代青年,準會以為自己邂逅了現代版的聶小倩。當時,蘭軒兒在電梯裡,披頭散發,衣衫淩亂,低著頭,發出嗚嗚咽咽的哭聲。嚇得關漁連電梯都沒敢上。耐心等到電梯再次上來,關漁發現電梯的角落裡留下了一雙漂亮的白色女靴。他估計是剛才那個女孩的,在心裡給她下了個“神經病”的定義。夜色降臨,星光閃爍,拂過的夜風,讓關漁心中頓時舒爽起來。他把行李隨手扔在花壇邊上,蹲在花壇上想著接下來該何去何從。蘭軒兒就是在這個時候,再次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他的身後,詢問關漁有沒有電話。 關漁從來沒想到,還有借人電話罵街的。不過,電話那頭的人顯然並沒有喜歡被“虐”的毛病,飛快地掛斷了蘭軒兒的電話。關漁沒來由地替她鬱悶了。一頭長發,無關秀美的蘭軒兒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不斷地重撥,每一次都像要把關漁破舊的手機上的按鍵按碎,但是電話再也沒有接通過。蘭軒兒跳上花壇,雙手叉腰,仰頭對著關漁剛剛下來的那棟樓,底氣十足地吼道:“你們這些王八蛋!姓範的,你就是一個渾蛋!難怪你叫犯賤,你以為沒有你我就世界末日呀?呸!”大概覺得語言已表達不出自己的憤慨,她順手將手裡的電話,啪地摔在了地上。關漁那顆心瞬間也被摔得四分五裂,可是看到蘭軒兒的樣子又不忍發作,就隱忍著怒火,委屈地對蘭軒兒喊:“那是我的手機!”蘭軒兒一愣,不好意思地衝他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彆擔心,我賠你。”關漁看著蘭軒兒從包裡摸出的手機,堅決地搖了搖頭。關係到原則問題,關某人絕不含糊——自己的手機是充值送的,根本和蘭軒兒的手機不對等。再說,一個大老爺們兒,怎麼也不能用一個粉色係的Hello Kitty吧,這還不讓彆人誤會自己是個娘炮。看他推三阻四,蘭軒兒有些不耐煩,怪他囉唆,隨後拿出眉筆,在他手心和手背寫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和身份證號碼,許諾回頭賠給他。關漁八卦的心悄悄地升騰,小心翼翼地詢問蘭軒兒到底遇到了什麼事兒。原來,這個潑辣的重慶妹子來尋找自己的親密男友,懷著給對方驚喜的心情空降上海,遇到的卻是男友的未婚妻上門吃飯,合家親的戲份兒。她一氣之下掀翻了對方的飯桌,也掀翻了自己的心。氣氛尷尬起來,關漁訥訥地不知道該如何安慰蘭軒兒。蘭軒兒忽然急切地問:“有錢沒,借我點,跟手機錢一起還你。”萍水相逢,素昧平生——關漁摸摸自己的頭。看到他沒有回答,蘭軒兒翹起了嘴角,輕蔑地說:“怎麼,不願意就算了。”被激將法擊中的關漁從口袋裡數出了一千塊錢,毫不猶豫地塞進女孩的手中。沒有預料中的感謝,蘭軒兒徑直走到社區門口,攔了輛出租車揚長而去。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自己這樣的落魄分子,還有人來打秋風。關漁搖搖頭,如今隻好使出自己的撒手鐧了——上海還有過去的親密戰友趙洪波。就憑當初考試趙洪波拿自己當“答題卡”,請家長簽字找自己當“臨時爹”的交情,他能忍心讓自己流落江湖?二趙洪波彈了彈手中的一百元錢,露出一個笑容,然後將錢放進了貼身的錢包裡。這是半個月來,他唯一的財務進項。半夜看到關漁拖著行李,站在門前時,他脆弱的小心臟頓時被刺得鮮血淋漓。畢業後,趙洪波留在上海,目前還在為生存奔波。除了從“麵霸”升級為“麵聖”,他的工作和薪水都猶如那個永遠好像隨時會到,又永遠等不來的戈多。從家裡壓榨出來的那點錢,捉襟見肘,勉強應付吃喝、水電、房租。有段時間,趙洪波為拖繳房租,不得不在淩晨之後,脫下鞋子光腳回家,早上天不亮出門,以躲避房東的圍追堵截。當關漁興奮地傾訴彆後思念,告訴趙洪波自己準備長期在上海與他共同抗戰的時候,趙洪波正在盤算著,如何能從關漁身上踅摸出點兒硬通貨來。這一百元錢,是他出門時喊醒關漁要來的。在關漁不解的目光裡,趙洪波申明自己沒有開玩笑。這一百元錢,內容相當豐富——過夜費,半夜收留開門費,早上叫醒起床費,絕對物超所值。趙洪波一副不怕被芸芸眾生嘲笑的表情,“你在我這兒過夜,比酒店便宜。不是連這點兒錢都不想給,就打著麻煩同學的旗號白住吧?”關漁茫然地掏出了這張“毛爺爺”。關漁從**爬起來,看了看手上的號碼。到上海才十幾個小時,口袋裡的錢已經送出去了不少。他自嘲地笑笑,不知道為什麼,早上醒來腦海裡最先浮現出的是蘭軒兒的麵容。最後關漁定義,自己是為那一千塊錢肉疼,至於神馬美女,那都是浮雲。關漁知道,這樣下去,自己很快就要流落街頭了。至少,趙洪波今天表現出了認錢不認人的潛質。關漁的首要任務,就是尋覓一份工作,方便自己大展拳腳。每個城市,人最集中的地方有兩個——一個是火車站,另一個是人才市場。靠著這項基本常識,關漁在轉了幾次車後,在自己被擠成相片前,終於到達了目的地。他深吸了一口氣,儘管以往也有進出人才市場的經曆,可是眼前的一幕還是令他震驚了。一片混亂的隊伍,從人才市場門口排到了馬路的慢車道上。穿著或華麗,或樸素,或鄉土,或非主流的求職者們,努力地捯飭出自己滿意的樣子,手持或懷揣著簡曆,跟隨著隊伍向前遊移。關漁很快身不由己地被簇擁進了人流裡,整個人被裹挾著,身子不由自主地移動。這一刻,關漁覺得自己像一棵漂浮在洪流中的水草,時而被人潮湧倒在桌上,時而被人群擠扁在牆上。身體不斷被迫擺出離奇的曲線,時而覺得自己像個S,時而覺得像個B。招聘攤位已經被湮沒在人流中,應聘者拿著簡曆義無反顧地往前衝。有人彆出心裁,在人群外跳著腳,將手裡的簡曆向桌子上投去,其精準程度一看就經過多次訓練,不亞於NBA的三分大賽冠軍。關漁滿身大汗,找了個出口處,放鬆一下自己。眼角的餘光瞥見一處招聘台前冷冷清清。他拿著簡曆殺了過去,站在台前剛要說話,身後有人怒吼道:“你想插隊!”“這還排隊?”“廢話,沒有看到都拿號排隊等著呢嗎?”順著招聘台後招聘人員舉起的纖纖玉指看去,彎彎曲曲一條長龍。關漁忙問,自己能排到多少號。招聘人員撕扯下一張紙,用筆在上麵畫了個307。關漁沉默了,這起碼得排到天黑。他轉身問隊前的求職者:“兄弟,我很著急,太晚了我回去沒車。你就說咱們認識,我們用一個號可以嗎?”“想插隊?”隊伍裡有人冷笑起來,“知道昨天這兒打架了嗎?就是因為插隊引起的,都有人重傷住院了。”一群人橫眉立目地看著關漁,關漁垂下頭——不用問,重傷的肯定是插隊的那個。數個小時後,關漁作為率先撤退的“失敗者”走出人才市場。一個身穿刺眼黃色道袍的道士跟了過來,衝著關漁齜牙直樂,“施主,算個前程吧。我看你印堂發暗,諸事不順,恐怕要大難臨頭。”關漁揮了揮手,像驅趕一隻蒼蠅。道士不離不棄,狗皮膏藥一般繼續推銷自己,“上一個相信我的人,現在開奔馳,住彆墅,喝咖啡,摟美女!年輕人,機會來了一定要抓住啊!”右邊一人手拿羅盤,看關漁沒有拒絕道士的意思,也擠了過來,“小夥子,我可不是誰都幫的,隻幫有緣人。我跟你說,地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如我指點一下,你提高自身修為才有勝算,隻需五塊錢,很劃算的。”“一塊!”一個黑大個兒把一張紙硬塞進了關漁手中,“隻要一塊,坐擁無數工作機會!”關漁翻了翻白眼,把自己的空口袋翻了過來,世界頓時清靜了。黑大個兒用超乎常人的力道迅速把那張紙拽了回去,嘴裡嘟囔:“差點兒被騙了,這年頭兒哪兒都有騙人的!”關漁愕然,這樣也可以?三哈軍的懊惱,和關漁不同。作為土生土長的上海人,他和妹妹哈妮有著家族的“產業”——一個從祖父那代傳下來的牛肉麵攤子。雖然麵攤兒的規模不大,可是哈軍覺得,做餐飲,憑的是口碑和手藝,自己家的麵攤兒怎麼著也是個“百年”老字號。哈軍有自己的夢想——做最牛的牛肉麵,開全球連鎖店!誰規定隻能一頭白發的肯德基爺爺和滿頭玉米須的麥當勞叔叔把店開到中國來賺人民的幣,牛肉麵就不能走遍全球,賺外國人的錢?作為一個有理想、有抱負、有行動、有計劃的四有青年,哈軍從來都是嚴格要求自己,以跨國連鎖公司老總的高標準塑造自己。今天哈軍出門,西裝革履,黑超墨鏡一戴,相當有型有款,氣度不凡。哈軍到人才市場,就是想招募個人才。專業不限,年紀不限,隻要有本科文憑,就可以被優先錄用。凡是優秀的企業,必然有優秀的團隊。雖說本科生可能根本分不清楚牛肉麵和刀削麵到底有什麼區彆,可是,為企業將來發展著想必須招到——何況,麵攤兒上有個大學生,也是倍兒有麵子的事兒。關漁被糾纏的一幕,哈軍看在眼裡。從他一臉的煩躁和鬱悶來看,這是一個求職大軍中的菜鳥。看關漁站在街頭茫然地望著街景,哈軍整理了一下發型,邁著四方步走了過去。“第一次來上海?”哈軍用自以為深邃的目光,盯著遠處的廣告牌,問關漁。關漁扭過頭好奇地看看他,想確定這個人是不是在跟自己說話。“彆看我!”關漁嚇了一跳,趕緊又把頭扭了回去。他心裡怦怦直跳,這場麵大有諜戰片裡的主角秘密接頭的味道。“看前麵的電線杆子。”哈軍低聲說。關漁瞪大眼睛,看著前麵的電線杆,大腦飛快地思索著,這到底是哪兒的人出來執行任務,需要自己配合。“本科專科?”“大本。”“沒找到工作吧?”“沒。”哈軍得意地笑了笑,放低聲音詭秘地說:“兄弟,要不要爽一下?”哈軍說完後,目光看向一邊,給妹妹哈妮傳遞一個信息,讓她見機行事,勸服這個年輕人。關漁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一個皮膚白皙、眼睛水靈的女孩兒,吐了吐舌頭,羞澀地朝他擺了擺手。關漁黑線了。都說上海五花八門,各行各業都有,不過,大白天的這個行業就出來拉客,實在是太膽大了吧。他壯起膽子問:“你們這樣,不怕……”哈軍推了推墨鏡,輕蔑地說:“怕?虧你還是年輕人!當初,比爾·蓋茨從哈佛退學辦微軟,李嘉誠身無分文貸款買地皮!年輕人什麼都怕,怎麼做事!”說著,一把拽起關漁,踉踉蹌蹌地離開。簡陋的麵攤兒上,被哈軍強按著坐下的關漁迷茫地看著哈軍甩去西裝,抓起一坨麵,麵案上,麵粉上下翻飛,幾下就做出了一碗抻麵。哈軍一隻腳踩在椅子上,嘴裡叼著一根牙簽,把煮好的麵擺在關漁麵前,“吃!”在人才市場擠了半天,關漁還真有些餓了。眼前的麵香讓關漁抓起了筷子。看關漁呼呼嚕嚕把一碗麵條吃了個見底,哈軍得意揚揚地問:“怎麼樣?”“還真爽!”哈軍激動地一拍關漁的肩膀,“知音啊!我是本麵攤兒董事長哈軍。我妹妹哈妮是本麵攤兒的總經理。本麵攤兒正在積極努力地升級,即將成為麵館,正缺人手!”哈軍說完拿起關漁扔在桌上的簡曆,“國民經濟管理專業,哎呀,這正是我需要的人才啊!要不要來我公司工作?”“公司?”關漁打量打量四周,“我好歹是本科畢業,求職目標是全球五百強……”“剛開始是全球五百強,後來是全國五百強,然後是薪水三千就好,最後是給份工作就乾——看你的樣子,應該是剛畢業吧!”關漁拍著胸脯,“不!我相信,我的未來一定不一樣!”“唉,小夥子,再過一個月,你就明白啦!實不相瞞,人才,我這個麵攤兒也有個計劃。”“什麼計劃?”哈軍得意地豎起手指,“中小板上市。我要先開旗艦店,打下口碑,加大宣傳,然後是連鎖,開到全亞洲,最後,在美國納斯達克上市。哈氏牛肉麵將被推向全球,拳打肯德基,腳踢麥當勞,讓五星紅旗插遍世界每一個角落!”哈妮搖了搖頭,看著關漁兔子一樣快速逃跑的背影,“哥,彆**了,人都走了。”桌子上留下了一疊鋼鏰,哈軍不罷休地衝著關漁大喊:“小夥子,總有一天,你會回來找我的!”他伸出手指數了數鋼鏰兒,“唉,什麼人啊。錢給少了!”四蘭軒兒幾乎把關漁忘了。她覺得,這個呆頭呆腦的男孩頂多算得上有趣。攔了出租車不告而彆的蘭軒兒漫無目的,胡亂指了個方向,讓司機朝前開五十塊錢的。在上海,對於蘭軒兒來說,兩個男人是她的全部——一個是那個被她“驚嚇”的前男友,在網上,電話裡,說得恨不得掏出心肝兒來給她看。這曾經令從小就沒有見過父親,母親又因病去世的蘭軒兒備感溫暖。她告訴自己,找到這個男人,一定要好好地跟他過一輩子,把最好的自己留給他。另外一個,則是蘭軒兒隻在母親口中聽說過的父親。她隻知道父親是上海人,待在上海。從母親的口中,談及這個和蘭軒兒血脈相連,但又素昧平生的男人時,那種眼角眉梢洋溢的自豪,更多於隱藏在眼睛深處無法消融的淡淡怨恨。母親去世時,叮囑蘭軒兒到上海去,到這個不曾給過蘭軒兒半點溫暖的男人身邊去。蘭軒兒來了,不過,她的內心裡卻從未想過,自己要依靠一個狠心撇下她們母女的男人。現在,那個給過她溫暖的男人,和從未給過溫暖的男人,都變得虛無縹緲。上海在她的心裡,變成了一個足夠讓人厭惡的城市。大上海空空****的,連她的整個心也連帶著空了起來,似乎能裝下整個世界,又似乎什麼都裝不下。她不想再委屈自己,也找不到委屈自己的理由,那些讓她感到悲傷的事情,都不是因自己而起,最終卻偏偏要落在自己的頭上。所以蘭軒兒在車裡哭了起來,肩膀**得厲害。茫然和無助,在這一刻襲擊了這個看似堅強和樂觀的女孩。司機從後視鏡裡偷偷看了看蘭軒兒,有了一絲的擔心,唯恐這個漂亮又古怪的乘客在自己車上惹出什麼麻煩來。幸而蘭軒兒抱著自己的包,在外灘下了車。這個包已經是她的全部。司機搖搖頭,盯著蘭軒兒的背影看了又看,但這終究不是自己能乾涉的——哪怕這個女孩想不開,要去做什麼傻事。蘭軒兒在外灘站到了淩晨,一動不動地盯著黃浦江的江水。幾撥巡邏的聯防隊員在這裡逗留了很久,唯恐她發生什麼意外。夜風漸冷,她才轉身離開外灘。她的目的地是不遠處一家四星級的酒店。口袋裡,從關漁那裡借來的錢,足夠她開一天的房間。況且,她的錢包中,還有四五張信用卡。躺在房間裡寬敞舒適的**,一個熱水澡讓蘭軒兒渾身舒爽。她忽然作了一個決定,自己要在上海這個地方生存下去,生存得好好的,讓那個拋棄自己的男人看看,也讓那個拋棄母親和自己的男人看看——我,蘭軒兒,不必接受任何人的施舍和憐憫,我會狠狠地抽你們一個響亮的耳光!蘭軒兒是一個有了大體想法,就再沒有具體規劃的人。她作出了這個決定後,滿意地睡了過去。最後模糊的想法是,這家酒店不錯,可以當做自己暫居的地方。起碼,她還有信用卡可以透支。早上,蘭軒兒到前台辦理了續房手續。一切不開心,似乎都已經煙消雲散。上海這座繁華的都市,再次勾起了蘭軒兒的好奇,她決定好好地在上海轉轉,熟悉和了解這個城市——看一看上海的風情,以及都有什麼精彩在等待著自己。五哈軍興奮得一夜沒睡——哈妮告訴她親愛的胸懷大誌的哥哥,在麵攤兒附近,有一家能擺四五張桌子的門麵要出售。這家門麵是個老店,做的是鴨血粉絲湯的生意,不知老板是遇到了急事,還是擴大了經營,看不上這個門麵,所以貼出了轉讓的告示。哈妮和哈軍一樣,沒有上過大學,從小就跟著父母一起做拉麵生意。她的家人有固執的辯證法——上大學還不如家傳的手藝傍身,到什麼時候都有錢賺,有飯吃。哈妮沒有哈軍的野心,隻知道,自己現在生活得很快樂。尤其是看到那些大學生在人才市場受挫後,來麵攤兒吃麵、發牢騷,她內心裡以前有的一點兒小羨慕也隨之煙消雲散。這是一個普通的女孩,性格對內活潑,對外靦腆。她對生活的要求簡單而樸實,每天做事、乾活,忙得不亦樂乎。雖然她不太相信哈軍能夠把麵攤兒做成麥當勞、肯德基的規模,可頂多也就是跟哥哥鬥鬥嘴,頂頂牛。除此之外,哈妮最大的樂趣,就是聽一聽她的偶像、上海的驕傲、風靡亞洲的新生代歌星——劉達明的歌,這導致她無論什麼時候,嘴裡總是哼唱著。哈軍對哈妮的評價是,胸大無誌。但是,對於所有認為自己的理想遙不可及,或者罵自己吹牛的人,哈軍都覺得這些人白長了一雙眼睛。聽到這個消息後,哈軍一整夜都翻來覆去,拿出兄妹倆的所有積蓄,準備盤下麵館,讓自己的事業更進一步。不過,哈軍表麵上卻裝出了一副無所謂的心如止水的態度。他告訴哈妮,自己要繼續全力以赴研製新口味的哈氏招牌牛肉麵——這種毛毛雨一樣的小事,哈妮這個總經理去應對就行。黑暗裡,哈妮忽然問哈軍:“哥,你平素都是躺下就睡的,怎麼今天翻來覆去的。有什麼心事嗎?”哈軍羞於談及自己的興奮,嗯了一聲,含混地說:“有蚊子。”哈妮翻了翻白眼,現在可是秋天。或許是哈妮乖巧、討喜,又或許是轉讓門麵的老板急於出手——價格上沒有什麼爭執,就順利地拿了下來。哈軍這個甩手董事長,到小店裡看了一圈,指指點點後,告訴哈妮,要抓緊整理,爭取能夠早日開業。門麵倒是不用過多地改造,把桌子和凳子擦乾淨,打掃一番,就能夠使用。哈軍非要哈妮去做一塊“哈氏集團牛肉麵全球旗艦店”的牌子,掛在門口。哈妮異常鬱悶地問:“哈董,要不要再多進點VIP獨享、尊貴限量版的獨頭蒜?”說完,她翻著白眼,留下一臉嚴肅的哈軍,跑了出去。務實的哈妮,在門口的噴繪店,做了個哈氏牛肉麵館的招牌,很快就找人運了回來,為節省經費,自己動手叮叮當當地開始釘支架,掛門頭。她大喊著哈軍過來搭把手,哈董的聲音從裡麵甕聲甕氣地傳了出來,“我正在改進咱們的牛肉麵呢,這次一定能夠成功!關鍵時刻,千萬彆打擾我!”一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麵,擺在了哈妮的麵前。哈妮顧不得擦手上的灰,擺手說:“哥,你還是找其他人品嘗吧。”“怎麼?”哈軍皺皺眉頭,“集團規模剛擴大,你就忘本了,這麼香的牛肉麵都不吃了。”哈妮哭喪著臉說:“領導,你這幾天,每天平均研製五六碗招牌牛肉麵,品嘗的人都是我。不瞞你說,我現在都被你弄得沒胃口了,看到牛肉和麵,就想吐!”“不堪大用啊!”哈軍仰天長歎一聲,“看來我得考慮換個總經理了。起來,還是哈董親自獻身一試吧!”說著,他坐下來,拿起筷子,挑起了幾根牛肉麵,然後又啪地放下筷子,哀歎,“再好的東西都不能天天吃啊,我也想吐了!”哈妮端著半碗鹹菜,拿著一個包子正準備吃,哈軍撲了過去,“彆動,領導決定要和你同甘共苦!”兩個人的興奮隻維持了一天,便發現江湖險惡,水深浪急,老薑不外是辣的。這家店被之前的老板急速轉讓的原因浮出水麵——其他借口都是浮雲,實在是因為這個店所處的位置太不好。雖然看似離以前的麵攤兒不遠,也算是繁華地帶,可是卻在一條死胡同的最裡麵,根本沒什麼路人到這裡來。哈軍睜著狼一樣綠色的眼睛,咒罵著轉讓門麵的老板。哈妮也是一臉的沮喪。生意照這樣下去的話,基本上不出兩個月,兄妹倆就要徹底麵對口袋比臉還乾淨的局麵,估計連做麵的家什都得賠得一乾二淨。哈妮看著哥哥,“哈董,咱們得想個辦法啊!不然這麼下去,未來哈氏集團的骨乾全部都要餓死了。”哈軍蔫巴巴地趴在櫃台上,一言不發。他有心回去繼續乾自己的麵攤兒,可是又怕因此成了妹妹的話柄。再則,哈董為人激進,有了麵館之後,就覺得走上了康莊大道,直奔中小板上市,看著以前麵攤兒的桌椅板凳彆扭,找了個收廢品的低價處理掉了,免得擱在家裡礙眼。“品質!”哈軍忽然抽風一樣跳了起來,“酒香不怕巷子深,咱們在這個深巷子裡,隻有拿出最好的牛肉麵,才能讓顧客源源不斷而來。你等著,我現在就全力投入研發中去,一定能夠扭轉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