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李懟懟肯定不是趕屍匠的對手。儘管屍蟲已經被吸出,但經過這麼多天的折騰,即使是吸血鬼的身體,也沒法恢複那麼快。我拽住李懟懟的衣角,我想和他說,趕屍匠對我這個人類應該沒有什麼敵意,不會殺我,我想讓他走。可我現在太難受了,一個字都沒說出來,反倒是李懟懟,看了我一眼,反手將我拽他衣角的手握住。他掌心冰涼,卻讓我心頭一熱。我看著他的側臉,也默默握緊了他的手。獨眼趕屍匠從窗台跳了進來,在他的身後,也陸陸續續有趕屍匠翻過窗台,站到了餐廳中來。沒一會兒時間,平時隻有三人吃飯的空曠空間,一下變得十分擁擠,氣氛劍拔弩張。獨眼趕屍匠瞥了我一眼:“她是普通人,不該參與你我之爭,把她交給我們,稍後留你全屍。”“嗬,她確實不該參與你我之爭,但我也不會把她交給你。她是我的。”我知道,我是李懟懟的獵物,一開始他就這樣說了。“誰也不能把她帶走。”這一次,他沒有說‘獵物’兩個字。獨眼趕屍匠看了我一眼,似有了然,隨即冷冷一笑:“那就讓她給你陪葬。”話音一落,周遭氣息瞬間大變,獨眼趕屍匠五指一彈,李懟懟雙眼一眯,將我肩膀一推,我側過身去,眼睛裡什麼都沒看見,隻聽到風聲從我耳邊擦過,隨即“叮”一聲,我看向身後的牆壁,有三根金針釘在了牆上,而在金針末尾還牽連著一根如藕絲一般纖細的銀線,映著窗外月光,散發著森冷的光。獨眼趕屍匠手指一動,金針收回他的手中,絲線在他指縫間落下,他五指一振,數十根金針順著絲線滑下,在他掌下指尖,宛如浮空飄動的幽靈,伺機刺入李懟懟的心房。以前和於邵閒聊過,我知道他們趕屍有很多手法,其中一種就是金針控屍,一根金針控一具屍,一般人能同時控五根金針已非常不易,而這人……掌間有數十根金針……我緊張得手心冒出了汗,卻沒給我更多緊張的時間,獨眼趕屍匠再次出手,這一次,數十根金針齊發。李懟懟並指為劍,指間金光閃爍,不似往日耀眼。他一手將我拉到他身後,一手金光化為長鞭,一通令我眼花繚亂的光華輪轉之後,李懟懟護著我退了三步,而那獨眼趕屍匠卻往前進了一步。我從李懟懟身後望他的側臉,他唇角緊抿,目光似刀,麵色依舊蒼白,而額上的汗水卻順著鬢角,不停地往下滑落。我觸碰他的身體,能感受到他的身體不住地顫抖。李懟懟已經……到極限了。“吸血鬼。”獨眼趕屍匠冷笑,“你還能撐多久?”李懟懟嘴角微微一彎:“到你倒下的時候。” 趕屍匠眸色更冷:“西方僵屍,本事沒有,嘴倒是硬。”趕屍匠話音一落,十指宛如操控提線木偶一般,在身前一拉,又有十來根金針從他衣袖中滑落。我看得心驚膽戰,幾乎想擋到李懟懟身前,李懟懟卻一直拽著我沒有放手。獨眼趕屍匠手一揮,金針再次破空而來,有的被李懟懟的鞭子擋了回去,有的擦過我的耳邊釘在了我身後的牆上,有的……停在了李懟懟的身體裡……“哼。”趕屍匠一聲冷笑,金針再一次收回,卻有一根,停在了李懟懟的膝蓋裡。趕屍匠動了動他的食指,李懟懟唇角抿得更緊,額上的汗水如雨般落下,我握緊他的手,幫他撐住身子。“這一針,便算是還我這隻眼!”趕屍匠食指一動,李懟懟身體緊繃,我倒抽一口冷氣,以為李懟懟的腿要就此廢了,然而便在此時!電光石火間,天花板上一個紫色法陣一轉,一人從天而降,一把西洋劍徑直斬斷牽連金針的絲線,隨著那人的出現,趕屍匠手中一根絲線落地。周圍本一直在靜觀的趕屍匠們登時戒備起來。“又是一隻吸血鬼。”獨眼趕屍匠冷聲道,“來送死嗎?”我看著麵前穿著一身白色西裝的吸血鬼,愣住了,這人竟是……林子書!剛才李懟懟說的……會有人來救我,是指的他嗎?這個林子書給我造成的陰影到現在也無法消除,我看見他,下意識地開始有些腿軟。或許是我怕得太明顯,讓林子書瞥了我一眼。但顯然,他並沒有把我放在眼裡。隻一轉眼,目光又回到了李懟懟身上。“一言,這可不像我認識的你。”林子書根本沒有搭理那獨眼趕屍匠,隻看著李懟懟嘲諷了一句,“你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可真讓我有殺掉你的欲望。”這……這真的不知道是搬的救兵還是敵人……李懟懟瞥了他一眼:“少廢話,開陣。”“想走?”趕屍匠眾人皆祭出手中金針,一根根金針刺入房間四周的牆壁之中,針尾的絲線宛如蛛網,將整個餐廳圍住。林子書拔出地上的西洋劍,輕笑一聲:“有本事,便攔。”林子書話音一落,劍尖在地上一轉,紫色陣法光華大作,趕屍匠往這邊衝來,有一人碰到了長桌,桌上被繃帶包裹著還動彈不得的小黑狗倏爾發出“嗷”一聲。小黑狗沒有在陣法裡麵……這句話剛在我腦海中浮現,我便覺掌中一空,李懟懟身影轉眼便落到了小黑狗身側。“李一言!”林子書一聲厲喝,那獨眼趕屍匠手中金針立即射向出了陣法的李懟懟,李懟懟抱住桌上的小黑,就地一滾,手指金光擋住迎麵而來的金針,他正想往陣法此處趕來,卻沒想那獨眼趕屍匠倏爾再動金針,那金針擦著李懟懟的眼珠而過。李懟懟一聲悶哼,我根本不知道他傷到了哪兒。林子書當機立斷,西洋劍一甩,刺斷金針之後的絲線,劍滑到李懟懟腳下,劍尖迅速轉動,在他腳下畫出一個紫色陣法。林子書同時催動兩個陣法,光華刺目地閃耀之後,我雙腳重新落地。不知道落到了什麼地方,我沒來得及看四周,隻覺在這一通折騰之後,我再難壓住心頭翻湧的腥味,一口黑血吐在了地上。身旁的林子書嫌棄地瞥了我一眼,挪開兩步,走到了落在另一方的李懟懟身前:“一言,我竟不知,你有朝一日竟然會為了一條……狗,去拚命。”我沒聽到李懟懟的回答,但卻聽到一聲輕響,林子書被推開,在我那攤黑色的血跡前,李懟懟帶著些許踉蹌地走了過來。他在我麵前蹲下,美麗的金色長發落到了地上黑色的血水中。“吳一語。”他撫摸我的臉,同時也借了我力,讓我把頭抬了起來。我眼神有些渙散,我看著他,隻見他一隻眼睛充血紅腫,眼角幾乎有血淚落下,另外一隻眼睛也滿布紅血絲,似被方才那金針所傷。這傷讓他眼睛看起來恐怖又可怕,但他眼中卻是我能辨認出來的溫柔。“你會沒事。”他告訴我,“它也沒事。”我低頭,看著李懟懟懷裡抱著的小黑狗,小黑狗輕聲叫著,伸出爪子,抓了抓李懟懟的衣領,便是這柔軟的爪子,讓我一瞬間,竟有些紅了眼眶。這個長毛李懟懟和我一開始認識的他……不一樣了。“李……李……”我抬起手,顫抖著將他臉上的血淚擦乾,但血跡還是在他蒼白的臉上畫出了鮮紅的印記,“你以後,眼睛怎麼辦?”“還能看見。”他把小黑狗遞給我,“你抱著它,在這裡等著,我找人來治你。”“人類而已。”林子書靜靜地站在一旁,他看著我和李懟懟,目光有些冰冷,“體弱就吸乾了丟出去,還治什麼?”李懟懟充血的雙眼轉動,盯向身後的林子書:“離她遠點。”林子書聞言,嘴角笑意更深,但眼神更加冰涼:“李一言,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可笑的事嗎?”“做什麼,都與你無關。”“你和這個人類的命,可是我救回來的。現在說與我無關,可是晚了?”氣氛劍拔弩張,我隻覺剛離開了狼窩,現在仿似又入了虎穴。“哎!剛到就看見你倆吵架,起什麼內訌啊。”薇薇爽朗的聲音傳了進來,下一刻,薇薇抱著鈴鈴從窗外一躍而入,薇薇直接落到林子書與李懟懟兩人中間,將鈴鈴放下。她一巴掌拍向林子書的肩膀:“喲,老林,你這嘴角的笑都快掛不住了,去,趕緊給我找幾個大夫來,把我腰上這顆子彈取了。”林子書的微笑在聽到薇薇這句話的時候才掉了下來,他皺了眉頭:“你中槍了?”“啊,中了。”林子書麵色陰冷:“誰乾的?”“那能有取彈要緊?趕緊的,疼著呢。”薇薇擺了擺手。林子書這才沒有耽擱,立即轉身離開。鈴鈴一臉慘白地抱著薇薇的胳膊站著,整個人一言不發,無比喪氣。薇薇回頭看了李懟懟和我一眼,無奈一笑:“真是一屋子傷號。”她話音一落,竟是一個轉身,倏爾倒地。“阿娘!”在鈴鈴驚惶的呼喚之中,薇薇慢慢陷入昏迷。非人類的醫師給我灌了無數解毒劑,在喝解毒劑喝到快吐的時候,我終於不吐血了。在我被灌解毒劑期間,李懟懟一直守在我身邊,我在這邊喝藥,李懟懟在一邊被人上藥。他的眼睛傷得不輕,醫師幾次說要給他做一個全麵的清理,都被李懟懟拒絕了,直到我睡了一覺,安穩地睜開眼之後。我第一個看到的人就是坐在我床邊的李懟懟,他臉色蒼白,一隻眼睛已經被厚厚的繃帶纏住,另一隻眼睛充血極為嚴重,根本不知道他還看不看得見我。“李……李一言。”我開口,也被自己沙啞的嗓音嚇到。我清了清嗓子,但沒有效果,“你的眼睛……”見我睜眼,聽我說話,李懟懟一直挺直的背脊這才微微彎了一些。而這時我忽然聽到旁邊一聲輕輕的“嗷嗚”聲,我微微側過頭,這才看到那條救回來的小黑狗正在我床下站著,我轉頭看它,它爬不上床,於是跛著腳退了兩步,也伸長脖子巴巴把我望著:“嗷嗷。”它叫著,仿似很欣喜。小黑狗能自己活動了……“我……睡了幾天?”“兩三天。”兩三天?李懟懟……一直守著我嗎?沒有去治療,也沒有去休息嗎?仿佛是讀懂了我眼神裡的疑問,李懟懟說:“你醒了,我要去接受治療了。”他聲音緩慢,“這個地方並不安全,至少對你來說……或許比被趕屍匠帶走,還要危險一些。那隻精靈在隔壁接受治療,待會兒我會讓人在隔壁給你準備一張床,你過去睡,我在接受治療期間,你一步都不許離開那兩隻精靈。”我吃力地點了點頭。李懟懟被血絲充滿的一隻眼睛一轉不轉地盯著我。沒一會兒,屋外有人推了一張簡易的木床進來,兩個醫師想要來抬我,但李懟懟在他們靠近我之前,便先站了起來,他一隻手臂從我的後頸穿過,一隻手從我的膝彎後穿過。即便他現在身體狀況非常的糟糕,但他將我打橫抱起的時候,還是輕鬆如反掌。我貼著他的胸口,不過一瞬,卻也依舊心跳如鼓。直到我被他放在了那張簡易的小**,這虛弱的身體再怎麼拖後腿,也沒辦法將狂奔的心跳拖慢下來。我看著他,問:“多……久能治好?”“三天。”我看著他的眼睛,吃力地動了動手,抓住了他垂在身側的手指,他的小拇指冰冰涼,被我抓住之後,他似乎下意識地勾了一下手指,然後就沒有放開。我和他拉著鉤說:“好好治。我等你啊。”李懟懟在聽到我這話之後,倏爾嘴角勾起了一個輕微的弧度。他沒有懟我,而是勾著我的手指說:“好。”我被人推到了隔壁房間,小黑狗就跛著腿,跟在床後麵追,我被推進了薇薇房間,小黑狗就來到了這個房間,但它很懂事,到了這個房間,它就沒再輕易發出聲音。李懟懟在門口看了我一眼,確認我被安置好了,他就被另外的醫師帶走了。薇薇這個房間很大,給薇薇的床也很大,像清代老舊的古董,外麵有個紗帳,紗帳裡麵才是床,而床榻邊上還有一層帳,私密性極好,我躺在外麵,幾乎看不見裡麵的人。“薇薇?”我虛弱地喚了一聲。裡麵的紗帳隔了很久,才撩開了。是哭紅了眼睛的鈴鈴在裡麵拉著紗帳,她看著躺在小**的我,我床邊的小黑狗又欣喜地向鈴鈴奔了過去。鈴鈴俯身,將瘸著腿奮力跑過去的小黑狗抱了起來,小黑狗一被抱起來,就立即開始舔鈴鈴的臉,直將她流下的眼淚全部都舔乾了去。小黑狗不知道為什麼它越舔鈴鈴淚水越多,它很賣力地甩著尾巴,像在安慰鈴鈴。而我看著鈴鈴,心裡卻有些不安:“鈴鈴,你娘……”“還沒死。”床帳裡傳來薇薇虛弱的聲音。薇薇自己抬手,將她床邊的帳子也撩開了,她麵色蒼白,但還是望著我笑了笑,虛弱而沙啞地說,“哎,說好了解了毒就讓我再咬你一口,我還沒咬到呢,可不能死。”我也虛弱且沙啞地說:“那等咱們都能下床了,補上。”宛如兩個養老院的百歲老太……我想著,薇薇還能開玩笑,還這麼樂觀,身體應該也已經沒了大礙,但萬沒想到,到晚上的時候,薇薇忽然發起了高燒,她開始說起了胡話。她絮絮叨叨地反複說著:“文生,穆文生……我在山間等了好多年了,你為什麼還不來接我……”薇薇突如其來的病情嚇到了鈴鈴,她出去叫了醫師,很快,許多醫師湧進了房間,林子書也來了,他們圍在薇薇的床榻邊,鈴鈴抱著小黑狗被擠到了一邊。她滿眼無助地看著大人們在薇薇床邊忙碌,眼中的淚水含著,都不敢掉下。“鈴鈴。”我下不了床,隻有將鈴鈴叫到我身邊來,我握住她的手,想給她微弱的支持。醫師們和林子書根本沒有時間管一旁小**的我和鈴鈴,他們一忙就忙了一整宿,到了第二天早上,林子書忽然將一個醫師從薇薇床邊拎了起來,他掐著那個醫師的脖子,一臉冰冷。“我要聽的,不是這個。”其他的醫師立即退開,有醫師討饒:“那子彈上有毒……她中彈之後沒有及時取出,現在那塊肉挖了也晚了……這些天,她全靠一口氣吊著……真的救不了了……”林子書他眸中滿滿的殺氣與怒意,與我之前見過的那陰鷙吸血鬼判若兩人。我看得見,在這憤怒之下掩藏的無力與悲哀。他對薇薇……此時,**倏爾傳來一聲嘶啞至極的呼喚:“老林。”隻一聲,就剪掉了林子書眸中半邊天的火氣。“你這就很不講道理了。”林子書牙關一緊,他惡狠狠一甩手,將醫師甩到地上,醫師滾了三圈,還在踉蹌地想爬起身來,林子書便吼道:“都給我滾!”醫師們立即轉身,如魚湧一般紛紛逃離。我看向那眾人散去的床榻。宛如那沸騰的生氣和殘存的希望都瞬間從這床榻上消失了一般。薇薇一動不動地躺在**,**的褥子,床單,全是乾涸的褐色血跡,她白中泛青的臉色在一片鮮紅的**顯得尤其醒目。“阿娘……”聽到這兩個字,薇薇轉過臉看向鈴鈴,仿佛是最後的清醒,她對著鈴鈴笑了笑:“來。”鈴鈴放開小黑狗,慢慢走到了薇薇床邊。她伸出手,小小兩隻手,想抓卻又不敢抓住她阿娘。“江鈴,你是大人了,對嗎?”鈴鈴包著眼淚點頭。“所以,以後,你可以照顧好自己,對嗎?”“嗯。”小孩不住地點頭。“阿娘對你彆無所求,隻希望你以後……不要為任何人放棄自己該做的事,無論那人是誰……知道嗎?”“知道……”聽到這個回答,薇薇忽然笑了笑:“不要像我一樣……用一輩子來換一個人回頭……”薇薇氣息漸弱,隨著她生息的寂滅,鈴鈴的呼喚之聲卻越來越大,直至最後,聲嘶力竭,但不管她再怎麼啼血似的呼喚,也沒有喚回故去人的再睜眼。薇薇死了。在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時候。她被葬在了我們住的彆墅外麵。我們被林子書帶來的這個地方,就是以前我曾被林子書綁架的地方。武隆的大山裡,孤獨的一棟彆墅,裡麵有著不同的非人類。李懟懟說我待在這裡並沒有待在趕屍匠那裡安全。我現在終於領悟到了。這裡的非人類對我並不友善——尤其是在薇薇去世之後。薇薇和一個人類相愛生了孩子的事情在他們這群非人類當中人儘皆知。他們認為都是因為和人類“苟合”,所以薇薇才惹來了殺身之禍,他們瞧不起有一半血統的鈴鈴,更瞧不起身為純人類的我。他們不再給我治療,也不再給我準備食物。我忽然想明白了,為什麼李懟懟要一直守在我身邊,直到我睜眼後,他才願意接受治療。李懟懟是篤定,一旦他不盯著這些非人類的醫師治我,就絕對沒有人治我……現在薇薇去世了,李懟懟在接受治療,一眾非人類根本不搭理我,我剛能下床走動,但根本不敢離開這個房間,每當走到門口,一旦遇見非人類,他們的目光都幽幽地盯著我,仿佛在看一盤不太美味,甚至讓人有點倒胃口的食物。照理說,在這樣的情況下,我隻有忍著餓,挨到李懟懟治療完出來。但我沒想到鈴鈴在薇薇墳前待了一晚之後,第二天就回來了。她不說話,但還是像之前在她家彆墅時那樣照顧我。沒有人來給我送食物,她就頂著非人類鄙夷的眼神來給我送吃的,沒有人給我拿藥,她就頂著醫師們打量的目光去幫我把藥要了過來。剛失去母親的鈴鈴,用我難以想象的堅強和懂事,照顧了我一整天。到了晚上,夜裡,鈴鈴蜷縮著身體,躺在薇薇睡過的**,她不讓人換掉被薇薇血跡沾染過的床單被子,她就縮在那被子裡,宛如呼吸都沒有一般寂靜。“鈴鈴。”我有些小心地靠近那床榻,我掀開帳子,看見鈴鈴睜大著一雙眼睛,躺在滿是乾涸血跡的**,不知多久沒有閉眼了,小小的孩子眼裡,全是血絲。我走過去了她才轉動了一下眼珠,近乎機械地坐起來,看著我:“一語餓了嗎?”“我不餓。”“你冷嗎?”我也搖頭。我握住她的手,這才發現她的小手一片冰涼。我焐著她的手,沒說話。或許我的體溫就像極度寒冷時的一杯熱水,鈴鈴垂下眼眸,盯著我的手。我不知道說什麼,隻能更加用力地焐熱她的手,在血跡斑駁的**,小女孩的眼淚終於落到了我的手背上。“啪嗒”“啪嗒”,然後越落越快。“我是大人了。”鈴鈴說,“我不能哭。”小女孩的堅強倒是讓我忽然紅了眼眶,我忍住淚意,想了好一會兒說:“沒有哪條規矩說,大人不能哭的。”這句話說到末尾,我的音調也變了。“一語,你哭什麼?”她淚眼蒙矓地問我,我也淚眼蒙矓地看著她,語調裡的哭腔已經完全壓不住了:“我心疼你。”我心疼她,沒了那麼好的媽媽。我和她四目相對著,一大一小,淚眼婆娑地哭了大半個晚上。那天晚上我和鈴鈴都沒有睡,她哭著給我講了一晚上她媽媽的故事。從她媽媽在山裡遇見一個迷路的人類講起,講到了薇薇義無反顧的愛,一往無前的勇氣,和那個男人的愚昧和辜負,還有那天她追著薇薇離去,她親眼看見那個被稱為她“爹”的人,對她的阿娘開了一槍。這送命的一槍。“那個男人呢?”我問鈴鈴。“還活著。”鈴鈴說著,目光帶著蛇毒一般的恨意,“林子書安葬好我阿娘之後,去殺他了。”林子書去殺那個叫穆文生的男人了!?我驚訝,不過難怪……昨天薇薇下葬之後,就沒有再看見林子書……像要附和我們的聊天一樣,正在這時,門口傳來了腳步聲,我轉頭一看,但見林子書站在門口,他唇邊還帶著未曾抹乾淨的血,仿佛已經飽餐了一頓……鈴鈴立即奔下床,跑到林子書身前:“那個男人死了嗎?人頭呢?屍體呢?”林子書瞥了鈴鈴一眼:“他妻兒都死了。他身邊跟著趕屍匠,暫時讓他跑了。”鈴鈴一愣,隨即咬牙切齒:“我不能讓他多活一天!”她說著,光著腳就跑了出去,而林子書居然沒有攔她!“鈴鈴!”我想喊她回來,但哪裡喊得住,我也急得胡亂穿了鞋,往外麵追去。我追下樓,看見她的身影跑去了大山森林之中,我也連忙跟著氣喘籲籲地追過去,可一追到森林,我就迷失了方向,隻有在林間大聲喊著她的名字:“鈴鈴!江鈴!”我喊她的本名,都說非人類對自己的本名是有感應的,但我喊了好多聲,也沒見她回來。我在森林裡轉了兩圈,心急如焚,不知道這小姑娘衝動起來會……我一轉身,忽然看見背後站了一個人,我一驚,後退一步,這才看見來人竟是林子書,而此時,在林子書肩頭上扛著的,正是昏迷過去的鈴鈴。“你將她打暈了?算了……先帶她回去吧。”我想從他手裡接過鈴鈴,但林子書卻站著沒動。他靜靜地盯著我,神色陰鷙不明:“她是薇薇的孩子,我自然會照顧好她。但她跟你卻沒什麼關係。你跟我,以及李一言,更不該有關係。”“和人類走太近,終歸會被毀掉。”我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氣。我微微後退一步,但已經來不及了,我根本沒有逃走的機會,在林子書這樣的吸血鬼麵前,我從來都如螻蟻一般渺小。“我不屑殺你,你有本事便自己走出這山吧。”言罷,林子書手一揮,我腳下忽然閃現出了紫色的法陣,在我震驚之際,紫色光芒大作,下一瞬間,我被傳送到了另一片森林之中。周圍是幾乎一模一樣的樹與山,四周除了風聲與鳥鳴,什麼也沒有了……