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你收著(1 / 1)

獨獨有晴天 鴉豆 1041 字 16天前

秦天請了兩天的假。要不是醫生說龍哥身體不錯外傷恢複起來挺快,他都還想再多請幾天。“嘗嘗我燉的土豆燒排骨!”差不多到晚飯時候了,臨近幾個病房的家屬都陸續去樓上食堂打飯,秦天把帶來的保溫飯桶打開,一層一層把裡麵的隔層取了出來,放在**支開的小桌板上,一邊說,“你上回隻教了一次,要放哪些料我都忘了,隨便放的,也不知道做的好不好吃。”說起來這保溫桶還是上次他住院那次,龍哥為了給他帶飯買的,質量不錯,隔了兩三個小時,飯菜還是熱騰騰的。“聞著就香。”龍毅靠在**,望著小青年忙前忙後的樣子,嘴角微勾,誇讚道。“你以為你是兜兜啊,”秦天嗔了他一眼,又自得地說,“反正兜兜覺得好吃,一大盆都吃光了。”龍毅失笑,“合著我受傷了,還隻能吃狗糧?”“哼,誰叫你受傷的!?”秦天繃著臉說完,看男人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忍不住也跟著笑了。“兜兜這回可是救駕有功,必須吃得比你還好,”秦天把上麵兩層菜給龍毅放好了,又將桶肚裡的山藥排骨湯倒進了瓷碗裡,努了努嘴,“瞧見沒,最大的幾塊龍骨都賞它了,你隻能喝湯。”“唔,”龍毅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夠了。”“我好養活。”聽到他說這個,秦天的笑淡了下來。他低頭從衣服內袋裡把上午龍毅給他的銀行卡遞了回去,“喏,事辦完了,收好。”龍毅沒接,自顧自吃著飯,“你收著吧。”“我收著?”秦天睜大眼,故意道,“你不怕我卷款潛逃啊?”龍毅垂著眼夾了塊土豆,然後塞進秦天張著的嘴裡,無所謂道,“那你把我一塊兒卷走。”土豆香糯綿軟,牙齒一咬便塌了下去,如同秦天的心一樣。秦天在今天之前,一隻都以為自家龍哥是個小白菜地裡黃,窮得響叮當,所以才摳摳搜搜什麼都舍不得買,每天過得那麼節儉。結果今天他把卡插進自動櫃員機後,卻發現自己窩裡的不是小白菜,是隻藏了金蛋的雞!那張卡裡……竟然有小五十萬。龍毅在把卡遞給他時就交代了,裡麵除了現在的工資,還有他前些年當兵時的補助,以及退役金和因公傷殘的撫恤金。隻不過,秦天沒想到有這麼多。其實秦天對這筆錢沒什麼想法。要說真有什麼的話,就隻有一股悶氣:明明卡裡有錢,為什麼這人日子卻過得那麼緊巴巴?是傻子麼?然而當他知道男人攢著這錢拿來乾什麼之後,那股悶氣卻化為心疼,堵在他心裡讓人難受地不行,越想越眼酸。今天早上,男人把銀行卡和一張寫著串數字的紙條一塊兒遞給他,交代他往一個賬戶裡彙兩千塊錢。 秦天沒多問,隻看著紙條上收款人的名字有些眼熟。李鐵柱。等彙完款秦天才想起來,這個名字,似乎曾經出現在龍毅向他講過的往事裡。是……那個不幸被土雷崩了大動脈的新兵蛋子。他的龍哥在那次行動中傷了一隻眼,而名叫李鐵柱的年輕人,卻永遠離開了人世。秦天陡然間便明白了龍毅在做什麼——男人一直在替那個已經長眠於地下的年輕士兵儘孝。每個月,龍毅都會彙出一筆錢,通過這個賬戶到達李鐵柱的父母親人手裡,讓他們衣食無憂。而這個月,恰好這幾天便是彙款的日子,龍毅躺在病床裡不方便走動,擔心那邊急需用錢,隻能拜托秦天幫他及時彙過去。“龍哥……”秦天見男人真不接手,隻好先把銀行卡塞進自己兜裡拉好拉鏈。他忍不住問道,“你……啥時候開始做這事的?”“……記不清了。”龍毅想了想,“就那時做完手術後吧。”那次任務之後,龍毅一個人在醫院裡躺了很長時間。眼睛整日的疼,一閉上眼卻又總浮現出名叫李鐵柱的小年輕滿是血和著泥的臉,以及捂著脖子張嘴想要同他說話的樣子。那張臉還那麼青澀那麼年輕,人生不過才起了個頭。小年輕最後想對他說什麼,龍毅永遠不會知道了。後來出院後,龍毅卻發現政委已經瞞著他,將李鐵柱的遺體和撫恤金一起送回了家。可能是怕他心裡有負擔吧,政委沒有把這個本屬於他的任務給他留下。龍毅沒說什麼,隻不過還是買了車票,去了一趟小年輕的老家。是個和他小時候生活環境差不多的農村,爛泥巴路,下了大巴還要走上半天才能到村頭。龍毅按著村裡人的指路找到了李鐵柱家。他站在籬笆外,沒有進去。那時也差不多是年關時候,路邊佇立著一棟兩層的水泥樓,看上去才修好沒多久。兩個中年婦女一邊聊天一邊忙進忙出,龍毅看了李鐵柱的檔案,那應當是他兩個親姐姐。水泥樓外,空****的院壩裡支著個竹椅,上麵坐著個抽著旱煙的老頭。老頭看上去五六十歲了,一張臉是麵朝黃土的人特有的棕黑瘦削,手指甲縫裡積著泥土,臉上一層層褶子擠在一起,似乎隨時都皺著眉頭。“老李,吃飯了。”穿著樸素的太婆從廚房裡走出來,端著一盆菜,招呼老伴。“曉得咯。”老頭右手拿著煙杆,應了一聲,卻沒動作。他又抽了口煙,仰起頭不知道看向什麼地方。蒼老的左手搭在膝蓋上,正握著什麼東西,不時摩擦。龍毅雖然一隻眼已經無法視物了,但另一隻視力還在。就著夕陽餘暉在那東西上反射的光芒,他看清楚了老人握著的是什麼。——一枚軍章。屋裡頭又催了幾聲,老頭終於停了嘴。他彎下腰將煙頭在水泥地上敲了敲,抖出煙絲,才倒著把煙杆插在了腰後。然後竹椅晃動了兩下,老頭站起了身。他將手裡的軍章用那隻黑黢黢的手指蹭了幾下,像是把上麵的灰塵和汙漬都抹乾淨了,才珍而又珍地揣進了上衣口袋。老頭背著手跨進了寬敞的屋門。隻不過那扇背,隨著白日裡最後一絲光線的沉沒,佝僂地越來越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