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從六樓掉到天井的那床被子剛到深圳時,我們一起住在工廠宿舍,對我來說,隻要工人一上班,廠區的世界還是很安靜的。算好時間,我可以比工人們享受到很多好處,比如提前打開熱水器,接好開水,連洗澡水都能滿滿接一大桶;再比如,把衣服被子放到護欄上曬上半天,隻要在工人們下班前收了就行。有一次將被子拿到護欄上曬,丫頭和我都忘記了。工人們亂糟糟下班的聲音也沒能讓我記起被子還在外麵,我甚至忘記外麵起風了。深圳的風要是沾上點台風的邊,那就大了去了……我在炒菜,丫頭在幫我燒水擦桌子,再找點可有可無的事情打下手。聽到走廊裡有人喊誰家的被子被吹下去了時,我才反應過來。“糟糕!”外麵下著雨,不大,但足夠生一汪淺水。我們的被子掉下去後不偏不倚剛好落到一灘積水上。我把頭伸出去,下麵的保安在喊:“被子是你們的嗎?下雨了啊,怎麼不知道收被子,我給你們拿上來吧!”我大聲喊了聲謝謝,不再說話。這是怎樣一幅場景?丫頭站在旁邊,一個勁兒地告訴我,那被子不要了不要了,從8 樓到1樓的幾乎所有的工人們的目光都聚集到我們倆這邊了。那個點是飯點,大家都在拿著飯盆,或在走廊裡,或在樓梯上吃飯,一聽到誰家發生了什麼新鮮事,一個個把頭探出來,想看個究竟。“你彆說話好不好,進去吧,這事我處理就行。”我很平靜地告訴丫頭。她沒理解我的意思,甩著門進去了。其實我心裡明白,她是個有潔癖的人,被子從6 樓掉到1 樓,而且落到一灘水上了,雖然那水不足以浸泡被子,被罩肯定全濕了,那還怎麼要?我們倆的事情沒處理完,那位熟悉的保安已經把被子拿上來了。我從他手裡接過被子,找了塊乾的地方,搭在肩膀上給保安點了支煙:“來,哥,抽煙。”保安笑了笑,給我發了一支他的煙:“沒事沒事,咱倆換著抽,不知道你在忙啥,也沒收被子,你老婆呢,還沒下班嗎?”“她在屋裡做飯呢,我們都把被子給忘了。”和保安寒暄了幾句,我發現被子也就濕了個被套,一言不發地拿進去,一言不發地將被套拆下來,再泡到桶裡。丫頭看著我的舉動,語氣有了明顯的緩和:“不要了吧,那地下多臟!”“沒事了,就濕了尿大一點地方,我洗洗就好,這被子以後你彆蓋,我蓋就是了,等明兒個太陽好了,我拿出去再曬曬,保證不會忘記。”我語氣很堅決地向她保證。“那你放著,一會兒我洗吧,你趕緊去炒菜,我都準備好了。”終於煙消雲散。事隔三年了,我為什麼把這件事情記得這麼清楚? 當時的情形太特殊了,那是個U 字形的樓,我們倆的位置,剛好在U 字的一個拐角上,8 層樓,我們在6 樓,剛好是工人下班吃飯的點兒,保守說,也有一千人在向我們、向保安,上上下下地打量。對於丫頭來說,那也肯定是頭一遭,兩口子要是為了麵子在那麼多人麵前吵上幾句,你可知道,故事的傳播就有了猛料。現在想想,當時丫頭不論以什麼樣的姿態進屋的,她進去就好了,要是待在外麵,一個人堅持扔掉,一個人堅持留下。即便扔掉,人家保安爬6 樓也不容易啊,那就是給保安打了一個嘴巴,要是留下,我們倆這廂吵得熱鬨非凡,以後估計就有個名字了:“看吧,就那兩口子,下雨天掉了被子,吵架那倆……”這還是小事,要是丫頭因為麵子,跟我大吵起來,說出不好聽的話,做出不好聽的事情那就更可怕了,畢竟,那時候她還不到22 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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