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滿心惆悵地想,所謂造化弄人,估計指的就是現在這種,一而再再而三地錯過。1也許是這次的相逢過分戲劇化,與夏迪的外灘一彆,讓林峰不是滋味好幾天,不過夏剛在酒吧的那一席話,導致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林峰即使湧上過數次給夏迪打電話的念頭,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包贇看她一臉平靜地每天埋頭在房間裡整理畫稿,也覺得蹊蹺,問道:“你沒和夏老二聯係?”沒人理他。包贇便又問一遍,終於把林峰問煩了,擠出兩字兒:“沒有。”包贇頓覺滿意,想想又問道:“那他沒主動和你聯係。”林峰又不理他,包贇便又跟複讀機一樣,湊近林峰耳邊再來一遍。林峰忍無可忍,一把將包贇推開,大吼道:“沒有。”包贇聽到回答卻迅速理解了林峰的粗暴,卻又頓時不爽:“我就說夏老二心胸狹窄,開個玩笑至於嘛,還生上氣不理人了?”林峰都快無語了,看他一眼:“你還好意思說?”包贇訕笑著道:“我先上班了,你今天去杭州吧?那我們回頭象山見,你路上小心點,代我向陳什麼來著,好吧,向Mark問個好。”林峰埋著頭繼續塗塗畫畫,騰出左手來揮揮手:“好的。”包贇等了會兒也沒有等到更熱情的表示,而且林峰上上下下都環繞著低氣壓,就差刻上四個大字:生人勿近!於是隻好悻悻離去。也許對有些人而言,時間就像閃電一樣轉瞬即逝,對於另一些人而言,卻是日日煎熬,度日如年。林峰周四去的杭州,陳紀凡幫她把入住的地方安排在自己下榻的酒店,下午出席了一下主辦方舉行的一個關於吳鴻冰畫作的研討會,還被陳紀凡強迫著上去作為家屬發了個言。會議結束之後還有晚宴,林峰看著半屋子白發蒼蒼的老頭們,趕緊和陳紀凡請假:“沒我什麼事兒了吧?我能先走嗎?”陳紀凡和林峰越來越熟:“乾嘛去?有約會?”“見一個朋友。”陳紀凡是知道林峰從未來過江南,於是更覺得好奇:“你在杭州還有朋友?上次來怎麼沒聽你說過?男的女的?會畫畫麼?”林峰都無奈了,隻能起身答道:“……我先走了。”林峰從美術館出來,並沒有打車,而是順著白堤漫步。她有些心神不寧,昨天自己鼓足勇氣終於給夏迪打過去電話,對方卻並沒有接,林峰便隻好發了個短信,大意是“我明天到杭州,晚上能見個麵嗎?”最後署名林峰,想想又刪掉改成峰子,繼而又刪掉,還是改為林峰。結果很久以後才有一條短信回複過來:“時間?”林峰瞪著這兩個字看了半天,領會了半天也隻領會出生分二字,於是隻好又發過去一句:“我都行,聽你的。” 又過了很久很久,夏迪終於發過來了時間地點,晚上六點,倒是還在西湖邊上,白堤的儘頭,離湖畔較近的一家私菜館。林峰應該是提前了半個小時便抵達了,因為還沒到飯點,所以她選擇了二樓靠窗的一個角落,有寬大的對坐的沙發,離中心區域較遠,又比較僻靜,待會兒想說點什麼也比較好說得出口。林峰坐在二樓往窗外看去,原來馬路對麵是一家醫院,進進出出都有不少穿著白大衣的人士。林峰看看時間尚早,便拿出手機刷微博,好幾天沒看了,怎麼又有無數條留言和轉發,絕大多數都是在問,什麼時候出版《阿莫在天涯》的第二部?林峰手指刷刷刷地翻動著屏幕,忽然有一條評論映入眼簾:“大大好霸氣,居然登頂文女峰了,文女峰的冰川線很是漫長,還很易滑坡。^_^”林峰再度看到自己畫的那張繁星之下兩人仰望天空的鉛筆素描,心跳便暫時停滯了一下,心道都物是人非了,怎麼還有人在微博上挖墳,順手便點進這個署名“ooollldddrrroooaaaddd”的ID,林峰一邊吐槽這起名真不嫌長啊,一邊刷起對方的微博,可是首頁的微博內容沒看出所以然,而且更新頻率很低,基本都是轉發其他內容加上幾句自己的評論,內容倒是多有涉獵,而且是個專業技術控,比如和人討論發燒音響在重低音上的不同,比如點讚了某藍V天文台發表的的《星座傳說與真實數據》……,不過他在兩個月前轉發的一條微博卻讓林峰眼前一亮。他轉了一條有個叫西風的人發的關於登山杖的不同型號及差異的微博,評論道:“發一根過來,我試用試用!”西風?林峰忽然便想起了那天夏剛說起過西風的近況,便翻了翻這個西風的微博,頭像即使隻剩個滿是胡茬的下巴,林峰也能認出這位西風究竟是誰,至於西風的微博,幾乎全是和登山有關的內容,比如登山經驗,比如救援,比如裝備的介紹,各廠家產品優劣對比,包括出席的一些和登山相關的活動,與許多登山組織和戶外品牌都互相關注和往來,下麵也是追隨者甚眾。隻不過更新時間停留在一個月前,號稱去了一個不但鳥不拉屎,上網還很不方便的國家。此西風顯然就是自己的那位陳西風大哥嘛,林峰頓時喜上眉梢,心道怎麼一不留神,西風哥也在微博上混成了大V?她趕緊加“西風”為好友,想想倒是給無意中牽線的“ooollldddrrroooaaaddd”回複了一條:“你也去過文女峰,那真是太巧了。對了,您認識西風?”再想想又對著空空的餐盤和虛位以待的對麵座位拍了張照,發了條最新微博:“我回國了。”然後@了一下西風。評論像潮水一般湧來:“惡少大人,北京歡迎您。”下麵排隊還有:“天津歡迎您!”“成都歡迎您!”“重慶歡迎您!”……以及永恒不變的主題:“大大,您都回來了,第二部何時恢複更新?”在這些評論之中,林峰再度眼尖地發現一條回複,來自於“ooollldddrrroooaaaddd”,但是針對自己的問話,他的回複很簡單,隻有一個字:“嗯。”林峰看著這條回複就氣不打一處來,心道什麼叫做“嗯”啊?這回複的語氣完全沒有最初叫“大大”的熱絡,簡直就和昨晚夏迪回複的那條“時間?”的短信有異曲同工之妙,沒來由地給人添堵,讓人感受到對話的那頭正掛著一張沒表情的臉。林峰想都沒想,便憤然關掉微博,暗道我要再回複你,我就是孫子。林峰看了看表,剛才刷微博刷得太來勁,完全沒注意到時間已經溜達著到了六點四十五,而夏迪還遲遲沒來。她再度拿出手機,猶豫著是不是要打個電話或者發個短信問一下?想想又覺得再等等吧,至少等到七點。所以閒著也是閒著,林峰便再度點開微博,不料那位“ooollldddrrroooaaaddd”卻在一分鐘之前又在自己新發的微博下麵留言道:“大大也認識西風?”林峰在刹那間忘記了自己兩分鐘前的暗念,而是投桃報李地快速回複道:“嗯!”此時的夏迪看到這條回複隻能抽了抽嘴角,想想還是彆拖著不和林峰見麵了,便大步走出醫院大門,一抬頭便看見對麵二樓林峰正玩著手機的側影,這家夥戴著棒球帽,沒有晃晃悠悠的馬尾礙眼之後,側影看起來和三年前幾乎沒啥變化,他就情不自禁地駐足看了好一陣。越看越抬不起腳上前,反倒十分想逃走。可就在這猶豫的關口,夏迪身後卻有一位長相清秀的女孩,正追上來拉住夏迪胳膊,問他:“夏迪,晚上有什麼安排啊?咱們吃飯去吧?”夏迪趕緊回頭,微笑著道:“抱歉啊,我約了朋友。”對方神色一黯,那雙手抓得更緊了:“連個機會也不給啊?”夏迪都無奈了:“放手啊,周裴看到了,得把我活劈了。”女孩壓根不當回事兒:“他敢?借他幾個膽,他也不敢!再說今晚是他先拋棄我的……我隻好賴上你了。”夏迪歎口氣,一邊不動聲色地將對方的手從自己胳膊上取下來,一邊又道:“朋友妻不可戲好不好?你就彆鬨了。你也讓周裴省點心,人家在手術台上都站一天了……晚上主任約談吃飯,他敢不去嗎?”然後指了指對麵餐館:“我真的約了人,都遲到快一個小時了。”女孩依然不甘心地問道:“是女朋友嗎?”夏迪哽在那裡,停頓片刻道:“不是,老朋友。”夏迪好不容易擺脫掉這位叫李黎的女醫生,便走進私菜館大門,上樓覓到林峰的座位,在他對麵坐下。林峰正扭頭看向窗外,此時察覺到對麵坐了人,才轉回頭看向夏迪:“還真是你?!”夏迪心知剛才拉扯一幕被林峰看見了,但是他也不想解釋,也不想對遲到說抱歉,隻是淡淡道:“嗯,是我。”林峰看他一眼,沒再多說什麼,夏迪也再次打量了一下林峰,長發全都藏在棒球帽裡,顯得帽簷下的小臉更加清秀,還是和三年前差不離,一副學生模樣。夏迪沉默片刻,看林峰不再吭聲了,便隻能言簡意賅地問道:“點菜了嗎?”林峰也不多說話,隻是招手點菜,點完菜之後的兩個人卻又回歸沉默,雖然都各懷鬼胎,可沒有一句能說得出口,於是隻能麵麵相覷地靜默著。菜一盤一盤端上來,兩個人卻依然無話可說,夏迪是那口濁氣還在心裡憋著,想發泄卻暫時沒有找到突破口,林峰是覺得對麵坐的那位難道又發神經病了?既然答應出來見麵,那就彆臭著一張臉,給誰看啊?要擱往日,林峰早就抬腳走人了,可是這回林峰沒來由地就是覺得自己有愧在先,於是乾脆一不作二不休率先打破僵局:“夏迪哥,我……”夏迪卻冷冷地切斷她的開場白:“叫我夏迪吧,哥就不必了。”林峰被夏迪率先堵了這麼一句,心情就往下墜落幾分,但還是繼續道:“我今天約你,是覺得那天在車上話也沒說完。我其實,其實一直想和你說聲謝謝,另外還想說聲對不起。”夏迪看林峰終於開口,於是揚眉看她,沉聲道:“謝我什麼?”林峰字斟句酌道:“三年前,咱們在文女峰,撤營的時候我掉進了水裡,後來還昏迷了,我聽包子說,是你救的我。”夏迪聽完不禁冷笑:“真難得,包子居然會說是我救的。”另外也有些失落,那個晚上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唱過的歌,怕是麵前這位完全不記得了吧。當然這些想法隻能在腦子裡盤旋。夏迪的語氣如此尖銳,林峰頓時語塞,越發不知如何繼續,好半天才道:“他,在我醒來的時候就告訴我了。”可能這句話不說還好,這一說,夏迪更是煩躁,於是乾脆問道:“那對不起呢?”林峰抬眼看看他,還是鼓足勇氣摘下帽子:“對不起啊夏迪哥,我就是想跟著你們一起去登山,所以一直都瞞著你們,沒說自己是女生。”夏迪看她一眼,但是眼神裡卻毫無溫度,一臉的事不關己,道:“沒關係,朋友嘛,男女都一樣。”也許是因為夏迪今晚的表現,和那天在外灘如出一轍,原本還想鼓起勇氣待說出的話就這樣生生憋住,半句也說不出來,於是隻能重歸沉默。夏迪自己倒是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太有賭氣之嫌,想想更覺得可笑,於是趕緊低頭夾菜,默默地吃了一會兒,方才平穩了一下心情,公事公辦地問道:“你在英國怎麼樣?適應嗎?”林峰看夏迪又轉換成寒暄的風格,就很來氣,但是自己理虧,想了半天隻能兵來將擋地回答:“還可以,就是剛開始的時候,費了一些功夫,才把語言關過了。”又過了一會兒,夏迪又問道:“倫敦的天氣怎麼樣?聽說不太好。一直都說是個霧都。”林峰也是慢半拍地回答:“還好吧,沒有那麼邪乎。”兩個人就這樣,要麼不緊不慢地開吃,要麼就不痛不癢地聊著天,而且竟是些沒營養的話題,終於夏迪問道:“什麼時候畢業?”林峰遲疑片刻,回答:“不到半年,快了。”夏迪也一愣,終於抬眼看了林峰一下:“那是回國還是留在那邊發展?”林峰卻沒有注意到夏迪遞過來的複雜眼神,這一晚上早就讓她心情跌到穀底,於是賭氣道:“還沒定呢,也可能留在英國了。”對麵的夏迪停滯了一下,但也就片刻功夫,還是繼續慢條斯理地夾著菜,說道:“那挺好”。2這頓飯吃得真是煎熬,表麵上看起來平靜乏味,但二人的心中卻是暗潮洶湧、百味雜陳,夏迪雖佯裝鎮定其實餘怒未消,尤其生氣林峰這種撩撥完人就不管的行為,比如自己在這裡翻江倒海地琢磨好幾年,她卻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更加生氣的是,林峰還打算定居英國,什麼玩意兒。至於林峰,看著夏迪時而陰陽怪氣時而道貌岸然的臉就很是煩躁,一方麵覺得麵前這人死性不改,但另一方麵又覺得,以前的那些會心和默契早就消失不見,看來時間和距離果然是大殺器,甭管友情或是愛情,全都被損耗得**然無存。所以兩個人在後半場的時候,幾乎都不想應付對方,隻是默默地吃完,結賬的時候略微爭搶了一下,還是由夏迪把錢付了。終於走出這家私房菜館,夜色蒼茫,夏迪客套了一下,問林峰今晚入住哪裡,林峰回答,住在離此處並不算太遠的酒店,沿著西湖走上二三十分鐘就可以抵達。夏迪看看手表,還是問道:“需要我送你回去嗎?”林峰駐足看他,心道這句話問得也太敷衍了,於是把棒球帽像當年一樣扣上頭頂,忽然就輕輕一笑,做了個很帥氣的側踢動作:“不用,看來你忘了我的拳腳?”夏迪愣了一下神,也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心道真是,我怎麼連她把孫立明踢得滿地打滾這事兒都忘了。於是揮揮手示意再見,向林峰反方向離去。林峰看著夏迪遠去的背影,心中一片恍惚,那個晚上的一幕一幕在遮遮掩掩的狀態中拉開了一絲帷幕,好像是自己偎在他的懷裡,撫摸他的眼耳口鼻,說“看來我喜歡你喜歡得瘋了,你居然跑到了我的夢裡。”好像他背著自己,不停地逗自己說話,哼著動人的歌曲。這些都是真的嗎?可即便是真的,那也隻是前塵往事如煙,黃粱一夢而已。夏迪雖然與林峰反方向,實際他居住的酒店式公寓就在林峰下榻酒店的附近。所以他估摸著林峰已經遠走之後,才轉身原路返回,可是沒走多會兒,卻覺得前方人聲鼎沸,許多人圍聚在一起,怕是有些什麼事情發生了。夏迪原本是不好奇這些事的,不過今天他也是故意想磨蹭些時間,便慢慢走過去,從人群中往裡一看,結果就有些傻眼,林峰正以一敵三,和陌生人上演黃飛鴻大戰鬼腳七。對方顯然是幾個小流氓,林峰對付一兩個人問題不大,對付三個人就有些顧此失彼,所以雙方處於纏鬥階段。這圍觀群眾卻隻顧著看熱鬨,沒人上前製止,還有人在一旁點評:“這姑娘厲害,學過跆拳道吧?”“這哪是跆拳道,我覺得是柔道。”“柔道?你倒真會扯,怎麼不說是太極?”夏迪就隻能連想都不想,便加入鬥毆戰團。林峰看猛地增加一個幫手,再一看是夏迪的身影,一愣之下就有些走神,卻被敵方偷襲成功,一個踉蹌摔倒在地,用手趕緊撐住地麵,心裡嘀咕了一下“他怎麼回來了?他為什麼回來了?”然後又被混混們揮舞的拳腳差點打中。林峰心裡暗罵自己“花癡誤國”,於是再度回神仔細應付,起身唰唰又踢出去兩腳。夏迪此時已經加入戰團,雖說打架沒什麼章法,但是畢竟是一經常鍛煉身體的大老爺們,很快局麵就有所改變,遠處還有人在喊:“警察來了。”於是三個小流氓對視一眼,轉身便跑了。林峰還待去追,夏迪一把把她拽住:“彆追了。”林峰看他一眼,甩掉他手,但也停滯了腳步。這時候有老年婦人上來對林峰千恩萬謝,原來有人打算搶這位孤身老人的包,被一旁經過的林峰當場製止,結果對方一看是個年輕女生,就和同夥一起打算硬搶,但沒成想碰到的這位女生不是省油的燈,直接就開乾,於是便打起來了。警察倒是真來了,但問清楚情況之後,一看嫌犯已經逃跑,老人的財產也沒有真正損失,就當眾表揚了兩句,也走了。圍觀群眾看完西洋景兒就漸漸散去,最後隻剩夏迪和林峰二人。林峰覺得自己全身都酸痛,但是她卻半分鐘也不想和夏迪再呆在一起,她也忍住不問夏迪怎麼會在這裡出現的原因,而是撿起地上的帽子戴在頭頂,衝夏迪乾笑一下:“謝謝啊,那我先走了。”轉身欲走時卻被夏迪一把拽住:“走什麼走,跟我去醫院吧,你都受傷了。”林峰這才看見,自己手上蹭破了一大塊皮,邊上還有兩道口子,滲著血,估計就是剛才分心導致敵人偷襲成功,摔倒的時候用手撐地造成的。林峰抽回手,也不看夏迪,淡淡道:“不用,我自己回去上藥就行了。”夏迪難得地放低身段:“聽話,這得趕緊上藥,要不然發炎就慘了。”林峰還是如倔驢一般:“不用。”夏迪頓時就火了,罵道:“你怎麼回事,在文女峰的時候也是,現在也是,幾年不見還是老樣子,乾嘛這麼任性,都受傷了,還耍什麼小脾氣?”林峰本來就看了夏迪一晚上的惺惺作態,憋屈得隻想罵娘,剛才大打出手之後情緒有些釋放,現在看夏迪居然還訓斥自己,簡直就覺得這都什麼跟什麼啊,此時更是不管不顧道:“什麼叫我耍小脾氣,你怎麼不說你自己?好歹我們也是共過患難的生死之交,我沒有想到,三年後我們重逢,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夏迪靜靜地看著林峰,道:“現在什麼樣子?”林峰“哼”道:“什麼樣子?就是特彆生分的樣子。還讓我彆叫你夏迪哥,那叫什麼?你叫我林小姐,我叫你夏先生?”夏迪一聽有些啞然,心道我被你們兄妹倆玩得團團轉都沒說啥,你這叫惡人先告狀吧,可是看著她手上的傷,又生氣不起來,隻能是眼睛默默地凝視著林峰,眼神裡情緒複雜,難以辨彆,林峰看夏迪沒說話,便勇敢對視兩眼卻瞬間敗下陣來,不知為何覺得夏迪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難過有些悲鳴,讓戰鬥小鳥林峰頓時泄氣。還是夏迪打破僵局,走過去拖住林峰的胳膊,把她帶到湖邊的一處長椅,將她摁在椅子上,這才開口道:“你還有理了?騙我那麼久,我一直以為你是……林先生。”林峰的囂張氣焰頓時**然無存,但此時心中潰敗後退,表麵上卻堅決不認慫:“我又不是故意的。”夏迪看她臉一眼,又看了看林峰受傷的手:“你還想故意的?算了,待會兒和你算賬,你先坐一下,等我一會兒。”林峰騰地站起來,一臉的我乾嘛聽你的表情,夏迪歎口氣道:“剛剛我過來的時候看見路邊有藥店,我先去買點藥。”林峰還想說“不用”,但被夏迪拿眼睛一瞪:“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顯得這麼生分嗎?那就等著。”夏迪離開以後,林峰一個人渾身酸痛地坐在長椅上,在走與留之間猶豫著,結果夏迪就拿著藥回來了。夏迪把林峰的手拉過來,林峰口中說著:“那我自己來。”便想往回抽,可是卻抽不回去,兩人較勁半天,林峰隻好放棄了。夏迪仔細地清潔傷口,消毒,然後抹上碘酒,林峰疼得吱呀亂叫起來,夏迪隻好對著傷口一通狂吹,安慰道:“馬上就好。”林峰很不習慣地看著夏迪這樣,但心情沒來由地好了特彆多,就連傷口都覺得不疼了。然後夏迪又拿出紗布繃帶進行包紮,這下換林峰受寵若驚了:“不用這麼大動靜吧。擦點藥就好了。”“必須的,我在醫院可不是白呆的,這樣乾淨些,免得又進臟東西。我還給你買了藥油,身上哪兒疼的話抹點,揉一揉,這樣一兩天就好了。”林峰看著夏迪這麼近地挨著自己,給自己上藥包紮傷口,近得都可以看到他微顫的長長的眼睫毛,心情便又開始**起漣漪,低低地“嗯”了一聲。夏迪一邊包紮,一邊訓道:“你怎麼這麼愛逞能呢?真以為自己是上帝啊?”林峰哼哼道:“那也不能不管啊。”“管也行,那彆受傷啊,剛才要不是我來,我怕你吃虧更多。”林峰斜眼看他,心道就你那三腳貓功夫,也就是湊個人數。隻聽夏迪又道:“你以為真跟歌裡唱的那樣:“該出手時就出手,God is a girl。”夏迪把《God is a girl》舊事重提,林峰噗嗤一下樂了,樂完又覺得此情此景應該保持淡定,於是把笑容又強收了。夏迪看她心情好轉,便冷不丁轉換話題:“你怎麼就覺得和以前不一樣?生分嗎?疏遠嗎?我覺得還好吧。”林峰本來變得溫暖的心,頓時又有些憤然了,這叫還好?但她還是忍了忍,道:“怎麼覺得?那天在出租車上,你都不理我,直接把我撂在外灘。今天吃飯也是,這都聊的什麼天啊,我都氣飽了。”夏迪把林峰的手放回她的膝蓋上擱好,自己靠在長椅上,看著夜幕下西湖湖麵上微微顫動的燈光倒影,嘴角想裂出一個微笑,但實在有些牽強,於是放棄了。低聲道:“生氣了?”“嗯。”夏迪想想,還是慢慢措詞道:“三年前,在拉薩的時候,我給你打過很多次電話,但是都聯係不上,然後我回北京找過你,你知道嗎?”“你的電話停機了,我找不到你,也找不到包子,他們說包子送你出國了,去英國找媽媽去了。”“然後就聽說你媽媽病重,你一直忙著照顧她,我就想,你爸爸早就走了,媽媽要是再有個什麼事兒,你撐得住嗎?”“我還問包子,有需要我幫忙的嗎?我哥有同學在英國是醫生,但包子說,你媽媽臥床多年,有固定醫院和醫療團隊的,讓我不用操心了。”“再後來我問包子你的情況,他總是支支吾吾不說清楚,說你忙得腳不沾地,還暗示我,你會留在那兒,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再後來……”夏迪卻止住了話語,轉換話題道:“你忽然又這樣出現,一臉輕鬆地說,hello,大家好,我不是男孩是女孩,你們嚇到了吧。”林峰雖然從夏剛那兒知道了一些,但是聽夏迪這麼用貌似平靜的口吻說出,還是再一次愣住了,夏迪扭頭看驚愕的林峰一眼,歎口氣道:“其實我比你還生氣,這三年來你完完全全從我的生命裡退出了,而我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是一場空,可是你呢?你知道嗎?你還記得我嗎?我這才叫沒地兒說理去。”林峰結結巴巴道:“夏,夏迪哥,我真的,真的不知道……”夏迪擺擺手,示意林峰不必再說了。自己卻慢慢道:“我知道你的父親去世得早,所以也想知道你和你媽媽的情況,怕你在外麵一個人孤苦伶仃地。聽說你媽媽病重的時候,我也真替你擔心來著,所以??”夏迪停頓了一下,又道:“不管你是男孩女孩,我這些年都一直記掛著你,想知道你怎麼樣了。”夏迪又停頓一下,還是把這句話說出口:“其實吧,就算我這些年,找不到你聯係不上你,這些都不提了,但我一直想問你的是,這三年來,你就沒有主動聯係過我麼?”林峰張了張嘴,輕輕搖頭。夏迪心中一涼,再次問道:“一次都沒有?”林峰停滯片刻,再度搖頭。夏迪灰心到了極點,輕輕歎口氣,站起身道:“所以你還有什麼難過呢?這麼說起來,我至少應該比你難過。”林峰眼神閃爍了一下,想說什麼,但還是欲言又止。夏迪閉了閉眼睛,想說:“你知道這三年,我都快魔怔了嗎?你給我畫的那些畫,我還都留著,……”可是話到嘴邊卻覺得自己簡直就快低到塵埃裡,於是這句話便生生咽下了。夏迪看林峰隻是低頭不說話,忽然便覺得此情此景太過可笑,便轉身欲走,卻被身旁的林峰扯住衣袖。隻聽林峰輕聲道:“夏迪,不是這樣的,我不是不想聯係你,是不敢聯係你而已。”夏迪愣了愣神,隻聽林峰繼續道:“我受傷後醒來,他們告訴我,你的女朋友也出車禍了,我想可能是因為我的貪念的緣故,老天爺也生氣了,在告誡我,所以我從那時起就告訴自己,不能再見你了。”“而且你一直把我當成男孩子,我想,或許你早就忘了我。”“包子後來什麼都沒和我說,我不知道你找過他……”“在這次回來之前,我就一直在想你現在怎麼樣了,三年過去了,大家肯定都有不少變化,也許你都結婚,生孩子了。”……夏迪靜靜地聽著,注視著前方偶有水鳥飛過的湖麵,暗夜下,也就是一道道黑色的影像掠過。他滿心惆悵地想,所謂造化弄人,估計指的就是現在這種,一而再再而三地錯過。林峰看著夏迪有些發怔的側臉,不知該如何繼續,便也不再吭聲了。夏迪想問林峰,那個總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是誰?我去英國的時候,看見你倆……這次還跟你一起回國了……你是已經有男朋友了嗎?早就把我忘到爪哇國去了吧!林峰想問夏迪,範林當時不是受傷了嗎?後來身體好了嗎?你們怎麼就分手了呢?這些年,你過得好嗎?你來英國找過我嗎?怎麼就錯過了呢?可是所有所有的問話,兩個人都隻是在心裡盤旋著,沒有勇氣說出口。好一陣之後,還是夏迪先伸出手拍拍林峰肩膀,對林峰道:“好了,彆生氣了,以前的就不提了,咱倆也算患難之交,你是我的好兄弟,以前是,現在就算頭發留長了,也是好兄弟。”林峰怔了一下,眼前便忽然浮現出之前在二樓窗邊看到的,夏迪和一個年輕女孩牽扯的一幕。林峰低頭看了下自己,雖然頭發長了點,但是沒胸沒屁股,男人婆而已。就這麼一轉瞬之間,林峰沮喪之餘倒也理解了,原本也隻是自己暗戀對方,於是也打腫臉充胖子,伸手拍了拍夏迪肩膀:“嗯,好兄弟。”兩人相視一笑,並且自以為是地認為,就算不儘人意,也算是儘釋前嫌了。3這次,夏迪提出送林峰回酒店,林峰沒有拒絕。一路上兩人邊走邊聊,再度坦誠近況,比如夏迪三年前差點夭折的3D信息化技術在腦外科醫學上的運用居然拉到了投資,目前已經進入到臨床試驗階段,現在便常駐在杭州一家醫院,也就是私家菜館正對著的那一家。林峰想問剛才那個姑娘就是這家醫院的吧?不過還是忍住了。林峰也提到了自己出版了一本漫畫集,夏迪佯裝不知,還道:“什麼時候送我一本簽名版吧。”林峰自然應允,不過手頭沒有,說下回見麵再給。此時兩人已經走到了賓館門口,林峰方才想起來正事兒:“周六你去象山徒步嗎?”夏迪看著她:“你都受傷了,還去嗎?”林峰舉起手看看:“這算什麼受傷,不礙事,我會去的。”不過也有些遲疑:“我不知道怎麼去?坐大巴能到嗎?還是需要去租輛車?”夏迪想了想:“這事兒交給我吧,我認識不少杭州本地的朋友,找他們借一輛。”林峰聽明白了下方的潛台詞,除了借車以外,這哥們應該也會去。於是便不動聲色地問道:“那早上我們幾點碰頭?”“你說吧。”“他們從上海是七點出發,但我們近點,就八點?”“行,周六早上八點,我就到酒店門口接你。”兩個人正有商有量的時候,有人忽然攬了一下林峰,並順勢敲了一下她的帽子,嘴裡還道:“這大晚上的,還戴什麼帽子。”兩人齊齊轉頭,林峰一看,原來是陳紀凡,不禁問道:“你陪老頭們吃完飯了?”“嗯,累死我了,老先生們意見全都不一樣,連口味都南轅北轍,非要爭個高下。”夏迪也看清楚了此人是誰,臉色瞬間暗沉下來。陳紀凡也注意到了夏迪,心道這不是那天在錢塘江邊和火車站都碰到的帥哥嗎?不禁大驚,對林峰道:“峰,你們認識?”這話說得奇怪,林峰詫異道:“嗯,怎麼,你也認識?”陳紀凡趕緊搖頭,看了對麵撲克臉一樣的夏迪,對林峰道:“就是路上碰到過。”說完還向夏迪伸出手去:“您好,我叫Mark。”夏迪冷著臉輕握一下,並不介紹自己,而是鬆開手對林峰道:“我先回去了。”轉身便走。還聽得身後陳紀凡對林峰忽然提高了音量:“Oh,my god,你怎麼受傷了?讓我看看。”“彆大驚小怪,沒事。”“真沒事?彆騙我?要不要去醫院?”“我說沒事就沒事。”“好吧,我剛剛聽見你們周末要去哪兒玩來著?能帶我一起去嗎?”“我們是徒步和攀岩,你去乾嘛?”“我無聊啊,好不容易來國內了,你也不陪我。徒步沒問題,攀岩我都沒問題。”“那我需要問問,要是他們讓帶的話,就帶上你。”……身後的聲音越來越弱,而夏迪的背影在夜色中也顯得越發的步履蹣跚,渾身寫滿了失意和落寞。周六一早八點,夏迪並沒有打退堂鼓,而是開著一輛本田CRV,準時停在酒店門口。五分鐘後,便看見林峰一身徒步裝備,戴著她那頂無處不在的棒球帽走出大堂,身後還跟著那位如影隨形的Mark,雖是意料之內,夏迪還是輕擰了一下眉。林峰一眼就看見駕駛室內坐著的夏迪,同時也看到副駕駛座位上坐著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孩。林峰愣了一下,但還是走近駕駛窗邊打招呼道:“Hi,來啦。你帶朋友了?”夏迪在心中吐槽:“就興你帶朋友,不興我帶朋友啊!”但他還是掃了一眼林峰的手,還是包紮著的樣子,於是問道:“手怎麼樣了?”林峰舉起手看看:“沒問題吧,不疼了。”“那你換過藥嗎?”“還需要換藥嗎?不用吧?”這時夏迪旁邊那位年輕漂亮的女孩開口了:“沒關係,待會兒我幫您。”林峰轉頭看她一眼,又衝夏迪道:“你也不介紹一下?”夏迪趕緊道:“李黎,她是醫生,目前身居高位,管百十來位人。這車就是借的她的。李黎笑顏如花,微嗔道:“什麼身居高位,管百十來號醫生,其實我就是醫院的住院總。”說完衝夏迪又道:“彆光介紹我啊,她就是林峰吧?”夏迪便道:“對,李黎,這是我和你說過的,一起登山的朋友,林峰。”夏迪並不知道,他的左一句李黎,右一句李黎聽在林峰耳中,卻是字字疊音,儼然很親密的樣子,實打實地給林峰添堵。林峰心情越發變得糟糕,但還是能強作鎮定地微笑頷首示意。夏迪看了看林峰身後的Mark,他自然也不會太高興,和那晚不一樣的是,他主動問林峰道:“你不介紹一下?”林峰這才有氣無力地介紹道:“這位是陳紀凡,英文名Mark。”這介紹太言簡意賅,不單單夏迪不滿意,陳紀凡也非常不滿,趕緊自我介紹道:“Hi,我是林峰的朋友。我雖然生活在英國,但是特彆喜歡中國的古典和傳統文化,這次回來,還是覺得自己從前的認識太淺薄了,所以正在調整我的工作重心。不管怎麼說,我非常願意為中英文化交流貢獻菲薄之力。”如果說夏迪是一腦袋黑線,那麼林峰便是哭笑不得,這明明是陳紀凡拿來糊弄那群老先生們的開場白。不過也算成功博得美人一笑,讓李黎噗嗤一樂,陳紀凡更是來勁,又補充道:“這次回國,我覺得好吃的東西太多了,尤其是火鍋,基本上每周我都吃一回,另外,我也還很熱愛運動,……”李黎笑眯眯道:“您這話說得,要是再把身高體重加上,就可以上電視台征婚了。”陳紀凡已經入鄉隨俗,知道征婚是什麼意思,於是搖頭道:“No,No,峰,你替我證明一下,我需要征婚嗎?”林峰瞥他一眼,無奈道:“嗯,不需要,簡直就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兩個人明明在開玩笑,可是看在夏迪眼裡,簡直就是在落井下石地秀著恩愛。陳紀凡碰碰林峰:“還有一位你沒介紹呢。”林峰這才醒悟過來,照貓畫虎地介紹道:“Mark,這是我和你說過的,曾經一起登山的朋友,夏迪。”這話聽起來貌似有些耳熟,夏迪心中一動,看了林峰一眼,便轉頭向陳紀凡,皮笑肉不笑地來了句:“你好。”陳紀凡受寵若驚,趕緊送上燦爛表情表示友好,他對這個長相可以稱得上是漂亮的帥哥好奇很久了,沒成想天上掉餡餅,居然是林峰的朋友;更加沒有想到的是,這位還和林峰一起登過山,於是扭頭問林峰道:“那他是誰?也出現在漫畫裡了嗎?”夏迪是一愣,林峰是臉色一變,趕緊道:“上車吧,要不該晚了。”陳紀凡不明其意,但也知道閉嘴,於是跟著上車,但還是湊林峰耳邊碎碎念道:“是有他吧?你要不要劇透一下?”林峰把陳紀凡趕緊推到一邊,嗔道:“閉嘴。”便不打算理他了。陳紀凡卻繼續湊上來:“你的《阿莫在天涯》第二部特彆有意思,肯定會熱銷,除了出版,影視版權和衍生版權簽出去了沒?我已經發給我朋友了,這兩天等他反饋呢,你就讓我當你的經紀人吧,我一定會讓阿莫的故事做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林峰無奈道:“等回上海再說。”不過後排兩個人一來二去的時候,夏迪正鐵著一張臉,透過後視鏡,觀察著她和Mark之間的一舉一動。從杭州去浙江象山大概需要三個小時左右,本田CRV載著四位青年男女拐進杭甬高速。車廂內倒是並不寂寞,雖然林峰和夏迪很少參與,但李黎和陳紀凡卻是一見如故。陳紀凡聽李黎講醫院裡發生的故事聽得津津有味,李黎對陳紀凡講述的文人八卦風流軼事也是笑得合不攏嘴。夏迪一邊開車一邊調整後視鏡,隻見林峰又將棒球帽遮住麵頰,蜷在後排座的角落裡,顯然情緒不高,而旁邊的 陳紀凡卻渾然不覺,而是興致勃勃地對李黎道:“真的,許多藝術家都是有怪癖的。就像畫家巴爾蒂斯,他創作時煙不離口,號稱尼古丁可以給他靈感。貝多芬你知道吧,他在作曲時喜歡玩水。”陳紀凡看李黎聽得入神,於是繼續顯擺:“你看過奧黛麗赫本的那個電影《蒂凡尼的早餐》嗎?其實原的作者叫杜魯門?卡波特,他的怪癖最多,選擇星期五決不開篇或殺青,酒店房間或電話號碼涉及數字13就要換房,煙灰缸裡的煙頭從不多於三個,多的話就放進大衣口袋,他也不喜歡黃玫瑰。”李黎表示驚歎,但她聽了一大堆老外的名字,有些不過癮:“彆光說老外,說點中國的。”陳紀凡想了想:“就比如鐘貫吾老先生,他畫正式作品之前一定要把指甲剪乾淨,還要沐浴淨身,把胡須剃乾淨。他和元代畫家倪瓚有一拚。倪瓚你聽說過嗎?這老先生有意思,他有兩個書童,每天唯一的工作就是不停用拂塵掃來掃去,以保證書房一塵不染;當然這還不夠,他好不容易遇到自己喜歡的歌伎,卻讓對方一晚上洗了四次澡。”李黎隻能用“天哪”來表達想法了。陳紀凡又道:“還有我最熟悉的吳鴻冰女士,她畫畫之前,方圓百米之內不許有任何人出現,走動和說話更不可以,誰要是觸了她的黴頭,肯定會被轟出去的。”李黎這回卻提出了異議:“不能吧,方圓百米之內,這不跟女皇一樣。”陳紀凡正色道:“可不就是女皇。”一直躲在棒球帽下做假寐狀的林峰終於忍不住了,慢吞吞地發言:“Mark,你夠了啊,不讓你說話走動,還不是因為你太吵。我媽要知道你這麼編排她,今天半夜肯定回來找你。”陳紀凡扭頭看她,笑了:“我等她來找我,一直等她來我夢裡說說話,彆說,她走的時候我不在她身邊,還沒好好和她告彆呢。”林峰輕“哼”一聲:“她倒是和我說了,說你要是再曲解她的意思瞎炒作,她就收回給你的委托權。”李黎是聽得稀裡糊塗,夏迪卻聽得心情煩躁。正好前方有輛白色麵包車擋在本田CRV之前,在快車道上慢吞吞開著,夏迪便怒不可遏地狂摁喇叭,李黎轉頭看看他:“怎麼了?”夏迪言簡意賅:“前麵有輛麵包車。”李黎還是不明白:“麵包車怎麼了?”夏迪一言以蔽之:“開麵包車的都是傻逼。”滿車靜默,李黎是從未見過夏迪粗魯的一麵,陳紀凡也在感歎長得帥的人看來脾氣都不太好,片刻冷場之後,林峰悠悠然忽然冒出一句:“你還記得咱倆追尾的事嗎?當時你開的是輛花冠,我開什麼車來著?”夏迪衝口即出:“麵包車嘛……”說完之後,整個車廂內的空氣都仿佛凝滯了。好一會兒夏迪才彆彆扭扭道:“抱歉啊,我說的不是你。”林峰輕“嗯”了一聲:“我知道。”話畢之後,便又不做聲了,夏迪從反光鏡裡看去,林峰正好抬頭,在鏡子裡和她的眼神碰個對著。4按照常理,夏迪他們一行人理應先行抵達象山,不過今天夏迪有些心不在焉,車速原本就不算太快,而且每次經過服務區,陳紀凡都強烈要求一定要休息二十分鐘以上才能出發。對於這種在資本主義國家長大的遵紀守法的好寶寶,其他三人都是無言以對,隻能從了。以至於夏迪一行人把車開到象山皇城海灘的時候,海灘上已經堆滿了青年男女,還有五顏六色的旗幟在揮舞。從上海出發那一隊人馬也已經淹沒於人群中,翹首以盼很久了。包贇正百無聊奈地舉著一張大旗,遠遠看著四人踩著沙子走過來,便捅一捅身邊的夏剛:“這都誰啊?你認識嗎?”夏剛原本有諸多幻想,比如這三四個小時的車程一定會讓好不容易獨處的夏迪與林峰儘釋前嫌等等,現在看到多出來的一男一女也有些傻眼:“我不認識,哦,對了,林峰問過我可不可以帶朋友來著,我好像說行。”隻有孫立民眉開眼笑,對身邊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孩道:“我沒騙你吧。”蕭蕭,也就是林峰的室友張曉菱的身邊還站著一位女孩,看到林峰越走越近,就不由得瘋了,拉著張曉菱的手就往林峰方向衝上去,兩個人一邊吼著“林少”、“峰子”,一邊很不客氣地把其他人擠到一邊,直接就把林峰圍起來又叫又笑,讓陳紀凡和李黎這種新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林峰也有些發愣,好半天才一揮手,道:“停!”那二人才安靜下來,但依然不放手,而是一左一右地抓著胳膊。林峰左右四顧了一下,笑著問道:“曉菱,安妮,你們怎麼在這兒?”張曉菱朝孫立民方向一努嘴:“有人通風報信。”孫立民笑嘻嘻地湊上來,對張曉菱道:“我沒騙你吧,林峰真的會來。”林峰看看孫立民又看看張曉菱:“你們倆?你們倆什麼情況?他不找你麻煩了?”孫立民臉上有點掛不住,乾笑道:“我什麼時候找過她的麻煩了?”林峰張了張嘴,心道那我當年那一腳踹得是誰?張曉菱略有點紅臉,顧左右而言他:“我聽說你回國了,就趕緊告訴安妮,她昨天就從北京飛到上海來了。”林峰扭臉看向徐安妮,看她正從鼻孔裡出著氣,忽然就有些心虛,趕緊把臉貼過去:“還是我家安妮寶貝最好。“徐安妮一巴掌把她推向一邊:“好個屁,你還說我是你的最愛,結果一句話不說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好不容易在網上逮到你,你還神出鬼沒地,回國了也不說一聲。”林峰訕笑著正想說點啥,眼角餘光卻瞥到夏迪正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林峰愣了一下,可下一秒鐘,夏迪卻把頭往彆處轉去。夏剛和包贇也走過來,包贇是直接走過來不二話,把林峰身上的背包摘下來,換成自己背著。林峰看著他肩上扛著的彩旗,嚇了一跳,指了指上麵寫的幾個大字,問道:“這這這,誰的主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往上看去,上麵寫著四個大字:“阿莫戰隊”林峰旁邊自有人七嘴八舌地解釋:“今天是有比賽的……”“每個隊都要命名的……”“我和曉菱一致同意,叫阿莫戰隊。”說這話的人是徐安妮。林峰哭笑不得,輕聲道:“就你倆同意,其他人能同意嗎?”夏剛今天也才剛剛搞明白阿莫的由來,便在一旁咳嗽了一聲:“算是高票通過吧。”林峰:“……”夏剛轉頭又衝夏迪頷首,言簡意賅道:“來了?”夏迪看他一眼:“嗯。”夏剛笑了笑,又看了看多出來的二人,便拍拍夏迪肩膀,示意夏迪介紹一下。夏迪便指了指李黎,語焉不詳地介紹道:“這是我在杭州的朋友,李黎。”然後便不再吭聲,抬眼看了一眼林峰。林峰還在心裡嘀咕:“朋友?還是女朋友?”此時便隻能指了指陳紀凡,也依樣畫葫蘆道:“這是我在英國的朋友,陳紀凡,大家可以叫他Mark。”說完就和夏迪對視上,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有那麼一絲微妙的感覺掠過。這邊換包贇一愣,好半天才道:“原來你就是傳說中的Mark?”陳紀凡看看林峰:“峰,我這麼榮幸嗎?你都和你的朋友介紹我了?”這話包贇不愛聽,聽陳紀凡這麼親熱地叫林峰,他就更不愛聽,於是打斷道:“什麼朋友,我是林峰她哥。”陳紀凡更糊塗了,對林峰道:“虹冰女士還有一個孩子?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哥哥?”安妮和蕭蕭也是對視一眼:“對啊,你怎麼還有個哥哥?”林峰正想說他不是我親哥,可包贇都快急赤白臉了:“她怎麼就不能有哥哥?”林峰便默默地把台詞咽了下去。在一邊旁觀的夏剛簡直就覺得是一出不忍直視的鬨劇,瞥了一眼自家弟弟,夏迪還是那副低氣壓的模樣不見有絲毫的緩解,可旁邊的李黎卻左瞥一眼,右瞥一眼,看得興致勃勃。說是徒步,並不是走到哪兒算哪兒,也是被主辦方設置了比賽項目以及獎品的。各個隊伍人數不一,男女比例也不一,但今天的任務,是誰最先到達露營的目的地,誰就獲得殊榮。當然獎品和勝負對於這一撥人而言,也沒那麼重要,不過天生的勝負欲擺在那裡,也不是完全不當回事兒。比賽開始,隊伍們四散開去,大多數人往比較平坦的方向, 也有少數隊伍,卻走捷徑打算上山了。夏剛看了看地圖,就問夏迪道:“我昨天上網查了查,走捷徑的話會快兩個小時。可是……:“夏迪看了看四周正熱絡聊天的隊友:“帶上美女們就不好說吧?”夏剛歎口氣:“路況比較複雜,所以我猶豫呢,要不然還是走大路吧?”這話連孫立民都不愛聽:“那乾嘛?我還不如在家睡覺。管他的,就走小路。”林峰也湊過來:“問題不大吧,咱們隊有實力的那麼多,應該沒問題。”孫立民最近覺得林峰越看越順眼,趕緊接下茬:“是啊,至於其他幾個朋友,也好辦,誰帶來的,誰負責。”夏迪和林峰幾乎同時抬頭看了對方一眼,卻又飛速把目光閃開。包贇還在那裡斤斤計較:“你帶兩個姑娘來呢,都負責?”孫立民趕緊擺手:“我就負責蕭蕭,至於另一個,不是還有夏剛嘛。”包贇“哼”了一聲,看一眼夏迪和李黎,林峰和陳紀凡,忽然就一愣:“那我呢?誰管我?”所有人都無語地看著他,夏剛拍拍肩膀:“儘人事,聽天命,你就多想想你家陳朗,認命吧。”所以,在夏剛的引領下,大家便各自背著背包,向上山方向走去。不管怎麼說,這一大群青年男女聚在一起,總而言之都是高興的事情。不過林峰身邊總是簇擁著最多的人,徐安妮和張曉菱自然是形影不離,一直圍著她嘰嘰喳喳,再加上她帶來的陳紀凡,還有個狂刷存在感的妹控包贇。安妮的疑問其實最多,湊耳邊小聲問林峰:“怎麼回事?流川楓怎麼也在?他以前那個女朋友呢?你還帶來一個Mark?究竟誰是你的男朋友?”林峰也隻有輕聲回答:“是你想多了,誰都不是。你喜歡的流川楓,貌似換了一個女朋友。”如果說林峰這被眾星戴月的場景,在夏迪夏剛眼中並不陌生的話,那李黎就算開了眼了,輕聲問夏迪道:“林峰身上自帶光環吧,特彆吸引人,好像大家都挺喜歡她的?”走在夏迪旁邊的孫立民,沿途都被蕭蕭冷落著,此時憤憤接口道:“是有這種妖孽的,男女通殺。”說完這句話,就覺得一道冰冷的目光掃射過來,孫立民頓覺委屈,對夏剛道:“你,好好管管你弟弟。”夏剛同情地看著孫立民,搖搖頭,心道你說誰妖孽呢,這才叫哪壺不開提哪壺。不過這條所謂的捷徑的確不太好走,越走路越艱險,有許多需要騰挪跳躍的地方,所以林峰周圍的簇擁著也隻能散去,變成了一幫一,一對紅。現在分工如剛才商量好的那般:孫立民負責曉菱,夏剛負責徐安妮,夏迪必須要照顧他帶來的李黎,剩下的一對,變成林峰和陳紀凡一起。形單影隻的包贇極其不爽,跟在林峰後麵絮絮叨叨:“你是我的私人教官,你以前都隻負責我的。”林峰撇撇嘴:“那會兒你給錢的。”包贇很是不爽:“我都是你哥了,這是金錢能解釋的關係嗎?”林峰正要嗆嗆,陳紀凡倒是很大氣,製止道:“沒問題,我來照顧林峰,林峰照顧你。”包贇卻不領情,心道你是哪根蔥?就因為你,林峰都不管我了。於是翻了個白眼,說:“不用。”便騰騰騰地甩開陳紀凡和林峰,追趕上前方的夏迪,怒道:“你怎麼回事兒啊?”夏迪也是納了悶了,扭頭看他:“你說我怎麼回事兒?”包贇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你是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了吧……”夏迪被包贇這句話劈過來,氣得快背過氣去,心道這都哪兒跟哪兒,包子的立場變換這麼快,太捉摸不定了。正想開口說你今兒吃錯藥了?要不然就是三年來你一直吃錯藥了?包贇卻騰騰騰又甩開夏迪和李黎,往前衝了。夏迪身邊的李黎冷不丁開口問道:“你舊愛是誰啊?”夏迪乾笑一聲:“哪有什麼舊愛啊,他開玩笑的你也當真。”李黎思考半天,搖頭道:“你彆蒙我了,隨處可見貓膩。”這話倒是讓夏迪震驚了,這姐姐究竟是第六感發達還是慧眼如炬?本來找周裴借車,結果她非要跟著一起出來玩,還欺負周裴這兩天值班不能同行。夏迪不能理解周裴和李黎這對歡喜冤家,尤其是無比心大的周裴,拍著夏迪的肩膀說:“沒事,你受累多擔待,我正好清靜清靜。”李黎忽然變得跟通靈道士一樣,夏迪於是扭頭看她。李黎附耳過來:“我知道你喜歡誰?”夏迪一愣。隻聽李黎繼續在耳邊說:“你也喜歡林峰。”夏迪轉身看李黎,正想否認。可李黎卻不待他說,又道:“我觀察你們一路了,你倆眼裡都沒彆人,沒猜錯的話,她也喜歡你。”夏迪一揚眉,把否認的話咽進肚子裡,小聲道:“你彆瞎點鴛鴦譜,林峰有男朋友的,就是那個Mark。”李黎有些不信:“他倆?不像啊!我這天天和病人打交道,也算閱人無數,誰和誰有貓膩,我一眼就看得出來。”夏迪“哼”一聲:“那你這回估計是走眼了。”李黎搖搖頭:“你聽我的沒錯,如果他倆真的是一對的話,現在也分手了。”夏迪轉頭看她:“真的?”李黎肯定地點點頭:“這一路上,你偷看林峰有七八十回。不過她看你,估計得有一百多回。”兩個人你一言我一眼,交換情報極其熱鬨,但這個親密耳語的樣子全數落入正後方不遠處的林峰眼裡,情緒越發低落,完全聽不進去陳紀凡在一旁的遊說,那些關於版權分成和條款的說明,全都浮在空中,壓根沒有進腦。
第十七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