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毅回到家時秦天正在切菜。牆壁上掛了兩顆番茄,鍋裡似乎燉了牛腩,一股牛肉的香味彌漫在廚房。立春了,天氣開始回暖,青年沒有穿外套,僅著了件灰色麻花紋的毛衣,袖口挽在手肘上,頭微微低下盯著菜板,背影勁瘦挺拔。龍毅被寒風吹得冰涼冷冽的臉漸漸融化,緊皺的眉峰也歸於平緩。他沒收著腳步聲,秦天卻好像沒察覺到他回來了,繼續切著菜。等龍毅走到小孩兒身後看見他手上動作時,心都繃緊了——案板上的土豆切得七零八散的,個個不均勻。有的切成了片,有的還是塊兒,這會兒青年拿著菜刀的手懸在半空剛要落下,鋒利的刀鋒正對著他按著土豆的另一隻手指尖。“鬆手!”龍毅連忙上前將刀從秦天手中奪走了。‘當啷’一聲扔在旁邊,然後緊張地捏起小孩兒另一隻手看。“啊,龍哥,你回來啦?”秦天這會才回過神來,見男人皺著眉有些慍怒的模樣,心虛地縮了縮手指,“沒事,沒切著。”龍毅不由分說把他身上的圍裙取了。“去看會兒電視,這裡我來。”秦天對上男人的一雙眼,左眼白蒙蒙,右眼黑沉沉,看不出情緒,卻讓他心中一顫。“噢,好。”晚飯的番茄土豆燉牛腩很香,秦天卻沒吃幾塊肉。他光想著怎麼和龍哥解釋自己的不對勁去了。隻是話到嘴邊好幾次,都被男人攔下了。“好好吃飯。”碗裡被放了坨土豆,秦天聽見坐在對麵的男人的溫聲叮囑,“有什麼吃完再說。”盯著盛的滿滿當當的飯碗,秦天壓在心底好些天的沉重一刹那消散了許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揚起臉衝男人彎了彎眉,“龍哥,我想吃牛肉。”龍毅手一伸,就利落地挑了塊肥瘦相宜的牛腩遞了過來。“這還是去咱們常去買的那家的。老板才從老家回來,說這牛肉特新鮮。”秦天混著土豆一塊嚼著肉,神色恢複了往常的陽光,絮絮叨叨和龍毅說著瑣碎的雜事。“嗯,就是燉的有點兒老。”龍毅舀了勺湯汁淋在飯上,淡淡地接了句。“咳咳……我沒注意,是煮久了些……”秦天揉了揉鼻頭,心虛地承認錯誤。他一直在想201的事,的的確確分心了。龍毅眼中閃過一絲無奈,卻又想起下午聽到的消息,所有的情緒都又儘數化成了慍怒和擔憂。飯後的碗是秦天搶著洗的,龍毅沒爭,等秦天擦乾手從廚房出來,發現男人已經坐在了臥室的**。電視上播著焦點訪談,恰好講的是一宗特大毒品走私案的破獲。主持人正在采訪還在戒毒所隔離的犯罪嫌疑人,“你後悔嗎?”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用瘦骨嶙峋的雙手捂住臉,“後悔……我對不起家人……” “當時為什麼會吸毒呢?”“那時候年紀小……被朋友帶著,又好麵子……大家都吸著玩,我不吸,沒法在朋友間混……”“你那時候知道毒品的危害麼?”“嗬嗬,知道不是好東西……但那時候初中還沒畢業,成績不好,家裡又是鄉下的,我也沒什麼文化,隻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想戒總能戒……”“後來呢?”“後來……當然戒不掉了……”那年輕男人說著說著似乎毒癮又犯了,雙手雙腿越抖越快,狀若癲癇。於是記者采訪的人換了一位。秦天站在門口,視線盯著電視屏幕,神色間除了厭惡,更多的是常人不會給予犯罪者的悲憫和哀戚。“過來坐。”屋子小,客廳的桌椅板凳隻能夠吃飯,時間長了坐著都不舒服。龍毅被青年帶著隨性了些,這會兒和衣坐在還沒鋪被的**,拍了拍身邊的床榻,衝秦天招手。秦天老實地走了過去,蹬下拖鞋,盤著腿坐在了男人對麵。“龍哥……”他腦子有些亂,喏喏地開口準備說點什麼,腰卻被男人摟住,身體往前一栽。“坐過來點。”龍毅手臂用力,把小孩兒撈在身前,說:“看著我。”秦天聽話地抬頭,正對上男人一黑一白的沉沉雙眸。“你是成年人了,”他聽見男人說,“有自己的主意。你不打算說的事,我本來是不想問的……”龍毅麵容平靜,卻聽得秦天心中又愧又急。“龍哥,不是的,我不是不給你說,”他急急道,“我、我是沒想好該怎麼說……”“聽我說完。”秦天被男人帶著煙味兒的指節抵住了嘴唇,“隻不過這件事涉及到了你的安全……還記得上次我在病房裡說的話麼?”男人的聲音如同深潭,平穩,卻藏著暗流洶湧。秦天顫了顫嘴皮,“沒忘。”“說的什麼?”波瀾無驚的四個字,秦天卻聽出了質問的味道。“保、保護好彆人的前提……是、是保護好自己。”秦天咽了口唾沫,覺得眼前麵無表情的男人有點嚇人,卻又出奇的性感。“不對。”不對?秦天努力回想,卻隻記得這一句。“沒有下次了……”“什麼?”“我那時說的……”龍毅再重複了一次,“是‘沒有下次了’。”秦天心中一緊。龍毅靠在了床頭邊,微微歎了口氣,“小天,我沒什麼大本事,可能也幫不上什麼忙。”“你想說多少都可以,”他的手掌貼在秦天的後脖處,溫柔地捏了捏,“但彆讓我什麼都不知道,隻能擔心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