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一晚,父親回老家了,弟弟的店裡隻有他自己。丫頭在加班,很晚才能回來……整個一個家,就我自己。敲點字,看看新聞,讀讀閒書,剩下的時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麼打發了。於是,翻開日記本,看著跟弟弟的聊天點滴,我像一個中醫一樣在揣度著這個家庭的血脈,一個器官、一個細胞……弟弟的電話打過去時,他一個人在飯店吃麵片。三言兩語地寒暄了幾句,我開始我的滔滔不絕。其實,在很多時候,弟弟需要這些牢騷,他跟父親的交流幾乎就是將軍與士兵的交流,大多數時間裡,隻有“是”或“不是”、“對”或“不對”了。在我這裡,他還可以肆無忌憚地說說女人、說說野心。總結了一下,大概的聊天內容可能也是一大段時間來的代表吧,無非就是這些話翻來覆去地說。1.念佛不一定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喊出來我問他念佛了沒有,他說心裡在念。我問她老媽念佛了沒有,他說老媽最近沒時間念佛。我說念佛需要時間嗎?非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大喊阿彌陀佛才算你是信佛念佛的人了?那是瘋子!後來,弟弟說他遇到合適的時間,會在店裡做一個佛台。我說佛台是表麵上的東西,關鍵心要靜,才能走得遠。佛是一種智慧和素質的體現,擺出來的人未必就怎樣,心念動了,外在的東西才會改變。我讓你念佛,不一定要虔誠地去剃度,去吃素食,去大搞特搞,僅僅是心存善念,寧靜致遠而已……2.開店不是為了賺大錢我說不要鑽牛角尖,適當的時候,施舍一些給彆人,你會很愉悅。心情好了,乾什麼事情都會很順,很開心。為了幾十塊錢,幾塊錢爭辯起來,打個頭破血流你就是男人嗎?未必。那是愚夫的做法。開店隻是一種生存手段,而我們有能力去選擇怎樣去開。要是見了老人,需要米麵,如果可以,送他們一袋又怎樣,養著他們又能怎樣?不要太過狹隘。弟弟說,養著倒不怕,送就怕了,閒言碎語太多啊。我說,你就當是送給我的,或者你說是我哥哥送的。3.色即是空這句話出自《心經》,這裡的“色”是世間一切,有顏色的沒顏色的女色男色都算。比如黃金的顏色、翡翠的顏色;比如女人的顏色,比如某個官位。我給弟弟回憶了我的幾個快要,或者,即將要倒下的細節。都是他在現場的回憶。2008 年春節,我坐在自家炕上,是我大伯家的大哥給我穿的衣服,當時我自己已經穿不了衣服了,連頭都抬不起來。也就那次,輸血後發生排異反應,體溫表打滿了。護士找了半天才發現原來體溫表打滿了,那是什麼概念。或者幾乎打滿了吧,我記得過了41 度多。 再加上1997 年那次休克。就這三次,每一次,隻要有一絲一毫的誤差,我都可能魂歸九泉。 所以,一次次不死,我肯定得反省我到底該怎麼做,我肯定有做錯了的地方。人一走,還有什麼能留得住的?所以說,人不能把錢帶進墳墓,但錢卻可以把人帶進去。太在意了,就有點玩物喪誌的感覺,或者,最終被欲望捕獲,一無所有。4.悄悄給老太太們一些錢村子裡舌頭多,辦件好事不容易。我說你偶爾給幾十塊錢給老太太們,叮囑她們不要告訴任何人,否則你以後就不會再給了。她們一般都很聽話的。為什麼我要說老太太呢?可能很多地方都一樣吧,超過80 歲的,女人占絕大多數,而男人就寥寥無幾了。滿眼望去,在我走過的地方,好像大多數村子裡全是老太太,這是一個現象。我說,即便彆人以後知道了,那又怎樣,你是真心誠意的。你是喜悅的。5.不要頂撞父母偶爾發次牢騷就算了,你還要麵紅耳赤地吵起來。即便因父母,你的店麵損失了幾千,甚至幾萬,那又怎樣?跟父母在一起,那是天大的緣分、天大的福報,你不但不珍惜,還在揮霍。到頭來你就知道自己的錯誤了。所以,你要是能在某個時候把他們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去忍耐,去包容,去哄。那就OK了。6.不要為我擔心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在這個社會,農村養老金都能每月發55了,哪有餓死人的道理?隻要活著,就有機會。我和丫頭在深圳三四年了,不就是這麼一步步走過來的嗎?要是像早年父母的擔心一樣,那還不得累死。那時候,我要搬次家,父親會想,被子得買,床得買……那麼多東西可咋辦?現在有了丫頭,父母又要擔心起這個大城市裡的女孩子會不會難伺候,會不會給他們的兒子苦頭吃……我們都在成長,我們都在成熟。所有的問題,直麵著去解決就不是問題了,父母的擔心,或者弟弟的擔心,就像天底下所有父母親人的擔心一樣吧,不然怎麼會有“兒行千裡母擔憂”的說法呢。不過還有一句“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遠憂”的說法,所有的事情,都讓他們順其自然地走著吧。弟弟很少給我主動打電話,拿他的話來說,已經習慣了我給他打電話。有時候我說半天話,中間有好幾分鐘一點點聲音都沒有,我吼一聲:“我是在對牆說話嗎?”他在那邊哈哈大笑,說聽著呢。敲完了這些字,輕輕合上日記本,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樣。點一支煙,思路在夜空裡漂浮著。有架飛機從頭頂轟鳴而過,突然就想,3000 公裡的距離,要是在古代,隻有當官的被發配、被充軍,才能到這南方荒蠻之地吧!
102. 給弟弟的一次電話(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