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唇比想象中柔軟,似乎還帶著一股飴糖的香甜,從兩人的唇縫鑽入龍毅的鼻尖。剛才四處找人的急促還未平息,此刻龍毅的胸口依舊不斷起伏著,連帶著兩人四瓣相觸的唇都似乎帶上了心跳,震耳欲聾。隻不過麵前的人似乎在剛才已經用儘了全部都勇氣,此刻肉眼可見地僵直著,若不是看到那雙闔著的眼瞼上微微顫抖的睫毛,龍毅差點誤以為小青年隻不過是沒站穩撞了上來。然而唇上的溫熱沒有移開,頸後的手也依舊牢牢攀著。熾熱身體隔著冬夜的寒涼緊緊相貼,有些他極力避開的事實終究還是擺在了明麵上,橫亙在了兩人的麵前。龍毅心中發出一道綿長而無聲的歎息,抬手握住搭在肩上的手腕,將青年扯離了自己的懷抱。“小天……”他張開唇,嗓音在喧囂的環境中如同呼嘯而過的冷風,帶著些微的嘶啞。“彆!龍哥,你先彆說話!”然而沒等他繼續說下去,嘴便被秦天的手掌給捂住了。青年的聲音急促,捂住他唇的掌心微微有些顫,卻似乎強壓住自身的不安與惶恐,用龍毅最熟悉的那種歡快開朗的語調對他道,“你、你先聽我說完,好不好!?”“很快的!就、就幾句話!”龍毅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事實上,他更想好好的抱一抱青年,不讓他露出此刻這副驚惶又膽怯的表情。然而龍毅沒有動。他隻是緩慢地眨了一次眼,合上,又睜開。然後無聲地等待青年接下來的話。“怎麼說呢……這事兒……”麵前的人眼神亂飄,不敢直視他。張了幾次嘴又合上了,龍毅隔著夜色都能感受他此刻的猶疑和忐忑。“呼……其實挺簡單的。”秦天嘴角扯出一絲笑,努力裝作毫不在乎,像在說一件平平無奇的小事。但龍毅垂下眼就看見了,昏暗的路燈下,青年搭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並不像他語氣中那麼輕鬆。“我這個人沒讀過多少書,也沒什麼大誌向,前二十幾年……都活得挺失敗的。我以為自己就這麼混下去了,但哪知道老天爺這麼好,讓我遇見了你。”“龍哥……你是我二十多年來,遇到過的,最好的人。”龍毅的呼吸停了一瞬。下一刻,青年驀地仰起頭,兩人頭頂最後一束煙花在他的瞳孔中全部綻開,那雙大大的荔枝眼此刻亮得驚人。“龍哥!我喜歡你!真的,很喜歡你!”他急促地開口,炙熱的吐息在冰涼的夜裡化開一團團霧氣,氤氳在兩人的麵孔之間。“你、你有沒有,有沒有一點,喜歡我?”夜空恢複了本來的黑暗,有淡淡的硫磺味漸漸飄散下來。龍毅張開嘴,忽然覺得嗓子被堵住了一般,先前準備好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他不是沒察覺到青年的感情。也並非就是個冷心冷情的人。混跡全是男人的軍營裡那麼多年,周圍的兄弟裡也曾有過幾對,龍毅並非什麼都不懂。然而這裡不是荒無人煙的邊陲之地,他也早已過了衝動的年紀。有的事,能想,卻不能做。就像有的人,可以動心,卻不能喜歡。因為他知道,這條路有多難走。所以舍不得青年直愣愣地撞過來,在荊棘遍野的路上,撞得頭破血流。眼前那雙瞳孔中的亮光在他短暫而長久的沉默中漸漸熄滅。龍毅沒有開口,卻知道,秦天肯定聽懂了他無聲的話。夜空寂靜下來,盛大的煙火表演結束了,人潮又開始往前方湧動。剛才那一瞬耳邊被抽空的嘈雜重新鋪天蓋地地砸了下來,將秦天砸得有些頭暈目眩,惶然無措。“回了吧。”他的頭被再次拍了拍,男人的聲音沉沉。秦天心中有些慌,“還、還沒去山上呢!”他急急地指著人群,“你瞧,到了這裡,都是要去燒香的!”獅子山上的寺廟據說很靈驗,來到這裡的人大多都是想去拜一拜的。就算不信神佛,也求個心安。隻不過秦天知道自己這是個借口。他隻是不想回去,不想麵對冰冷的房子,和也許就和他從此疏遠的男人。在這裡,至少,他還能騙騙自己。騙自己剛才其實什麼都沒說。龍哥也都還什麼都不知道。頭頂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喟歎,手掌離開了,聲音卻沒有。“走吧。”男人轉過身,順著人群往前走去。秦天連忙抬起腳,扯了扯脖子上的圍巾,跟在了龍毅的身邊。地上的兩道影子一前一後,如同左腳的黎明永遠被右腳的黃昏趕上,雖然隔了年歲與光陰,但慢的人似乎隻要將步伐跨得再大些,就不會被落下。此時差不多已經快到淩晨了,獅子山狹窄的山道上卻依舊摩肩接踵。一些人已經參拜過了,互相攙扶著往下走,另一些人才從下麵開始攀爬,興致勃勃地想要去山頂迎接新一年的到來。兩方人潮在褊狹的石板路上交錯,推搡擁擠著,讓每一步行走都變得分外困難起來。秦天心中墜著事兒,行走間不知不覺就有些分心。此時恰好有個刺蝟頭小年輕護著女友迎麵走來,秦天沒注意躲讓,一不留神就被他撞向了一邊。旁邊是沒用欄杆擋住的林間山坡,冬日雨多,泥土都濕潤著,稍不注意就容易踩滑摔下山去。好在龍毅一直跟在秦天身後,這會兒長臂一伸,就扶住了他。“靠,不長眼睛啊!?”那刺蝟頭不但沒在意自己撞了人,還因為身上的衣服被秦天條件反射抻了一下而皺眉斥罵。秦天聳拉著眉頭,這會兒根本沒心情吵架。他張嘴就打算說聲‘對不起’了事,卻沒想到身後的男人竟捏住了那刺蝟頭的肩,攔住了他下山的去路。“道歉。”那刺蝟頭不過一米七幾,陡然麵前出現個一米九的壯漢,雖然矮了他一個台階,還是覺得有些氣弱。“你誰啊?鬆手!”刺蝟頭扭動了兩下身子想要掙脫桎梏,卻沒想龍毅手勁大得驚人,他動彈不得不說,肩膀還被捏得越來越疼。“嘶……我操……你他媽鬆手!”“我說道歉。”秦天聽見男人再一次沉聲道。那刺蝟頭還想硬著頭皮叫罵,卻被身旁的女友製止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誰對誰錯,加之龍毅身型頗有震撼力,那女生忙輕斥了男友幾句,便拖著他向秦天道了歉。腰上的手掌似乎怕他沒站穩而還未離開,秦天心中因為龍毅維護他的行為再次泛起波瀾來。他抿了抿唇,頰邊有微微的酒窩凹陷。“沒關係。”他衝麵前的男女搖搖頭,根本沒在意刺蝟頭憋悶的目光。隻側著頭看了眼男人,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龍毅隨即鬆開了手。刺蝟頭見狀立刻拉著女友就往下走,就像身後有惡犬要追上來似的,腳下步伐飛快。“你把人家嚇到了。”秦天失笑。他依舊拽著龍毅的衣袖,鼓著膽子沒鬆開。龍毅不露痕跡的瞥了他一眼,無所謂地“嗯”了一聲。隻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插曲過了,兩人繼續往山上走。似乎離零點越來越近了,周圍的人漸漸走得急了起來,有的人三步並兩步,有的人一次兩三階地往上爬。這樣的情形下,秦天和龍毅倒是被推擠得越來越近了,近到兩人手臂都貼在了一起,衣袖時不時帶起摩擦。周圍眾口囂囂,處於其中的兩人卻靜默無聲。有誰的手指順著緊握的衣袖悄悄往下滑,一點一點,借著濃濃夜色的掩蓋,就這麼試探著,滑進了另一人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